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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喜格格 - 豪門家教【單】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40 AM     標題: 喜格格 - 豪門家教【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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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身分上的雲泥之別,讓她忽略了愛其實無關地位,
我愛你三個字,就那麼簡單。

他是目中無人的豪門之子,她是認真用心的法文家教,
為了擺脫沒興趣的課程,他約她比網球,她贏,他才乖乖上課,
可看到她練習得手都紅腫顫抖,他氣她的倔強,忍不住出聲指導,
還鬼使神差地特地為她準備輕盈的球拍,避免她手傷加重,
看她在對面奮力飛撲救球,一個分神,他輸了比賽也輸了心,
他開始認真上課、努力追求,向她告白,她卻只當他在開玩笑,
氣自己的真心被忽視,他吻了她,她才坦白內心的不安與懷疑,
他堅定地表達態度,兩人的感情像火箭發射般開始快速滋長,
在他生日當天,他反而還準備了驚喜給她,蛋糕也挑她喜歡的,
結果她淚流不止,看起來倒不像感動,他擔心的不斷問著,
她卻難得地主動吻他,令他情不自禁,兩人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
本以為會從此甜甜蜜蜜,誰知自那天起,她就音訊全無……

【出版日期】 2016/5/11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G09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41 AM

爆笑小說先

  讀者們是不是覺得這篇序的標題,好像哪裡怪怪的?

  沒有怪怪的喔!只是完整標題如下︰

  擁有爆笑人生?聽起來還不賴!在此之前,來本爆笑小說先!謝謝~~

  總不能把以上落落長的一行話,當標題使用吧?但只擷取一部分又怕讀者大不懂所以解釋下,解釋完了,我們回到主題……

  「為了不想要的東西,拋卻自己最珍貴的一切,人又不是石頭,怎能不感到空虛呢?」

  喜格格很喜歡上面這個想法喔!

  這句話是男主角莫卓剛經歷過「啊~~多麼痛的領悟~~」之後,最真誠的內心告白,也可以稱之為「人生體驗結晶」。這種體驗結晶,相信每個人多少都有幾顆。(想到還是會心痛,內心依然糾結不放的那幾段記憶……灑鹽退散,有功效嗎?)

  喜格格身邊有個例子,每次想來,都心有余悸,幸好對方活下來了,而且現在還過得有滋有味,很替朋友高興。

  那個朋友綽號小貓,小貓說,出社會工作後,自己得了一種怪病,每個月最開心的日子,只有一天,後來濃縮為只有幾秒鐘——到提款機前面,確認薪資入帳的短暫時間,然後……然後沒了。

  小貓又乖乖回去工作,賣力燒肝,沒日沒夜焚膏繼晷,為了下個月的薪資數字努力不懈,直到又得到那幾秒鐘的快感。

  直到某天,小貓人在國外,趕著去開會,出了車禍,差點一命嗚呼。

  躺在病床上,小貓仔細想想,為了幾秒鐘的興奮,拿其余時間去換,值得嗎?其實……還滿值得的!因為自己終於享受到年薪百萬的感覺。

  但是,享受過了之後呢?

  小貓出院後,辭掉工作,決心用這一刻的決定,換回那些其他時間的快樂。

  小貓換了工作,能準時下班,以前每年都要繳稅,從那一年起,小貓終於不用再繳稅了。(這是好事嗎?)

  因為有自己的房子,再加上精明的理財觀念,小貓過起相對悠閑,每年還有錢能到國外旅游的人生。(嗯,聽起來像好事……)

  喜格格常想,所謂人的一生,其實就是「時間的運用」。

  有的朋友月薪三萬五,願意為了加薪到四萬,參加考試,懸梁刺骨開始用功讀書,只求通過考試。

  有的朋友月薪地十幾萬,卻常常忙得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也時常不在台灣,更別提和家人相處。

  也有人每天看她晃來晃去,好像沒做什麼事(其實她還真沒做什麼!),可別人每月的薪水,是她公司營運帳戶的每天收入。

  這幾位朋友,誰比誰過得更開心?

  這個問題,是不會有正確答案的,畢竟肉眼分辨不出來。

  不過,如果能知道誰比較樂善好施、老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時間自由、經濟自由、心情自由……就算不知道對方收入,或許也能猜出,誰比較開心喔。

  喜格格常想,萬一哪天看自己最愛的小說,居然笑不出來,那人生可真是陷入黑暗了。

  最近喜格格很迷《靈魂通判》這部小說,很輕松,超爆笑!

  故事設定很有趣,講一個平凡女子突然被抓去出公差,出差地點比較特別一點點,不在美國,不在上海,而是——在地獄裡!

  女主角因為某種原因,必須到陰間當通判,發生一拖拉庫爆笑事件,還有甜蜜的隱藏版愛情……(快點發現啦!女主角~~)

  談戀愛怎麼搞隱藏版?等大家看了就知道。

  這不是賣關子,實在是很難解釋清楚!喜格格癱在鍵盤上(目前狀況︰靈魂飄走)~~想盡力描述一下,無奈拳腳施展不開。

  最後,祝福拿起本書的每位大大,和新月每一位家族成員,都能萬事如意、順心遂意度過每一天!

  歡迎大家到Facebook「喜格格、福格格駕到」粉絲團,看喜格格與福格格(喜格格的老妹)分享旅行大小事和姊妹相處爆笑、扭捏、糾結的種種輕松生活小事,也歡迎大家跟我們分享看電影的心得或是輕松聊聊關於小說的種種喔!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43 AM

楔子

  為了不想要的東西,拋卻自己最珍貴的一切,人又不是石頭,怎能不感到空虛呢?

  林熹《人生會需要的36則菜根譚》

  啪!復開房間內的燈。

  他站在門口,瞪著坐在書桌前的人,渾身動彈不得。幻覺嗎?她怎麼可能出現?肯定是幻覺!跟先前無數次一樣……

  她轉過身,看著一臉陰霾的他,聞到一股濃濃酒氣,她皺眉與他四目相對,半晌,見他不進來,她硬著頭皮先開口,「我……」

  剛開口說第一個字,就見他瞠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又不敢相信的表情,彷彿她會開口說話,是件很奇怪的事。

  錯失最適合的開口時機,她幾次滑到舌尖上的話,又嚥下肚,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幾分鐘後,她深吸口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是我。」

  「你……」他臉部扭曲,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又回到她臉上,神情中有錯愕、憤怒、驚喜、不甘,以及痛苦。

  她抬起雙手,試著觸踫眼前這個拚命思考她怎麼會突然出現的男人。

  「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

  她的手剛踫到他的臉時,他猛縮一下,隨後慢慢放松下來,雙眼直盯著她。

  「你說呢?」他嗓音輕柔,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又出現幻覺。

  「你父親把你的近況告訴我了。」

  「我父親……」他瞠大雙眼,父親兩個字竄入腦中,立刻令他聯想起那該死的三百萬!

  他伸出手緊緊抓住正在撫摸他臉的雙手,把女人往自己身前一扯,兩人嘴唇相距不到一公分。「真的是你?!」

  她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為了那點破錢甩掉我。」他嗓音不含任何情緒,又冷又硬,雙眼隱藏著怒意,唇線緊抿,怒火中燒。「為什麼又回來?」

  她閉緊雙唇,任由他發洩怒氣。

  「說啊!」他衝著她大吼。

  她依舊不吭聲。

  「我懂了,你把錢花光,想再回來要?說!你要多少?老頭能給你錢,我也可以!」

  他冷笑,雙手緊緊抓住她肩膀。「莫家什麼都沒有,就錢多。告訴我,你要多少?」

  肩膀被他抓得好痛……她吃痛擰眉,沒想過自己的離開,會讓他改變這麼多。「什麼時候你學會說話傷人了?」

  「被你傷害之後,很多事自然就會,根本不必學。」他眼神邪惡地飄向書房內的沙發,暗示她他接下來想做的事。「開個價。」

  宛如被人狠甩一耳光,她臉色當場刷白,雙眼倔強地看著他,眼眶泛紅,始終一聲不吭。

  但想起這個房間裡曾經發生過的種種,刨心的痛,星星點點漫出胸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43 AM

第一章

  洛華思作夢都沒想過,自己有天會站在這裡。

  雖然不是居住,但光站在這裡,就算是平淡無奇人生中的一種新奇體驗了。

  而坐在她正前方的男人,非常符合這棟建築物住戶的模樣,一臉威嚴,全身透出一股「我比你優秀」的強烈氣勢。

  在她看來,優秀這點先保留,不過,他口袋裡裝滿了錢這點,是鐵錚錚的事實,而她剛好缺少他擁有很多的東西,所以她現在乖乖坐在這裡,接受對方面試。

  「朕寶」,位於全台最昂貴的地段上的豪宅。

  此棟建物,一坪要價百萬起跳,每戶平均百余坪,另外還包括極致奢華的游泳池、健身房、電影院、室內網球場、中庭花圔等等各項頂級設施。

  朕寶景觀最好的三十六樓頂樓,住著莫家父子兩人,還有管家及十多名佣人,負責照料父子倆的生活起居,打掃清潔。

  莫天霖的書房內,一位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清秀女孩站在書桌前,雙手不安地在身前交握,雙眼微垂。

  清湯掛面的及肩黑發,發色深得像不曾燙染過、蒼白的鵝蛋臉、白襯衫搭配深色毛衣、一條簡單的牛仔褲、看起來似乎很少運動,沒什麼線條的四肢,此外,仿佛嫌自己不夠老土似的,還在臉部加上一副又重又厚的大眼鏡。

  全身上下沒什麼女人味,書卷氣質雖有,但對二十出頭、容易沖動的男孩子來說,恐怕缺乏引起沖動的誘因。

  「好。」莫天霖滿意地點點頭。

  女孩不起眼的外表完全符合他的需要,自己那個一天到晚在籃球場上橫沖直撞的兒子,絕對不會看上眼前這顆小土豆。

  由她來擔任兒子的法文家教老師,他很放心,兒子將來要娶的女人是電信大亨的大千金——王佑傯,他得慎選每一個會與兒子長期相處的異性,免得節外生枝。

  「好?」洛華思抬起右手,快速扶了眼鏡一下、心思單純的她雙眼在鏡片後頭眨了眨。滿心不解。

  「洛同學,你已經從法文系畢業,為什麼還來應征法文家教老師?」莫天霖平靜地面試兒子第十八位法文家教。

  「現在工作不好找,我畢業後已經找了四個月,所以我決定先來當家教。」她的考慮以經濟為主,能夠賺錢,而且跟法文有關系的工作,為第一優先。

  當家教很好,時薪高,工作時間比較彈性,如果順利找到白天的正職工作,家教也可以當成一份優渥的兼差收入,同時擁有兩份經濟來源,生活比較有保障,也可以給南部老媽寄點錢回去,一舉數得,干麼不要?

  「你在班上的成績很不錯,還有在展場擔任現場翻譯的工作經驗,這代表你法文確實不錯吧?」

  「能夠應付展場上商業往來的基本對話,如果是太文學性的小說或詩句,翻譯起來恐怕比較吃力。」

  「我要求的正是商業往來的基本對話。」莫天霖點點頭。「我兒子今年大三,企管系,將來畢業後需要用到商業法文,這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是。」她點點頭,態度拘謹。

  「我替他找過不少家教,通通熬不了一個月就走人,我給的時薪是一小時一千五百元,如果你不滿意,價錢好談。」莫天霖精明的雙眼緊緊盯著她。

  一小時一千五百元?!洛華思瞠大雙眼,用力咽了咽口水。有沒有搞錯,開價一小時一千五百元,這已經比蕪碧那個上班族的日薪還多,還補一句不滿意價錢好談……

  不對啊,開價怎麼高成這樣?就算對方有錢,好像也太誇張了點。

  「一個月後,我會親自考察他的法文程度,如果我兒子成績令我滿意,我會把你的時薪直接升到一小時兩千、三千,甚至更高都不是問題,全看老師教得如何。」莫天霖不惜丟出高時薪聘請家教,只希望她能夠讓兒子乖乖開始學習法文,不要像先前那十七位一樣是沒用的東西。

  老師法文程度好不好是一回事,兒子願不願意乖乖聽課,才是最重要的!

  她瞪大雙眼。升這麼快?直接從一小時一千五百元升到兩千、三千,甚至更高都不是問題?好野人的豪邁作風吶!

  「洛小姐,只要你有辦法讓我兒子乖乖念書,我不在乎花多少錢,你懂嗎?」

  我不在乎花多少錢……真有人這樣說話,還讓她遇上?腦袋有些錯亂,她點點頭。

  「我懂,望子成龍。」

  看來這位少爺不會太好搞,眼前這位好野人才會一再強調「讓他乖乖念書」。

  她會不會撐不到一個月,就再見拜拜?

  很有可能,眼前這位家長還說一個月後要親自考察兒子的法文程度,可見有錢人的錢雖然多,但不好賺。

  不過,為了錢,她會努力挺過去,就當作是初入職場的陣痛期,尤其她為找一個和法文相關的工作,已經等得太久,再等下去,眼見就要斷炊了……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洛小姐似乎很了解做為一個父親的苦心,『望子成龍』說得不錯,我要你星期一到五,每天晚上七點到九點來家裡上課,從下禮拜一開始,方便嗎?」他做出決定,就是她了。

  只是,天曉得她能不能撐過一個月?

  洛華思聽見需要授課的時間,腦袋飛快壓起計算機——

  一周五天,每天兩小時,一周等於十小時,十小時就是一萬五元,四周就是六萬元左右。

  哇!普天之下,上哪去找這麼好康的家教!

  「方便。」她用力點點頭。

  遙想這四個月來,她已經來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每天不是吃泡面,就是啃餅干果腹,原本打算再找不到跟法文相關的工作,就要回南部老家,或是走回學生時代的打工日子,沒想到老天爺終、於、開、眼、了!

  「有件事必須先提醒你。」莫天霖臉色一沉,精明的雙眼冷冷地盯著眼前甫出社會的嫩芽兒,張口嚇唬。

  「是。」見他臉色一沉,洛華思全副精神進入警戒狀態。

  「我要你安安分分待在我兒子身邊,教他法文就好,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他將來的老婆,是對企業有幫助的千金。」他停頓一下,目光毫不客氣地冷瞅她一眼。「你懂吧?」

  洛華思只覺臉上冒出一陣熱氣,用力挺直腰桿,被自尊染亮的雙眼,直直地盯著眼前這位人人口中的大老板,清楚表明立場。「請您放心,我對您的兒子和飛上枝頭做鳳凰這兩件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現在只想賺錢求生存。

  一個月六萬塊,現在時機歹歹,上哪找這款好康的工作?男人和鳳凰,暫時閃邊涼快去。

  她一定要好好把握,當初跟老媽承諾一定會在台北過得很好,自己現在已經一只腳踏在門檻上,不好好把握不行,對老媽的承諾要說到做到。

  「很好,希望你能順利熬過第一個月,別只會在這裡說大話,結果卻跟前面那十幾位家教一樣,不到一個月就開溜。」

  「謝謝,我一定會全力以赴!」面對商場老將慣用的激將法,新出社會的嫩芽兒單純地猛點頭,信誓旦旦又滿懷熱血地保證。

  這時候的洛華思還不知道自己人生中火花四射的磨難,才剛剛拉開序幕……

  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家伙,能有多難搞?

  事實證明,這世界所發生的事,往往超出凡人的想象!

  洛華思第一次走進莫卓剛的書房,是由他父親親自帶進去的,他正在上網研究籃球的相關報導。

  約莫二十多坪的書房裡,有一整面采光極佳的落地窗,書桌正對著窗,後面是房門與洗手間。另外兩面牆設計成書櫃,書櫃上放滿書籍,從精裝本的英文經典名著到全套航海王,幾乎什麼書都有。

  一面書牆下,有一張看起來很舒適的寶藍色大沙發,沙發上隨興地垂著一條明黃色的高級毛毯。另一面書牆下,擺設著全套頂級音響,四周散落著五花八門的音樂CD,從歌劇、交響樂、鋼琴獨奏到流行音樂應有盡有。

  莫卓剛頭上戴著看起來很昂貴的全罩式耳機,察覺背後有異,轉過身,見他們進門,才慢條斯理地扯下耳機,盯著他們。

  頓時,她緊張起來。

  眼前身穿短袖上衣的大男孩有一雙肌肉結實的手臂,眼神極冷,嘴角卻輕松一撇,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洛華思不自覺吞咽一下,冷意從腳底一路上竄,爬滿背脊,頭皮隱隱發麻,不過她掩飾得很好,表現得相當淡定,靜靜打量對方。

  黑亮的發絲抓得有型囂張地立起,他五官端正、額頭飽滿'鼻梁高挺、雙唇剛毅、下巴方正,他明明不是西裝筆挺地坐在自己的書房裡,卻隱隱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領導氣質,令人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太久。

  「以後她就是你的法文家教。」莫天霖瞥了眼身邊的洛華思。

  「又來?」莫卓剛順著父親的目光,將黑眸的焦點從父親身上,轉到他身旁小小一只的女孩身上。

  土包子一個!莫卓剛在心裡哼了聲。

  「卓剛,以後你會用到大量法文,要好好學。」莫天霖看出兒子對眼前這個女孩的評價不高,臉色一沉,忍不住出聲警告。

  他最近常常要到法國巡視,沒空再為他面試第十九位家教。

  話說回來,自家兒子到底是用什麼辦法逼走前面十幾位家教的?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能騰出空來調查這件事。

  有手段是好事,他樂見其成,將來在商場上競爭,耍手段的機會還能少嗎?但法文不能不學!

  「我現在只對籃球有興趣,對法文沒興趣,對書呆子型女人也是。」年輕氣盛的莫卓剛嘴角冷冷一抽,目光不屑,在她身上轉了兩圈後,一臉無聊地轉開視線,繼續看籃球新聞。

  洛華思渾身一抖,不服輸的自尊心在體內冒出頭。要不是看在錢的面子上,她才懶得理他這個自以為是的大少爺!

  「卓剛!」莫天霖臉部僵硬,低喝了一聲。

  「信不信我一個月後照樣讓她走路?」面對父親的斥喝,莫卓剛下巴微抬,傲氣的雙眉一揚,眼神自信地掃她一眼,冷笑。「說不定還可以更快。」

  「洛小姐,別聽他胡言亂語,他只是在開玩笑,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莫天霖簡直拿自家兒子沒辦法。

  從小他就是家裡的小岡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己不常在家,為了照顧他,請了十多位佣人不說,還有他最信任的管家,一天到晚,都有專人把他服侍得很好,再加上他個性霸王歸霸王,功課體育完全都不需要他這個父親操心,自然也就一切隨他。

  反正兒子將來要接掌他的企業,個性強勢一點也好,一個統御上萬名員工的企業主,沒有一點霸氣,是鎮壓不了眾人的。

  但等自己面對兒子的叛逆,就真的頭痛了。

  「是。」洛華思點點頭,緊抓著自己準備了一個多禮拜的法文教材,走到他身邊,把文件夾遞到他面前。

  眼見她似乎沒什麼問題,莫天霖仍有公事要處理,便轉身離去,留下他們兩人。

  莫卓剛雙眼炯亮,仿佛要在她身上硬生生燒出兩個洞來,一瞬也不瞬緊盯著她。

  她暗地裡困難地吞咽了兩下,努力安撫跳得飛快的心,勉強裝出鎮定的表情,謹慎地看著他,不準自己躲開他的逼視。

  他朝她伸出手,大掌抓住文件夾的另一端,察覺自己的手剛踫到文件夾時,不到自己一半大的小手,狠狠抖了一下。

  莫卓剛從鼻孔發出一聲短促的冷哼,俯身,逼到她眼前,好笑地發現她居然為了避開自己,腰部微微往後仰,明眸微瞠,屏住呼吸。

  這是在干什麼,好像他會吃人似的。

  看看她一身的白,白晰的皮膚、白色的上衣、洗到幾乎快要變成白色的牛仔褲,仿佛只要日照再強一點,她就會化作一只白鴿,在白色的陽光裡,「啪啪」兩聲振翅飛走。

  「給我。」他故意暗示性地瞄一眼她飽滿的雙唇,說話語氣低沉,刻意營造出曖昧氣氛。

  「你——」她雙眼用力瞪他,嘴唇抿成一直線。

  「我指的是這個。」他略微施力,輕松抽走文件夾,打開,把裡頭整理好的教材迅速瀏覽一遍。

  不錯嘛,比前面十七位都來得用心許多。

  她眉心緊蹙,她不太確定他法文程度究竟到哪,所以從基礎準備,不過,看著他視線快速滑過紙面上的文字,她總覺得……他好像都看得懂裡面的內容,是錯覺嗎?

  正當她胡亂猜測時,響亮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叩叩。」

  沒心理準備的她被嚇了一跳,更討厭的是,還被他察覺,只見他朝她掃來輕蔑一瞥,咕噥一句。「膽小的鴿子。」

  「少爺。」管家的聲音傳入。

  「有事?」他問。

  「我給家教老師送張椅子。」

  「進來。」

  管家讓兩個佣人把一張杉木做的小型太師椅搬進房內,隨後很快退出去。

  「坐。我對瘦弱的鴿子沒興趣,不用怕我會吃了你,我胃口沒那麼好。」莫卓剛放下教材,示意她快點開始教書。

  洛華思深吸口氣,戰戰兢兢地在他身邊坐下,把自己在家練習了十多次的那一套搬上台面。

  與他單獨相處半小時後,她就知道為什麼他父親先前會說「通通熬不了一個月就走人」,連她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究竟可以撐多久。

  她講得巨細靡遺,他卻一手支額,一臉百無聊賴的模樣。

  「法文裡頭,除了剛剛介紹過的基本字母以外,還有尖音符號、重音符號、軟音符號、分音符號……」

  「頂多A罩杯,腰身還算細,沒什麼身材。」莫卓剛搖搖頭,左掌擱在唇鼻處,挑剔的食指,輕點鼻子兩下。

  「什、什麼?」洛華思猛抽一口氣。他居然對她的身材品頭論足?如果他以為這樣就可以逼退她,那他就錯了。

  「才大我幾歲而已,別想對我擺出老師的姿態。」他沉聲警告。

  「我沒想這麼多,只是想教你法文。」她快速看他一眼,再次把視線放到手中的教材上。

  只是,她還沒開始說話,他又開口。「我並不喜歡你。」

  聞言,她靜默了一秒鐘,緩緩揚嗓。「我是來教你法文,不是來討你喜歡的,而且……」她側過頭,澄淨無垢的黑白水眸直掃向他。「我也不喜歡你。」

  「不喜歡我?!」從來沒人膽敢對他說這種話!他僵凝著俊臉,傾身,逼近到她眼皮底下,眯眼盯視,咬牙輕哼。「那就滾。」

  聽見他最後三個字,她仿佛觸電般全身發顫,呼吸猛然一窒,背部往後緊貼著椅子,驚懼的雙眸直接對上他挑釁多過於厭惡的眼睛。

  「你真是個幼稚的臭小鬼,不喜歡一個人就要對方滾,可請你記得,你喜不喜歡我不是重點。」她用力吞咽一下口水,全身緊繃得像拉太緊的琴弦,再稍一用力,便會應聲斷裂。

  莫卓剛怒極反笑,不錯嘛,居然敢當著他的面,說他是「幼稚的臭小鬼」,她還真是有骨氣……或者該說蠢到爆?

  他冷問︰「什麼才是重點?」

  「把你的法文練好。」她淡定地看著他。

  「其實要我乖乖配合老頭的安排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要答應我兩件事。」莫卓剛說這話時,嘴角噙著自信微笑。

  「你說,我可以考慮看看。」華思靜看著他臉上的笑意,心裡已經作好準備,他會提出的絕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第一點,你也要學一件自己原本不會、也不感興趣的事,親身體會一下我現在的痛苦,我就乖乖讓你教。」他開出條件。

  「可以。」聽起來很公平,不是嗎?

  「第二點是水遠不準再說我是幼稚的臭小鬼,連心裡也不行,聽懂了嗎?」他說到這點時,雙手抱胸,方正的下巴微抬,冷冷睨她一眼。

  她看在眼裡,偷偷忍住心底漣漪似的、慢慢往外擴大的笑意。原來住在金窩裡的大男孩,要的不過就是一種公平的對等關系。

  她淺笑著,一口答應。「成交。」

  不知不覺,法文課已進行一陣子了,這天洛華思一樣努力講解法文的每個字母,仔細交代每個發音,順便帶入常用的單字與簡單句型。

  無奈莫卓剛總是一掌支頤,一手無聊地轉著金筆。

  一個大學生,居然能使用看起來貴松松的金筆!

  他們家多有錢,從能住在朕寶頂樓,她就知道一二,家教錢好賺歸好賺,眼前這個學生惹火人的本事,同樣也好得令人想直接放棄。

  但她不能放棄。

  她需要這份工作,需要這份薪水來支付自己待在台北的開銷,如果她無法獨立在台北謀生,在南部的老媽一定會叫她馬上滾回家相親結婚。

  自己才大學畢業沒多久,不想就這麼快走入婚姻,她還想試試看自己是否有其他可能。

  「網球有進展嗎?」

  不知什麼時候,莫卓剛不轉筆了,一雙炯目緊緊盯著她,突然天外飛來這麼一句問話。

  「什麼?」洛華思眉心微蹙,在椅子上不舒服地換了個姿勢。

  這張太師椅看起來名貴,可是坐久了會感到不太舒服,如果有軟軟的坐墊就好了。

  「記得我們前幾堂課的約定吧?」他靜靜看她。

  「我記得。你家社區有免費網球老師可以請教,一周四小時,場地也只要先預約就可以使用,我有在練。」她快速回答,想要把他飄遠的思緒重新拉回法文裡。「這個字的發音很特別,我先前——」

  「一個月之內,你必須學會發球,並成功朝我發出三球,還要在一局內能接到我回擊的球至少一球,我才會繼續乖乖坐在這裡跟你學法文。」這就是他的第一個條件。

  「我都沒忘。」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他。「而你要通過你父親的法文口試。」

  「管好你自己的部分就好,我這邊……」他別開視線,雙手抱胸,兩眼平視窗外景觀。「不勞你費心。」

  「我剛剛講解的單字,你有在聽嗎?」

  「老實說,沒有。」

  「莫卓剛同學!」

  「洛華思同學。」他學她的語氣,臉不動,僅有眼珠子移到左側,用眼角余光看她一眼,懶洋洋反問︰「有事嗎?」

  「如果我通過你的網球考驗,你有把握能通過你父親的口試嗎?」她比較擔心這個問題。

  「安一百個心吧,只要你有本事接到我的球,我就有辦法搞定自己老爸。」他嘴角一撇,自信滿滿地輕哼。

  她完全搞錯重點了!現在她要努力的方向,是自己的網球技巧,不是他的法文能力。

  搞不清楚狀況的家伙……

  「我沒那麼多心好安。」她嘴裡咕噥,總覺得很不踏實。

  每次給他上課,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樣也能學好法文,那他肯定是天才。

  「先給你一點預告。」見她有所懷疑,他也懶得爭辯,話鋒一轉,改為給她警告。

  「我的回擊可不是軟趴趴的球,你最好學會怎麼接到時速絕對超過一百的殺球,才有贏面,懂嗎?」莫卓剛抓著手裡的金筆,指向她,臉上燦爛笑容很閃她的眼。

  「我會努力。」她用力瞠目,一手抓過他亂指人的金筆,說話語氣越來越重。「請你拭目以待。」

  沒幾兩肉的白鴿子,居然有脾氣?他眼底閃過一絲笑,雙眼始終緊盯著眼前這張倔強的臉。

  「很好,我喜歡跟有毅力的對手玩,前面那幾個書呆子讓我失望透頂,期待——」

  他朝她伸出掌心。「你有令人驚艷的表現。」

  「我、會、的!」她一個字、一個字用力強調,把金筆重重放回他掌心裡。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47 AM

第二章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要說大話!

  在室內網球場裡,洛華思累得氣喘吁吁,右手又腫又痛,明天就要跟莫卓剛來場正面對決了,老實說,她連零點一毫克的自信都沒有。

  但她還能怎麼辦?

  除了更努力練習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拿來說服那個難搞的公子哥。有錢人脾氣都超怪,他到底吃什麼東西長大?不是五谷雜糧吧。

  看著自己紅腫的右手臂,她一邊喘著氣,一邊不斷對著牆壁一次又一次揮拍練習。

  她不怪他給自己出難題,自己來這裡教他法文,目的是為了賺錢,而他父親則是希望兒子多會一種語言,但他這個「主角」被迫學習自己根本不感興趣的語文,當然意興闌珊。

  再加上,他父親似乎並沒有事前征得他的同意,難怪他會態度惡劣地逼走每一位家教。

  「呼、呼、呼—」洛華思左手按在自己腰際上,右手拿著網球拍,汗水從額頭慢慢往下滑過側臉。

  反正正職工作剛好也沒著落,練練網球,當作給自己培養一個第二專長或是興趣吧,說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場。

  她喘著氣,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球,離開牆邊,走到網球場上的發球位置,深吸口氣。

  右手按照先前教練教的口訣,往後拉開一個弧度,手腕持平往前移動,在最後擊出球時,微微下壓,讓球盡量貼網過去,以免被對方直接以殺球回敬。

  剛跟朋友打完籃球,莫卓剛雙手插在褲袋裡,頭頂上罩著耳機,正慢慢踱步回到住處。

  想到明天就可以把那名古板家教一腳踢出生活之外,他嘴角得意地一揚,心裡覺得有幾分痛快。

  他都跟朋友約好了,六點到他家的室內網球場,七點前應該可以把家教一鼓作氣解決掉,到時候大家再一起到KTV喝酒唱歌,好好慶祝一番。

  長腿往居住大樓移動到一半時,他突然察覺室內網球場的方向還亮著燈光。

  他抬起左手腕,黑色寬大的名牌手表顯示現在是晚上九點半。室內網球場晚上十點就關了,很少有人打球打到這麼晚,現在在那邊的,該不會是那個全身上下沒半點女人味的家教吧?

  有力的雙腿停頓下來,猶豫了兩秒鐘,轉個方向,直直朝室內網球場快步移動。

  「砰。」

  「砰。」

  「砰。」

  人才來到室內網球場外,他就看到一道用力揮拍的人影,他緩緩拉開一邊耳機,讓擊球聲一聲、一聲傳進自己耳朵裡。

  頓時,MichaelJackson的Speechless「難以言喻」這首歌,極富感情的詞曲,伴隨著一記又一記的發球聲,穩穩地撞擊著他的胸口。

  Yourloveismagical,thatshowIfeel

  你的愛是如此的不可思議,這就是給我的感覺

  ButIhavenotthewordsheretoexplain

  我無法用言辭去形容

  他的古板家教發絲凌亂,整個人氣喘吁吁,薄埂的一層汗水沾附在她的臉上、細致的脖頸、U領運動衫的胸口,和兩條細白到彷佛他隨便一折就會斷裂的手臂,雪白的肌膚正在閃閃發亮。

  她—瘋了嗎?

  明明就弱不禁風,還是個運動白痴,有必要為了一份蠢家教工作,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

  莫卓剛站在室內球場外,胸膛起伏的速度逐漸加快。

  他瞠目結舌,看著裡頭拚了命努力的女人,因為自己出的難題,一次又一次練習著發球動作。

  這幾天上課時,他偷偷觀察過她的右手臂,已經整個泛紅腫脹,一看就知道是平常沒在運動的前臂肌肉過度使用,情況已經夠慘不忍睹了,今天她還不要命的猛練習!

  這女人的自尊心,未免也太強了吧……

  明明就是一個瘦弱的女人,可是骨子裡卻比先前那幾位家教更執著、更堅強,也更不服輸。

  莫卓剛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過了一秒鐘,又滾動一下,無法不承認,沒了厚重眼鏡,又埋頭練球的她,對自己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看著她的粉唇不斷急促的喘息,他竟看到有些失神……

  「小姐,這裡十點要關門喔。」穿著制服負責巡邏的警衛,一腳踏進網球場,揚聲提醒。

  「我知道,等一下我會把鑰匙跟球拍拿去櫃台歸還。」洛華思一面喘著氣,一面舉起左手對警衛先生示意。

  警衛先生來了又走,莫卓剛看見她看了眼手表,原以為她會就此收兵,沒想到她居然拖著腳步走到牆壁面前,又開始練習擊球。

  他沒察覺原本閑散放在口袋裡的雙手,已悄悄握成兩個拳頭,他猛然倒抽口氣,幾個跨步,沖進網球場裡。

  這個女人到底哪裡有問題?兩只腳走路都快走不穩了,還要繼續練?!不要命了是吧。

  「喂!」他沒好氣地脫口喊出這個字。

  渾厚、壓抑許多情緒的飛揚男嗓,穩穩在空曠的網球場裡,造成一股回響。

  聽到怒喝,洛華思立刻左右轉頭尋找聲音來源,很快的,她在後門入口處,一眼認出身形高大、氣勢駭人的莫卓剛。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呼、呼……」她得先喘兩口氣,才有多余的力氣扯開喉嚨,喊道︰「你怎麼……呼……會在這裡?」

  他瞪著她,不發一語,聽著她喘個不停,又像小貓喵喵叫的聲音,擺明就是個活脫脫需要男人保護的小女人,到底干麼在他面前逞英雄啊,搞得他整個人別扭得要死!

  直接乖乖放棄,很、難、嗎?

  見他一句話也不說,一雙霸氣的炯目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她抬起左手,看眼時間。

  差五分就十點,有他在這監視自己,恐怕也練不出個所以然,不如干脆把用具拿去櫃台還,今天先練習到這裡。

  她右手拿著球拍,左手拿著球,走到他面前,仰頭,黝黑的眼珠靜靜凝望著有些失神的他。

  「你是來、呼……監視我的嗎?」

  聞言,莫卓剛濃眉瞬間一揚,惡狠狠地瞪視她。她在說什麼鬼話?他干麼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特地跑來監視她?

  憑她這副風吹來就要倒的模樣,給她一年時間練球,也未必可以打回他的重炮回擊。

  還有,她講話就講話,喘什麼氣啊,影響他!

  他雙手依然插在口袋裡,仗著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優越身高,睥睨著她,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堵住她的嘴,卻赫然發現自己不管怎麼說都不對。

  說對,他就是來監視她的,這怎麼可能,他根本沒把明天的比賽放在眼裡,干麼發神經跑來監視她,可笑。

  但如果說不對,他不是來監視她的,這好像也不太對勁,因為他人剛好站在網球場裡,而且剛剛還鬼使神差脫口喊了她一聲。

  但總不能老實跟她講,看她練得這麼賣力的蠢樣,實在很、很……礙他的眼吧,這多殘忍。

  Speechless,speechless,thatshowyoumakemefeel

  無法言語,難以言喻,那就是你給我的感覺

  ThoughImwithyouIamlostforwordsandnothingisforreal

  可遇不可及,美得不真實

  Yourloveismagical,thatshowIfeel

  你的愛是如此的不可思議,這就是給我的感覺

  ButinyourpresenceIamlostforwords

  可你一出現,我卻說不出話來

  「喂,你干麼都不說話?」洛華思眉心微蹙,神情不解,看他突然粗魯地一把扯掉耳機,轉頭,惡瞪向自己。

  莫卓剛甩甩頭,想要甩開宛如咒語般的歌詞與旋律。這見鬼的歌詞,到底是誰寫的啊?

  最可怕的是,歌詞跟他居然不約而同都「說不出話來」……他對她才沒有什麼愛,別自己嚇自己。

  「你的眼鏡呢?不要以為自己不戴眼鏡,露出一臉可憐相,就可以到處博得同情。」他沒好氣地說,雙眼直勾勾盯著她猛瞧。

  奇怪,她不過就是少了一副丑眼鏡,怎麼整個人瞬間跟著亮起來?尤其是她炙熱的體溫、微喘的氣息,每一項都重重影響到他的呼吸,真會作怪啊她!

  「我哪有一臉可憐相。」她躲開他灼熱的視線,半側過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沒戴眼鏡是怕練球中會摔壞,所以才改戴拋棄式隱形眼鏡,又不是以後都不戴眼鏡了。」

  感覺他仍舊緊盯著自己,她干脆抬起一只手假裝擦汗,實則稍稍遮住自己的臉。

  平常習慣戴眼鏡,突然沒戴,感覺就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偏偏他還一直盯著猛看。

  她看起來很奇怪嗎?

  莫卓剛察覺到她的回避,心裡突然竄起一陣不痛快,正想開口虧她幾句,卻剛好看見她臉頰紅通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運動的關系,總之,話滾到嘴邊後,就再也出不來了。他索性別開視線,免得越盯著她看,心裡越覺得古怪。

  「先走吧,快十點了。」他命令。「我去關燈。」

  「喔,我來鎖門。」她附和。

  兩人分工合作,沒兩、三下就收拾妥當。

  踏出網球場後,洛華思正要開口跟他說聲再見,就看見他濃眉攏成兩座小山,瞪視她的右手。

  又怎麼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隱隱含怒的俊臉,不懂自己又哪裡惹他不痛快了。不過是個大三生,少爺脾氣還真不小耶!難怪前幾位家教都受不了。

  莫卓剛看著眼前細瘦的手臂,比之前更紅腫不堪,現在又沒有在比賽,她還用右手握拍,增加手的負擔,連這種基本常識也不懂,那個教練到底會不會教啊,真火大!

  「左手拿拍。」他難得好心,開口點化點化她。

  「什麼?」她狐疑地皺眉。自己想用哪一手拿拍子,關他什麼事,而且還凶神惡煞的,想嚇誰?

  「我說,球拍用左手拿。」說到最後,他干脆直接把球拍從她手中搶過來,這一拿,才發現社區提供的球拍,還真不是普通的爛。

  他拿起球拍,在半空中隨便揮個兩下。

  刷!刷!

  搞什麼,這是屠龍刀還是球拍啊?見鬼的重成這樣!

  這把屠龍刀連他拿都嫌重,看看她那只不到自己一半粗,又沒什麼肌肉的手臂,想用這支球拍接他的殺球,根本是天方夜譚。

  「為什麼?」她見他搶走自己的球拍後,臭屁的在半空中用力揮了兩下,就有點沮喪。

  本來她就已經夠沒信心了,現在看他隨便揮兩下,不管是動作之標準或力道之猛,都遠遠在自己之上,她忍不住想,唉!自己明天贏他的機率,大概跟零一樣多吧。不過,就算這樣,她明天還是會全力以赴,絕不會臨陣脫逃。

  對她來說,困難是拿來突破的,不是拿來當成逃避的借口,說不定會有奇跡出現,現在就放棄還太早。

  「平常練球,右手已經很吃力,除非上場谷賽,必須單靠右手擊球時,才會讓球拍全部重量交由右手承擔,其余時間,哪怕只是發球前,或者是等待對手回擊過來的那一點時間,都應該用右手握拍,並將球拍放在左手上,讓左手承擔大部分的重量,等到真正揮拍時再放開左手。如果你還有一點腦子,就應該懂得好好保護自己的右手。」懂了沒,弱不禁風的笨女人。

  他難得開金口教人,一說就是一長串。

  「你對網球懂好多喔。」她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只是簡單的拿拍動作,也有這麼多學問。

  他睨了她一眼,從她眼中瞧出幾分崇拜,意氣風發地從鼻孔哼了一聲,再次強調。「這是常識。」

  「你為什麼願意跟我說這些?」洛華思靜靜地看著他,眉心微蹙,眼裡有困惑,也有感謝。他是看她輸定了,才給予同情的建議?

  「呃?」他也想問問自己。

  莫卓剛被她那雙眼睛看得心慌,向來能言善道的舌頭,像打了結,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是不是看過我慘不忍睹的球技後,知道我明天根本贏不了你,於心不忍才開口指點我?」她自嘲笑了一下,輕輕嘆了一口氣。「唉……」

  聽見她的話,又耳尖地把她失落的嘆息聲一絲不漏地收進耳朵裡,他心頭古怪一震,居然興起想要安慰她的念頭。

  「喂,你清朝人喔?」從沒跟女孩子講過好聽話,他別扭地說著,神色不定。「才開口講幾個字,就塞了一堆成語。」一律用白話文溝通,她是有困難嗎。

  「不肯正面回答就表示我說對了。」看著他不太自然的表情,一副像是被人說中心事的模樣,她垂下雙眼,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淺笑。「看來我明天好像輸定了。」

  看著她,莫卓剛還沒弄清心裡那股酸酸的感覺是什麼,幾句話已搶先沖出口,當場覆慰起人來。

  「比賽的事沒人能夠說得準,就算勝券在握,不到最後一刻,永遠都不知道誰贏誰輸。」他這是在干麼,自己詛咒自己嗎?他表情僵硬,動作變得極為不自然,像故障的機器人。

  「嗯。」她聽了,雙眼定定地看向他,欣慰一笑,眼眸乍放出一股溫暖亮光。「謝謝你的安慰。」

  「誰說我剛才是在安慰你,少自作多情。」他揚嗓反駁,匆匆轉開眼,總覺得自己體內有塊地方,被她剛剛的眼神一舉擊中。

  簡直活見鬼!

  「明天六點球場上見。」洛華思拿過他手中的球拍,這次記得用左手拿,往前走了幾步後,停下,朝他揮揮手。

  「要準時到,我已經約了要慶祝的朋—」話說到一半,他瞪大雙眼,讓後半段的話自動在嘴裡消失。

  他小心地瞥她一眼,發現她臉色重重一沉,猛然驚覺,這些話根本就是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巴,千萬別當場給他哭出來啊……

  她垂著頭,用兩秒鐘時間處理完自己的情緒後,抬頭,刻意仰高小臉,朝他輕喊。「慶祝個頭!我會讓你乖乖跟我上樓念法文。」

  聽見她的話,莫卓剛松了一大口氣,原本的擔心轉化為佩服。

  他雙手做成大聲公狀,淺笑一聲後,立刻喊回去。「有志氣!」

  她又對他揮了揮手後,才小跑步離開。

  他靜靜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人影時,才赫然驚覺自己竟目送她離開。

  「見鬼了。」他嘴裡咕噥著,長腿一邁,快速走入寸土寸金的大樓裡。

  啪!

  大樓前的廣場上,多盞景觀大燈驟然一暗。

  明天,這裡還有一場好戲可看。

  洛華思歸還所有網球用具後,快步走出恐怕一輩子也買不起的高檔住宅社區。甫一出雕花大門,好友白蕪碧剛好騎著小五十機車,停到自己面前。

  「回家羅。」白蕪碧拿起安全帽,遞給她。

  她藏住擔憂,燦爛笑開。「嗯,回家了。」

  網球場慣上,來了十幾位幫莫卓剛加油的朋友。

  一干人有男有女,男的幾乎都是他在學校籃球校隊的戰友,女的大概是校隊經理或他系上的同學。

  洛華思站在場慣等他出現。

  這群人當中,有個男的特別與眾不同,記得他剛剛好像介紹自己叫什麼祈揚奎,姓祈禱的「祈」字,真是個特別的姓。

  昨晚莫卓剛說過了,這些人都是等他贏球後,要跟他一起去慶祝的朋友。

  大概是覺得她認真的模樣很可憐吧,剛才那群高大的男生擠到她面前,搞笑的一個、一個自我介紹時,有個家伙突然想要伸手攬住她肩膀,她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幸好那個祈揚奎適時出現,也不知他是怎麼弄的,利落又不著痕跡地架開對方的手,最後還悄悄把自己卡在她和那個家伙之間,阻止對方又對她動手動腳,是個斯文中笑容帶點邪氣,內心卻很溫柔的大男孩。

  她拿著球拍慢慢走到球場上,等著昨天那個警告她不準遲到的莫卓剛,雙眼忍不住觀察起祈揚奎。

  其他男生因為彼此認識,自成一個小團體,彼此惡作劇跟開玩笑,祈揚奎卻靜靜站到一旁,他有股沉穩的氣質,讓他自傲的神采又多添了幾分魅力,連場慣幾個跟他不熟的女孩,都強壓下害羞,主動靠過去跟他說話。

  這就是莫卓剛出現在場慣時,所看到的畫面。

  他的對手一改土包子的模樣,沒了眼鏡遮擋,一對黑白分明的水眸,像會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似的,瞧瞧場慣他那幾個沒志氣的戰友,假裝聊著天,視線卻老是往她身上飄。

  還有,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來干麼的啊!

  短袖白色上衣,扣子扣得不錯,每一顆都乖乖扣上,可是她非得要露出那兩條縴細卻依然有點紅腫的手臂嗎,是想討誰同情?

  白色短褲,長度只到大腿一半,**出兩條干干淨淨的細白長腿。想誘惑誰?難怪他那群戰友個個看得兩眼發直。

  不過,讓他最不爽的是—她居然盯著祈揚奎看個不停!

  莫卓剛幾個大步快速掠過籃球戰友們,完全漠視他們正要跟自己打聲招呼的興奮手勢,一路筆直地、用力地踩踏沖到她面前。

  「看什麼?」他左掌毫不客氣地捏住她的下巴,直接用動作強迫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洛華思眉心蹙起,抬起左手,想要揮開他把自己抓痛了的手掌。

  不料,她的手才剛剛舉起,他立即察覺,直覺伸出右掌,牢牢抓住她蠢蠢欲動的左手,甚至還往他身上強拉過去。

  「你—」她輕呼,連忙抬起右手,輕按在他胸膛上,藉此避免兩人的身體正面相撞。

  很快的,她意識到兩人身體過度靠近,一股熱氣直沖臉頰,又感覺到他正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心髒像在體內大玩翻跟斗,心跳快得令人不勝負荷。

  不用轉頭看也知道,場慣原本的說話聲浪通通靜止下來,那一雙雙眼睛,此刻全目不轉睛地盯在他們身上。

  想到這,她更加緊張不安、宛如芒刺在背,眼皮不自覺半垂下來,眼珠子在裡頭不安地流轉著。

  莫卓剛不是笨蛋,看她在自己身前紅著臉蛋,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樣,心情突然大好。

  看來自己對她也有不小的影響力……也有?!驚覺內心的想法,他微微一愣,濃眉快速往中間靠攏了一下,又迅速松開。

  肯定是錯覺。

  「這個給你用。」他主動松開手,瞄了眼她慘不忍睹的右手,一把抓過她手中重得要命又不好用的屠龍刀,往後隨性一扔—

  不愧是有默契的戰友,眾人伸手一接,居然還有人接得正著。

  洛華思低頭,眼睜睜看著他搶過自己手中慣用的球拍,扔掉,並在她抗議之前,塞了一把全新的網球拍到她手中。

  「這是什麼?」她眼冒困惑。

  「青冥劍。」他隨口胡謅個名字給她。

  「你在跟我開什麼奇怪的玩笑嗎?」她皺眉,氣憤地瞪著他。快要比賽了,他突然來這招,是想怎樣?

  祈揚奎走到他們身邊,一手拿過她手中的球拍,細細把玩、嘖嘖稱奇。「不愧是莫兄親贈的青冥劍,材質輕、設計精良、防震功能強,恐怕要價不菲喔。」

  他準備了更好的球拍……給她?洛華思心跳漏掉一拍。

  「不關你的事。」見好友掃來一記曖昧眼神,莫卓剛瞪對方一眼,動手把青冥劍搶回來,抓起她的手,放到她掌心裡,霸氣低喝。「拿好,開始比賽。」

  「喔。」她右手握拍,左手扶著拍子,把拍子重量交給左手負擔。

  祈揚奎細細觀察他們之間的互動,右手做出孔明搖扇的動作,離場前、經過她身邊時,好心出口提點她兩句,「想贏嗎?」

  「什麼?」她有點反應不過來。這人是她對手的盟友,怎會這麼問她?

  「免費奉送你一個錦囊妙計。」祈揚奎邪肆的嘴角往右一撇,帥氣乍現。「記得跌倒。」

  「你說什—」她一臉不解看著他。有病干這個人,好好打都不一定能贏,居然還叫她跌倒,虧她還覺得他人不錯,看走眼了她!

  「快發球!」見祈揚奎纏在她身邊猛咬耳朵,年少氣盛的莫卓剛火氣一揚,沒好氣地猛催促。

  講什麼悄悄話?看了就火大。

  洛華思拋開祈揚奎那些怪裡怪氣的話,乖乖站到發球線上,閉上雙眼,認真地深吸口氣。鎮定……鎮定……不要理這些神經病跟加油團,拿出應有的水準,千萬別不戰而敗。

  「她好認真吶!」

  「真不敢看,她一定會輸得很慘。」

  「卓剛也真是的,理這種窮酸人干麼……」

  場慣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莫卓剛濃眉一挑,怒目橫掃,眾人立刻拉緊嘴巴上的拉鏈。

  他只讓他們來觀賽,哪來這麼多廢話。

  洛華思緩緩張開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雙手,砰的一聲,成功把球發到對面去。

  在出手的那一剎那,她瞠大雙眼,猛然了解到,他們剛剛為什麼戲稱這是「青冥劍」,手的負擔不但變輕了,連擊球出去時的震動,也變小很多。

  果然是和青冥劍一樣的好東西。

  但她雖然成功把球發到對面去,但他輕輕松松一揮拍,一記重炮殺球直接殺到她眼皮子底下,毫不留情。

  「砰!」球重重擊地。

  出於直覺,她往前跑了兩步,想要擊球,沒想到球拍連球都沒有踫到就算了,人還差點被球打到。

  莫卓剛在球場另外一頭看得冷汗直流,額頭青筋暴露。

  她有沒有判斷力啊!就算她今天雙手健全、雙腳靈活,也未必能夠回擊那一球,還跑什麼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差點被球打到!

  洛華思沒有察覺他站在對面怒火高漲的模樣,深吸口氣,告訴自己還有機會,張開眼睛,再發出第二球。

  莫卓剛揮拍回擊前,快速瞥了一眼她的狀況,發現她還真聚精會神。

  這次怕她又以身接球,他特地把球的落點擊打在跟她相反的位置上,沒想到她馬上沖向遙遠的球。

  只見那兩條細得像揚柳條的腿,跑得像快折斷似的,最後大概是發現自己追不上,拚了命伸長右手,想要踫到球體,完全沒察覺雙腳已經打結,當場重重跌倒在地。

  「啊!」她可惜的輕喊出聲。

  差一點點,就可以踫到球,就差一點點,可惡!

  莫卓剛眼睜睜看著她為了追球,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上,手腳鐵定破皮流血,結果她不但沒低頭看看自己的傷勢,一雙眼睛還老盯著球,一臉惋惜。

  這家伙……一定要這麼逞強就對了。

  讓人更火大的是,她跌她的,他瞪得雙眼快凸出來,喉嚨跟人家縮什麼縮!

  「見鬼了。」他低咒出聲,球拍在半空「咻!咻!」火大地揮了兩下。簡直莫名其妙,人那麼小一只,怎麼能倔強到這種地步。

  該死的自尊心!

  祈揚奎見好友瞪得雙眼快要掉出來,不慌不忙地走到洛華思身邊,伸手拉她起身,貼在她耳邊,輕笑著說︰「這招不錯。」

  她皺眉,正要開口問他是什麼意思,祈揚奎已轉臉朝莫卓剛的方向誇張喊著—

  「哎呀,你雙腳都流血了,一定很痛吧?喔喔,連手臂也擦傷了,天啊,你一定要馬上處理傷口,萬一被細菌感染就不好羅!」唱做俱佳的表現,連場慣觀眾都忍不住往她的方向,拉長脖子察看。

  喊成這樣,到底嚴不嚴重啊?有沒有生命危險啊?是不是太誇張啦?

  什麼傷?洛華思低頭,看見膝蓋滲出血絲,刺痛感讓她擰緊眉頭,彎下腰,想先把傷口旁的灰塵拍掉。

  莫卓剛見她一臉痛苦地皺著眉頭,異樣的情緒急速在胸腔滾動,想也沒想,一句話沖口而出。「不比了!」話飆出口的當下,長腿果決往場慣移動。

  眾人皆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比了是哪招?意思是……要直接去慶祝嗎?

  小缸鴿受難記,謝謝下台一鞠躬了?

  場慣一片靜,沒人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除了兩個人。

  一個含笑看著,不打算做任何反應;另一個見情勢不對頭,馬上開口喊—

  「為什麼……」聽到他的宣告,洛華思站直身體,朝他的方向大聲吶喊。「為什麼!」

  噗!祈揚奎最早反應過來。

  此話一出,場慣人更懵了。

  這女的沒事吧?還真……敢問吶……

  卓剛都打算放她一馬,她一定要這麼不知死活?

  所有人的驚訝總合,都比不上莫卓剛。

  他站定腳步,緩緩轉身盯著她,一聲不吭。

  她跟他大眼瞪小眼,沒有退縮的打算。

  僵持數秒,他又轉回去,邁開步伐。

  見他又要走,她深吸口氣,一股氣直沖喉嚨。「我不要沒打完就認輸!」

  她不要這樣結束,約定好的比賽一定要打完,中途收兵算什麼?她不要因為自己受傷,他同情心泛濫,比賽就提早結束。這樣約定算什麼?她算什麼?這陣子的努力,又算什麼?!

  況且還沒真輸,還有一次機會,她、她可以戰敗,但不想不戰而敗!

  聽見她的聲明,莫卓剛渾身僵直,頓住腳步,胸腔怒火爆燃,惡狠狠地瞪向她。

  誰說要她認輸了?

  沒比完就是沒比完,當作兩人之間沒輸沒贏,她趁早去處理傷口,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後乖乖讓她教自己法文,不正皆大歡喜。經她這一喊,他想不比完都不行。

  這女人,難得他佛心來著,放她一條生路,也不懂要感激,好好珍惜。

  「你受傷了,我不想勝之不武。」莫卓剛說完,再次移動長腿,往場慣移動。費盡心思,再次留下一線生機給她。

  「我沒事。」洛華思見他要走,情急之下又喊道。

  他再次停下腳步,胸腔中的怒火燃燒正熾,陰惻惻地轉過頭,怒目瞪她,不悅地大吼。「你沒事才有鬼!」破皮流血跟沒事之間,是等號關系嗎!

  「我要比,」她看向他,滿臉堅決。「就像我們先前說好的。」

  說好的事情,就應該全力以赴、盡力做到才對,否則在一開始的時候,又何必要彼此約定。

  「活見鬼。」他胸膛大大起伏著,深凝她一眼,抿緊唇線,轉身,重新走回場上。「好,如你所願。」

  放出兩條生路她不走,堅持要比,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

  她深吸口氣,祈揚奎慢慢往後退。

  莫卓剛神情復雜,盯著她倔強又自尊心極強的小臉,赫然驚覺自己的視線竟離不開她。

  他連忙收回心思,眼角突然瞄到祈揚奎陡然瞪大雙眼,一副好像有人又受傷的模樣,他不禁分神,心驚肉跳,快速朝洛華思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就什麼事也沒—

  「砰。」網球落地。

  他警覺到還在比賽,猛然回過神,出手揮拍,腦子閃過她剛剛跌倒的淒慘模樣,精壯的手臂自動減弱幾成攻擊力。

  球飛出去,眼見落點將在她左手邊。

  眾人屏息,張大雙眼等著瞧。

  她把球拍換到左邊,左手也握著球拍,打算以兩手握住的反手拍方式,使出全身氣力擊球。

  「砰。」

  網球過網,直接落到他眼皮子底下。

  「我、我居然能打中他的球?!」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久久無法接受眼前已發生的事實。「天、天啊……」這是錯覺嗎?

  場慣眾人啞口無言,不敢相信天之驕子莫卓剛,居然不能跟大家一起去開Party慶祝,而要乖乖上樓念書。

  這、這原是天方夜譚啊,天啊!

  眾人吃驚,洛華思本人更吃驚,腦袋裡有一只鴿子正在繞圈圈飛著,嘴裡叼著一塊布條,上頭寫著「居然贏了」四個大字。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跡這回事……

  「這下你滿意了吧。」不知何時,莫卓剛走到她身邊,一掌扣住她左手腕,扯了就走,往大樓快步移動。

  她需要包扎,越快越好!

  拉著她,快步經過祈揚奎身邊時,聽見他帶著濃濃笑意,飄來一句。「你是她的手下敗將。」

  莫卓剛陰沉著臉,冷目掃了眼好友臉上古怪的曖昧微笑,不發一語,邁開大步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莫天霖的書房內,莫卓剛與他剛結束一場快速的法文基本對話。

  末了,他露出滿意的微笑,忍不住點點頭,又點點頭。「看來這位洛小姐教的方式,你能聽得進去。」

  「差強人意。」坐在父親面前,莫卓剛不屑地冷哼。

  前前後後已經聽了十八位家教的基礎法文,就算頭腦再笨,就算是鸚鵡學人說話,也應該都記住了吧。

  說到第十八位法文家教,就會連帶想起那張倔強的小臉、細得跟竹筷子沒兩樣的手腕,一個玻璃罐就能難倒她,可他居然敗在那雙手上……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別多。

  不曉得她腿上的傷怎麼樣了?

  上次拜托管家替她包扎時,她痛得兩條眉毛皺得像毛毛蟲似的,丑死了!丑到他也跟著皺起眉頭。

  「我會幫她加薪,改為一小時兩千,有空你跟她提一下。」

  「讓我乖乖念書,就值這點錢?」他直覺冷哼,炯目盯著自家父親,霸氣裡帶有幾分輕狂挑釁。

  那家伙有多缺錢他是不知道,不過,從她拚死拚活,也要保有這份家教工作看來,錢對她來說,絕對是越多越好。

  反正老頭錢多得花不完,一天到晚關心自己有沒有擠身進全球前五百大富翁,比關心他這個兒子還多,挑在這時候讓他多付點,應該也不為過吧。

  「好,你跟她說,一小時三千,如何?」

  「勉勉強強。」一千五升到三千?雖不滿意,但可接受。

  莫卓剛挑高右眉,聽到還算滿意的答案,站起高大的身子,腳跟一旋,直接往外移動。

  等等要讓管家給她的椅子加點軟墊,她那身體好像只有骨頭,多吃點飯會死啊?該不會已經瘦得要命,還在趕流行、學人家減肥吧?

  「等等,管家說前幾天你從抽屜裡拿了五萬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莫天霖叫住兒子,想起管家先前說的事,他開口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錢,只是想要多跟兒子說點話。自己是不是老了?

  「心疼那點錢了?」莫卓剛站定腳步,微側過身,冷硬的嗓音直直射向自家父親。

  「玄關處抽屜裡的十萬塊現金,一直都讓管家為你準備著,就怕你臨時要用錢,身邊沒現金,你一向沒去踫那筆錢,這次卻用了,所以我才稍微問一下。」莫天霖怕兒子誤會,連忙解釋。

  「我買了新球拍,那家店不接受刷卡。」

  「原來如此,以後你有需要,再去拿,那裡會一直為你備著十萬塊現金。」莫天霖清楚表明立場。需要用錢,就去拿,只要願意學法文,將來接掌他的事業,錢根本不是問題。

  「嗯,知道了。」

  莫卓剛輕哼一聲,打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48 AM

第三章

  自從那天以後,莫卓剛果真說到做到,每次都乖乖準時上課,上課時,雖然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每次進行對話練習時,就能發現他其實已經把前一次教的單字跟文法熟記在心。

  經過相處,洛華思慢慢察覺到一件事,莫卓剛是「做的」比「說的」還要多的那種人。

  拿比賽那天來當例子看,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拿好臉色對自己,但兩人上樓後,他先請管家替她包扎,管家仔細幫她處理傷口時,他也沒露出半絲不耐,靜靜待在旁邊,耐心地等管家處理完她身上的傷口。

  過程中,她曾經偷偷看他一眼,竟發現他正微微皺著眉頭,彷佛很關心她身上的傷口,瞬間,心防乍裂,一股暖意從心底竄出來。

  洛華思看著警衛室,朝裡頭的值班警衛點點頭,精致大門在她面前徐徐敞開,經過警衛室時,她輕聲道了句謝謝。

  自己現在出入他家已經暢行無阻,經過半年多的時間,連警衛都能一眼認出她。

  只是今天管家陳叔一幫她開門,空氣裡飄散著的僵硬氣氛,明顯到令她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冷顫。

  這詭譎的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叔,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跟著管家慢慢走向書房,像怕被什麼人聽見似的,一手遮著嘴巴,悄悄問著。

  「過幾天是少爺生日,老爺有事,今晚飛巴黎,好像要好幾個月後才會回來,所以決定下午提早給少爺過生日,少爺不太高興,滿桌子的菜動也不動,很早就進書房等你過來,老爺勸了幾次,少爺理都不理。」管家學她的動作,邊說邊嘆氣。

  「他一整天都沒吃?」

  「唉,老爺也真是的,先前自己跟少爺保證生日當天一定會在台灣,準時出席少爺的生日宴會,現在搞得少爺連生日宴會也不想辦……」管家搖搖頭,猛然住口,一臉緊張看向她。「我好像太嘮叨了。」

  這段日子以來,少爺對她的重視,他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裡,先是強勢要求她收下球拍、替她向老爺要求加薪、椅子加坐墊,後來還規定上課時要準備好各式茶點,他不想餓著肚子上課。

  不了解少爺的人,可能會信以為真,但他知道那些食物其實是準備給她的。他從小看著少爺長大,這是他第一次見少爺為了一個人,花這麼多心思。

  只是,少爺什麼都不說,眼前這位小姑娘能明白過來嗎?

  還有老爺那……老爺雖重視少爺,可和事業一比,孰輕孰重還說不準。希望這個家,一切圓圓滿滿才好。

  「一點也不,你是關心你家少爺。」洛華思站在他書房前,等著管家幫自己開門。腦子裡轉著管家說的話,她的心居然會隱隱泛疼、不舍。

  她知道,平常上課時的點心,是他特地請管家幫忙準備的,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她卻感覺得出來他很關心自己,而且總是非常體貼的默默做,給人零負擔的溫暖。

  「少爺這一氣,連飯都沒吃……」管家搖搖頭。

  雖然書房裡頭備了不少精致的點心,但少爺是那種正餐一定要吃咸食的人,否則他寧願餓肚子,打死也不踫甜點。

  「不如我進去勸勸他,看看他願不願意先吃飯,把上課時間延到八點至十點,陳叔,你覺得如何?」她皺著眉,主動提議。

  氣歸氣,不吃飯怎麼行。每個人生下來只配備一副身體,年輕時弄壞了,下半輩子還要不要活?

  「當然好。」管家雙眼閃閃發亮,但才閃了兩秒鐘,立刻又陰暗下來,「……不知道少爺肯不肯?」

  「我盡力試試看。」她朝管家比了一個贊的手勢。

  管家笑開,替她把莫卓剛的書房門打開,恭敬報告。「少爺,華思來了。」

  「嗯。」莫卓剛回頭看她一眼,淡淡應了一聲。

  盡管只是匆匆一撇,她依然將他鐵青的面容盡收眼底,看來他心裡真的很不痛快吶,少爺脾氣重現江湖。

  雖然他老是端著一張臉,心裡其實很珍惜家人,如果不在乎,他現在也不會這麼氣。

  以前覺得他有些硬梆梆的,現在看他,卻有種直率的溫柔……說穿了,他不過是個大男孩,個性雖別扭,卻有幾分可愛。

  和管家交換一個眼神,洛華思快步走進去,坐上鋪著軟墊的椅子,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故意找話和他聊。「今天我們要上跟進出口有關的專有名詞和對話。」

  「嗯。」又是不輕不重冷冷一哼。

  看來他心情真的很不好啊。

  「我準備了新的講義,在這裡。」她把講義放到他面前。

  他一聲不吭地拿過,臉色陰沉。

  「咕嚕!」還在思考該要怎麼開口跟他說,肚子突然叫了一聲,她瞠大雙眼,一手放到肚子上,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慘了,肯定被他聽到了!

  「你—」原本心情烏雲密布的莫卓剛聽見這聲響,俊臉怔愣,看看她羞紅的臉,又看看她的肚子。剛剛是那裡發出聲音吧?

  「今天公司好多人出入,我忙著招待,午餐和晚餐都還沒吃。」她牙一咬,干脆主動開口招了。

  這份工作已經做了三個月,雖然只是總機小姐,但也是一份正職,她每天卯足了勁認真工作。

  「就一間又小又破的公司,也能讓總機小姐忙到沒時間吃飯?我看你是不是該換間新公司,認真找個跟法文相關的工作。」聽見她沒吃飯,他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暫且壓下胸口微微的心疼,先開罵再說。

  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又聽見他氣不過的嚷著,洛華思心頭緩緩滑過一道暖流。

  他關心的人方式雖然有點與眾不同,可是心意很真,很能……讓人感到溫暖。

  「雖然只是暫時的正職工作,我也足足找了好幾個月,現在工作很不好找,目前只能騎驢找馬,我不敢隨便辭掉工作。」她垂下眼睫,眼珠子游移數下。「唉,突然好想來一碗我媽煮的清湯面。」

  「清湯什麼面?」他一愣。

  什麼鬼東西?

  「就是簡單的面條下水,放幾根青蔥、翠綠的青菜,頂多再加上一顆蛋,很簡單的味道,每次我想家的時候,最懷念的就是這個。」她嘴裡說著,腦子想念著媽媽的味道,嘴邊不自覺掛上淺笑。

  「那就去煮來吃啊,你會不會煮?」看她想念成這樣,不過就碗面,能多難?沒多想,他立即脫口而出。「我把管家叫來問問,看家裡的廚子會不會,我叫人給你弄來一碗,你等著。」

  看著他的反應,她感到好氣好笑又好窩心,還沒來得及表態,他就行動力十足地站起身,嚇得她伸手拉住他手臂,連忙開口。「不要,我不喜歡麻煩管家,他是你的管家,不是我的。」

  「什麼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已站起身的莫卓剛,低頭,看著她小小缸白的手掌,緊抓著自己的麥色手臂,心頭一動。她都不曬太陽喔,怎麼白成這樣!

  聽見他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洛華思的手宛如被火燙到,立即縮回,別開臉,一時半刻竟不敢看向他那雙燃著火似的眼睛。「別胡說。」她輕聲警告。

  自從網球之戰後,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少爺就常常不時像剛剛那樣,動不動就故意虧自己幾句。

  先前她總是會很認真的請他別再說這些話,但他全當耳邊風,想說的時候,照樣葷素不忌,什麼話都能說出口。

  她盡量不當成一回事,告訴自己,他大概是看她嚴肅的模樣很可笑,才動不動就想戲弄她一下。

  可是,漸漸的,她發現他說這些話竟是真心誠意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已偷偷在她心裡堆疊起來。

  看著她嫣紅如霞的雙頰,他一掃先前陰霾,霍然笑開。「不如這樣好了,你去煮,延一小時上課,你沒關系吧?」

  「不行。」她抬眼,對著他猛皺眉。

  「喂,你這女人會不會太難伺候!」他瞪大雙眼,濃眉一皺,眉心之間出現一條不悅的直線,扯開喉嚨就想吼。

  這樣不行,那樣不好,簡直比他這位少爺還要難伺候!

  「我吃東西的時候,你要干麼,發呆嗎?」洛華思沒讓他把話說完,管家交代的話,猶在耳邊。

  陷阱布置完成,下一步是「請君入甕」。

  「誰說我要發呆。」他沒好氣地睨她一眼。「你去煮兩碗那個什麼清水面,我試試看是什麼味道。」聽她講成那樣,他好奇心都被她勾起來,不吃,心裡過不去啊。

  「是清湯面。你也要吃?」本來她打算自己吃清湯面,他吃家裡廚子煮的東西。他那張專吃山珍海味的嘴,哪吃得下平淡無奇的清湯面?

  「懷疑啊?現在就去。」莫卓剛反抓起她的手,不容置疑的沖向廚房。「走啊,我順便看看你是怎麼弄的。」

  大少爺一聲令下,廚房空了出來,始終關在書房裡的兩人,第一次將陣地移往廚房。

  十多分鐘後,洛華思把小鍋子裡的清湯面倒入兩個青花瓷碗公,最後再把蛋跟青菜鋪在上頭,大功告成。

  莫卓剛負手,雙腿分立在門邊,活像尊門神,看她微彎著腰,飛快地把面條煮好,用烏木長筷細心地把簡單食材鋪在面上。

  及肩黑發好像又長了幾公分,因為傾身的動作,略略往前滑動,烏亮秀發眼見就要落入碗公裡,沾上白煙騰騰的熱湯。

  沒來得及多想,他往前一個跨步,右掌往前一抓,成功阻止美麗發絲沾上熱湯的悲慘命運。

  她察覺他抓著自己的頭發,心頭倏地一跳,側仰起臉,微瞠雙眼朝他發出疑問。

  莫卓剛清了一下喉嚨,避開她疑惑的視線,表情不太自在,響亮揚嗓。「小心你的頭發,萬一掉進湯裡多—」他本要說可惜,但話到舌尖,猛然一轉。「咳,多髒啊。」

  「喔,對不起,我沒注意到。」見他還輕輕抓著自己的頭發,她伸出一手,見他還是沒有放開的意思,只好提醒。「你可以放開了,我把它們塞到耳後,你一直抓著,手會酸。」

  他哪這麼嬌貴了!莫卓剛不悅皺眉。抓著頭發也會手酸,這話說出去能聽嗎?!

  見她一臉堅持,大掌眷戀的又多摸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放開。

  明明都是頭發,為什麼她的摸起來如此冰涼柔順,他的卻粗得要命?

  「差不多要再剪短一些了。」他一松開,她抬起手,把一小束頭發熟練地塞到耳後。

  「你說剪什麼東西?」聽見她要剪發,他濃眉一皺,揚聲問。

  「我的頭發。」華思歪了一下頭,用手指了指。「每次彎腰弄東西,頭發就一直掉下來,很不方便。」

  「買個夾子夾住不就好了,女人就是要留長頭發才好看。」莫卓剛睜大雙眼,語氣霸道,丟出自己認定的想法。

  她的頭發這麼好看,柔柔亮亮的,連電影明星都沒她的漂亮,剪什麼剪?浪費老天爺給的好東西。

  「我沒時間買。」她放下烏木長筷,忙著把兩個海碗放到托盤上,打算拿到餐廳去。

  「你這女人,寧願花時間工作,也不給自己的頭發買個發夾?」

  「我需要賺錢,你是莫家少爺—」她正要拿起托盤,少爺兩個字才剛說出口,就見他一副老大不爽地搶過托盤,往旁邊啪的一聲重重放下。

  他轉頭,專心瞪她。

  華思隨著那一聲啪,身體跟著抖了一下,又見他惡狠狠地瞪著自己,雙肩一縮,一雙眼睛瞠大看他。

  「跟你講過多少次,你故意氣我的是不是!」莫卓剛雙掌一邊一個握緊她縴細的肩膀,壓抑低吼。「別對我擺出老師姿態、不準覺得我小你兩歲就是小弟弟,更不許你老是少爺、少爺的叫我。」

  「陳叔跟其他人也都這樣叫……」她小小聲咕噥,神情無辜。跟大家一起叫,哪錯了?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他更加用力瞪她。

  她跟別人比什麼比!桂人怎麼喊他,他心裡不在意,當然無所謂,但她不同,每聽她喊自己一次少爺,就覺得她似乎故意在閃躲什麼,令他相當不爽。

  「可是—」她想往後縮去,但他堅如鋼鐵般的十指抓得好緊,她無法動彈。

  天底下哪來那麼多氣死人的「可是」?

  向來鮮少人敢違背他意思的莫卓剛,雙眼怒火飛竄,臉色一沉。這女人嘴巴一定要這麼不聽話就對羅。

  他陰冷地盯著她的嘴,漸漸的,眼神由怒轉痴。他生氣歸生氣,但又無可奈何,每次被她氣到,瞪著她的時候,他總想,不知她吻起來是什麼感覺?

  看著她水潤的雙眼,氣血直沖腦門,他猛然傾身,二話不說,以吻狠狠封住她的口,免得他越聽越心煩。

  「你—」洛華思輕呼。

  兩人唇瓣相觸,她圓眸瞠大,往後退,想要躲開。

  看見她身後就是剛才煮面的滾燙鍋子,他左手臂往她腰部使勁一攬,讓她整個人緊貼在自己身前,右掌控制她後腦杓,不斷加深原本只是輕觸的淺吻。

  「唔……」她還想掙扎。

  莫卓剛的舌趁機溜進她唇中,追逐她始終閃避的粉舌,擒獲、含住、輕輕吸吮,然後再放開。

  「你……不……」她抬起雙手,往他胸膛用力捶打,拚命想要從他懷裡逃出來。

  但他根本不放!

  兩條長臂宛如鋼鏈,將她緊緊困在懷裡,一刻也不松懈,見她還在掙扎,干脆再次深深吻上她被自己吻腫的粉唇。

  「唔……你不、不可以吻我……不……唔……」洛華思分不清自己是憤怒多一點,還是羞惱多一些,總之,有把火將她的臉燒得好熱、好熱。

  他真過分,欺負人也應該有個限度,平常只是在言語上氣人,今天居然對她又抱又親!

  「為什麼不行?」莫卓剛的胸膛急劇起伏,虎腰彎著,額頭靠著她的,炯目逼視她紅艷艷的小臉,嘴角勾著自信的笑。

  「你只是覺得我認真的樣子很可笑,又不是、不是—」她急得連話都說不好,只能更加用力瞪他。

  「不是什麼?」他眼神一閃,緊緊追問。

  「不是真心喜歡我。」她輕喊出聲。

  話一出口,洛華思才赫然發現自己最在意的,居然不是被他冒犯,而是他到底是出於有趣才吻自己,還是真心。

  她當場猶如遭雷劈,狠狠愣住後,才恍然回過神,雙手使勁推拒他。「總之你快點放開我!」

  「哈哈哈……」聽見她的話,莫卓剛仰頭大笑,樂不可支,雙手將她摟得更緊,原本意氣風發的俊顏,此時更是春風滿面。

  她會這樣說,代表她也喜歡自己!這個笨女人。

  「我喜歡你。」他不閃也不躲,雙掌溫柔地捧起她的小臉,兩人四目相對,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清楚。

  「什、什麼?」她呼吸急促,全身繃緊。

  「如果不喜歡你,你以為我會每晚乖乖準時坐在那裡,讓你幫我上課超過半年?」

  「你—」她又倒抽一口氣,完全吐不出其他字眼,心裡一半正狂冒著甜蜜泡泡,另一半則被厚重的憂慮所覆蓋。

  他、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如果不喜歡你,我干麼老是對你說那些有的沒的?」莫卓剛一步一步拆卸她心中的疑問,直搗她內心深處。

  「我以為你只是在逗我。」她感到有些恍惚。

  「本少爺看起來很閑嗎。」他右眉一挑,模樣看起來再認真不過。要不是真心喜歡她,連多看她一眼都嫌煩。

  「可是我們之間不可能……」洛華思抬起一手,垂下臉,指尖撫上紅腫的嘴唇,心重重一沉。

  剛才他吻自己的時候,除了錯愕、羞惱、下意識推拒之外,她竟也感受到一絲絲甜蜜……

  「可能!」他宣誓般的炙熱眼神,緊緊纏住她慌亂的雙眼,字字都像在賭誓般鏗鏘有力。「絕對可能。」

  她渾身止不住輕顫,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不知所措。這怎麼可以,雖然自己只是他的家教,可是這、這……

  「我喜歡你,不準你不喜歡我。」莫卓剛濃眉緊皺,眉心擠壓出一道嚴肅的直紋,左手抬起她下巴,逼她與自己平視,不準她躲,雷鳴似的嗓音逼問著。「聽懂了沒?」

  「你、你好霸道。」她縮了一下身體,下巴想要躲開他箝制的大掌,不料,卻被他捏握得更牢。

  「霸道就霸道,反正—」拇指輕輕摩蹭著她豐厚柔軟的下唇,垂下黑眸,將唇逼近。「你是我的。」管他前面說什麼,最後這句才是重點。

  語音方歇,他的唇再次重重壓上她。

  而這一幕,落入一雙充滿不認同的眼睛裡。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49 AM

第四章

  自上次那個吻開始,雖然洛華思依舊不願與莫卓剛太過親近,但這幾個月以來,兩人感情還是有升溫的跡象,尤其是他的體貼,總令她難以抗拒。

  這一日,結束家教工作,洛華思剛走到大門,就看到一輛黑亮的賓士房車早已經等在大門口,沒有困惑太久,車窗緩緩降下,答案自行揭曉。

  是剛出差回來的莫天霖。

  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男人把她請上車子,與莫天霖同坐在後座。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踫面時,我跟你說過的話吧?」莫天霖劈頭就說,一雙冷眼鄙夷地看著她。

  「我要你安安分分待在我兒子身邊,教他法文就好,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他將來的老婆,是對企業有幫助的千金。」

  「請您放心,我對您的兒子和飛上枝頭做鳳凰這兩件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嗯。」

  回想起過去的承諾,洛華思縮了一下。

  「既然你沒有忘記當初的承諾,就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我一開始就警告過你,家世像佑偲那樣的女孩,才有可能進莫家大門。希望你不是難纏的女人,這張支票你拿著,然後永永遠遠從我家、我兒子面前消失。」莫天霖拿出一張寫著三百萬的支票,遞到她面前,語氣森冷。「懂了嗎?」

  他只想跟她私下把這件事給了了,沒必要為了個女人,跟自家兒子起正面沖突。

  她盯著支票看,體內升起詭譎的笑意。

  「真有這種事?」她扯唇,笑了一下,神情苦澀。

  「嫌不夠?我可以提高價錢,只要能幫兒子清除身邊不該有的障礙,花多少錢都值得。」莫天霖語氣轉為輕蔑,鄙夷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轉。「不過你也別太貪心,當心人財兩失,到頭來,你什麼都沒有。」對付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三百萬足矣。

  「不用了,我只是個障礙,障礙通常都不用花太多錢。」她拿走支票,看也不看直接丟進文件夾裡,彷佛那不過是一張剛從店員手中接過的發票。

  「時間晚了,我讓老王開車送你回去。」莫天霖細細觀察她的動作。

  「不用麻煩,我朋友來接我了。」說完,她打開車門,下車,快步走向來接自己的白蕪碧。

  莫天霖看著她坐上一輛破機車,閱人無數的眼睛精光一閃。

  有舒適的大車不坐,跑去坐朋友的破機車?

  他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她如果不是真有幾分骨氣,就是蠢!不管哪一種,都很好對付。

  砰!

  「你說什麼?」莫天霖一掌拍在桌面上,瞪大雙眼,盯著眼前瘦瘦白白小小只的女人。憑她也膽敢跟他談條件!簡直不知死活。

  「你聽到了。」洛華思站在書房,心中的緊張比起第一次站這接受他面試時少了一點,另外還多了股堅持。

  上次,她來,是為了求得一份工作;這次,她來,是為了維護尊嚴。

  「從沒看過現你這麼厚臉皮的女人!」莫天霖惡聲惡氣低哼,眼神充滿鄙夷不屑。

  這種女人他看多了,無非就是想要更多的錢,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想跟他斗?她還太嫩!

  「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她挺直背脊,佯裝不受鄙夷視線影響,態度淡定。「……拿錢要人離開兒子的父親。」

  莫天霖繃著臉。一般人聽他一吼,不是態度軟化,就是嚇得半死,她還能接著把話說完,清楚表達立場,看來下定決心了。

  「半年後,你真的會乖乖離開?」反正不是不離開,他姑且看看,她想玩什麼鬼花樣。況且,他不希望逼得她把這事告訴兒子,他們的關系已經夠糟了,若她能乖乖離去,多給這半年,他還能容忍。

  「當然。」她點頭。「半年後,我就不是你們家的家教。」

  「你要我把事情包裝成理所當然的結束家教?」

  「是的。」

  「我可以用進入企業訓練接班為由,停止家教。」除了多半年時間可以相處,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這個理由滿有說服力的。」她點點頭。

  「你用三百萬延長半年,不會打算玩什麼花招吧?」他企圖弄清她的最終目的。

  「我只想正常地結束一份工作。」

  莫天霖盯著她看,幾分鐘後,冷笑起來。「洛小姐,你的想法還真特殊,用三百萬換半年的家教工作,我們這種勞資雙方的關系,說出去有人信嗎?」

  「您拿三百萬讓我離開,也很像電視劇劇情。」洛華思站起身,轉身往外走。「雖然想法不夠創新,卻是我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感覺還算新鮮。」

  「洛小姐。」他喊住她。

  她回頭,一手放在門把上。

  「別想高攀我兒子。」

  他在警告她?洛華思明確感受到對方的敵意。

  「你太看得起自己的錢了,有錢,不代表地位比較高。」有幾個錢就認為自己比別人更優越,才會有什麼高不高攀的說法。

  她並不意外聽到這句話,可惜的是,在她的世界裡,最高階的人,是品格最好的善良人,不是總資產最多的有錢人;最向往的愛情,是最專注平實的真心相處,不是充滿算計利益的商業考慮。

  太過復雜的感情,她不要,也要不來。

  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一旦摻入其他雜質,就會變得毫無價值。

  洛華思苦笑。這算不算是感情潔癖?

  「我聽說過一句話『窮得只剩下錢』,您聽過嗎?」

  見對方臉色鐵青瞪著自己,她轉開門把,踏出富麗堂皇卻令人不想多待的書房,關上門將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阻隔在門板之後,她才松了口氣。

  這樣和人說話的方式,真累。

  【第六章】

  書桌前的窗戶大開,風吹入,一張紙在桌面上動了兩下。

  又一陣強風入境,輕盈的紙張不敵風勢,被吹起,飄落地面,紙的背面寫著海明威名句︰如果兩個人相愛,注定不會有幸福結局。

  「……真的很誇張耶你!居然會忘記拿睡衣,幸好我在家,不然看你怎麼辦。」白蕪碧「砰」的打開洛華思的房門,走到床邊,拿起好友忘記拿進浴室的衣物,轉身往外走,左腳拖鞋踩上一異物,發出清脆的聲響。

  什麼東東啊?

  她站在原地,低頭,看見拖鞋下的紙張,彎腰拿起,快速看了一眼,翻個白眼。海明威真的很煩耶,悲觀主義。

  她翻到正面,心臟加速跳動,雙眼不斷瞪大,胃部一陣扭曲。這、這是什麼鬼東西?華思到底想干麼?!

  原本以為華思這陣子常常恍神,是因為快要結束家教工作,沒想到……她居然打算去干這個!

  「有看到嗎?就在床上。」

  門外傳來洛華思的聲音,有點回音,顯示她還待在浴室裡。

  白蕪碧抖了一下,猛然回神,朝門外回喊。「喔,我看到了。」

  她把那張紙胡亂地塞進上衣口袋,捧著衣服走到浴室前,敲兩下門,門板很快就被打開。

  洛華思伸手把衣服拿進去,不到一分鐘時間,穿好衣服,走出來時,只見白蕪碧雙手抱胸,站在門旁,正等著她。

  「干麼?」她雙手舉高,拿著毛巾,正在擦頭發。

  「我有事問你。」

  「喔,你問啊。」

  她往客廳的方向移動,白蕪碧跟在身後,最後兩人在客廳沙發坐下。

  「家教的工作是不是快結束了?」

  「嗯,剩最後一次。」蕪碧怎麼了?臉色超難看。

  「以後晚上時間空下來,你會再找兼差嗎?」白蕪碧小心翼翼地觀察洛華思,果然發現她臉色一僵,匆忙別開視線,假裝專心擦頭發。

  「還沒想這麼多……不過,應該會吧。」

  「你缺錢嗎?」

  「誰不缺錢?」

  「洛華思,我很認真在跟你說話。」白蕪碧雙手抱胸,語氣變得沉重。

  「我也很認真地回答你。」洛華思雙腿盤在沙發上,放下濕毛巾。「蕪碧,你干麼?陰陽怪氣的。」

  「這陣子你每個禮拜都回南部老家,是不是伯母出了什麼事……」

  洛華思沉默,別開視線。

  「果然是這樣……」

  「沒什麼大事,就是年紀大了,身體出了點毛病。」她再次有一下沒一下擦著頭發。

  「只是出了點毛病,你就打算去酒店上班?!我們到底是不是姊妹!」白蕪碧再也受不了打啞謎,從口袋裡抓出剛才踩到的那張紙,一手重重壓在矮桌上,直接大喊。「這麼重要的事,你打算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看著寫滿工作規定的紙,洛華思怔住,久久說不出話來。肯定是自己看完,忘記收到抽屜裡……

  幾分鐘後,白蕪碧先開口。

  「需要多少錢?」居然考慮去酒店上班,如果不是緊急需要錢,好友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她絕不能親眼看著華思誤入歧途。

  「什麼?」洛華思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那邊有七十多萬存款,你可以先拿去—」

  「那是你們結婚買房子的錢!」她搖頭,見白蕪碧不為所動,為了強調立場,她再次搖頭。「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你別管。」

  白蕪碧氣得說不出話,深深吸口氣後,硬從臉上擠出笑臉。「婚照結,房子晚點買又不會死,如果你擔心東澈會反對,我可以跟你保證,他一定會認同我—」

  「蕪碧!」洛華思低喝。

  就是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她才故意瞞著他們。

  「華思,不要想不開,錢你先拿著用,萬一不夠……」白蕪碧絞盡腦汁,想不出來有誰可以幫到忙。「還是不夠的話……啊!姓莫的那麼有錢—」

  「不要說了!」洛華思警告。

  「可以先跟他借,那個莫卓剛眼睛眨也不眨就送你貴松松的網球球拍,這點錢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九牛—」

  「蕪碧!」洛華思再次低喝。

  白蕪碧愣住,呆呆地看著好友。

  「上完最後一次家教,我不會再跟他踫面。」洛華思說出打算,就怕事情會變成這樣,才早早下定這個決心。

  「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吧。」白蕪碧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微笑。「我以為結束家教工作後,就算沒進一步發展,你們也可以做個朋友。人跟人之間的緣分難得,難道就要為了點事,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在錯誤的時間,遇見對的人,上天一向喜歡如此作弄人。

  「過幾天我要搬回南部老家,照顧我媽。」洛華思看著白蕪碧皺緊的眉頭,勉強自己擠出一朵微笑,語氣篤定地宣告—

  「這件事,不要再說,我已經決定了。」

  帶著五分醉意,莫卓剛慢步走回家,手中提著一個質感超棒的黑色紙袋,裡頭有個黑色絨盒,盒子裡躺著他親自挑選的藍寶石發飾。

  他取消了以往都會舉辦的生日Party,把那筆預算全數拿去買了這個小玩意兒,只在下午時,蹺課跟籃球隊的戰友一起去唱歌、喝酒、切蛋糕,胡鬧一下午當作慶祝。

  晚上,是他與她的時間。

  從認識她以來,一直都是,就算是他的生日,也不會有所不同。

  比起和那群渾小子廝混,他反而更期待看到洛華思收到禮物時的表情。她會喜歡嗎?

  或許,他不要當面送,給她一個小驚喜?這主意不錯!就像藏寶圖一樣,在毫無預期之下,找到禮物。

  等一下趁她不注意,把盒子偷偷丟進她包包裡,她回家發現時的驚訝表情,一定很可愛。

  想到這點,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去年生日,老爸不在,他原本以為會很難熬,後來發現其實還好,有她在,老頭想食言就食言,他不在乎。

  今年,老頭又臨時來這一招,這次他連生氣都省了,滿腦子只想著要怎麼和她一起慶祝。

  原來……在乎的對象,是可以換的。

  「華思,你確定今晚要跟他提辭職的事?」

  聽到洛華思的名字,莫卓剛下意識站定腳步,抬起右手想跟她打招呼,可是……她怎麼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和華思說話的人,騎著車,背對自己,至於她則低垂著頭,他只能看見她的半個側臉,沉靜且帶點淡淡的悲傷。

  她遇到什麼麻煩?

  「今晚是我最後一次過來這裡,這是約定好的事,我不能言而無信。」

  什麼最後一次?莫卓剛眼神一閃,閃身躲在一根柱子後頭,張大耳朵,胸膛急劇起伏著。她到底在說什麼?

  「晚上我來接你。」

  「會不會太麻煩你?」

  「一點也不會,你自己小心。」

  機車駛離,他見她孤身走進大門,腳步沉重,背影看起來異常脆弱,沒來得及多想,幾個大步追上她,一掌拍到她肩上。「喂。」

  她倉促回頭,被嚇到的人卻是他!

  「你怎麼在哭?」他瞪大雙眼,剛才聽到的話在他胸腔裡迅速發酵。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哪裡說錯了,他們課上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結束?

  「哪有哭。」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洛華思連忙把文件夾跟包包通通用左手拿著,抬起右手,胡亂抹著頰上的眼淚。「是沙子跑到眼睛裡。」

  「手帕給你,我幫你拿東西,你擦一下。」他從懷裡拿出一條燙得整齊的灰色手帕,遞給她。

  她想拒絕,見狀,他干脆作勢直接要幫她擦。

  他的霸道,根本不容人在他面前說個「不」字,她發現拒絕不了他,只好伸出手拿過他手中的手帕,默默擦起來。

  「剛剛我好像聽到你說什麼……最後一次?」他濃眉倒豎,小心刺探著。「什麼東西最後一次?」

  他聽到了?!

  她心臟縮緊,狠狠愣住幾秒鐘,用手帕擋住自己的臉,腦袋飛快轉起來,趕緊想了個理由。

  「喔,你說那個!我們是在說租屋處樓上的那家人,常會到半夜還把音樂開得很大聲,我跟室友約好昨晚是最後一次忍受他們,從今天起,只要他們超過晚上十二點還把音樂開得很大聲,我們就要一起上去,請他們把音樂關小聲一點。」

  莫卓剛點點頭,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滿意笑著,直接把她手中的東西拿過,趁她忙著擦拭眼淚的時候,快手快腳地把小禮物丟到她的包包裡,站直身體,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仰頭看看天空,眼神忍不住飄向網球場。

  「看什麼?」她順著他的目光,看見兩人曾經對戰過的網球場,心頭一陣難受。

  「哪有在看什麼。」矢口否認到底。他濃眉一揚,低頭,看見她臉上又出現令人心口緊縮的悲傷表情。「你今天怪怪的。」

  「哪有。」換她矢口否認,為了轉移注意力,她連忙開口說︰「快點上樓,我們該上課了。」

  他原想再調侃她幾句,未料,她一說完,雙腳像裝上風火輪似的,跑得比他在籃球場上還快。

  莫卓剛幾個大步追上她,與她並肩踏進大樓。

  數分鐘之後,兩人坐定在書房裡,桌上攤著數張講義,但他們的心思全不在法文上。

  一整晚下來,洛思華課上得有些心不在焉,莫卓剛有所察覺,卻不急著點破,直到一小時後,他耐心用盡,胸口超悶,於是扔下金筆說︰「空調是不是壞了?休息五分鐘,我去問問管家。」

  「嗯。」她沒多說什麼,點點頭,當作答應。

  他走出書房,管家立刻上前詢問,要不要把他準備的紅酒跟蛋糕送進去。

  他這才驚覺到,自己還沒跟她提生日的事,接著就叫管家把東西送進去。

  當管家把紅酒跟蛋糕送進書房時,洛思華就一頭霧水地瞪大雙眼,腦袋上方飛舞著一大堆問號。

  「今天是少爺生日,難得少爺這麼乖,生日沒出去玩通宵,還乖乖待在家裡上法文課,這都是你的功勞。」管家主動說明,話鋒突然一轉。「那件事,跟少爺提了嗎?」

  「那件事……我盡量找機會說,至於你們家少爺願意念法文,」她連忙站起身,搖搖頭,雙手擋在身前,拚命揮動。「是他一心想學好法文,不關我的事。」

  「誰說不關你的事。」莫卓剛甫踏入內,就聽見她急著撇清的話,一掌抓過她搖個不停的手,扯了就走,直接把她拉到沙發坐下,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你確定我是一心想學好法文,而不是一心想討好你?」

  「你不要又胡說八道。」她扭動著手,想要抽回,無奈他力氣天生比她大,耳朵又硬,完全不理會她的掙扎。

  「少爺,我今晚要去養老院探望母親,大約三小時後回來。」管家眼神復雜地看他們一眼,表情凝重,退出書房。

  「知道了,去吧。」莫卓剛彎腰,雙臂橫在她身邊兩側的沙發上,俊顏湊到她面前,嘴角微微一勾。「乖點,坐好!」

  望著與自己距離不到一公分的他,又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酒味,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跳飛快加速著。

  「我們還要上課。」她困難地吞咽一口口水,出聲提醒。

  「今天是我生日,先慶生,再上課。」他的語氣不容人說不。「法文課天天都可以上,生日一年只有一天。」

  「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生日的人最大。」

  莫卓剛切了兩塊蛋糕,拿到寶藍色大沙發交給她,自己又走到音響前,放了一張綜合自己所有喜愛歌曲的音樂CD,走回來,倒了杯紅酒,一口飲盡後,再倒了兩杯,走到她身邊坐下,Speechless的歌詞立時回蕩在空間裡。

  Goneisthegraceforexpressionsofpassion

  迷戀是對激情優雅的描述

  Butthereareworldsandworldsofwaystoexplain

  但我還有無數的方式細細描述

  TotellyouhowIfeel

  向你表達我的感受

  ……

  WhenImwithyouIamlostforwords,Idontknowwhattosay

  與你相聚時我無法言語,不知該對你說些什麼

  Myheadsspinninglikeacarousel,sosilentlyIpray

  思緒宛如旋轉木馬轉個不停,於是我默禱

  兩人輕踫酒杯時,他說︰「祝我生日快樂。」然後飲入大半杯。

  「祝你生日快樂。」洛華思看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紅酒,學他剛剛的動作,一飲而盡。

  「喂,你不常喝酒吧,這瓶酒雖好入喉,可是酒精濃度超過百分之二十,你這樣喝很容易醉。」他一手拿過她手中的空酒杯,用眼神示意她吃蛋糕。「吃吃看,櫻桃千層派,我記得你好像對櫻桃類的點心情有獨鍾。」

  聽見他的話,她心裡更難受了,轉過頭,靜靜看著他自信飛揚的笑容,心口隱隱抽痛。

  一個老要人家看他臉色的大少爺,居然知道她喜歡櫻桃類的點心;明明是他生日,卻還準備了這些東西大方跟她分享。

  他可不可以不要對她好?這樣她怎麼走得了……

  Helplessandhopeless,thatshowIfeelinside

  無助與絕望,佔據在我體內

  Nothingsreal,butallispossibleifGodisonmyside

  一切如此虛幻,但如果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顧,一切皆有可能

  WhenImwithyouIaminthelightwhereIcannotbefound

  和你一起時,我就像消失在你散發出來的光芒中

  ItsasthoughIamstandingintheplacecalledHallowedGround

  我就像站在一塊叫做聖土的地方

  Speechless,speechless,thatshowyoumakemefeel

  無法言語,難以言喻,這就是你給我的感覺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蛋糕吃到一半,心情沉重地放下純銀叉子,眉心緊蹙。「沒有準備任何禮物給你……」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不但沒準備禮物,還要跟他宣布今天是兩人最後一次上課……

  他聽了,對她莫測高深地笑了一下,迅速俯身,快速在她唇上偷了個小吻,嚇得她當場瞪大雙眼。

  「這就是我今年收到最棒的禮物。」莫卓剛看著她,笑得像個孩子似的,開朗又快活。

  洛華思不斷偷偷深呼吸,別過頭,躲開他誠摯的笑臉,心煩意亂地又吃了一塊蛋糕。她根本沒辦法告訴他,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上課。

  他看見她垂下目光,眼底又出現悲傷的柔光,粉唇邊沾著一小點嫩滑的甜奶油,他傾過身,大掌探向她的臉,想要替她抹去。

  察覺他突然的逼近,她渾身輕顫,身體往沙發裡縮了一下,猛然想起他的手帕還在自己身上小外套口袋裡。

  「手帕還你。」她急匆匆拿出手帕,舉到他面前,好隔開越來越貼近的他。

  莫卓剛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抽起手帕,重新放回她外套口袋,在她困惑的目光下,大掌捧起她的臉。「等你洗好,再還我。」

  她一聽,感覺心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有個聲音在體內不斷喊著。已經沒有下次了!過了今晚,他們不會再踫面……

  心口揪得好緊,感覺發燙的淚霧迅速漫上雙眼,她飛快垂下眼眸,卻仍舊沒逃過他密切注意的炯炯視線。

  她到底是怎麼了?

  莫卓剛拿過她手中的蛋糕盤,與自己的一起放到地上,雙掌捧起她的臉,細細打量。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她的眼睛有點紅腫,剛剛她說什麼沙子進了眼睛,絕對是騙人的。

  她看起來像已經哭過好幾次。誰欺負她?他要把那家伙揪出來,狠狠揍他一頓!

  「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樓上的住戶真讓你這麼不高興?還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家裡有什麼人?你老家在哪?我可以幫你—」一連串的問題讓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對她幾乎一無所知。

  一抹奇怪的不安緊緊抓住他的胸口,再加上剛剛在大門口聽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逼得他不斷問得更加深入。

  「你現在住在哪裡?我甚至連你手機號碼也沒有,只知道你念法文,你……」

  洛華思敏感察覺他似乎懷疑了起來,一連串的問題逼得她幾乎快招架不了,不能告訴他這些事,心急之下,她只好第一次主動吻上他。

  ThoughImwithyouIamlostforwordsandnothingisforreal

  可遇不可及,美得不真實

  Yourloveismagical,thatshowIfeel

  你的愛是如此的不可思議,這就是給我的感覺

  ButinyourpresenceIamlostforwords

  可你一出現,我卻說不出話來

  Wordslike,like,「Iloveyou」

  說不出、說不出,「我愛你」……

  她的主動只維持了短短一秒鐘,血氣方剛的莫卓剛,接觸到柔軟得近乎不可思議的雙唇,立即反應過來,化被動為主動,獸似的低吼一聲,重重吻上她的唇。

  「唔……」不曉得是酒精作祟,還是離情緊緊包裹住所有理智,她不自覺呻吟出聲。

  一聲軟軟的呻吟,大大刺激了他的沖動!

  「華思,我喜歡你,甚至比喜歡更多,我想要你……」他捧著她的臉溫柔地吻著,直到她快不能呼吸,才離開她的唇。

  灼熱的舌卷去她唇邊誘人的一小團奶油,沿路點燃猛烈的欲火,順著她的身體蜿蜒而下,耳垂、敏感的脖子、鎖骨……

  她輕輕閉上雙眼,只覺得全身血液像在沸騰,連腦子也是,呼吸好快,心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如果是他、如果他愛她……

  「……不要拒絕我,我愛你。」他一掌掀開她的上衣,將她推倒在沙發上,拉高純白色的內衣。

  「唔!」她深深倒抽一口氣,覺得全身都融化了,腳趾蜷縮了起來,一股奇異的渴求在體內吶喊著。

  「你也想要,我能感覺得到……我知道……你也對我有相同的感情!」他語氣篤定,炯亮的雙眼燃著兩簇欲火。

  洛華思完全無法反駁,理智正在發出警告,她應該將他推開,但感情的線捆綁住所有理智,在感情的深淵裡,她慢慢沉淪……接著,感覺雙腿被他溫柔撐開,她輕輕閉上雙眼—

  這是自己送給他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生日禮物。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51 AM

第五章

  莫卓剛站在書房裡,不斷左右來回踱步,雙手一次又一次爬梳過濃密黑發,心煩意亂地猛喘氣。

  昨天、前天、大前天她都沒來,該不會今天也不來吧?

  那天過後,他要送她回去,她堅持不肯,說室友會來接她……早知道就該堅持送她回去!

  如果她後悔前幾天發生的事,要他怎麼道歉、贖罪都可以,但他絕不會後悔,更不會假裝那一切不曾發生過。

  他們之間是那麼契合、那麼美好,他不相信她感受不到!可是……她卻不來了,甚至殘忍的連通電話也沒有……

  她是怎麼想的?這幾天他煩得要命,但顧慮到她的感受,也不敢明目張膽問管家或父親。

  手機突然響起,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最新款的智能型手機,低頭一看——陌生的電話。

  莫卓剛瞪大雙眼,心跳瞬間停止跳動,兩秒鐘後,再次怦怦擊鼓般狂跳不止。會不會是她?

  「華思?」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沙啞的嗓音微微發抖。

  「卓剛,是我們。」

  是籃球校隊的戰友,不是她。

  他垮下臉,整個人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失神地聽著手機那頭還在不斷說著的話。

  「這支手機是校花的,記得把號碼存起來!以前我們不是打賭校花對你有意思,這幾天看你那麼悶,兄弟們夠意思,用你的名義,幫你約了,對方一聽到是你,馬上答應晚上的約會,我跟你說,趁畢業前好好搞——」

  這見鬼的是什麼事啊!

  莫卓剛煩躁地站起身,悶了好幾天的少爺脾氣化作一股怒氣,直沖上腦門,猛的站起身,長臂宛如棒球投手倏地往後一拉,使勁往前用力一甩——

  砰!一下慘烈的撞擊。

  終於安靜多了。

  看著螢幕裂開,畫面黑掉的手機掉落地面,他喘著氣,腦袋突然一片茫然,他恍惚地張望四周,房內出現好幾個她,最後只留下一個坐在他的位子上,回過頭,對他微笑著。「七點。」

  他伸出手,想要踫觸眼前的幻影……

  「卓剛,你……」站在書房門口的莫天霖和管家詫異開口,雙眼被驚惶佔據。

  少爺雖然霸道,但從未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管家緊張地吞咽了好幾口口水。

  莫天霖最近一直忙著處理公事,今天從管家那得知兒子已經好幾天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書房,於是跟管家一起過來找他,但還沒進門,就聽見他書房裡,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現在一看屋內情景,嚇了一大跳

  「誰準你們進來?!」莫卓剛眼前的幻影頓時消失無蹤,他放下手,不斷深呼吸,咬牙低吼。

  現在,他居然連她的幻影也失去了。

  「管家,你先去忙。」莫天霖看著唯一兒子失魂落魄的樣子,胸口火氣升起,但表面仍冷靜地發號施令。

  「是,老爺。」管家深深地看少爺一眼後,替這對父子關上房門,悄聲離開。

  「你這是在干什麼?」莫天霖怒問,臉部表情緊繃異常。「就為了那個沒身家背景的家教,把自己……」

  「你說什麼?」什麼沒身家背景,這是什麼意思?莫卓剛徐徐轉過身,炯目掃向莫天霖,怒極反笑,語氣輕柔卻散發出一股冷冷的危險。「你敢再詆毀她一句,我馬上搬出這裡。」

  被兒子氣勢壓過,莫天霖面子上過不去,正色低吼。「去年我就看到了,仗著比你大兩歲,有點人生經驗,就誘惑你親她!要不是看她教得還可以,我也不用忍她忍得這麼久……」

  莫卓剛震了一下,原來他親她的事被爸爸看到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為了讓他乖乖學法文,可以忍氣吞聲這麼長時間。

  「是我主動,跟她無關。」他表情深沉,炯目隱怒,說話語氣不疾不徐,眼底閃耀著濃濃的警告。

  就算是他老子,說話也要放尊重點,她跟他之間,沒有誘惑,有的只是對彼此的真心,他懂什麼!

  「反正你別痴心妄想她會回來,為一個拿了我三百萬就答應消失的女孩氣成這樣,值得嗎你!」莫天霖重重一吼。

  「什麼三百萬?」莫卓剛有片刻的茫然。

  「我拿三百萬給她,請她不要再來,她眼睛眨也不眨,馬上收下支票,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莫天霖越說越激動,雙頰漲紅。「你們本來就不同路,你注定要站在金字塔頂端,當個領導人……」這次是他判斷錯誤,讓狐狸精誤入兒子書房。

  「出去!」莫卓剛瞪大雙眼,惡狠狠地低吼,猛喘著氣,厚實的胸膛劇烈起伏,一掌撫上心口,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一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卓剛,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莫天霖見兒子一副發狂的模樣,心裡居然竄生出一絲懼怕。

  「我說——」莫卓剛臉部扭曲,瞠目盯視著自家老爸,雙眼發紅,瘋狂大吼。「出去!」

  「等你冷靜後我們再談。」莫天霖轉身,快步往門外移動。

  「等等。」莫卓剛揚嗓,等莫天霖轉身看著自己,才從牙縫裡迸出警告,雙眼冰冷,直視莫天霖。「以後再像剛剛那樣隨意開我房門,或是插手我的私事,我會永遠消失在你面前,那個金字塔頂端的爛位置,我不、稀、罕!」

  莫天霖瞪大雙眼,眼瞳驚懼緊縮,赫然發現自己嘴巴微張,連忙閉上,用力吞咽了一下唾沫。

  以前他只覺得兒子是家裡的小岡王,今天他竟發覺,兒子已在不知不覺中渾身充滿統御者的霸氣。

  莫卓剛看著房門開了又關,腦子裡突然竄過她曾經說過的話——

  今晚是我最後一次過來這裡,這是約定好的事情,我不能言而無信。

  他們約定好的事情,居然是這個?三百萬?他居然只值區區三百萬!原來那天沒聽錯,她早就計劃要離開自己。

  是他蠢,她隨口胡扯一個爛理由他都信,甚至一點懷疑也沒有!

  「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甚至笑到眼角泛出濕意,可悲,他真可悲。

  「啊!浮——」他心神碎,沖向書桌,把她用心準備的法文講義橫掃落地,頓時,滿室白紙紛飛,一如他的心碎。

  「華思!華思!」他心痛地大吼,接著把數個大音箱、播放器一一砸向地面。

  華思,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到底有沒有!明明我們一起共度那麼多美好的時光,你怎麼可以瀟灑地轉身就走?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對你來說什麼都不是?或者不是什麼都不是,而是敗給那該死的三百萬?

  為了那點臭錢,你怎麼可以!

  我把你放在心上,你卻拿了錢就一腳把我踢開?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憑什麼背叛這一切、憑什麼……讓人心裡這麼痛……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他在心裡無聲大吼,一顆直率柔軟的心,落下一道道傷痕。

  在門外聽著書房內傳來令人膽戰心驚的撞擊聲,管家陳叔神經線繃到最緊。

  莫天霖也一臉鐵青,卻不打算進去阻止。

  哼,那小子鬧歸鬧,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不過是多久的時間,又能累積多少感情?卓剛很快就會認清現實的……

  多久了?

  莫天霖一手支著額頭,頭痛欲裂。

  逼走那個女人,把兒子送進企業高層磨煉,再讓兒子多去王家走動走動,一年後和王佑偲結婚,締結聯姻,讓雙方在商場上多個盟友。

  本來事情應該照他的計劃走,一關一關讓公司更穩固、兒子更獨立穩妥,沒想到走了一個洛華思,居然能破壞他所有規劃。

  此時敲門聲響起。

  「進來。」

  「老爺,少爺他……」管家陳叔愁眉苦臉,欲言又止。

  「直接說!」莫天霖臉部肌肉抽動,沒好氣地吩咐。「這些日子他干的荒唐事還少嗎?」

  「少爺今晚恐怕又不會回來。」

  「上次住朋友家,上上次喝得爛醉睡在KTV……」莫天霖閉上雙眼,壓抑怒火。

  「這次呢?是俱樂部,還是哪個朋友家?」

  「根據跟蹤的人回報,有人帶少爺去酒家,到目前,已經消費超過七十多萬——」

  砰!莫天霖左手握拳,重重捶在辦公桌上。

  不象話!這樣下去還得了!

  「老爺……」陳叔全身一抖,臉色慘白,擔憂少爺,也擔憂整個家,這個家,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前少爺雖傲氣逼人,行徑卻從來不曾如此荒唐……唉。

  莫天霖松開拳頭,視線掃向右手邊的抽屜,裡頭有洛華思的近況報告,本來是為了以防萬一,才派人盯著她,壓根沒料到會派上用場。

  先前他太小瞧這個女人,這一點,他不會再犯。

  「想辦法讓他知道,那個女的回來了。」

  「老爺,可是洛小姐沒有要回來啊。」陳叔一頭霧水。

  「她會回來。」莫天霖沉著臉。

  「老爺?」

  「照我說的辦,沒事就出去!」

  「是,老爺。」

  陳叔退出書房,莫天霖拿出手機撥打,電話還沒響第二聲,已經被對方接起。

  「是我,你上次說她在哪?」

  「高雄輝守醫院。」

  「很好,我要親自會會她。」話一說完,他立刻派司機載他前往高雄。

  幾個小時後,身處高雄的洛華思雙手抓著包包,裡頭裝著**的洋裝,游魂似的從醫院走出來,還沒走出醫院大門,就看到一輛眼熟的黑頭車停在路邊,等她走近,有人從車上下來,請她坐上車。

  為什麼又出現?

  坐在車裡看著莫天霖,她依然不清楚對方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兩人相對無語,沉默半晌,莫天霖率先開口。「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嗎?」

  「不知道。」她聲線緊繃。

  「你倒是很誠實。」他淺笑開來,模樣輕松自在,和她不知所措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呈現強烈對比。

  「有事嗎?如果沒事,我要……」她動手想開車門。

  「耐心點,年輕人,今天是你第一天到酒店上班,有必要這麼迫不及待?」莫天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洛華思身形一震,腦袋一片空白。「你怎麼知道?」他調查她?為什麼?

  「我知道的不只這些。」

  她閉緊雙唇,神情戒備地盯著對方。

  「你母親的肝跟肺都沒救了,不用最新的科技開刀,最多只能再活兩個禮拜,可惜這項手術太花錢,你根本沒錢。」莫天霖雙手一攤。

  「我可以去賺。」她咬緊牙根,一股熱氣慢慢上升到臉部,自尊在體內一點一滴的崩潰。

  「你當然可以,問題是你母親……可沒時間等你慢慢賺。」

  「你想說什麼?」她謹慎地盯著對方。

  「你的一切,我全都了若指掌。」

  「剛剛你已經向我證明這一點。」

  「我可以借兩百萬醫療費給你,另外,我還能動用關系讓醫院把你母親排入手術流程。」這是他跑這一趟的主要目的,不過,他可不是散財童子,他當然有條件。

  「我已經離開你兒子,你為什麼還要給我錢?」她不懂,真的不懂,照常理推斷,這男人恨不得她離開得越遠越好,怎麼會突然跑來找她,還出手幫忙?

  「因為這次……」

  莫天霖靜靜端詳她幾秒鐘,直到她不安看眼手表,才從容笑開。「我要你回到我兒子身邊。」

  護士進房,準備身體檢查事宜。

  洛華思和白蕪碧、蘇東澈從病房出來,站在門邊小聲交談。

  「謝謝你們來看我媽。」她臉色憔悴,黑眼圈頗深,說話有氣無力。

  「沒想到伯母情況這麼糟……」白蕪碧話說一半便哽咽。

  蘇東澈皺眉,給白蕪碧使了個眼色。

  「對不起,我想到老是吃伯母做的東西,心裡就難受,那麼好的人……」白蕪碧挽著洛華思的手,試圖讓氣氛輕松點,卻越說鼻音越重。

  「蕪碧!」蘇東澈趕緊跳出來轉移話題。「醫生怎麼說?」

  「必須盡快動手術。」洛華思眼神飄遠。

  她從沒一刻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如果她有能力,老媽早能進行治療,不用老這樣拖著……

  「華思,這個你拿著。」蘇東澈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裡頭有張支票。

  「我不能收。」大約猜出那是什麼東西,她沒看,也沒伸手拿,靜靜地看著蘇東澈和白蕪碧。

  「這是我和蕪碧的一點心意。」

  「謝謝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她堅決搖頭。

  「華思,人命關天,你不要拒絕這筆錢……」白蕪碧著急起來,用力抓著洛華思的手,「難道你同意接受莫老頭的協助?」

  她搖搖頭。

  「搖頭是不接受?」白蕪碧進一步追問。

  「我還在考慮。」

  「考慮什麼?伯母的病能等嗎?」白蕪碧嚷起來。「不接受任何人的幫助,難道你還是要去酒店?!」

  「華思,我和蕪碧堅決反對你去酒店工作,如果你真的走投無路,我不會攔你,可是你還有我們。」蘇東澈丟給白蕪碧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努力勸說,「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忙,今天我們幫你,改天說不定我們也需要你的幫忙,人是互相的。」

  「我不能麻煩你們這麼多。」她還是搖頭。接受眼前這筆錢,等於是拖兩位好友下水。正因為是朋友,她更不能拖累他們。

  「華思,算我求你行不行,不要去酒店工作!」白蕪碧急得紅了眼眶。「每天晚上,只要想到你很可能去那個地方工作,我就失眠。」

  「我不會去酒店工作。」她摸摸白蕪碧的臉,給出承諾。

  「真的?」白蕪碧驚喜地瞪大雙眼。

  「就算我有錢,沒有人脈,醫院也不一定願意動刀。」她笑了,笑容裡有不容易察覺的無奈和無力。

  「所以……你考慮好了?你要答應莫老頭的提議?」白蕪碧腦袋靈光一閃。

  洛華思苦笑起來,沒說話。

  「說不定莫老頭真看開了,丟掉一個兒子,還是找回兒子,外加一名準兒媳婦,他是生意人,怎麼做才劃算,他一清二楚。」白蕪碧越說越篤定。

  「也許吧。」

  洛華思應著,和蘇東澈互看一眼,她率先移開目光。

  蘇東澈看著洛華思,雖然她嘴裡說「也許」,但眼神裡的無奈是怎麼回事?

  「看來終於能有情人終成眷屬,連伯母的事也迎刃而解,本來我還擔心得要命……」白蕪碧說得興高采烈。

  蘇東澈看著洛華思強撐起的笑臉,不發一語。

  姓莫的不是那種會把兒子幸福擺在第一位的男人,而且正因為姓莫的是生意人,他算計的,不會是單純的兒子加準兒媳婦,沒有實質利益的事,他不會做,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華思是不是又和姓莫的做出什麼協議?

  希望一切,只是他多想。

  也許莫天霖眼中並非只有利益,心裡還是有他兒子,只是——

  可能嗎?

  啪!復開房間內的燈。

  莫卓剛站在門口,瞪著坐在書桌前的人,渾身動彈不得。幻覺嗎?她怎麼可能出現?

  這肯定是幻覺!跟先前無數次一樣。

  洛華思轉過身,看著一臉陰霾的他,聞到一股濃濃酒氣,她皺眉與他四目相對,半晌,她見他遲遲不進來,只好硬著頭皮先開口,「我……」

  才剛開口說第一個字,就見他瞠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又不敢相信的表情,仿佛她會開口說話,是件很奇怪的事。

  錯失最適合的開口時機,她幾次滑到舌尖上的話,又咽下肚,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幾分鐘後,她深吸口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是我。」

  「你……」莫卓剛臉部扭曲,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又回到她臉上,神情中有錯愕、憤怒、驚喜、不甘,以及痛苦。

  她抬起雙手,試著觸踫眼前這個拚命思考她怎麼會突然出現的男人。

  「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

  她的手剛踫到他的臉時,他猛縮一下,隨後慢慢放松下來,雙眼直盯著她。

  「你說呢?」他嗓音輕柔,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又出現幻覺。

  「你父親把你的近況告訴我了。」

  「我父親……」莫卓剛瞠大雙眼,父親兩個字竄入腦中,立刻令他聯想起那該死的三百萬!

  他伸出手緊緊抓住正在撫摸他臉的雙手,把女人往自己身前一扯,兩人嘴唇相距不到一公分。「真的是你?!」

  洛華思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為了那點破錢甩掉我。」莫卓剛嗓音不含任何情緒,又冷又硬,雙眼隱藏著怒意,唇線緊抿,怒火中燒。「為什麼又回來?」

  她閉緊雙唇,任由他發泄怒氣。

  「說啊!」他沖著她大吼。

  她依舊不吭聲。

  「我懂了,你把錢花光,想再回來要?說!你要多少?老頭能給你錢,我也可以!」他冷笑,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莫家什麼都沒有,就錢多。告訴我,你要多少?」

  肩膀被他抓得好痛……她吃痛擰眉,沒想過自己的離開,會讓他改變這麼多。「你什麼時候學會說話傷人了?」

  「被你傷害之後,很多事自然就會,根本不必學。」莫卓剛眼神邪惡地飄向書房內的沙發,暗示她他接下來想做的事。「開個價。」

  宛如被人狠甩一耳光,她臉色當場刷白,雙眼倔強地看著他,眼眶泛紅,堅持一聲不吭。

  看著她受辱的表情,他心口一緊,眼神軟化。

  我拿三百萬給她,請她不要再來,她眼睛眨也不眨,馬上收下支票,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但想起老頭說過的話,他雙眼陰沉,臉色再次轉為凶惡。

  「裝什麼清高,你回頭來找我,不就是為了錢,說啊!」莫卓剛氣得發狂怒吼,雙掌始終緊緊抓著她,不曾松過。

  他是這樣看她的,是嗎?洛華思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的男人,驚愕地發覺他比自己印象中更高大、更有力,也更令人懼怕。先前她怎麼會以為他很無害、好商量,總是對人很溫柔?

  見她不說話,泛紅的雙眼漫起一層失望的水霧,他胸腔內的一顆心猛然疼痛起來,緊接著雙眼又竄入一絲驚慌。她在想什麼?該不會又想離開他,是嗎?!

  他猛吸口氣,正要說話,赫然察覺門邊出現人影。

  「卓剛,那是一場誤會。」莫天霖站在門外。

  莫卓剛沒說話,雙手松開洛思華肩膀。

  她重心不穩,身形晃了一下,不期然地左手腕被人使勁一抓,她心跳漏跳一拍,下一秒,她被拉到他身後,完全看不到莫天霖。

  「那三百萬……」莫天霖冷眼盯著兒子下意識的保護動作,贊許的眼神飄向他身後。

  「……華思早還給我了。」

  莫卓剛皺眉,雙眼緊盯父親,絲毫不為所動,腦袋快速運轉。

  華思把三百萬還給老頭了?老頭居然現在才說!

  「哦?」他撇嘴一笑,察覺身後的她蠢蠢欲動,想要站出來,手略使勁,讓她乖乖待在自己身後,表面不動聲色,狀似不經意地問起。「你給她錢,就為了把她從我身邊弄走,這麼說你失敗了?」

  「不,我贏了。」仿佛早料到兒子會有此一問,莫天霖搖搖頭,緩緩笑開。

  「你有嗎?」莫卓剛雙眼微眯。老頭現在說的鬼話,他一句也不信!老頭又想耍什麼手段?

  「華思通過我的考驗,她的法文能力將來能在工作上協助你,不過,最重要的是,比起錢,她更在乎你。」面對兒子的質疑,莫天霖無奈笑笑,拋出一個「我不妥協,行嗎」的眼神。

  「既然通過你的考驗,為什麼現在才把她找回來?」

  「兒子,你不信我說的話?」莫天霖丟出陷阱題,不管他兒子回答是或者否,都沒那麼好過關。

  答「不相信」,問題是洛華思現在人在他身後,不想重修舊好,盡管這樣答。

  答「相信」,這不是莫卓剛會說的話,因為他擺明壓根就不信!

  兒子跟老子斗,沒出社會歷練過的兒子想贏?還早得很。莫天霖冷靜地看著兒子,臉上找不出一絲破綻。

  「是不相信你突然改變個性。」莫卓剛自信一笑,巧妙躲過陷阱,轉眼間也丟出陷阱題。「王佑偲呢?你放棄了?」

  父子倆各據一端,夾帶毫不妥協的氣勢,看著對方。

  「我不放棄行嗎?」莫天霖苦笑。

  莫卓剛不動聲色,沒焦躁地表態,可諷刺的冷笑從沒離開他嘴角。

  老頭又在演哪一出?慈父牌?天底下有哪個做父親的會拿錢逼走兒子真心喜歡的女人?那是電視劇,不是真實人生。

  「你現在天天上演荒唐劇,公司那些早知你畢業後會接班的老狐狸都暗自偷笑,覺得有機會爬上更高的位置,」莫天霖深深嘆口長氣。「這些日子我承受很大的壓力,你繼續惡搞,毀的不只你的人生,還有我辛苦打拚一輩子的公司!」

  「就這樣?」莫卓剛依然充滿戒備。老頭不會又玩什麼花樣吧?

  「我把華思找回來,只有一個目的。」

  終於要說實話了?莫卓剛冷著臉。

  莫天霖直視兒子不馴的雙眼,每個字都包著一聲嘆氣。「我不想失去唯一的兒子。」

  莫卓剛的心被觸動了一下,表面仍維持不為所動。

  「老實說,我屬意的媳婦人選從來就不是華思……」莫天霖收起苦笑,神情認真又認命。「可惜她是唯一能制得住你的女人。」

  洛華思從卓剛背後走出來,兩人互看一眼。

  「兒子……」莫天霖垂下雙肩,攤開雙手。「你只給我一個選項,我不想失去你,只能妥協接受。」

  莫卓剛完成手邊的工作,瞄了眼時鐘。

  她差不多下班了。

  昨天去接洛華思,她正好在開會,一個多小時後,她匆匆忙忙下樓,發現他老早在公司門口等著,立刻笑得一臉開心,仿佛他早落入她手裡,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

  他不樂意看見這個。

  先拿了父親的錢,把他拋下,再把錢還回來,之後連通知一聲也沒有,轉身就走,這麼干淨利落,教他自尊心往哪擱!

  雖然這件事起頭是老頭不對,但她遇上這事,找他商量一下很難嗎?!離開前也不跟他打聲招呼,說走就走,在她心裡,他就這點分量?

  老頭後來把人找回來,公開表明是在試驗華思,華思也通過考驗,還原諒老頭神經質的試驗,他們倆似乎是和解了,但他呢?

  他的自尊心嚴重受損,老頭用一堆名義過了不少資產到他名下,算是賠禮道歉,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華思,她知不知道自己對他干了什麼?她等於是無預警拋棄他!

  最窩囊的是,她回到身邊,他立刻繼續對她緊張得要命,什麼自尊、憤怒、骨氣,全成了空氣。

  這點,他最嘔!

  想到這,莫卓剛點開一份企劃資料,打算完成後再去找她。

  昨天等她等了一個多小時,今天換她等。

  瞄一眼時鐘,頂多半小時這件工作就能完成,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得繃著,偶爾換她緊張緊張他。

  十分鐘過去,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形象設定很完整,消費族群也鎖定清楚,內容創意的部分也不錯,接下來是行銷規劃……

  正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手機突然「叮咚」一聲。

  是她嗎?她很少主動傳訊息給自己。

  莫卓剛右手在電腦鍵盤上劈裡啪啦打個不停,左掌滑開手機,不經意一看,真的是她傳來訊息。

  洛華思︰在忙嗎?

  莫卓剛︰對。

  洛華思︰工作?

  莫卓剛︰對。

  莫卓剛想叫她暫時別傳訊息過來,讓人專心工作,但他完全沒這麼做,相反的,他開始每隔兩秒鐘查看手機一次,期待持續收到來自她的新訊息——

  洛華思︰我這邊已經結束了,如果你今天要忙得比較晚,我可以自己回家。

  莫卓剛︰半小時。

  洛華思︰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明天踫面再聊好嗎?你專心忙,不打擾你。

  莫卓剛︰等我半小時!

  這次,手機隔了一分多鐘才傳來新訊息。

  洛華思︰我想馬上見到你。

  莫卓剛︰別鬧。

  洛華思︰不知怎麼搞的,今天特別想你,如果你現在就在我身邊,我一定要緊緊抱住你。你從沒加過班,為什麼偏偏今天必須加班?

  莫卓剛︰叫你別鬧!

  莫卓剛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看來自動延遲半小時下班,是明智的選擇。

  洛華思︰跟你開個小玩笑。我跟人有約,先去吃飯,你慢慢來,到公司打給我,我去大門口和你會合。

  莫卓剛︰你跟哪個人有約?

  洛華思︰公司內部工程師。

  莫卓剛︰男的?

  洛華思︰我們就在附近隨便吃點東西,你到了打給我。

  莫卓剛臉上的笑意消失。為什麼不正面回答他?

  莫卓剛︰不準去!

  洛華思︰為什麼?

  莫卓剛︰晚餐我訂位了,乖乖等我過去。

  洛華思︰訂位了?可是我今天想跟同事吃點麻辣的東西。

  莫卓剛︰我訂的正是川菜館!

  莫卓剛回完訊息,立刻給經營川菜館的熟人發訊息,預定一個靠窗、有小屏風的位置。

  洛華思︰這麼巧!

  莫卓剛︰十分鐘後見。

  洛華思︰這麼快?你慢慢開車。

  莫卓剛︰等我過去,不準離開!

  洛華思︰知道了。

  洛華思握著手機,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是兩人重逢以來,互傳訊息,他打字最多的一次,先前幾乎只有一字箴言「對」,再不然就是「到了」,永遠不超過三個字。

  再次點開手機,溫習剛剛互傳的訊息。

  本來以為他真的在忙,如果太忙,她可以先回去,不想讓他東奔西跑。直到他堅持要她等半小時,她才慢慢意識到,他可能是存心要她等半小時。

  果不其然,她故意先示好,他很快繃不住,終於突破字數稀少的原則,破天荒回她一串字。

  接著,她再接再厲,繼續扯什麼和人有約,這個人根本就是隨口胡扯出來試探他用的,結果他馬上說要過來接她。

  根據以往經驗,如果他真的在忙,壓根不會踫手機,有好幾次中午傳訊息給他,快下班他才回訊,那幾天晚上他總是特別累,東西吃得也不多,一坐上椅子,整個人就癱在椅子上不怎麼動。

  她握緊手機,神情不自覺凝重起來。

  他們現在這樣……算和好嗎?

  雖然彼此關心,可總有一層什麼擋在兩人之間,讓兩人所有互動都有種卡卡的不自然感。

  要怎麼做,他們之間才能自然互動?

  她剛想到這,就感覺到手機在她掌心裡震動兩下,點開手機一看。

  莫卓剛︰到了!你在公司裡吧?

  看著他傳來的文字,她嘴角偷偷上揚,右手食指熟稔回傳一串文字。

  洛華思︰不在公司

  莫卓剛瞪大雙眼,怒火沖腦。她真跟人出去吃東西了?

  正要發飆,掌中手機又震動起來。

  洛華思︰要在哪裡?我馬上下樓。

  把訊息一次完整傳過來,有困難嗎!

  莫卓剛視線望向她公司大門,不自覺吁了口氣。

  川菜館,紅通通的室內裝潢很喜慶,不過不只裝潢顏色鮮紅,連上桌的食物,也道道火紅。

  不管是餐廳的工作人員,還是店內的女客人,都有不少人在偷瞄莫卓剛。

  來餐廳之前,他先回家換了套比較舒適的衣服。

  剪裁經典的白色絲質襯衫,凸顯出陽剛的肩頸線條,強調出厚實的胸膛,卻又不會太過,充滿時尚霸氣感;略微緊身的深色休閑長褲,襯托出較窄的腰臀,男性完美的倒三角黃金比例身材一覽無遺。

  洛華思右手拿著筷子,眼睜睜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緊盯自己,率性拿起筷子,往前一夾,目標是水煮魚。

  「你確定要吃這道水煮魚?」她看著他緊繃的下巴,有預感自己勸不了他。

  純黑的桌面光可鑒人,莫卓剛挑釁地看她一眼,充耳不聞,存心把她意有所指的問號當成耳邊風,筷子夾出一塊白嫩鮮美的魚肉。

  他緊盯著她,發現她的視線跟著魚肉移動,便故意慢條斯理張開嘴,放入魚肉,閉上性感雙唇,仔細品嘗這道水煮魚。

  咀嚼幾口水煮魚,剛咽下,英挺的五官立馬揪成一團,嗆麻火辣的醬汁宛如熊熊烈火,一路放火燒灼他的食道、胃部。

  「喝點東西。」

  收到她的提醒,莫卓剛隨手一抓,飛快抓起服務生推薦點的「椰奶瓊漿」,仰頭,將淡綠色的液體倒進口中,希望能在第一時間消除食道內的火辣。

  「F**k!」剛吞入喉,咒罵立即飆出口。

  這杯淡綠色的鬼東西有夠惡心,尤其是有那種人工香精味,讓人惡心得想吐,什麼爛飲料!

  「喝我的?」

  一杯熱茶,遞到他眼皮子底下。

  莫卓剛抬眼盯著她。他現在辣得要命,怎麼可能喝得下熱茶,她有這麼恨他嗎!

  「喔,抱歉,我忘了,你辣得快噴火,應該喝冰冰涼涼的甜飲對你比較有幫助。」她收回熱茶。

  「你在整我嗎?」他氣結,盯著她。

  「我在請你吃飯。」洛華思聳聲肩。

  她很幸運,這次回台北,打電話給先前的公司老板,詢問是不是找到人了,如果沒有,她能不能回去?

  老板告訴她,總機已經找到人,但內部有個秘書的職缺空出來,問她有沒有興趣,結果她順利進入新的工作崗位。

  好事,不只這一樁。

  不知莫天霖動用了什麼關系,老媽轉院,入住台北大醫院,安排手術。

  錢的問題,莫天霖開了一張兩百萬的支票給她,她當場寫下借據,本來他不收,見她堅持,才收下。

  同時,莫天霖請她保密母親生病一事,表示莫卓剛進入公司實習,日後得花不少心思在工作上,暫時不宜分心。

  面對一位父親望子成龍的請求,她答應了。

  老媽的事,她能處理。

  目前老媽病情穩定,有時候她想多待,老媽就開始懷疑自己的病情,或者不斷催促她快回去休息或工作。

  莫天霖也承諾他會盡量把莫卓剛的出差安排在星期六、日,讓她能在假日放心照顧母親。

  另外,透過莫天霖安排,老媽有專屬的看護照料,有任何狀況都會通知她。

  所有問題都找到解決方法了,只等手術安排妥當,情況會越來越好的……這陣子以來,洛華思天天用這句話為自己加油打氣。

  只是她和莫卓剛的狀況沒有進展。

  一頓飯,從入座到點餐,再從上菜到開吃,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除了他被辣到時,兩人有過短暫對話,之後就一直保持最高品質——靜悄悄。

  他到底還要氣自己多久?她無聲嘆口氣。

  那天莫天霖離開後,他先是一語不發,緊緊盯著她,接著問了她各式各樣的連絡方式以及接下來的所有打算,最後才送她回家。

  自那天起,他天天到家裡接她上下班,只是整個過程中,始終保持沉默。

  她知道他在生氣,經過兩個多禮拜的時間,依然非常、非常氣!

  她完全能理解他的憤怒,換作是她,說不定會做得比他更激烈,至少氣消前,絕對不可能親自接送對方。

  但他做了。

  不管晴天或刮風下雨,永遠準時出現在她身邊,有時她不小心捕捉到他等待時的孤傲神情,心口會乍然一痛……

  到現在他始終認為莫天霖拿錢給她,她拒絕,因為覺得受到污辱,才離開他,而這件事裡頭,他是重要關系人,她卻連跟他商量一聲都沒有,就直接逃跑。

  他最氣她這點,但這不是全部的事實。

  她能預期,老媽生病,她極需要錢的事,萬一被他知道,他會有多為難、多想出手拉她一把。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走向!雖然他是富二代,卻尚未完全獨立,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害他必須受制於莫天霖。

  見她默默低頭吃飯,眼神流轉,莫卓剛停住用餐的動作,緊盯著她,狀似不經意問起。「想什麼?」

  「想你還要氣我多久。」心裡的話直接脫口說出。

  話一出口,她心臟一縮,停止動作,看著他不悅眯細的雙眼。

  糟糕!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52 AM

第六章

  「我氣你?」莫卓剛不高興地輕哼。

  洛華思抬眼,專注地看他。這種事不需要爭辯,只需要等他慢慢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就大功告成。

  果不其然,整整兩分鐘後,他又開口。「我不是氣你。」

  「喔。」隨便他怎麼說,事實勝於雄辯。

  「我氣自己!」

  她愣住。

  「我氣自己沒辦法讓你信任。」莫卓剛下顎繃緊,積壓許久的真心話首次公開發表。

  「發生那種事,你提也不跟我提一下,還單方面決定跟我分手。」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

  她沉默,久久不發一語。

  怎麼提?拿錢給她的人,不是路人甲乙丙,而是他父親。

  當初他父親出差,沒空幫他慶生,他氣成什麼樣?他那麼在乎親人,她能說嗎?怎麼說?難道要她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你爸拿錢叫我離開你,你自己看著辦。除非存心要他家鬧革命,否則這種事只能她自己處理。

  「想什麼?」他小心謹慎,緊盯她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

  「這是你最近的口頭禪。」她回神,發現他又問了一次。

  「什麼?」

  「想什麼,你最近很常說這句話。」

  「在你面前,我的確很常說這句話。」他坦蕩蕩地承認,迫切想知道她腦中每一個想法這件事,成了他的心魔。

  洛華思被他的話,輕刺了一下。

  她一聲不響地離開,果然在他心裡留下陰影,如果老媽健健康康的,她並不打算這麼做。

  「我不會單方面決定分手這種事,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應該雙方同意,才是成熟的做法。」她看著他。「或者不用明講,只需一方態度明顯冷淡下來,我也會識趣離開。」

  「很好,我也是這麼想的。」莫卓剛滿意點頭,這正是他想從她口中聽到的保證。

  「如果你提出分手或是態度轉為冷淡,我會識趣地、頭也不回地離開你。」她定睛看著他,表情認真。

  話題才剛有起色,她干麼又扯分手!莫卓剛一臉不高興,一字、一字從牙關裡擠出來。「這就是我跟你不同的地方。」

  「不同?」

  「你不夠愛我,才會說出這種話。如果你提分手,我不會答應……」他抿緊唇線,無奈地扯唇一笑。「但我會找出問題的 結點,解決它。」

  「也許吧……」表面上,她輕松地聳聳肩,心情卻莫名沉重。

  因為不夠愛他,所以不想讓他為難。

  因為不夠愛他,所以絕對尊重他所有決定。

  因為不夠愛他,所以擔心自己的存在,可能會斷送他的美好未來。

  在愛情的世界裡,他們地位平等,但把兩人放到現實社會的天秤上,情況就不一樣。

  她為他擔心的這些事,是他完全不用擔心的。

  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現實中……的確存在的隔閡,這上下不平等的隔閡,叫做「現實差距」。

  察覺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洛華思把自己從沉重的思緒中用力拔出來,沖著他,綻開一朵微笑。

  「工作順利嗎?」

  「終於想到要問……」終於知道要關心他,這還差不多。

  「順利嗎?」她又問一次。

  「挑戰不斷。」莫卓剛撇嘴一笑。

  「被為難了?」她擔心地皺眉。

  「為難?」他感到好笑。

  那群老狐狸可不會滿足於「為難」這類小打小鬧。

  事實上,他們比較有興趣的是——拚老命拉下他這個礙眼毛小子,讓他滾回家去等著領分紅。想成為商場上的黑馬,作夢去。他們的計劃是讓他成為一顆灰溜溜的球,滾回家裡蹲著,最好永遠別再滾進他們的地盤。

  見她還皺著眉,沒多想,他伸長手,橫過整張桌面,指尖輕撫她雙眉間的皺折。

  她瞠大雙眼,隨即靜下心,感受他突如其來的溫柔舉動,臉上慢慢開出一朵回應他動作的溫柔微笑。

  直到這時候,他才意識自己做了什麼。指尖停頓零點一秒,沒縮回,見她不再皺眉,自己心頭舒緩,才慢慢收回手。

  皺什麼眉,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哪裡值得她皺眉。

  怕她偷偷擔心,他忍不住多補充一句,給她吃顆定心丸。「只能說他們讓我越活越起勁。」

  「這是好事。」越活越起勁?聽起來很有干勁。

  「好事?他們可不會從這個角度看事情。」他自傲地笑了笑,想到今天下午那群老頭頭大的樣子,心情大好。「你呢?」

  「我?」話題怎麼轉到她身上?一時之間,她有些恍惚,分不清他問的是工作,還是老媽的病情。

  「工作順利嗎?還是你有其他事要煩惱?」見她神情不定,換他皺眉。「我不希望你有事瞞我。」

  見他皺眉,洛華思學他,伸手,想撫平他糾結的眉頭,未料,手不夠長,根本踫不到。

  見狀,莫卓剛悶笑一聲,下一秒立刻挨瞪。

  她感到尷尬,瞪他一眼,想收回手。

  他搶在她收手前,一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炯目盯著她,挺身向前,主動踫觸她的指尖。

  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密層層包裹他們,像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包裹著無數的美好,大好的未來,正在前方等著他們。

  「很順利,出乎意料之外地超順利,本來試用期三個月,老板決定破例,下個月我就是正式員工。」她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收回手。最近她的確事事順心,運勢好得出奇。

  「這就是你請客的原因?」莫卓剛也掛著相同笑意。

  「沒錯!」

  「你請客,我付帳。」想起她的經濟狀況,這點,他很堅持。

  「不行!」她也有自己的堅持。

  「別跟我爭這個,我們好不容易和好——」

  「我們終於和好了?」她故意說。

  被人一腳踩中痛點,他挑高眉,沒好氣地睨她一眼。「還是你想繼續冷戰?」

  「都是你愛跟我冷戰。」再踩一腳。

  「要不是你一句話也不交代拋下我——」

  「停!」她從外套口袋拿出白手帕,在半空揮了揮。「我投降。」

  這哪招?莫卓剛雙手抱胸,冷眼看她。

  想到她頭也不回拋下他,他就來氣,看著半空中揮動的小缸旗,偏偏又氣不起來,她知不知道揮白手帕這招很奸巧,從哪學的她?

  「說好我請客,這餐我付帳。」她話還沒說完。

  「為什麼請客就等於付帳?我不同意——」投降個頭!不過就是幾個錢的事,讓他一下有困難嗎。

  「這餐我請,以後我們每晚出來約會吃飯,我不會再跟你搶帳單,如何?」不管他說了什麼,洛華思笑笑地說完。

  以後我們每晚出來約會吃飯?他摸摸下巴。

  雖不滿意,但勉強可接受。

  這一晚,莫卓剛送洛思華回去,兩人在樓下聊了一個多小時,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回到房間,她打開燈,走到窗邊,撥開窗簾,打開窗戶,往下一看——

  他果然還在樓下!-

  莫卓剛輕靠著車身,雙手插在褲口袋裡,仰頭朝她揮揮手,等她也舉起左手揮別,才打開車門跳上車,發動引擎駛離。

  她左手沒有垂下,在中途轉個彎,中指摸摸在車上被他吻得發腫的雙唇,有微微的刺痛感,又有點甜,她很感謝他沒有表示想上來。

  他大概是怕她尷尬吧。

  有室友在,他上來,進她房間,光用想的就有股說不出的尷尬。大約是察覺她的想法,他才沒開口,那無條件的尊重,是他表現溫柔的一種方式。

  洛華思右手摸著胸口。

  唔?!心跳得好快!

  「華思。」

  下班時間一到,內線電話響起老板的聲音。

  每次都來這招……

  「是。」洛華思握著電話,敏感察覺抽屜裡的手機正在震動。卓剛不會到公司樓下了吧?

  「把『虹鉉』歷年來的合約整理好給我。」老板交代。

  「需要我把每一年不同的地方圈出來嗎?」她點開歷年合約,開始打印,身邊的列表機發出機器運轉的聲音。

  抽屜裡的手機再次震動,她的心也跟著焦躁起來。他已經在公司樓下等了嗎?希望不要!

  「要。」電話那頭靜了一秒鐘,傳來疑似自言自語的說話聲。「是塊當秘書的料,可惜不會待太久……」

  老板在跟她講話嗎?

  她皺眉,一手抓過剛打印出來的溫熱紙張,一手忙著拉開抽屜,拿出手機,正要開口詢問老板是不是又交代什麼,卻發現電話已被掛斷。

  她沒有把老板的自言自語放在心上,滑開手機,果不其然——

  莫卓剛︰下班沒?

  莫卓剛︰餓不餓?

  洛華思︰下班前老板交代了事情,可能還要忙一陣子。你餓嗎?要不要先去餐廳,我下班過去和你會合?

  莫卓剛︰我還在開會,短時間走不開。

  洛華思︰那就好。

  這次,她等了十幾秒,才收到回訊。

  這段時間裡,他在想什麼?

  莫卓剛︰哪裡好?

  洛華思︰我怕你已經在樓下等。

  莫卓剛︰怕我等?

  心髒在她胸腔內猛跳一下!她試著轉移話題。

  洛華思︰你大概會忙到什麼時候?

  莫卓剛︰看樣子還要一小時。為什麼不正面回答我?

  洛華思︰我大概也需要這些時間。一小時後見?

  莫卓剛︰還是不回答?

  干麼非要逼她說出口?

  她咬下唇,猶豫著,深吸口氣,臉上出現壯士斷腕的神情,飛快打出一串字,仿佛稍有遲疑,勇氣和沖動便會離她遠去。

  火速打完,壓下不習慣的別扭,傳送出去,全身緊繃,屏息等待。

  洛華思︰我舍不得你等。

  她第一次傳這種甜蜜的訊息給他,有點不習慣、有點緊張,擔心被他嘲笑、擔心把話說得太露骨、擔心……一堆有的沒的。

  焦躁在體內快速堆積。接下來會怎樣?她在等什麼?期待什麼?她一無所知,卻又靜靜等待著。

  沒等太久,手機再次收到新訊息。

  莫卓剛︰誠實是好習慣,繼續保持。

  雖然他不在身邊,但看著這幾個字,洛華思仿佛能看到他偷偷上揚的嘴角。

  意識到這點,她嘴角也跟著上揚。

  傳了個笑臉過去後,她收起手機,低頭,專心處理眼前十幾份合約。

  時間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等搞定手邊工作,已超過一小時。

  她拿出手機查看,沒有他傳來的新訊息,正要傳訊息過去,就收到新訊息。

  點開一看,她詫異張大雙眼。

  莫天霖︰還在公司?

  莫天霖居然會傳訊息給她!

  會是什麼事?難道老媽……希望不是……她緊張地吞咽一下口水,一股寒意從腳底上竄到腦門,打字的雙手抖顫著。

  洛華思︰是。

  莫天霖︰有人在你公司樓下咖啡廳等你。

  洛華思︰等我?

  莫天霖︰你母親開刀的事,美國醫院傳了份報告過來,我讓他解釋給你聽。

  洛華思︰我馬上下去。

  洛華思從辦公桌最下層抽屜拿出皮包,心不在焉地收拾桌面,和同事們草草打過招呼,熟門熟路快步踏入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一拉開亮晃晃的玻璃門,掛在門上的小串鈴鐺,立刻盡忠職守地搖動它們小小的金屬身體,宣告有人進入。

  這間咖啡廳布置得很溫馨又帶點歐風時尚感,總是飄散著濃濃的咖啡香氣,讓人一踏進,能放松緊繃一整天的神經。

  她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她先下班,等卓剛來接自己時,會先過來這裡窩著,專心等他。有時候太餓,她會點份三明治,先吃一點,等兩人踫面,再吃正常的晚餐。

  咖啡廳內,一名男人見她踏入,站起身,朝她點頭示意,桌面擺著兩份牛皮紙袋。

  這名男人身形挺拔、英俊和善,店內不少人對他行注目禮,男人、女人都有。

  兩人很快進入正題,洛華思全副心思放在手術上,簡單點了杯熱拿鐵,沒點吃食。

  桌面上,攤開好幾份文件,大多是英文,男人英文很好,流暢地解說關鍵內容。

  半個多小時後,男人不著痕跡地看一眼手機,動手收拾桌面。

  「莫先生要我和你簡單說明,關於手術,還有沒有疑問?」男人趁她正在思考,快速瞄了眼咖啡廳外停下的一輛跑車。

  「目前沒有。」她搖頭,感激看著對方。「謝謝你跑這一趟,讓我安心不少。」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離開。」男人走到她身邊,身形剛好擋住她。

  「謝謝你。」她禮貌站起身。

  耳邊傳來咖啡店門上的鈴鐺聲,代表有客人進門。

  男人貼近洛華思,伸手,探向她臉部,身子微彎,從背後看,充滿曖昧。

  她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全身僵直。

  男人的手輕沾她臉頰一下,很快移開,見她詫異,抱歉一笑。「你臉上有根睫毛,不好意思,自作主張替你拿掉,我應該先征求你同意。」

  「沒什麼,不過是根睫毛。」對方只是好心,她似乎沒必要大驚小怪。

  「還是很抱歉。」男人滿臉歉意。

  「小事,你再繼續道歉,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她搖搖頭,要他別在意。

  男人微笑,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莫卓剛和對方錯身而過,男人目不斜視,兩人肩膀錯開的那秒鐘,男人臉上閃過「任務完成」的表情。

  洛華思沒有目送男人離開,若有所思地坐下來,陷入思緒裡。

  「別跟我說你喝兩杯咖啡。」

  聲音在對面座位響起,她抬頭,驚愕地發現莫卓剛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她對面的位置子上,沒看她,只盯著桌面上的咖啡杯。

  她很快理解他盯著咖啡杯看是什麼意思,他要她主動解釋,她為什麼坐在這裡,和男人喝咖啡。

  她很想「解除」他的困惑,但她腦子還在想手術的事,暫時沒空編織巧妙的謊言。

  「你來了?」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擋著先,必須把眼前的難關應付過去,如果他執意追問,只好使出那一招……

  「嗯。」這不是明擺著。洛思華為什麼顧左右而言他?莫卓剛沉下臉,她在隱瞞什麼?

  「來多久了?」又是一句廢話。

  「剛到。」他抬高視線,專注地看著她。

  「怎麼沒先打給我?」惡人先告狀。

  「反正都要踫面,干脆先過來。」

  「萬一我還在工作呢?」

  他靜靜盯著她,兩秒鐘後,徐徐揚嗓,「你剛剛是在工作嗎?」

  一箭命中紅心!

  他看到了?洛華思心跳加速,胃部翻攪,想起和莫天霖父親的約定,不自覺吞咽一下唾沫。

  「剛剛那是公司客戶。」既然他起了頭,順著頭往下說,聽起來自然一點。

  「客戶?」我看不像——莫卓剛猛然察覺腦中的念頭,沉下臉。他在想什麼?懷疑華思?他在心裡對自己皺眉。

  「下班時,同事正在進行視訊會議,不能脫身,托我幫忙拿東西給對方。」萬事起頭難,這句話說得真好!有了開端,接下來的編織工作順利多了。

  「就這樣?」他面無表情。

  她看著他的表情,研究了五秒鐘。他到底是信還是不信?根本看不出來。和先前的他相比,現在的他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難道應該有別的?」最好的防備是攻擊。這是一位大刀教授傳授給全班同學的人生秘技。

  主動發問,可以避免老師問自己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只要撐到下課,就能安全過關。

  此招一出,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洛華思想起,大學時代那位很愛用課堂發問考倒學生的教授,每次只要有同學回答不出來或答錯,他就會開始羞辱同學們,全班無一人幸免。

  心靈多次受到重創後,全班同學秘密集會,首次團結合作,上課前,每人必須準備五個以上的問題帶進教室,等教授詢問「有沒有問題」,同學們萬眾一心,立刻舉手發問,直到下課、安全過關為止。

  為了避免問題重復,每人必須準備五個問題;為了準備問題,全班不自覺開始課堂復習。如果無法從過去發現問題,就動手伸向未知的領域,開始從未有過的預習工作……

  全班成績突飛猛進。

  如此這般的結果,不知是教授太過高竿,能教化學生於無形之中,還是純粹無心插柳柳成蔭,總之,全班同學都熬過來了。

  此時情況陷入危急,不曉得這次自己能不能順利過關。

  莫卓剛盯著她的雙眼,猶豫要不要把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直接問出口,。

  應該保持沉默,見招拆招,才是上上之策,但洛華思受不了他按兵不動的打量,壓力大到令疑問忍不住沖出口。「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為什麼突然靠近你?」終究還是問了。他不希望有任何懷疑,介在兩人之間。

  感情像人類的靈魂之窗——雙眼,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令它們痛苦流淚。

  「什麼?」糟糕,他看到了!她腦神經抽痛一下。只覺得剛寫完一題困難的問答題,接著又冒出另外一題。

  什麼時候才能喘口氣?

  「他對你做出什麼親密舉動嗎?華思。」

  她屏住呼吸,腦袋一片空白。

  要命!真被他逮個正著,還故意叫她的名字……

  他真的很不高興!

  不過換位思考一下,若有名美女突然欺近他,狀似親密,她的反應搞不好比他還大。

  用力咽咽口水,看他一副打算追根究柢的模樣,拚命思考除了照實說,還有什麼辦法能打混過關?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親密舉動……」

  她曾看過一句話,過得去的叫門,過不去的叫濫,只要有辦法,關關難過,關關過。

  是門,還是檻,全系在此時此刻她的腦子上。

  莫卓剛抿緊唇線,盯著她。

  沉默的強大壓力逼向她,他不吭聲,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把話說完。「……我臉上掉了根睫毛,他看到,替我拿掉。」除了照實說,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就這樣?」

  「難道還有別的?」今晚說話會一直鬼打牆嗎?「這陣子你常常加班,我們已經很少踫面,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我們不要再說這些了,好不好?」

  一對含怒眼神,爆烈地掃她一眼,他沉沉開口。「以後你臉上所有的睫毛,只有我能替你拿掉!」

  此話一出,兩人皆楞住。

  兩秒鐘後,他別開臉,她死命盯著他困窘的帥氣臉龐。

  瞬間,局勢反轉。

  哇哇哇……沒想到能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

  「你在吃醋?」她努力憋笑,雙眼盈滿燦燦的笑意,嘴角因用力克制,有點變形。

  他悶不吭聲,帥臉微紅。「晚餐想吃什麼?」他掏出皮夾,放了一張五百元在桌上,站起身,溫柔拉起她,一臂護在她腰後,引領她往外移動。

  「為什麼不正面回答我?」她笑看著他,換她緊追不放。

  現世報,這次來的還真快。

  「吃麻辣火鍋?這次點小辣,以免你明天……」他把她送上副駕駛座,正要替她關上車門,低頭,剛好將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盡收眼底。

  幾個小時前,他才剛對她用過這招,效果很好,他很滿意……現在換她打算試試這招的神奇功效?

  「還是不回答?」洛華思仰頭,專注地看他。

  居然拿他說過的話堵他,標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莫卓剛沉著臉,揚聲抗議。「這招很惡劣!」

  她聰明地笑而不答。

  「我討厭有男人對你動手動腳。」他丟給她一個「無奈多過於不悅」的眼神,關上車門,利落地坐上駕駛座,發動跑車。

  引擎低吼,車身順暢地滑入車流中,駛離令她不安的鬼打牆對話。

  夜晚璀燦的燈光在她臉上如漣漪層層漫開,變換出各種迷幻的神情。趁紅燈,莫卓剛側頭,欣賞她帶笑的溫柔神情,無聲嘆口氣。

  自認不是會待在被動位置的人,為什麼一踫上她,他老有種處於被動位置的感覺?

  「誠實是好習慣,繼續保持。」拿根睫毛而已,算哪門子動手動腳?她在心裡反駁,卻沒說出口。

  這個話題最好不要持續延燒,再談論下去,她怕自己瞞不住對方的真實身分。

  她很滿意兩人目前談話的方向,非常安全,差不多從「那家伙是誰」,轉移到「他在為她吃醋」這條道上。

  轉移注意力策略,成功。

  「華思,我是認真的。」他痛恨有人踫他的東西、他的身體、他在乎的所有一切,尤其是她!排名在他身體之前,是榜上第一名,他自己才位列第二。

  「好好好,以後有男人靠近我,我一定立刻彈開。」事實上,她也不喜歡他以外的男人踫到她。

  這還差不多!莫卓剛滿意點頭。

  「你也不準讓別的女人踫你。」做人做事要公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那有什麼問題?他睨她一眼。他一向如此,還用得著她跟自己約法三章?

  「不答應?」洛華思堅持要親耳聽到他的保證。

  「你什麼時候看過女人接近我?」他沒好氣地輕哼。

  「真臭美。」她吐槽,仔細回想一下,他說的好像沒錯。「這算不算是一種潔癖?」

  「這不僅是一種潔癖,還會傳染。」把車停在餐廳專屬的停車場,他轉過身,與她面對面。

  「我哪有!」

  「你也不準讓別的男人踫你。」莫卓剛嘴角揚笑,帥氣臉龐透露出一絲危險。「自己說,有沒有?」

  她語塞,打開車門,率先下車,走向餐廳。

  他跟著下車,她還沒來得及踏出第三步,肩膀被他摟入懷中。

  她仰頭,看著他有些得意的模樣,忍不住體內澎湃的吐槽欲望。「果然……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他聽了,不生氣,氣定神閑糾正她。「是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話是這樣說的嗎?」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這晚,洛華思享受了一頓非常好吃的餐點,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就坐在自己對面,為了她能吃多辣,跟她斤斤計較。

  咖啡廳發生的意外,他的反應是吃醋大於懷疑。

  幸福充塞她體內每一顆細胞,讓她整晚都處於飄飄然的狀態。

  只要老媽的手術順利,一切會越來越幸福。

  她夾起一塊燙得恰到好處的霜降牛,放入口中,仔細品嘗甜美肉味中的麻辣香氣。

  殊不知,這一刻,幸福已經攀升到至高點,接著就要墜落。

  這天半夜三點,她接獲醫院發出的……病危通知。

  一切都結束了……

  貴賓包廂內,洛華思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著草地上的那對男女。

  男方正殷勤地教女方打高爾夫球,女方揮桿落空,身形不穩,晃了兩下,倒進男人懷裡。

  她別開眼,故作堅強,用力地咽下滿嘴苦澀。

  這半個多月,洛華思經過手術安排、即時搶救、緊急動手術、壞消息、再急救,最後死神還是在手術台上帶走洛母。

  整理遺物時,她赫然驚見洛母寫在日歷紙上的遺囑,要她喪事從簡,和她爸爸葬在一起。

  塔位他們倆年輕時就買好,一人一個,就在隔壁。

  整整兩個禮拜,她天天待在醫院,心情隨著洛母的病情上上下下,直到手術室傳來噩耗,她全面崩潰,痛哭不止,在精神打和體力不支的狀況下,最後昏倒在地。

  醒來,已是兩天後的事。

  這段日子,白蕪碧從沒來看過她跟她媽,洛華思知道這點很不尋常,希望不是蘇東澈父母又出什麼怪招為難好友。

  她聽說上次他父親要求小倆口結婚前必須先做身體健康檢查,那次,白蕪碧被搞得很緊張,住進醫院做足整套的婚前健康檢查。

  蘇東澈想陪白蕪碧一起,也報名檢查,卻被他父親以「不要浪費錢」這種怪理由慎重拒絕——後來才知道其實是他們兩老擔心他們婚後生不出孩子,卻不願兒子進醫院,又是抽血,又得面對一大堆儀器,才針對白蕪碧。

  這件事把蘇東澈搞得很火大,父子雙方幾乎不交談,一踫面就吵,後來還是蘇伯母好言相勸,白蕪碧軟言緩頰,他拗不過她,才繼續在雙親面前忍氣吞聲。

  不想被白蕪碧那對小倆口看見自己慘兮兮的模樣,出院後,洛華思先到醫院附近的飯店稍做梳洗,回家前,猛然想起身邊的兩百萬支票。

  用不上這筆錢了。

  手機沒電,充電器沒在身邊,她用飯店電話聯絡莫天霖,打算把錢還給他,並告知母親過世的消息,以及表明她不想再瞞莫卓剛這些事。

  莫天霖說會派車來飯店接她,她正要踏出房門,就聽見有人敲門,說是莫天霖讓他過來接人。

  這個人不算陌生人,上回也是他到咖啡廳和她說明最新情況。

  她看他一眼,沒說什麼,這幾天發生的事耗去她太多精神,她已經累得無法細想任何事。

  兩人從房門口走到大廳,大廳處,有名快遞搬著半人高的紙箱,差點撞上她,幸好身邊男人機伶,及時拉她一把,她才沒被撞倒在地,但她覺得有人在窺視她。

  這段時間,她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著她……是錯覺嗎?

  飯店門口,停了一輛黑頭車,莫天霖坐在後座,冷冷盯著她。

  坐上車後,洛華思把支票遞給他,他只看不取,不等她發問,便主動解釋,如果她有需要,這筆錢她可以留著。

  她聽得一頭霧水,後來才在他的解釋下慢慢弄懂,這段時間,莫卓剛因為找不到她,似乎和王佑偲走得很近,兩人終於擦出火花,接著,在兩方家長極力撮合下,正積極準備訂婚事宜。

  她不信,把支票留在座椅上,轉身想下車,不料,車門被鎖上,車子開始移動。

  「想看看嗎?」莫天霖問。

  洛華思看著他,閉口不語。

  「去看看吧!你會知道,我兒子其實也沒多愛你。」

  莫天霖殘忍地笑著,吩咐司機開往高爾夫俱樂部,而剛剛接洛華思下樓的男人,坐在副駕駛座。

  然後,她就看見莫卓剛和女人親密打球的畫面。

  洛華思坐在包廂內,神情沉痛,胃部翻攪,一股鋪天蓋地的惡心感直沖喉嚨,嗆得人難受!

  「如果他愛你,怎麼會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莫天霖射來一枝冷箭。

  「這點,我會親自問他。」說完,她起身離開。

  「不要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他們從小就認識,再加上兩家是世交,一拍即合,卓剛和佑偲都是成年人,說不定佑偲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現在可以不相信,等你見過卓剛,由不得你不信!」他在她身後低吼,語氣充滿尖銳的諷刺。

  在她踏出包廂前一刻,他在她背後傳來最後警告。「到時候希望你有骨氣點,別巴著卓剛這條大魚不放!」

  洛華思沖出樂部,原想直接沖去找莫卓剛,無奈手機不能用,又臨時找不到他,她只好回家,打算等手機充好電,再去找他。

  然而,因為回家得知另一個噩耗……她相隔好幾天時間,才聽見他的聲音。

  洛華思看著牆壁,兩眼失焦。

  一般人必須花多久時間,才能從失去至親的痛苦裡走出來?一個月?半年?還是一年?或者更多?

  如果,再加上一場最好的姊妹的喪禮,一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不可以癱在床上動也不動,靜靜哭她的,什麼事都暫時拋下,任性地沉溺在悲傷裡,等傷口開始結痂,再走出房間活動,努力面對復雜的世界,繼續強顏歡笑,頑強求生存?

  她看著牆上白蕪碧的遺照,想著最幸福的人生,不是榮華富貴,是平安祥和,但這一切卻離她好遠。

  她全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流不出眼淚,也吃不下飯,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兩天,蘇東澈也是。

  不過他更累,不但必須面對失去摯愛的痛苦,雙方家長對他也不諒解,蕪碧父母怪他沒把女兒照顧好,不準他插手喪禮的任何事,只準他出席喪禮;他自己的父母則讓他心力交瘁。

  少了蕪碧的空間,變得好空。

  這裡,少了一個靈魂,多出兩具行屍走肉。

  蘇東澈告訴她,白蕪碧看她為了照料母親,連續好幾天沒回家,手機又打不通,替她收拾了幾套干淨衣物,準備到醫院看她,沒想到半路被大卡車輾斃。

  醫生說,由蕪碧生前沒受太多苦,幾乎是當場死亡。

  醫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聽在蘇東澈耳裡,卻萬分驚悚痛心。

  當場死亡……當時撞擊力道有多大?他光是想,便全身顫栗。

  醫生說她生前沒受太多苦,意思是雖然撞擊猛烈,但她沒什麼感覺便離開人世了,是嗎?

  糾結在心裡的恐怖和松了口氣的欣慰感相互撞擊,令他痛苦嚎哭。就算她沒受太多折磨,但一想象她一個人孤伶伶,身體殘缺地躺在路上,鮮血四流……

  不舍的利牙,總能一口咬住他心口!

  但他的父母卻連悲傷的時間都不給他。

  「你們煩不煩、煩不煩!她才走多久就擔心我不結婚怎麼辦,拜托你們讓我靜一靜行不行,還是你們想逼我去死啊?」

  蘇東澈甩上電話,沉重的身體下滑,頹喪地蹲在地上,雙手痛苦抱頭,痛哭失聲。

  洛華思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抱著他。「別這樣,蕪碧在天上看著,你這樣……她會傷心……」

  「我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妻子。」他抬起臉,神色堅定。「那個女人就是蕪碧,不管生或者死,都一樣!」

  「你也要考慮……」她無聲嘆口氣,心力交瘁看著他。「……你爸媽的心情。」

  「那誰來考慮我的心情?他們會不會太過分,都什麼時候了還只想著自己有沒有孫子可以抱!華思,你告訴我,怎麼有人這麼自私,我愛蕪碧,他們不是不知道,現在對我說這些,不會太殘忍嗎?」他笑了,臉上扭曲的微笑,比哭更難看、更淒涼。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原想說點什麼安慰他,可話一出口,卻變了調。「有人為了名利不顧家人;有人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不要;有人為了往上爬,背叛拉拔自己的恩人也無所謂。」

  聽到這些話,蘇東澈震驚了。

  「華思?」她怎麼會說出這些話?聽起來不像隨口一說,反而像什麼重要事情的結論,怎麼回事?

  洛華思收到他探問的眼神,本來想以微笑作為開場,結果失敗了,她笑不出來,好不容易臉部肌肉動了,卻是一個僵硬可悲的笑容。

  「聽說他訂婚了。」

  「誰?莫卓剛?」蘇東澈臉上閃過驚訝。「你——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她連僵硬的笑容也失去,腦袋一片空白。

  「前一陣子八卦滿天飛,蕪碧就是因為看了八卦雜志,擔心你要照顧伯母,又要承受……」他停頓,跳過難以啟口的部分。「這種壓力,才會急著去找你。」

  洛華思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幕,登時大受打擊。

  「都是我,如果沒有我,蕪碧也不會死!」

  如果沒有八卦,蕪碧也不會急著找她,說不定就沒有車禍。蕪碧一心急,就會騎快車,這點她最清楚。

  是她,是她把蕪碧推向死亡!

  洛華思跪坐在冷硬的地板上,雙手下垂,淚流不止。

  都是她的錯,談了不該談的戀愛,害身邊的人為她擔心,是她害死蕪碧,都是她!

  她根本不該談不適合自己的戀愛,拖累身邊的人……

  「不要再說這種話!」蘇東澈雙手抓住她肩膀,用力搖晃。「蕪碧聽到,她會生氣。」

  他覺得她很不對勁,仿佛什麼都不要了,一股狠勁在她眼底慢慢凝聚力量。

  「東澈,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蕪碧的喪禮,她父母不準我插手,伯母的喪禮,可以交給我來辦嗎?」他突然提出要求。

  「為什麼……」她皺眉,不懂他怎麼會突兀地提出要求。

  他扯唇一笑,視線轉向牆上的白蕪碧照片。

  「我想趁機討好伯母,請她在天上,多照顧我們家蕪碧。」

  她心口一擰,雙眼看向窗外。「我媽一定會的,她老是說蕪碧是個很棒的女孩子,她很喜歡她。」

  「是嗎?聽你這樣說,我放心多了。」

  他站起身,滿腦子只想一件事︰替伯母辦喪禮。

  往房間的電腦移動兩步,察覺她還動也不動,坐在原地,他走過去,一把拉起她。

  「去吧,打電話給他,把事情弄清楚,觀察他的態度,聽聽當事人的說法,別人說的話,一律不要相信,只看他的反應。」

  「我知道。」她無力一笑。「東澈,謝謝你。」

  該面對的,終究還是得拿出勇氣——自己去面對。

  她看向窗外藍天。

  媽,蕪碧,如果你們正在看著,請給我一點點勇氣,和一點點堅強。我怕自己撐不下去……

  數日後,洛華思聯絡莫卓剛,手機一接通,傳入耳朵的不是焦急的聲音,而是冰冷無情的嗓音。

  「喂?是我……」

  「終於。」輕蔑尖銳的輕哼。

  「我……」想起這陣子發生的事,再度聽見他的嗓音,一股傷心直沖胸口,她哽咽。

  可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他關懷的時候,他居然對她說——

  「怎麼,想用眼淚把我耍得團團轉?華思,你讓我覺得惡心!先前在咖啡店你也和男人眉來眼去,我早該知道,你是哪一種貨——」

  她沒有多說什麼,默默掛上電話,一陣惡心感沖上喉嚨,她奔到洗手間,一低頭,吐得一塌糊涂。

  蘇東澈站在洗手間門邊,專注地看著她。「你會生下孩子嗎?」

  之前洛華思為母親的事倒下時,就檢查出懷孕,蘇東澈察覺異狀有問過她,便知道狀況。

  她全身猛地哆嗦,而後平靜下來。「應該會喔……」她苦笑。

  「你還愛他。」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洛華思無奈笑了一下,有種自己是透明人的錯覺。「這麼敏銳,什麼都瞞不了你。」

  他沒有笑,神情再認真不過地說︰「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她搖搖頭。「看到你對蕪碧的愛,我懂了一個道理。」聽著自己說話的聲音,才發現她真心這麼想。「愛,或者不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在對方身邊不可,愛的形式有很多種,我不會再去找孩子的父親,但我還愛他,我想把孩子生下來,男人可以不要,但我要孩子跟愛。」

  愛不愛一個男人,和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朝夕相處,是兩件事。

  同樣的,要不要擁有一個孩子,和要不要和孩子的父親結婚,也是兩件事。

  「我沒有要你去找莫卓剛。」他靜靜看著她。

  「嗯?」她皺眉。不然呢?

  蘇東澈深吸口氣,緩緩揚嗓。「華思,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53 AM

第七章

  足以容納百人的會議室中,擺放著一張橢圓形大桌。室內一塵不染、光可鑒人,滿室亮著明亮大燈。

  經理級以上的菁英快速報告,開會流程緊湊,氣氛冷肅。

  平常指著下屬鼻子罵的高階主管,此刻個個精神抖擻,戰戰兢兢站起身報告,報告完畢,一雙眼睛總小心翼翼看向大位上不動聲色的男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除非——

  「嗯。」莫卓剛眸光半垂,若有似無地低哼一聲。

  宛如被當庭宣布無罪釋放,高階主管稍稍面露喜色,如釋重負般安穩坐下。

  下一名年逾半百的高階主管站起身,雙手微微發顫,用力吞咽一下,雙眼看向年紀不過自己一半大的大老板,不懂怎麼有人年紀輕輕就如此可怕。

  莫卓剛一雙視線緩緩掃向剛站起身的高階主管,冷眼見對方身體顫抖數下,眸中波瀾不興,丟去一記「還不報告」的淡然眼神。

  高階主管渾身亂抖,深吸口氣,屏氣凝神,邊抖邊報告。

  半小時後,老大離開。

  會議室裡眾人東倒西歪,臉上盡是歷劫歸來的平安喜悅,平常彼此斗得你死我活,此刻如同共患難的同伴,相約去知名餐廳慶祝共度難關。

  莫卓剛威風凜凜地快步踏出公司大門,三名特助緊跟在後。

  四人行動迅速果決,沒有片刻茫然或遲疑,精準做出每一個動作、道出每一句話,絕無絲毫累贅。

  六年前,他離開台灣,到法國工作,創建第一間公司,從此揭開企業王國的序幕,一方面積極開創新公司,另一方面注意有瑕疵,但基本體質不錯的公司兼並,急速擴張公司規模。

  目前他不但掌管自己的企業王國,還撥空處理父親那邊的公司,基本上父親不管事,所有事務由他決策,但他尚未將父親的公司正式接過手,每次父親提起,他總以自己公司太忙為由,給予婉拒。

  「還有什麼行程?」莫卓剛冷聲問。

  「要出席一場生日宴會。」離他最近的金特助回答。

  莫卓剛不再說話,不露情緒,與三名特助坐上一分鐘前才停到公司大門口的高級房車。

  這三人,是他放在身邊培養的經理人,每吞並一間公司,就交由他們其中一人打理,放權給身邊的人去做,只有當他們做得不夠好,他才會開口說兩句話。

  車子抵達宴會現場,他單獨出席。

  八年了……

  莫卓剛臉部線條剛硬,冷著臉,看著眼前賓客雲集的會場,手持酒杯,聽著不絕於耳的生日快樂,面無表情。

  他一身筆挺西裝,一雙眼冷漠看著商業的、放縱的、奢靡的紙醉金迷景象。

  這是他的生日宴會,但自那一年之後,他對過生日這件事,早已失去感覺。

  不過,老頭似乎也是自那一年過後,年年都記得親自替他過生日,只是,他已經不在乎了。

  對他而言,現在過生日宛如一場懷念,在賓客聲聲祝福下,他心裡想的卻是她當年給自己的那句生日快樂,以及那個美得不像真實的夜晚。

  現在她在哪裡?做著什麼樣的工作?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她還……記得他嗎?

  事隔多年,每想起她,胸口依然會莫名抽痛。

  幾次興起派人去找她的念頭,又會被自己掐滅,男性尊嚴不許他這麼做,她走得那麼瀟灑,好像根本不在乎他。

  或許她根本就不愛他,有哪個愛著男友的女人,會出軌和男人上飯店開房間?

  莫卓剛切完蛋糕,跟眾人低聲寒暄。

  他冷眼看著老頭領著一身貼身艷紅絲質禮服的王佑偲,又跑來他眼前晃,他看一眼老頭,眼底浮現了然於胸、但恕不奉陪的冷笑。

  「卓剛,生日快樂。」王佑偲挺起胸部,朝他笑得一臉甜蜜。

  「謝謝。」他不冷不熱地回應。

  「聽說你旗下的產業正在迅速擴張,利用異業互相結合,創造出很驚人的利潤,你一個人,怎麼有辦法掌管這麼大的產業?是不是因為工作太忙,你都沒時間談戀愛了?」

  王佑偲變著法子說話,希望能討他歡心。

  莫卓剛沒有露出心中的不耐,冷眼掃視眼前擺明想引起自己注意的女人。

  眼睛變大、鼻子變挺、下巴墊得太誇張、胸部大得像兩顆籃球,古代女人頂多裹裹小腳、把足部骨頭搞到變形,她卻極盡所能惡搞整個身體,把裹小腳那套搬到臉上用。

  這女人的價值觀到底是什麼?還是她只是單純隨波逐流?

  「卓剛。」見兒子一聲不吭,莫天霖忍不住出聲。

  「我身邊有一批很優秀的人才。」莫卓剛見她又想開口說話,搶先一步表態。「抱歉,晚點有場視訊會議,謝謝出席宴會。」

  雲淡風清地跟王佑偲閑聊兩句後,他轉身離開會場。

  莫天霖看著兒子不屑一切的孤傲背影,臉色重重一沉。八年了……八年的時間過去,他難道還是沒辦法忘記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說穿了,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來鍛煉兒子變得更獨立沉穩,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是,絕對不能讓兒子再次跟她相遇。

  如果兒子又遇上她,當年的所作所為被兒子知道,他們父子倆豈小要更加疏離。

  莫天霖看看身邊的王佑偲,以前他想藉由王家的勢力,來更加鞏固自家公司的勢力,想替兒子把未來的路鋪得更順。

  只是他太小看自家兒子,兒子憑借自身能力,迅速擴大公司規模,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王家的勢力逐漸變得可有可無。

  這八年來,兒子一夜成熟。

  接觸公司所有事務後,他學得又快又好,後來直接飛法國待了整整三年,創立自己的公司,談下為數驚人的代理、合作研發計劃案以及數量可觀的合約,敲下一筆筆獲利豐厚的訂單。

  回台灣後,更是馬不停蹄,持續擴大公司營造跟貿易兩大營運主體,除此之外,還積極並購相中的中小型企業,跨足時尚業。

  莫卓剛野心勃勃,企圖將台灣時尚產業打入歐洲市場。

  莫天霖以往擔心家族企業的成敗,自從完全交棒給兒子後,發現這點已經完全不需要自己擔心。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兒子究竟何時才願意成家生子、延續莫家香火?

  王家那邊見兒子這麼爭氣,老催著要他幫忙撮合,但他如今倒不覺得一定要兒子娶她。兒子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別人看得一頭霧水,他這個做老子的,心裡可是雪白透亮。

  把話說白了,就是兒子對王佑偲沒什麼興趣,而他犯不著為了王家,跟兒子對著干。

  兒子到現在還忘不了那女人,心裡裝著人家,卻因誤會對方劈腿,遲遲沒有去找對方,他這個做老子的知道來龍去脈,卻不敢也不願跟兒子老實坦承,畢竟當初玩那麼一手的,正是他本人!

  莫天霖無語看向蒼天,深深嘆口氣。

  這局棋,早陷入僵局,他只能祈禱老天爺,快讓兒子遇上喜歡的女人,當然最好不要是當初那個家教。

  唉……

  莫卓剛的臉出現在螢幕,大門緩緩敞開。

  在祈揚奎的獨棟別墅裡熟門熟路地走著,站定在小型劇院門外,右手拇指壓上識別器,門往右邊滑開,踏入,門板無聲無息闔上。

  他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好一會兒才出聲。

  「看什麼?」

  「希區考克的迷魂記。」坐在沙發上,祈揚奎沒回頭,專心看著電影,興致一來,開始朗誦。「如果想毫無目的地流浪,只需一個人,當兩人同行,就即將走向某個終點。」

  莫卓剛沒理他。

  他轉過頭,盯著好友的雙眼,丟出一句評語。「台詞不錯。」

  懶得理會好友裝模作樣的費心暗示,莫卓剛走到後方吧台,挑個位子,坐上去後才問︰「有沒有酒?」

  這八年來,只有揚奎動不動就拿這件事戳他。

  「當初我以為你會和某人走向某個終點。」祈揚奎坐在沙發上,說他想說的話。

  「有沒有酒?」這八年多來,揚奎嘮叨的毅力,非常人能及。

  「沒想到你跟她會分手。」時間無法療傷,它是一扇窗,透過這扇窗,人能看見自己的錯誤,就算他本人看不見,身旁的人也能一眼瞧出。

  他當初不該放洛華思離開。

  「酒——」莫卓剛壓低音量警告。

  「讓我更意外的是,八年來,只證明一件事,你根本忘不了人家,也不知道在窮蘑菇什麼,還不快去找!萬一人家結婚,你只能抱憾終生。」

  「回去了。」莫卓剛站起身。

  一年又一年過去,整整八年的時間,他的人生曾經因為她出軌,偏離軌道,如今又步入正軌。

  對他而言,她充其量是一抹遙遠到不行的回憶,毫無分量可言。

  「卓剛。」祈揚奎跟著站起身。

  「干麼?」莫卓剛轉頭。

  「對自己誠實點。」

  「如果還愛她,我會去找,就算她結婚,我也會把人搶過來。」莫卓剛毫不遲疑,脫口就說。

  「那你怎麼什麼都還沒做?」祈揚奎走向酒吧。

  「也許我沒你想的那麼愛她……」莫卓剛扯動唇角,笑了一下,神情滿是濃濃的諷刺。

  「以前我很欣賞你對愛情的態度,尤其是那把經典青冥劍,雖然笨拙又不夠成熟,卻誠摯而強烈。」祈揚奎看著他臉上的痛苦,伸手,拿出數瓶好酒。「在我看來,現在你是在乎到不敢輕舉妄動。」

  為了一段感情,自虐這麼多年,夠痴情,值得拿出最好的酒,他的感睛則是下酒菜。

  「我會不敢?」莫卓剛輕蔑地冷哼。

  「一九四五年的穆桐、一九八五年的羅曼尼康帝,還是一九三七年的收藏級蘇格蘭威士忌?」任君挑選,夠朋友吧!

  「你在開什麼低級的玩笑嗎?」莫卓剛挑高右眉。

  「低級玩笑?我把最好的酒都貢獻出來,任君挑選,給你慶生。」這麼掏心挖肺,哪低級了他。

  「還用選嗎?」莫卓剛不屑地輕哼。

  「威士忌,我們倆的緣分只到今晚。」祈揚奎雙手捧起酒瓶,溫柔地看著瓶身,繼續說話刺激好友。「比起某人,我們好歹多相處了八年,現在和你說拜拜,我沒那麼撕心裂肺。」到底還要暗示多久,他才打算開竅?

  「別那麼小氣,只是一瓶威士忌。」莫卓剛假裝聽不懂。

  「只是一瓶威士忌?」祈揚奎沒好氣地嚷起來。「說得可真豪氣,你知道它身價多少嗎?」

  「沒人喝,沒人懂品嘗,身價是天價都沒用。」莫卓剛撇撇嘴。人不也是相同的道理?

  「說得好!」祈揚奎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好友。「敬你生日快樂。」

  「祝你事業順利。」莫卓剛一口飲盡,話鋒一轉,不想老讓自己想起……她。「上次不是說要來幫我。」

  「你又並購什麼公司?太沒挑戰性的,我沒興趣。」祈揚奎一臉嫌棄。

  「老板把公司搞得空空的,剩架構,不接,幾百名員工失業,幾百個家庭生活會有麻煩,公司最大的問題是老板,現在老板滾蛋,公司大有可為。」莫卓剛自信一笑。

  「這種小咖,你自己搞定。」有問題的自己滾了,他去干麼?純蓋章?祈揚奎完全不考慮進沒挑戰性的公司,比較關心他收藏的酒。「味道如何?」

  「酒香濃,有肉桂、麥香、蜜桃、焦糖的味道,純麥威士忌一向有點看頭。」莫卓剛細細品味。

  「思念濃,有失意、懊悔、賭氣、痛失的心情,前女友華思始終能輕易影響你,就算人不在身邊也是。」祈揚奎直接把人名點出來,果不其然,莫卓剛臉上又出現被針刺到的表情。

  不愛人家?騙得了誰!

  「今天我是壽星。」到底有完沒完!莫卓剛瞪眼好友。他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挖苦人的興趣?

  「我知道,所以不顧朋友道義,說點肺腑之言,當作禮物送你。」祈揚奎冒出一個點子。「不喜歡?那我找家征信社,幫你找找——」

  「少自作聰明,我根本不想她。」莫卓剛悶著臉,拿過威士忌,整瓶往嘴裡灌。

  「對,你已經完全忘記她,我記得你以前生日,最在乎父親有沒有留在台灣幫你慶生,現在你根本不在乎他記不記得你的生日。」整瓶酒被拿走,祈揚奎沒好氣地輕哼。

  「每次生日你就喝悶酒,少在那邊自欺欺人!」

  白白浪費他的好酒,要喝悶酒,用啤酒照樣辦得到。話說回來,他這個黑臉角色,還要演到什麼時候?

  「你是不是想打架。」莫卓剛把酒瓶往桌上一擺,不悅地盯著祈揚奎。猛踩他痛處,看來他今晚不打算放過自己。

  「樓下有網球場。」祈揚奎抿嘴偷笑。

  看吧,每次提起她,都能成功激怒他,百試百靈。

  這幾年來,想從他那張撲克臉看到一點人的氣息,已變成一項越來越難的挑戰。

  洛華思,你可真好樣的,說走就走,說蒸發就蒸發,把高大健壯的莫大老板傷得這麼重,你到底用哪招,佛山無影腳,還是萬佛朝宗?上哪修練的?當初那把青冥劍,算是白白孝敬了。

  莫卓剛站起身,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走到門前,轉頭,看向好友那張不知道在傷春悲秋個什麼勁的臉。「球拍呢?」

  「我去拿。」

  祈揚奎帥氣一笑,只要不灌酒,想打球發拽發泄,他#陪到底。

  真的被並購了?

  洛華思坐在前老板辦公室外的秘書座位上,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遙想當初,自己能在這間跟法國公司頻繁往來的貿易公司擔任秘書職位,取決於自己的法文能力。

  聽說,新大老板Edward今天就要過來亮個相,不曉得公司內部會不會再發生大變動?

  雖然她的職位仍是秘書,但大老板沒表態會不會到這間公司辦公,她目前沒有直屬的上司,工作宛如空中搖崗著的落葉,隨時都有丟掉飯碗的可能。

  最慘的是,她連大老板的脾性是什麼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跟令人震懾的經營手段。

  不曉得對個人隱私如此保密的大老板,會不會很難共事,會不會他根本不打算常常過來坐鎮辦公,覺得她不過就是一名冗員,大筆一揮,要她卷鋪蓋走路?

  她深吸口氣,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以前自己跑去當有錢人的家教時,不也被搞得差點放棄,要不是自己自尊心夠強,堅持住……

  不該想起他的,他們已經是不同道的人,他有他榮華富貴的豪門生活,她也有自己要守護的小小幸福。

  這一個月來,公司內部大受震蕩,人事異動得很厲害,自己除了協助各位新到主管快速掌握公司狀況外,基本上,沒有一定的工作內容。

  今天要和新老板踫面,說不緊張是騙人的,現在經濟不景氣,她需要這份工作來養活自己跟——兒子蘇懷卓。

  兒子,是她現在生活的重心,每天看著兒子……長得越來越像他的兒子,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想念越來越濃。

  整整八年,他應該早忘了她吧?

  手機在抽屜裡震動起來,拿出一看,是寶貝兒子打來。

  洛華思左右看一下,大家都陷在既興奮又緊張的情緒裡,沒人浪費力氣往她這裡看。

  她按下手機上的接聽鍵,傳來寶貝兒子可愛的聲音。

  「媽咪!」

  「寶貝,怎麼啦?」聽到兒子的聲音,她的心立即融化。

  「我們今天晚上吃蛋糕好不好?」不是在撒嬌,稚嫩的聲音裡充滿認真,兒子很慎重的跟她商量事情。

  「好啊,怎麼突然想吃蛋糕?」她頭頂冒出問號。

  「剛剛看到書上說吃蛋糕心情會變好,媽咪這幾天心情不好,我們吃蛋糕,吃完蛋糕,媽咪心情就會變得很好。」童音說得頭頭是道。

  她心頭一擰,喉嚨彷彿被硬塊卡住。兒子正在擔心自己嗎?

  「媽咪?」稚嫩聲音多了股困惑。

  「好,今天我們一起吃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吃完,我們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好。」

  她深吸口氣,盡量用開朗的語氣說話。

  「我不用吃,媽咪開心,我就開心。」

  「寶貝……」她聽得鼻頭發酸。

  「那先這樣,媽咪上班不可以講太久的電話。」小大人似的寶貝兒子,居然主動開口提醒她這件事。

  「給媽咪親一下。」洛華思在兒子掛斷電話前,搶先一步提出要求。

  兒子一點猶豫也沒有,大方放送全心全意的愛。「嗯嘛!」啵吻聲又大又響亮。

  結束通訊時,她心裡頭暖得不得了,眼眶甚至微微發熱。

  為了兒子,她一定要積極表現,好好保住這份工作,不讓兒子小小年紀就得為自己擔心。

  思緒剛轉到這,公司門口傳來騷動。

  她心頭一震,腦袋閃過「大老板來了」的念頭,快速站起身,整理好情緒,正想沖去大門口歡迎大老板駕臨,沒想到大老板好腳力,一進公司也沒多寒暄,在心腹的引導下,快步踏入會議室。

  她腳跟一旋,與經理級以上的主管們快速走入會議室。

  「砰。」會議室大門迅速關上。

  新進的高階主管們宛如眾星拱月,將新老板迎進會議室,所有人從位子上站起身,不知是誰先鼓掌,接著,整間會議室響起熱烈掌聲。

  她被動的跟著大家一起拍手,拍著拍著,她突然覺得不太對勁,用力吞嚥一下口水,瞪大雙眼,身邊的一切彷彿被強力吸塵器瞬間吸光光,全宇宙只剩下她和——他?

  莫卓剛?!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54 AM

第八章

  洛華思眨眨眼,表面力持鎮定,但內心掀起的波瀾,幾乎讓她當場腦袋當機,全身忽冷又忽熱。

  莫卓剛是併購公司、很可能成為她直屬上司的幕後大老板?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Edward?

  怎麼會這樣?!自己正在作什麼奇怪的惡夢嗎?

  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只是自己不小心又夢到他了,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她瞪著他,呼吸急促、心跳瞬間破百,心裡猛搖頭,拚命否認,不斷祈禱這只是一場惡夢,只要她醒來,就會發現一切都是假的,虛驚一場。

  但隨著他慢慢移步走到她身邊位置,讓她不得不相信,這一切是事實!

  她滿臉震驚,看著他面無表情的俊顏,心頭震顫。

  多年不見,他霸氣依舊,卻不像從前外放,反而變得深不可測,全身迸發出一股深沉、大權在握的精悍魄力。

  她直覺想逃,可是雙腳發軟,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斷猛做深呼吸,拚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八年了,說不定他早就忘了自己。

  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也許他早就把兩人之間的那一段情,看成年少輕狂時一段不起眼的小插曲,老早釋懷,搞不好現在說起那段往事,還能用輕松的語氣聊起。

  他現在有錢有權,主動示好的女人肯定不少,只要她表現得夠鎮定,這份工作興許還可以保住。

  再加上他又不知道她寶貝兒子的存在,只要他一直不知道,過去的戀情就只是過眼雲煙,一點價值和影響力都沒有。

  莫卓剛冷眼掃視全場,赫然瞥見一名員工拍手無力,一副似乎不太歡迎他的模樣,定睛一看,冷靜的面容閃過少許驚訝。

  是她?

  洛華思?!

  他迅速收斂情緒,盯著她詫異不已的表情,內心波濤洶涌。

  他氣她,為了男性尊嚴,沒找她,在法國三年也逼自己像個陀螺似的忙得團團轉,幾乎每天都睡不到三小時便起床工作。

  回到台灣後,他幾次想找征信社尋她的下落,可想到她當初出軌,又瀟灑離開自己,便硬生生忍下越久越刺人的想念,不去找她。

  沒想到她居然出現在新並購的公司裡,而且按照座位分配來看,她似乎還是這間公司老板的直屬秘書。

  不出莫卓剛所料,屬下快速介紹她是「前老板的秘書」後,沒再多解釋。部屬之所以一語帶過,是因為以他過去的作風,這間新並購的公司,即將完全放權給下屬去做,他不會親自坐鎮這間小公司。事實上,今天他親自駕臨,已是少數例子之一。

  莫卓剛從不管新並購公司的人事調動,只發話「要盡量照顧每一位員工」,如果連一間並購公司秘書是誰這種小事也要親自處理,他的事業版圖不可能擴展得如此神速。

  緊接著,會議室依照大老板行事迅速的風格,現場所有人員很快進入開會流程裡。

  洛華思收斂心神,雙手放在電腦鍵盤上,劈裡啪啦火速打起會議記錄。

  莫卓剛本來只打算來亮亮相,看看新並購公司的內部狀況,然後就把這裡丟給指派的負責人管理。

  現在……他改變心意。

  他決定在這裡辦公,既然她是前老板的秘書,理所當然是他這位新老板的直屬秘書。

  看她一臉假裝失憶的模樣,莫卓剛拉長臉,冷臉悶著怒氣。

  他坐上大位,主管們開始一一介紹自己、報告自己負責的業務,以及目前手邊工作進度與未來計劃。

  「您好,我是負責公司內部行政事務的何婷婷……」

  莫卓剛冷肅著面容聆聽,眼角視線瞄向她正在快打會議紀錄的雙手,下顎抽緊。

  戒指?!

  她結婚了?

  洛華思清楚感覺到他眼角余光的熱度,在鍵盤上飛舞的雙手頻頻打錯字,一顆心七上八下。

  為什麼他不動聲色,一直盯著自己看?

  八年的時間不算短,他儼然已經成為一位大老板,眉宇間少了一點率性,多了幾分威嚴和沉穩,這樣的他,應該會把她當成一段過去吧?

  反觀她,因為有了兒子,這八年來,她始終感覺他似乎就在自己身邊,尤其看著越來越像他的兒子,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不過她錯了。

  這種感覺的強烈,跟現在所遭遇的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她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心裡頭猛敲鼓,口干舌燥,全身陷入一級警戒狀態,神經繃得死緊。

  會議逐漸接近尾聲,莫卓剛沉靜地看著眾人,所有人報告完後,他發表簡短的評語,並快速一一指出各主管報告中的漏洞,以及需要改進的地方。

  他對每個人的評斷絕不超過五十字,卻足以讓主管們個個冷汗涔涔。

  最後,他當眾宣布,「往後我會親自到這裡的辦公室工作,希望本季營收數字夠漂亮。」莫卓剛慢條斯理地說完,轉頭,面對被嚇了一跳的洛華思。「洛秘書,希望我們接下來能共事愉快。」

  「呃?」突然被點名,她腦袋一片空白。「是、是……老板。」

  他還記得她姓洛?他認出自己了?他還——記得那段過去?

  她暗中握緊拳頭,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波濤,強裝鎮定,猜測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雖然他記得自己的名字,可是態度冷淡,擺明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已經放下過去了。

  這八年,他們各自經歷了不同的人生。

  當初那段愛戀一直活在她心中,並不代表,同樣在他心中盤旋。

  現在他們有了各自的生活,以前她是家教,他是學生,現在她是秘書,他是大老板。

  也許兩人的關系維持為上司跟下屬,對兩人而言,才是最好的,更何況,她現在有了兒子,和——丈夫。

  「散會吧。」

  莫卓剛宣布完,所有人起身,朝會議室門口移動。

  洛華思也不例外,下意識跟隨大眾往比較沒有壓力的方向移動,幾名空降高級干部想走過去接駕,迎接老板到辦公室。

  這時,莫卓剛又冷冷開口。「洛秘書,接下來由你帶我認識公司環境,方便嗎?」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原本朝老板方向移動的員工,立即止住步伐,眼中不約而同發出共同疑問。

  老板從來不待在並購來的公司處理工作、從不費事逐一了解並購公司裡頭的每一名員工,只想迅速掌握公司營運狀況,老板更不曾主動要求初次見面的職員帶他認識公司環境……這次,老板很是反常。

  很快的,大家想起老板剛剛直接喊她洛秘書,知道她姓洛,莫非這兩人是舊識?

  如果是舊識,那就有古怪了,按照現場職位高低,應該是秘書討好著老板,怎麼會是老板主動找上對方?通常這種情形,只有一種可能。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單純……

  老板反常地提出要待在這裡工作的決定,八成和這位洛秘書脫不了干系。這兩人到底是敵是友,過去曾有過什麼關系?

  洛華思見眾人臉上閃過千萬種表情,深吸口氣,恭敬點頭。「是,老板,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工作。」

  接下來,她走在他前頭,一一介紹公司各部門。

  一路上,許多員工紛紛向他問好,莫卓剛一律采取相同回應,點頭示意。最後,她帶他踏入老板專屬辦公室。

  辦公室約莫三十坪大小,內部陳設在前些日子大動作改變過一次,室內有一大片落地窗戶,能夠俯瞰整個大台北。

  莫卓剛不發一語,走到落地窗前,負手,睥睨眼前繁華的都會景象,唇線抿成冷酷的一直線。

  「老板,需不需要幫您送杯熱咖啡進來?」她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沒有跟他一同走到落地窗邊。

  這句話出口後,空氣開始慢慢變得緊繃起來。

  他沒有回應,始終背對她。

  她用力咽咽口水,看他如山迫人的背影,手心冒汗,腦中奔過成千上萬的想法,其中一個是離職找新工作。

  過了好一會兒,莫卓剛緩緩出聲。「剛才在會議室,你喊我老板,我無話可說,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再喊我老板,恐怕不太適當吧?」

  聽了他的話,她心髒狂跳,呼吸加速,瞠大雙眼,全身緊繃,眼睜睜看著他徐徐轉過身來。

  瞬間,一對銳利視線,直射向她!

  盯著她石化般的身影,他態度從容,再次沉穩開口,「你說對吧?華思。」

  面對來勢洶洶的他,洛華思呼吸困難,覺得自己彷彿深陷在他灼灼的目光裡,腦袋運作速度超級緩慢。

  她對現在的他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適當,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長腿踩著優雅步伐,朝她步步逼近。

  隨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形,她全身神經線一根根繃緊,心頭亂得一點主張也沒有,只能被動等他出招。

  他會跟自己說些什麼?在他那張冷然的面容後頭,又在想什麼?他會要自己離開這間公司嗎?

  不對!自己是這裡的員工,沒道理他一來,她就得走。

  更何況,當初是他先背叛,和千金小姐訂婚,沒道理多年後重逢,她卻要像做錯事的人逃走。

  最重要的是,為了孩子,她丟不起這份工作,至少在她找到好工作前,不能沒有這份工作。

  莫卓剛走到她面前,半垂眸子,靜靜地注視著她,察覺她眼中有防備,眼神飄移不定。

  他把雙手藏入褲袋裡,緊緊握成拳頭,抿緊唇線,強壓下胸口復雜難理的情緒,一雙眼緊盯她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

  她在想什麼?又在想著怎麼離開他,或是不安猜著他會不會翻舊帳,問她當初為什麼劈腿,還跟男人上飯店開房間?

  莫卓剛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略帶苦澀的微笑。

  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沒看見她,他勉強還壓得住心中對她的想念,但此刻她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才發覺,自己根本不可能忘掉她!

  八年前,他們之間的愛,像株幼苗。

  經過八年漫長的思念灌溉,他對她的感情不減反增,想要一個女人待在自己身邊的渴望,從來沒有如此濃烈過。

  就算她背叛過他們的愛,讓他痛苦受傷,他卻依然只對她有強烈感覺。

  可是,她居然結婚了。

  莫卓剛盯著眼前越來越不安的臉,臉色無比陰沉,口袋裡的拳頭握得更緊,他……想要她。

  他的心,還困在她已婚的驚痛裡,生理反應卻強烈告訴他——

  結婚又如何?他要她,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這股欲望始終強烈。

  他該怎麼讓她永永遠遠留在自己身邊?看見她的第一眼,這個念頭迅速進入他腦子裡。

  沒把握的仗,他不會出手去打,在徹底摸透她現在的生活前,任何會打草驚蛇的舉動,他一個也不會做。

  「華思,你在想什麼?」莫卓剛看著她。

  洛華思摸不清他心裡有什麼想法,只能問︰「你希望我辭職嗎?」現在的他變得好深沉,讓人完全猜不透也看不透。

  他心頭乍驚,表面不動聲色。他們才剛重逢,她馬上就動起想從他身邊逃走的念頭?

  必須先滅了她這個念頭!

  「我為什麼希望你辭職?」莫卓剛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姿態放松,嘴角微微上揚,擺出老朋友重逢的姿態。

  「因為我們以前——」話說一半,她說不下去。

  「曾經有過一段情,然後你離開我。」他一副坦蕩的模樣,替她把沒說完的話接著說完。

  她眉心微蹙,心頭隱隱一痛。

  她離開他?

  他是這樣理解當初的分手?而不是他有了未婚妻,一副恨不得趕快甩掉她的樣子?

  他可真會包裝。

  當初的戀愛,濃縮為沒什麼感情的「曾經有過一段情」,聽他說得雲淡風輕,她若還有其他想象,就是最可悲的自欺欺人。

  看著她臉上陰晴不定的神情,莫卓剛焦躁起來。她又想說什麼傷透人心的話,說走就走,轉身就能離開他?

  他搶先開口,「大家都是成年人,過去的讓它過去,我不想再花一分一秒去提,我們現在是上司跟下屬,就謹守這個關系。」他朝她攤開雙手,臉上掛著客套的微笑。「如何?」

  「謹守上司跟下屬的關系?」她吶吶跟著重復,神情恍惚。

  他甚至不想談過去,連一字一句也不願意去談。他這樣要求,是因為他已經完全拋開過去那段感情?

  她生下兒子,是因為愛他,但他再次證明他並不愛她,甚至說出「我們現在是上司跟下屬,就謹守這個關系」。

  深吸口氣,她會如他所願,謹守上司跟下屬的關系,好好工作,至少自己跟兒子的生活暫時無憂。

  畢竟,兒子是她單方面想生下來,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她不會把自己當初的決定,變成強壓在他頭頂上的責任,那對他不公平。

  兒子,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兒子,他無須知道,也不用負起任何責任,他要的關系,她會努力做到。

  直到,她找到新工作為止……

  「對,單純工作上的關系,辦得到嗎?」只有這種關系,才能確保她不會說走就走。

  就算她想離職,一切也得依照公司規定,提前三個月提出來,還要他批準才行。

  他必須確認,她不會再毫無預警地離開自己。

  洛華思看著他從容平靜的表情,一股要令人流淚的酸意不斷冒出喉嚨。

  她深吸口氣,倔強地抬高下巴,告訴他,「我可以。」

  她挺直背脊,驕傲地看著他。

  他可以完全拋開過去,沒道理她做不到,她不但要做到,而且還要做得比他更好!

  她可以?她居然一臉肯定告訴他……她可以!莫卓剛憤怒地抿唇,臉上絲毫不透露一丁點憤怒情緒。

  「很好,祝我們共事愉快。」他不漏情緒,朝她伸出右手,她卻沒伸手,只微微皺眉,似乎正在考慮什麼事。

  她想說什麼?

  洛華思深吸口氣,幾經掙扎後,決定把話一次說個明白,免得兩人心裡老是有疙瘩,也不好共事。

  「老板,有件事……」她艱難開口。

  她喊他什麼?老板?莫卓剛皺眉。這種疏離、強調彼此身分的稱呼,令人厭惡!

  他緩緩啟口,「雖然我們只是工作上的關系,但我希望我們私底下還是朋友,以後沒外人的時候,互喊對方名字就好。」他話說到這裡,手機突然響起。「抱歉,等我一下。」

  他接起電話。

  「佑偲,有事?伯父生日我一定會到,抱歉,我還有事,再見。」他迅速解決掉電話,轉頭,看見她神情有些落寞,解釋的話脫口而出。「佑偲他們家跟我家是世交。」

  佑偲?世交?洛華思心裡頭被什麼尖銳的東西,輕輕刺了一下。

  她對他笑笑,沒多說什麼。

  佑偲……這個名字她知道,也見過一面。他父親心心念念的媳婦人選,是王佑偲,不是她。

  八年了,他們分別有了各自的生活,這很正常,她雖然沒有錢,但還有最起碼的自尊,他不想談過去、有了新生活、只想跟她保持工作上的關系,她也沒必要硬要提過去——還有懷卓。

  她深吸口氣,再次確認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老板,既然我們只是上司跟下屬的關系,還是不要喊對方名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恢復思考能力後的她,挺直背脊,迅速、有條理地開口要求。「另外,還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說明一下,以免以後共事的時候出現摩擦。」

  「什麼事?」莫卓剛一顆心沉下來。

  這麼小心翼翼、迫不及待想跟他劃清界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誰會誤會?

  啊!他懂了。她怕丈夫誤會?她……就這麼愛她丈夫?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有王佑偲小姐,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我希望過去的事全部到此為止,我們現在是單純的職場關系,好嗎?」她趕在一口氣裡,快速把事情說完,怕自己稍微換個氣,就沒有勇氣把事情交代完整。

  「我有王佑偲小姐?」莫卓剛臉色鐵青,腦袋一片空白,每一字都從牙縫蹦出來。

  「什麼意思?」

  他胸腔裡充塞熊熊憤怒和困惑,關王佑偲什麼事?華思怎麼會提到她?

  「既然你和王佑偲小姐結婚了——」洛華思看著他,明顯感覺四周空氣變得駭人,但……為什麼?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55 AM

第九章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她結婚!」

  他想結婚的對象,已經和別的男人結婚,那個人就是洛華思!

  這是挑釁嗎?

  莫卓剛胸膛微微起伏,銳利的視線一眼刺穿她。

  不對,她說這話時不帶刺,只是直白地說著,這不是挑釁……他沉下臉。

  洛華思困惑皺眉,快速瞄一眼他的手指。怎麼沒有婚戒?

  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她結婚?他們還沒結婚嗎?看他滿臉怒氣,難道他們後來鬧翻了?

  「為什麼你以為我會和王佑偲結婚?」他嗓音冷硬,緊緊追問。她哪來的荒謬念頭?

  「八卦雜志曾經報導過你們一起出入夜店,還有訂婚的事。」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強大壓力,她屏住呼吸,乖乖回答。

  「只有八卦雜志?」他不信輕哼。「你不可能因為雜志隨便寫一寫,就認定我會和某某某結婚,還有呢?」

  「你父親曾經約略提過這類事情。」

  「我想也是。」他冷笑。

  她沉默,看著他充滿諷刺的表情,心頭一抽。他和父親的關系還是很僵嗎?

  這麼多年來,他身邊有沒有一個能走進他世界的人,好好關心他、好好愛他?

  她很幸運,有兒子,還有關心自己的丈夫。

  這些年,她擁有許多比錢更珍貴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她目前想好好保護的寶物,其余的,她不敢奢望,也不想涉及。

  太復雜的世界和人,她已經沒力氣去踫,簡單又單純的日子,是她現在唯一想努力保持的。

  愛情那玩意兒,曾經有過,已經夠幸運。

  幸福裡頭的成分,不一定要有愛情,有,固然很好;沒有,也死不了。

  真正的幸福,必須由「三心」組合而成︰關心、真心、誠心,沒有自私的霸道佔有、沒有欺騙隱瞞、沒有深沉算計。

  現在的生活,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卻有她更渴望的平穩。

  她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以前有王佑偲,以後還會有更多不同版本的王佑偲,她不想面對莫名其妙的冷嘲熱諷、他的愛情突然轉向、傷人的商業考慮……她不想再折騰,只想安安靜靜和寶貝兒子好好過日子。

  這是她唯一想要的!

  「老板,我一次跟你把話說明,是希望那些過去不要影響到我跟你現在的工作情緒。」洛華思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莫卓剛收斂住滿腔怒火,伸出手,朝她露出客套微笑。

  「謝謝老板。」她不疑有他,伸出手,跟他交握。

  可兩人雙手握住後,他一直沒有松手的打算,逼得她不得不開口補上後面這句話,暗示他該松手了。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出去。」

  察覺她想抽回手,他暗中略微施力,將她握得更緊,但又不敢太緊,力道拿捏在令她微微感到詫異,但又無法具體懷疑他有什麼企圖之間。

  看她一副撇清關系、急欲走離的模樣,他內心又竄起火苗,自從她離開,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惡劣的情緒。

  她想走,他偏偏不如她所願!

  她為什麼避他如蛇蠍?難道她就這麼……愛她丈夫?

  「等一下整理公司近十年來所有往來的法國廠商,以每年訂單一億為單位,把所有廠商分門別類,下班前放到我桌上。」看見她困惑抬眼,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流暢交代著工作。

  「全部廠商?」她愣住。下班前?

  「對,有疑問?」莫卓剛看她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

  「如果是全部廠商的資料,現在開始整理,可能要晚上八點以後才會完成。」洛華思皺眉,掛念兒子又要在安親班待到很晚。

  「沒關系,我會等你把東西交上來再走。」他挑高右眉,看見她眼中的為難。「怎麼,有困難?」

  「不是。」她飛快搖頭。

  「家裡有人等你?」他收回手,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俊臉重重一沉,心口抽痛。

  「我會盡快把東西交給你。」她拒絕透露目前的生活狀況,兒子的事必須隱瞞。她默默垂下目光,閃躲他的問題。

  莫卓剛心口一抽,眼睜睜看著她回避問題,有股說不出的難受直沖喉嚨,想了解她現在生活的欲望,逼他不顧一切、脫口詢問︰「華思,這八年……你過得好嗎?」他靜靜地看她,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內心不像外表展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不該問的,至少現在不是好時機,結果他還是沖口問了這麼一句。

  面對她時,他總變得不像自己,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他?

  聽出他話裡略帶緊張,她詫異抬頭,瞠眸,視線陷入眼前炙熱的專注眸子裡。

  慢慢的,她忘了呼吸。

  錯覺嗎?他的眼中居然充滿更令人心頭為之一顫的……在乎?

  他在乎她這八年過得好不好?

  這個認知像顆石子,在她心湖上悄悄打了幾個水漂,帶起連漪,徐徐沉入深深的湖底。

  「華思,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催促。

  聽見他的話,洛華思眨眨眼,快速給出回復。「還不錯。你呢?」

  不好,一點也不好!莫卓剛深深地凝望著她,答案沒有說出口,卻透過眼神讓她清楚感覺到。

  承受不了他深沉火熱得令人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的目光,她轉開視線,半垂下眼瞼,好遮住眼底的慌。

  「如果老板沒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我出去工作了。」她朝他微微傾身後,快速離開辦公室。

  回到座位,洛華思拿出手機連續打了兩通電話,提前告知今晚要加班的事,一通打給安親班,另一通給寶貝兒子。

  交代完事情,收妥手機,心跳依然快得嚇人。

  真是有點莫名其妙,他說話聲音平靜而和緩,聽起來沒什麼攻擊力,她卻微微發顫,總覺得有股壓力重壓在心頭。

  洛華思下意識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

  別想太多,她已經戴上婚戒,既然能阻止其他男人的追求,自然也能擋住他們之間詭異的氛圍。

  他不可能明知她已結婚,還對她有所行動。

  重點是,他完全沒必要這麼做,憑他現在的身價,沒必要招惹已婚女人。

  她又摸了摸戒指。這是最好的護身符……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兒子的事,必須對他隱瞞。

  自己在她眼中成了什麼?洪水猛獸?

  莫卓剛看著洛華思逃命似的背影,苦笑爬上性感的嘴角,拿出手機,撥通一組號碼,丟出「今晚踫個面」後,結束通訊。

  他臉色慢慢沉下來。她剛剛避開問題不答,所以家裡真有人在等她回去?

  他緩步踱到門邊,稍微拉開一條門縫,看見她滿臉焦急地打著電話,掛斷後,又立刻撥了一通電話,這次表情變得十分柔和。

  這個人是誰?丈夫?

  看著她的表情,回想她的背叛,莫卓剛抿緊唇線,胸腔中妒火跟怒火同時焚燒著。

  他輕輕關上門,走回自己的座位,平穩地坐下來。

  八年前,她出軌背叛他。

  八年後,她也可以背叛丈夫。

  不管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她對他,依然擁有別的女人沒有的強烈吸引力。

  既然她能愛上自己一次,他就能讓她再愛上自己一次。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件事必須處理。

  他拿出手機,撥打。

  「佑偲,抱歉,伯父生日我有事不能過去,還有上次談的合作案,請你直接跟我父親談,我最近沒時間回我父親那幫忙……沒有,沒有退休,我父親那邊出現了一點小失誤,只怕他——」莫卓剛冷下語調,黑眸怒火閃耀。「退休不了了。」

  洛華思飛快打著文件,打印,把文件中的重點用螢光筆標示出來,特別是幾個關鍵數字,再放入檔案夾,抱在懷裡。

  她站起身,視線往他的辦公室看過去,赫然倒抽口氣。

  因為莫卓剛雙手抱胸,斜倚著門框,注視她不知多久。

  見她楞住,他放開雙手,緩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她還沒回過神,就聽見他沉穩、沒有絲毫情緒的嗓音,在自己頭頂上泛開層層漣漪。

  「就是這份文件?」

  她聽見聲音,猛然清醒,連忙回答。「是的,老板。」

  他成為她老板已經一段時間,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有時候她工作到一半,抬頭,會突然看見他站在門邊,用莫測高深的目光靜靜盯著她。

  巧合嗎?還是他真的在看她?

  「不給我?」莫卓剛看著她有些呆楞的反應,心中竊喜她並非完全不受他影響。

  這是好現象。

  這陣子她恪守本分,努力做好秘書的工作,他也不躁進,一面觀察著她對自己的反應,一面思考該拿她怎麼辦。

  工作上的事,抓個方向就能跑順,可是她……令他頭痛,卻不敢輕舉妄動。

  以前她盡心盡力教他法文,現在她盡責做好秘書的工作,甚至是做得太好了,有時候他想挑她毛病念她兩句,竟找不出事由。

  從前自己就被她這股認真勁兒迷倒,現在她還是這副老樣子,一而再、再而三讓人為她深深著迷。

  「抱歉。」她雙手遞上文件,大腦終於恢復轉動,快速報告。「我已經把文件中的重點標示出來,另外還有兩件事要跟你確認,今晚是每月固定的慶生會,大家會聚在一起同樂,吃吃喝喝一番,你要出席嗎?」

  「你跟我一起去,幫我準備幾個紅包,替大家把場子熱起來後,我們就離開。」他果決下令。

  「老板,可是我今天——」她正要拒絕,就聽見他手機響起。

  莫卓剛給她一個「先等等」的眼神,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嘴角邊揚起一抹淡淡的嘲諷微笑。

  老頭終於沉不住氣,自己先打電話過來。

  就等他這通電話。

  「嗨,工作愉快嗎?」莫卓剛嗓音輕快。

  「莫卓剛,你存心把老子活活氣死是不是!」手機那頭的老人扯開嗓子就吼,中氣十足。

  「我有嗎?」莫卓剛輕哼。

  「你沒有嗎?」莫天霖氣急敗壞大吼。「佑偲父親的生日我好說歹說,你說不去就不去,這件事我尊重你,現在你居然連公司也不管了?!咕來我以為你只是突然興起,不會太久,沒想到你當真撒開手,死活不踫公司大小事,你想活活把我氣死嗎?」

  「自己的公司自己看著辦,我只是你兒子,有時候管太多不見得是好事」,先這樣。」說完,掛斷電話。

  洛華思聽見他說「我只是你兒子」時,不自覺輕顫,過去被他父親警告、拿錢羞辱的記憶,再次跳上心頭。

  這些人、這些復雜的事,她應付不來……

  她沒察覺自己下意識的反應,但莫卓剛可沒漏掉,一對炯目深深凝望她受傷的小臉,雙手握拳。

  他結束通訊。

  既然老頭喜歡管他的事,他干脆撤開手,讓一心想退休去游山玩水的老頭回來掌管自己的公司,他這個總經理自動神隱,好讓董事長重出江湖管事。

  「老板,剛才是你父親打來的電話?」見他不高興地沉著臉,她忍不住脫口問了。

  當年他為了父親不能幫他過生日一事,氣得大發少爺脾氣,跟他父親鬧得不愉快,雖然他表面不一定表現出來,其實最受傷的人,還是他。

  「是。」莫卓剛簡短回答。「怎麼了?」

  看著他冷漠的神情,她咬著下唇,內心掙扎,深深吸口氣,才開口勸他。「先前跟你說王小姐的事,只是希望那件事到此為止,並不想讓你跟你父親之間相處不愉快。」

  她這是在……關心他?他壓下心頭冒出的興奮,表面依舊維持一張老板撲克臉,冷冷地看著她。

  「洛秘書。」他清冷地開口。

  聽見他發冷的聲音,她全身神經線一根根緊繃起來,連忙回答。「是。」

  莫卓剛彎腰,微微向前傾身,逼近她面前,眯細雙眼。「身為秘書的你,有資格插手管上司的私事嗎?」

  他要逼出她親口說出對他的關心,想管他的私事,她就不能只扮演秘書的角色,她得重新回到他的生活圈裡來!

  只是她……願意嗎?

  願意和丈夫離婚,和他重新開始?

  自兩人重逢後,他把兩人的事徹底想過一遍,當初他也有錯,生活所有重心全擺在事業上,對她疏於關心,現在情況不同了,他有自己的穩定事業,以前的失誤他不會再犯,不會再讓她有機會從他身邊失望離開。

  洛華思被他的舉動嚇得倒退,聽完他的話後,想了一下,眉心輕蹙,猛然挺直腰桿,沖著他開口——

  「這不完全是你個人的私事,我也有份。」要不是跟自己扯上關系,她犯得著苦口婆心勸他?

  不是說過去就讓它過去,他現在拿王佑偲的事跟他父親鬧不愉快,不是存心要她有愧疚感?

  「我以為我們純屬工作伙伴的關系。」莫卓剛看著她有些氣惱的表情,心底揚起一抹笑。

  真懷念她一臉倔強的模樣,她終於不再看似恭敬、實則疏離地對他,去他的上司下屬關系,他想要她對自己擺臭臉,想得都快瘋了!

  「我們現在是啊。」這點她一點懷疑也沒有。

  「那就別對我做的事指手劃腳。」他站直身體,雙手抱胸,故作不悅地盯著她,不信逼不出她心裡真正的感情。

  「我沒有指手劃腳,只是覺得你明明很在乎你父親,沒必要為了一件連提都不值一提的往事,搞壞跟父親的關系。」洛華思分析給他聽,滿臉著急。

  莫卓剛要的就是她的焦急-她的在乎,這些行為的背後,全都指向同一件事。「洛秘書,你在關心我?」

  此話一出,她狠狠楞住。

  他心口緊縮,屏住呼吸盯著她。

  「我……嗯……」她干麼這麼多嘴!洛華思眼神左右飄蕩,被他緊盯著的臉頰冒出陣陣熱氣。「關心老板的情緒狀況,也是秘書的工作之一。」

  秘書的工作之一?

  看著她逐漸泛起紅暈的小臉,他微微一笑,不急著點破。只要她在這裡工作,他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耗。

  他不信她能再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的視線在她泛紅的臉頰上多轉了兩秒鐘,隨即轉開話題。「第二件事是什麼?」

  一天進攻一點,今天逼得她雙頰酡紅,已經夠了。

  「什麼?喔……」她眨眨眼,猛然想起。「第二件事是下個月的企業家庭日,你要出席嗎?」

  「企業家庭日?」什麼鬼東西,這麼婆媽。他不悅地皺眉。先前那家伙到底把公司當成什麼,游樂園?

  「是公司的傳統,先前你交代要保留公司原有的福利跟傳統,所以每月慶生會跟企業家庭日,一律照常舉辦。」

  「原來如此。」莫卓剛點點頭,一手抓著文件,窄臀輕靠著她的桌子,輕松地問了起來。「企業家庭日都做些什麼?」

  他想再聽她多說點話。

  「有點像是園游會,公司內部一百多名員工都會攜家帶眷一起參加,有一年參加人數甚至高達三百多人,活動內容有闖關游戲、摸彩,也有體育競賽,當然好好地吃吃喝喝一頓是免不了的。」

  「你每年都參加?」

  「當然。」她用力點點頭。

  懷卓超愛參加企業家庭日,每次都玩得很瘋,他最愛玩螢光棒,似乎是覺得輕輕一折,原本不會發亮的東西就會突然閃閃發亮,很有趣。

  「為什麼?」莫卓剛看著她臉上滿足的微笑,心頭微微發酸,俊顏當場黑掉一半。

  她這表情是為了誰?丈夫?

  「因為可以好好放松玩個一整天。」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洛華思,對他的反應毫無所覺。

  想到懷卓每次剛從企業家庭日會場回來,總是會忍不住一直問「下次是什麼時候、下次是什麼時候」,她就覺得好笑。

  寶貝兒子真的很喜歡參加企業家庭日,每次她參加都是為了兒子,否則她真的寧願在家睡大頭覺。

  「都帶誰參加?」他又問。

  「當然帶我的寶貝兒——」話說一半,她警戒地瞪大雙眼,猛然住口。天啊,她差點不小心把兒子的事講出來!

  「嗯?寶貝什麼,怎麼不繼續往下說?」莫卓剛整張臉全黑,語調很輕,卻充滿危險。

  她回過神,收起笑臉,連忙滅火加轉移話題。「我帶誰參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要統計人數,請問老板要參加嗎?」

  莫卓剛靜靜瞅著她,不發一語。

  每次都這樣,一觸及某些話題她就跳過,難道她不知道越是這樣,就越可疑?

  他很確定,她肯定有事瞞著他!

  洛華思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心跳加速,他那一雙眼睛彷彿能穿透她靈魂,把人看透。

  她轉開視線,小小聲問了一句。「老板?」

  「你參加嗎?」他反問。

  「今年剛好有事,沒辦法參加。」她說謊,她其實沒事,但今年有他在,懷卓不能跟他一起出現在會場上,這對父子長得越來越像,她怕被人瞧出端倪。

  「我也有事,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他說完,看見她松了口氣的模樣,眉心緊皺一秒鐘,隨後松開。

  「是,老板。」她重新落坐雙手在鍵盤上快速打了起來,回復負責的同事老板不會參加,至於她——還得再想想,畢竟兒子長得像他,萬一被好事者看出什麼,怎麼辦?

  一邊是兒子出席的風險,一邊是兒子喜歡參加這類活動的渴望,她該怎麼選擇?

  到現在為止,公司裡沒人認出兒子跟老板長得像,可能是因為沒人把她跟老板想到︰塊兒,再加上兒子一年才在大家面前出現那麼一次,現場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家人要照顧,同事間頂多禮貌性打聲招呼就算完,沒什麼人細看。

  可是,莫卓剛接掌公司後,天天到這兒坐鎮,如果兒子當天出現在現場,會不會有人瞧出什麼端倪?

  她不能不多考慮兒子出席的後果。

  莫卓剛抓著檔案夾,快步往辦公室走去,在闔上門的那一瞬間,停下腳步,回頭,提醒她——

  「記得準備紅包。」說完,門板被關上。

  她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忘了拒絕他參加慶生會的事,看著被關上的門板,拒絕的最佳時機已過,她在心裡輕輕嘆口氣。

  「是,老板。」她無奈喃道。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56 AM

第十章

  大家在一一大樓裡包場子,唱歌、玩鬧、切蛋糕,整個晚上最高潮,大約就是大老板出現發紅包的時候,全場歡聲雷動,掌聲跟歡呼聲不斷。

  莫卓剛被邀請上台說幾句話,大部分的員工們化身成為粉絲,在台下聽得如痴如醉。

  負責舉辦企業家庭日的同事何婷婷,把洛華思拉到一旁、背對著舞台說話。

  「今天你回復不去企業家庭日,是不是打錯啦?」她記得華思的兒子每次在企業家庭日都玩得很開心,今年怎麼決定不來,是不是小帥哥出了什麼事?

  「是真的,我今年去不了。」洛華思露出抱歉的表情。

  經過思考後,她忍痛做出這個決定,今年要讓兒子失望了。

  「干麼不來?你兒子不是很喜歡這活動?」何婷婷連忙追問。

  「他是很喜歡,可是今年有些狀況,我跟他都不能出席。」她勉強笑了笑,沒把真正原因說出口。

  她有兒子的事,公司裡頭不少人都知道,但很少人問她其他細節,就算有人問她關於丈夫的事,她也一律對外宣稱丈夫忙著創業,比較沒時間陪他們。

  一般人聽到這類說詞,通常就不會繼續往下追問別人家的私事。

  幸虧莫卓剛威嚴又不八卦,公司至今還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希望這個狀況能夠一直保持下去。

  「好可惜,今年我還為了你兒子特地準備各種奇形怪狀的螢光棒耶,好想抱抱你家的小帥哥。」

  「抱歉,謝謝你費心幫他準備這些。」

  「不然我改天抱那些螢光棒去你家找你兒子玩,怎樣?」何婷婷雙眼瞪大,興奮地提議。

  「好啊,他一定會很高興。」話才剛說完,洛華思不知怎麼搞的,全身突然抖了一下,心頭竄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何婷婷抬頭,正巧看見老板就站在她們身後一步左右的地方,臉色不太好。

  「老板,您那邊結束啦?」何婷婷扯開大大的燦爛笑臉接駕,沒發現身邊的同事當場臉色刷白。

  老板?!洛華思心驚膽顫地狠狠一抖。莫卓剛站在她們身後多久了?剛剛她們說的那些話,他聽見「嗎?

  她腦袋一片空白,全身僵硬,遲遲不敢轉過頭。

  她內心不斷祈禱,他沒聽見……他沒聽見……老天爺,求稱了!

  「洛秘書……有兒子?」莫卓剛冷眼盯著始終背對自己的女人,插在褲子口袋裡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

  雖然她手上有結婚戒指,他直覺以為頂多就是有個丈夫,卻從未想過她居然已經有了孩子。

  他甫開口,立刻粉碎洛華思心裡頭不曾停止的祈禱。他知道兒子的存在了,現在她要怎麼辦?裝傻,還是立刻從現場溜走?

  不行,她要鎮定。

  冷靜地分析了一下狀況,現在他只知道她有個兒子,不知道是誰的,自己一定可以說服他相信,而且理由要跟先前和同事說的一樣。

  「是啊,老板,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何婷婷沒空理會洛華思的狀態,滿臉笑意看著老板,仔細交代。

  「洛秘書的丈夫……」莫卓剛嘴裡問著何婷婷,兩道視線卻仿佛要在洛華思身上燒出兩個洞來,緊緊盯著她背影。「也會來企業家庭日?」

  「喔,她丈夫工作很忙,從來沒出現過。」何婷婷看著老板,小心翼翼地說,「她丈夫忙著創業,老是住公司,夫妻倆聚少離多,嚴格算起來都是華思照顧兒子,很辛苦。」所以老板您高抬貴手,別老讓華思猛加班。

  何婷婷順著老板視線,看向臉色很差的洛華思。

  華思怎麼了?被老板知道家裡狀況又不會怎樣,萬一將來有什麼突發狀況想請假,也比較容易得到老板的同情,有什麼不好?

  「是嗎?」莫卓剛唇線緊抿,精明的腦袋迅速運轉。「孩子幾歲?」

  「好像是七、八歲的樣子。」何婷婷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隱瞞。

  見情況不對,洛華思轉過身,迎向他銳利、充滿質疑的冷厲雙眼,深吸兩口氣,擠出一朵微笑,報告——

  「我還有事,想先走了。」說完,她立刻想往外頭沖。

  莫卓剛見她一副要逃走的樣子,不疾不徐地揚嗓。「剛好我也要離開,洛秘書,我送你吧。」他語氣篤定,一點也沒有詢問的意思,反倒有幾分強迫意味。

  他要送她?!

  她往外踏出兩步的腳,差點因他的一句話當場扭傷。這代表他們得共處在車內的密閉空間裡?

  不行,絕對不行!

  「呃,不用,我可以搭——」她忙著拒絕,轉頭看向他,一看見他不容人說不的冷冽眼神,又看看身邊露出困惑目光的何婷婷,她用力吞咽了口口水,改口道︰「那就麻煩老板了。」

  「一點也不麻煩,進公司沒多久,很多事還沒摸清頭緒,我還有事想問你呢。」莫卓剛靜靜瞅著她,嘴邊泛起不帶溫暖的笑意。

  她肯定有事瞞著他。

  看著他一副抓到她把柄的表情,洛華思全身陷入前所未有的緊張……

  莫卓剛親自駕車,送洛華思回家。

  兩人一路無語,她好幾次偷偷瞄他的側臉,感覺他並沒有交談的意願,他到底想問什麼?為什麼還不問?

  她抓緊放在大腿上的皮包,視線不自覺落在他單手開車的大掌上,沉重的車體前進或轉彎、加速或減速,全在他一掌之間。

  他另一手輕靠車窗,姿態輕松,帥勁十足,可她坐在他身邊,神經緊繃到稍稍有點動靜,恐怕就會從椅子上跳起來。

  時間,給了他成熟、穩重,以及大權在握的自信感。

  以前那個手中轉著金筆的霸氣大男孩,幾曾何時,已經蛻變成掌管許多人生計的威嚴大老板,就連那只轉著金筆的大掌,如今也流暢地操控著方向盤,從容而優雅。

  車身慢慢滑入巷子,停車,熄火。

  莫卓剛解開安全帶,轉身面向她,灼熱的視線緊緊盯著她,直到她困難地吞咽一下後,才徐徐出聲。「你沒有說實話。」

  盡管他語氣平緩,洛華思心口依舊乍然一驚。

  何婷婷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讓他聽出什麼端倪了?在他緊迫盯人的目光下,她屏住呼吸。

  不能慌,她要鎮定,否則一定會被他牽著鼻子走,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大男孩,眼中的直率變成精明冷靜,就是最好的證據。

  「什麼實話?」她按兵不動。

  「你說呢?」莫卓剛不答反問,神情莫測高深。

  雖然知道要鎮定,但她依然用力吞咽一下唾沫後,才吶吶開口。「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千萬、千萬別自亂陣腳……一般人都會認為孩子是她丈夫的,他不會聯想到的。

  「你知道。」他語氣篤定,神情認真。

  「不,我不知道。」她搖搖頭,又搖搖頭,嘴巴緊得跟蚌殼沒兩樣。「我到底哪裡沒有說實話?」

  莫卓剛黑眸半垂,雙眼緊盯著她數秒,在她眼中冒出一絲不安時,終於開口說話。

  「先前我問過你,這八年你過得如何。」

  她點點頭,表示記得這件事。

  「那時候你回答我還不錯。」他繼續往下說。

  「我是過得還不錯。」

  「華思,如果你過得還不錯,怎麼會和丈夫分居?還有——」莫卓剛炯目緊盯,說話速度不疾不徐。「你已經有一個兒子?」

  她肯定有事瞞他!

  先前只是懷疑,現在他很確定有事,這種強烈的直覺不斷跳進他腦子裡,強烈到令人心顫。

  前兩次出現這種感覺後,她就從他身邊消失不見。事不過三……此時此刻的他,已經不是八年前的自己。

  她會有機會領教現在的他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八個字,都嫌太過輕描淡寫。

  她會親身體驗到……很快就會體驗到。如果她繼續對他有所隱瞞,這回,他可不會像以前一樣傻,談什麼狗屁尊重。

  每次跌跤,總得學會一些教訓,他可不想白白摔得鼻青臉腫,自己卻還是原來的二愣子。

  「嗯,我兒子很可愛,我很愛他。」她避重就輕地回答,神色有異。

  愛他?他重重沉下臉。她愛兒子,是因為是她的骨肉,或者她深愛孩子的父親?

  莫卓剛黑著臉,唇線緊抿。「你丈夫……」他語聲平緩,眼底有抹淡淡的沉痛,一面說,一面仔細觀察她臉上所有反應。「他對你不好,所以你們才分居?」

  想到她可能的遭遇,他心頭隱隱發酸,唇線抿得更緊,連他也搞不清,到底希望從她口中聽到什麼。

  她過得好,他忌妒。

  她過得不好,他不舍。

  她令他成了什麼樣?對她的現況左右都不滿意!這個女人,次次把他逼到死角,卻連後悔的余地,也不留給他。

  現在拉她回到自己身邊,來得及嗎?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洛華思抬起雙手,在身前拚命左右晃動。「我跟他沒有吵過架,也沒有分居,只是因為……因為他工作忙,才暫時分開住。」

  「暫時分開住?」莫卓剛垂眼,快速掃過她搖晃的小手,沉著臉,嗓音低啞地追問。

  「只要工作比較不忙,他有時候也會回來住,並不像婷婷說的那樣,我們沒有分居,只是暫時住在不同的地方。」她低下頭,不想繼續跟他聊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她遲早會被他套出話來,就此打住才最聰明。「我們可不可以不談這個?」

  「他會回來住?」他古怪地看她一眼,臉色鐵青。

  「當然!」

  「你們睡在一起?」眼底妒火悄悄燃起。

  「嗯?對……當然。」當然沒睡在一起!篙托,他可不可以不要再問了。洛華思在心裡哀嚎。

  「打算再生一個?」

  「什、什麼?」怎麼越問越奇怪?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光想到和蘇東澈同睡一張床,她就有種背叛好友的不倫感,怎可能還發生別的事啊!「目前沒有,在我丈夫事業穩定下來前,沒打算再生一個。」

  我丈夫?莫卓剛盯著她,下顎繃緊。想到她和另一個男人躺在床上,赤luo著身體翻雲覆雨的樣子,體內怒氣就瞬間爆發!

  他停止腦袋浮現自虐的畫面,緊緊捧住她的臉,不顧她猛然瞪大的雙眼,深深吻上她的唇,她抗拒、推拒,他一概不理。

  察覺她慢慢在他懷裡軟化,他更是加深這個吻。

  直到她快不能呼吸,才松手一秒鐘,讓她大大吸口氣,緊接著,又是一長串令她無法招架的深吻……

  在她全身虛軟,差點窒息的前一秒,他終於松手。

  她還沒喘過氣,就聽見他在她耳邊拋出驚人的宣示,「你也渴望我,別想否認!你的反應,剛剛清楚告訴我這點。」

  八年前,他疏忽她,所以她走了,八年後,她丈夫疏忽她,這是他的機會,是老天爺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當年,有男人從他手中搶走她,現在,他也可以從別的男人手中,把她搶回來!

  洛華思猛然回神,瞪大雙眼看向他,想甩他一巴掌的沖動被強烈的恐懼感取代。

  就知道絕對不能跟他單獨相處!現在她要怎麼回應?這麼深沉的男人,不是她應付得來的!

  見她沒說話也沒否認,莫卓剛臉色稍微緩和,一掌扣住她的手,拉向自己左胸。

  她瞠大雙眼,察覺這個動作有多親密,同時驚覺他的掌好大好溫暖,也讓人覺得好有安全感。

  「不談過去,我們談未來。」他看著她,察覺她想把手抽回去,不但沒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緊,語氣轉為堅持。「你有個兒子。」

  她輕輕倒抽口氣。

  糟糕!這是她最不想跟他談的一部分。

  見她只是瞪大雙眼,並不打算開口說話,莫卓剛挑高右眉,強勢追問︰「對吧?」

  「嗯。」她像機器人般,僵硬地把頭往下用力點下去。

  「幾歲?」他又問,句句直指咽喉。

  洛華思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心跳聲大得驚人。

  「我差不多該上樓了,老師答應今天先幫我把孩子帶回家,我得趕快上去,不好意思麻煩人家太久。」她直覺想逃。

  他是不是在懷疑什麼?否則沒事干麼一問再問兒子的年齡?如果被他道,稍微推算一下時間,等於間接告訴他,她的兒子,也是他的兒子。

  兒子的事,打死她也不能說。

  莫卓剛不是笨蛋,每次談起這件事,她就左閃右躲,問題肯定出在這!

  聽見她的話,他不急也不怒,反而一派優閑地笑看著她說︰「也好,我們可以上去說。」

  上去說?她被他的話嚇得頭昏目眩。

  上去還得了!一旦被他看見兒子,她什麼都不用說,他腦袋轉個兩圈,就會自動還原八年前的一切。

  「呃,為什麼要上去說?」她嘴邊扯起一朵笑花,心裡很慌,但腦袋轉得還算快,臨時編了個說法給他,「其實我們也可以在這裡說,讓你上樓下樓很花時間的,再說,時間也不早了。」

  「去你家聊,比在車子裡聊更適合,而且我還可以抱抱你——」莫卓剛眯細雙眼,看著她不安的模樣,緩緩吐出剩余的字,「的兒子。」

  抱抱兒子?!這句話,讓她徹底崩潰。

  「其實你並不需要知道這些,那都是我的私生活,跟公事無關。」她扭動手腕,強行地從他掌中抽回手,拿他先前說過的話堵他。

  「是跟公事無關沒錯,」他看著她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嘴邊揚笑。「但我想重新追你。」太天真了她。

  「你想重新什麼?」洛華思詫異地瞪大雙眼。

  不是說好不談過去,現在又扯什麼要重新追她?更何況她手上還戴著婚戒,他到底在發什麼瘋?

  「你沒聽錯,我要你回到我身邊,就算你結婚、有了孩子,我還是想要你回到我身邊。」他一掌扣住她下巴,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華思,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現在的我,絕對有能力好好照顧你。」

  照顧她?

  洛華思眨眨眼,喉嚨仿佛被人塞了硬塊,一股熱氣直沖上眼。他說這樣的話不是因為愛吧……是看見過去情人過得不好,他心裡產生同情了?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回到任何人身邊!」她低吼。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事實證明,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雖然有點苦,但日子依然可以過得很好。

  她掙扎,想要從他掌中逃開。

  莫卓剛看見她眼底的受傷,猛然抽氣,眉頭皺得更緊,手掌略微施力,更加用力捏住她下巴,不讓她退。

  反應這麼大?

  她怎麼了?他說錯什麼傷害到她了?

  見她急著想逃開,他胸膛起伏變大,壓抑低吼。「是我過得不好!」

  洛華思楞住,動也不動。

  她盯著他繃緊的俊顏,粉唇微張,卻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他剛剛說他過得不好?

  他明明事業有成,想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想必也是前僕後繼,哪裡不好了?

  莫卓剛見她滿臉狐疑,一掌扣住她後腦,傾身,緩緩逼近她面前,喉結上下滾動,欲言又止半晌,終於開口,「沒有你,我的生活乏善可陳。」

  她徹底懵了。

  是幻覺嗎?

  他明明先前還一再聲明兩人的關系很單純,過去一筆勾銷,最好連提都不要再提,現在怎麼莫名其妙就翻、翻供了?

  「你——」她眉心緊蹙,看著他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開口。「可是你明明說,我們只是上司跟下屬的關系。」

  他看著她滿臉驚誑的模樣,誘人的粉唇在他眼皮子底下微微張開,心念一動,低頭,迅速在上頭落下一個輕吻。

  他緩緩撤開,看見她臉上的驚訝變成驚愕,他嘴角慢慢上揚。她吻起來的感覺,跟記憶中一樣甜美。

  「我騙你的。」莫卓剛捏住她下巴的手,正不安分地探出拇指,在她豐軟的唇瓣上左右撫弄。

  「騙我的?」洛華思腦袋當機傻傻地跟著重復,但等思考能力一點一滴回到腦子時,她就有大吼的沖動。

  他、他居然能一臉毫無負擔跟她說——他是騙她的!這麼輕松!她感覺體內有團火「轟」的一聲,囂張地爆炸。

  「誰叫你到我辦公室來時,一臉想要逃跑的樣子,逼得我不得不這樣做。」他把矛頭指向她,見她一臉想要抗議的樣子,雙掌捧起她的臉,再次逼近。「華思,讓我照顧你跟你兒子。」

  見他又逼近,她屏住呼吸,全身緊繃。

  「你在同情我嗎?」不是因為愛。她倔強地紅了眼眶。

  「我的同情心沒那麼泛濫。」莫卓剛怒哼,咬牙低吼。他不是那種單純因為同情,就會對一個女人好的男人。

  為什麼她就是不懂?

  「我跟兒子現在過得很好,以後也會一直這樣下去,等我丈夫事業上軌道,我們一家三口會過得很幸福。」洛華思直接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

  知道她已經結婚,他還想跟她藕斷絲連談舊情?突然,一個念頭重重打中她。她、她總算真正弄明白他的打算……就算經濟狀況沒他亮眼,她也不會做他的情婦、地下情人,或是發展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女關系!

  莫卓剛雙眼冒火地盯著她,滿臉陰霾,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蹦出來。「你就這麼愛你丈夫?」

  「我會等他。」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實沒有必要坐在這裡,跟他巨細靡遺地交代自己的感情。

  她轉身,右手剛搭上車門鎖,左手立刻被他用力一扯,逼得她轉身面對他。

  「華思,我們曾經有過的那一切,對你來說,難道什麼都不是?」他咬牙說著。

  她會等那個男人?那他呢?當初她為什麼不等他,反而趁他忙於事業的時候出軌,和別的男人上飯店開房間!

  她憑什麼這麼對他?她丈夫又憑什麼得到他得不到的一切?

  尖銳的偏執佔據他的思緒,他看著她,一股深沉的憤怒在體內膨脹。

  「那時候我們都還太年輕。」她在心裡苦笑,辛苦閃避他的問題"

  他們之間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是?

  這八年來,她每天看著懷卓時,腦袋裡都是他的身影,就連兒子的名字,也隱含了對他的想念。

  這點,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華思,我再問你一次,我們曾經有過的那一切,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莫卓剛靜靜地看著她,胸膛急遽起伏。

  現在只要她動動嘴,輕松吐出一個答案,就可能讓他飛上天,或者,摔入陰暗地獄。

  也許當初他們都太年輕,但他早已不是當年的自己,耍耍手段,得到想要的任何東西,可是他現在的拿手絕活。

  等我丈夫事業上軌道,我們一家三口會過得很幸福。

  華思,抱歉了。

  你所等待的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除非……你身分證上的配偶欄再次空白,換上我的名字,否則那家伙這輩子別妄想事業成功。

  「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回憶,我會把它永遠放在心裡最深處,八年了,我們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實在不應該也沒有權利介入對方現在的生活。」洛華思擔心現在快樂的生活,會崩毀得一塌糊涂。

  她不想改變現狀。

  莫卓剛看著她的臉,心重重一沉,用力閉上雙眼後,徐徐睜開。「最後一個問題。」

  他盯著她的雙眼發問︰「你兒子幾歲?」

  她緊閉雙唇,呼吸急促,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說謊。無預警被他知道兒子的事,現在她心情好亂。

  她該怎麼做,對兒子才最好?

  莫卓剛靜了一會兒,迅速平復情緒後,發現她為了一個問題,似乎沉默得太久了。

  「華思,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他微微皺眉,很快松開,低沉的嗓音催促著。

  洛華思轉過頭,看著他,心中已經有決定。她要維持現狀,不讓兒子有受到傷害的可能性。

  很快的,她聽見自己這樣說。

  「七歲。」

  「好難開!」茶水間裡,何婷婷拿著玻璃罐,使勁用力,就是開不了。

  「我看看。」洛華思拿過玻璃罐,上下左右看了看。「經過真空包裝後,真的不容易打開,瓶子和瓶蓋連接太緊,打不開的時候,用打火機熱一下蓋子邊緣就可以打開,不然這樣也可以……」

  她把罐子拿到門和牆壁之間的縫,輕輕用門壓一下,蓋子便松開來。

  莫卓剛拿著空杯子走到茶水間附近,聽見她和人說話的聲音,放慢腳步。

  她在做什麼?

  「哇,真的開了!」何婷婷興奮地喊起來。

  「很方便吧,也不太花力氣。」她把打開的玻璃罐交給何婷婷。

  「真奇怪吶,這種事交給你老公處理就好,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何婷婷用肩膀撞了撞她,打趣說道。

  她尷尬一笑。「他不常在家,這類事情我都得自己來。」

  站在茶水間外,莫卓剛面無表情聽著。

  「看來有老公似乎也沒提高生活的便利性。」

  「噗,原來老公還有這種功用。」

  「當然,不然有老公不就等於沒老公——」何婷婷猛然驚覺自己說錯話。「華思,我沒別的意思。」

  莫卓剛轉身,走回自己辦公室。

  和何婷婷聊完,洛華思倒了杯濃濃的熱咖啡,回到座位一口氣喝完後,專心投入工作中,趕著準時下班,好去接兒子回家,大概是太專心了,直到存檔關機都沒發覺有人走到自己座位前。

  「真的是你,你終於回到卓剛身邊了。」祈揚奎笑看著她。卓剛的女神,好久不見。

  「你是?」她聞聲抬頭,看著對方,覺得有幾分眼熟。

  「青冥劍。」

  「啊!好久不見。」她想起來了,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久得像是上輩子。

  「從卓剛那聽說你的事,我一聽你出現,馬上點頭來這裡擔任總經理,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你已經戴上婚戒了。」祈揚奎打趣的眼神在她手上的戒指轉了兩圈。

  真可惜,他錯過精采好戲了!

  「這不是——」她下意識摸摸戒指。

  砰!

  老板辦公室的門板被人用力打開,發出聲響,適時中斷她和祈揚奎的對話。

  莫卓剛盯著她一會兒,才轉向好友。「揚奎,進來談。」

  「卓剛,她手上的婚戒?」祈揚奎賴在她面前,遲遲不肯移動腳步,兩只眼睛瞪著婚戒,感覺現在的狀況不尋常?

  「她跟別的男人結婚了。」莫卓剛繃著臉。

  「別的男人?」祈揚奎還沒反應過來。他興沖沖跑來這工作,想聽到的,可不是她已經嫁給別人的消息。

  莫卓剛盯著華思,一字一字清楚陳述。「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

  聞言,始終不看他一眼的洛華思,轉頭,迎上他的挑釁目光,板起臉說︰「你憑什麼這麼說。」

  「這是事實,不是嗎?」莫卓剛諷刺一笑,見她想出言反駁,不疾不徐補來一句。「最近他有回家過?」

  命中紅心!她當場臉色刷白。

  「你調查我?」她不自覺抖顫起來。

  「卓剛,我被你搞糊涂了。」祈揚奎舉起雙手,看看好友,又看看洛華思。這兩人搞什麼,怎麼又恢復到當初球場上較勁的架式?

  他看向洛華思,這次對她可能不太妙,卓剛可不是當初直率純善的大男孩,這八年來的商場歷練,把他淬煉成另外一個男人。

  「進來談。」莫卓剛又對好友說一次。

  「我先下班了,老板。」她拿出包包,站起身,逃命似的離開辦公室。她提醒自己,今天回家要再投一輪履歷。

  慶生會後,她已經大肆投過一次履歷,只是全石沉大海,如果秘書工作不好找,先找份收銀員或是餐廳服務生也沒關系。

  再繼續待下去,她怕他會發現所有事情……

  兩個大男人看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直到人消失,才默默踏進莫卓剛的辦公室。

  門板一關,祈揚奎首先發難。「卓剛,你真派人調查她?」,

  「這是遺傳,老頭也曾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這樣做,算是延續莫家傳統?」莫卓剛走到大位,坐下,手肘放到桌上,雙手十指交踫,無所謂一笑。

  「你最痛恨你爸這點,你現在居然跟他一樣!」祈揚奎站在他面前,不贊同地低喝。

  「我沒有選擇的余地。」莫卓剛面無表情。

  祈揚奎看著好友無神的雙眼,猛皺眉,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先前他極力鼓吹好友找回洛華思,那是他以為他們有重修舊好的可能,卓剛心裡始終都有她,沒人比他更清楚這點,可現在女方都結婚了,卓剛想干麼?逼她離婚,回到他身邊?

  卓剛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並吞弱勢公司,他入主當老大,商場上的慣用手法想套用到感情領域?這絕對行不通。

  洛華思第一次甩掉他,他暴怒、自我放棄。

  她第二次離開他,他沉寂、用工作麻痹自己。

  現在兩人重逢,他想第三次受到傷害?

  「我說過,只要雙方還有感情,不管耍什麼手段,我都要她回到我身邊。」莫卓剛語氣冷硬。

  「她已經有家庭!」祈揚奎大吼。

  「公司你隨意參觀,明天會議上我介紹你給大家認識。」莫卓剛不回答,拿了自己的東西站起身,走向辦公室的門。

  「你去哪?」

  在門板前,莫卓剛站定腳步,沒回頭,說話音調始終沒有起伏。「我以為你會支持我。」

  「我絕對支持你,可是她已經結婚了!老兄,你要什麼女人沒有,干麼非她不可。」

  祈揚奎踱步到他身後,百思不得其解。

  「問得好。」莫卓剛扯動嘴角,胸腔空蕩蕩。「我自己也納悶,為什麼非她不可?」

  這一次……在乎的對象,無法更換。

  「卓剛?」祈揚奎懵了。

  一向意氣風發的卓剛,語氣怎麼會這麼沮喪無奈?

  遇到再難搞的對手,他總是自信地一笑,下次再見面,不管對方過去有多少豐功偉業,通通是卓剛手下敗將。

  啊!祈揚奎想起一件舊事。

  在根本不可能會輸的球場上,卓剛曾經是洛華思的手下敗將。

  原以為那是一個終結,誰知道那不過是一連串敗北的開端,說出去誰會信!

  「執著。」莫卓剛轉過頭,面對好友。

  「什麼?」祈揚奎皺眉。

  「在她身上,我才發現自己可以執著到這種地步。」莫卓剛一笑。「可怕嗎?」

  祈揚奎默不作聲,看著好友的臉,他看不到惡意和報復,只有沉痛和深切的渴望,以及強烈愛意。

  數分鐘後,他舉手投降。「如果她沒結婚,你這叫專情。」

  莫卓剛沉默,無奈地笑了一下,踏出辦公室,接著駕車離開。

  幾十分鐘後,他站在一棟公寓樓下,仰頭,盯著一扇窗戶打量。她跟兒子住這,安全嗎?

  總樓層六樓,她住五樓,房子是租來的,沒電梯、沒鐵窗,歹徒想進她屋裡僅需要爬上六樓,順著陽台往下爬,只要手腳靈活度達正常人水準,想洗劫她家,並不難。

  他冷眼掃一圈長巷,沒路燈、沒店家,一到晚上,基本上,這條路是全黑的。

  上回送她回來,沒注意太多,今天仔細觀察,讓人無法不皺眉。那個男人有什麼毛病,怎麼可以讓妻兒單獨住這種鬼地方!

  「媽咪,那邊有個叔叔!」童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莫卓剛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洛華思一手拿著大門鑰匙,孩子被她緊抱在身前。

  洛華思瞠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怎麼會來這裡?

  「媽咪?」蘇懷卓在她懷裡不安動來動去,似乎對莫卓剛很好奇。

  她一手緊緊抓住兒子,不讓他轉頭看莫卓剛,一手快速打開大門,直到「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她才鬆了口氣。

  幸好,他沒看到懷卓的臉……謝天謝地……

  「媽咪?」蘇懷卓仰頭看著媽咪。媽咪全身都在發抖,為什麼?

  「寶貝,你先上去,媽媽打個電話。」

  「喔。」他看了看媽咪,乖乖地慢慢爬上樓。

  她拿出手機,邊抖邊撥打電話——

  「喂,東澈,最近你方便過來嗎?」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1:5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0 11:59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巴黎那邊出了麻煩,洛華思加班到晚上九點多,終於搞定。

  把東西送到莫卓剛桌上,婉拒他接送的提議,快步沖上捷運。可是她知道,就算拒絕,等等還是可以看見他……

  如果你提分手,我不會答應……但我會找出問題的癥結點,解決它。

  捷運上,她突然想起莫卓剛曾說過的話。

  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這個?她搖搖頭,仿佛想甩開腦中念頭,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蘇東澈。

  「是我,你到了嗎?」她看眼時間。「嗯,依照計劃進行。」

  捷運到站,她一出站,下意識瞄了眼車道,果然看見熟悉的黑頭車。

  只要加班,莫卓剛就會驅車在住家附近的捷運站等她,一路護送她回家。

  大多時候他會熄火,在樓下待一會兒才駕車離開,可有時候他會徹夜守在樓下,直到天明才走。

  這些……她都知道。

  他為什麼這麼做?

  擔心她,還是監視她?如果要監視她,跟他父親一樣找人跟蹤她不就好了,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華思。」蘇東澈手撐雨傘,朝她揮揮手。

  為了讓莫卓剛看見這一切,她舉起手朝他揮了揮,小跑步沖到他身邊,親密地挽起他手臂。

  「華思?」蘇東澈被她親密的舉動搞得有些尷尬,連手都不知該往哪擺。

  「不要轉頭,他在我們後面。」

  「他還愛你。」高傲的大老板暗地守著一個女人,除了愛,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

  「我已經結婚了。」她這話,像在對自己說。

  蘇東澈淡然一笑。

  見狀,她沒好氣輕哼。「你笑什麼?」為了這件事她有多煩,他不知道嗎?

  「別拿我們的婚姻當擋箭牌。」蘇東澈沉聲提醒。

  她的注意力,全在後方的車子,心不在焉地叮嚀。「手放在我肩匕。」

  「什麼?」

  「拜托……」既然要演,干脆逼真一點。

  兩人共撐一把傘,往住家的方向移動,快到家門口,蘇東澈苦笑出來。「原來萬箭穿心的感覺是這樣,不太好受。」

  「對不起,要你來陪我演戲。」她給他一個充滿抱歉的微笑。

  「我沒關系,你也幫我唬住我父母,只是——」他臉色認真,稍作停頓,才再開口。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

  「我怕不這樣做,他會做得更狠。」

  「他對你做了什麼?」除了守護她,莫大老板還對她做了什麼?看她一副快要招架不住的樣子,實在好奇。

  「他跟蹤我。」現在是跟蹤,未來會不會影響蘇東澈,甚至是……兒子?「他變得跟他父親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因為你不對他說實話,換作是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說不定還會花錢找人調查你,反正他很會賺錢。」

  「你站在他那邊?」她皺眉。「當初他用話羞辱我,不可能是因為他愛我吧。」這點,他們都很清楚才對。

  「我站在『有情人終成眷屬』那邊。」蘇東澈仰頭,目光悠遠地看向天空。「我和蕪碧這輩子做不到的事,我不希望你白白錯過。」

  「他不愛我。」她強調。

  「我覺得他還愛你。」

  「你的直覺一向很準,但這次例外。」

  「很有可能!」他聳聳肩。「說不定莫卓剛吃飽撐著,給秘書當夜間守衛是他的特殊癖好。」

  洛華思瞪著他,發現自己說不出反駁的話。

  打開公寓大門,她率先踏進去,蘇東澈撐著傘站在門外,看見她眼中冒出問號,淡然一笑。「你先上去,我找他說兩句話。」

  「你要跟他說什麼?」她充滿警覺。

  「警告他少對我老婆動歪腦筋。」他加深臉上的笑意。

  「算了吧……」她直覺讓他們單獨相處,是件非常不妙的事。

  「上去吧。」蘇東澈催促。有件事,他要親自確認,才能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答應我一件事。」見他不聽勸,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好。」

  直接答應是哪招!她氣結。「蘇先生,我還沒說。」

  「我不會受傷,放心。」他自信滿滿地笑著。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愛情這檔子事,我是旁觀者清,你還在當局者迷。」目送她上樓後,他摸摸胸口白蕪碧的照片。

  親愛的,張大雙眼和我一起看看,這個男人,夠不夠格擁有華思和可愛的懷卓。

  走到車邊,敲敲車窗玻璃,蘇東澈拋出一個「我們談談」的眼神。

  莫卓剛看眼大門,確認她不在,下車,與對方四目相視。

  「我是華思的老公。」蘇東澈率先自我介紹。

  莫卓剛冷眼看他,不動聲色。

  「有事要跟我說嗎?」蘇東澈撐著傘,看著一身名牌西裝的莫卓剛,站在雨中,仿若不覺地淋著雨。

  「住在這裡不安全。」

  「會嗎?已經住了好多年,反正都沒出事。」蘇東澈聳聳肩,表現出根本不在意的模樣。

  「等到出事就來不及了。」莫卓剛眯細雙眼,怒氣凝聚。

  「莫先生,你好像很關心我老婆?」蘇東澈無賴般笑開。

  「如果你不好好關心她,當心她被我搶走。」

  「搶走?反正天底下的女人又不只她一個,只要我事業有成,想要什麼女人沒有。

  至於她,好好待在家裡專心幫我帶小孩,那是她最大的用處,與其關心她,我寧願多花點心思在事業,啊!」

  話說到一半,他肚子吃了一記鐵拳,痛得他放掉傘,雙手抱肚。這男人下手真不留情面。「你揍我?」

  「她還在等你事業有成,回家跟她過日子!」莫卓剛咬牙怒哼。這家伙剛剛說得是人話嗎!混帳!

  「少神經……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住外面?」蘇東澈訕笑。

  閉口不答,莫卓剛握緊拳頭,猜出七八分。

  「說什麼打拚事業,那是騙她的,老實跟你說了吧,我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你應該也有很多女人吧!想玩我老婆我不反對,不過別忘了給我好處,你知道的,遮口費。」

  蘇東澈見對方滿臉怒意,卻抑而不發,繼續加油添醋。「對了,聽說你在法國事業做很大?」

  莫卓剛怒不可遏地瞪著對方。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難道他想利用老婆交換商場利益?!這王八!

  「改天有空一起吃個飯,做個生意吧!」蘇東澈討好笑著。

  「滾。」莫卓剛雙手握拳,陰冷地盯著眼前卑劣的男人。這家伙根本不配做她的丈夫!

  蘇東澈聳聳肩,彎腰,撿起地上的雨傘,從他面前消失。

  莫卓剛沒吭聲,冷瞪著走進公寓的身影,唇線緊抿,直到全身濕透才上車,疾馳而去。

  冷雨中,他做出決定……

  洛華思深吸口氣,捧起需要確認的文件,敲門板兩下,踏進莫卓剛的辦公室。

  經過昨天那場戲,他死心了嗎?

  想到這,她心口沒來由發酸。自己是怎麼了?她應該高興才對,怎麼會有一股失落?

  為了把事情做得更徹底,昨晚蘇東澈留宿,直到清晨,才直接出門去公司上班。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入他的辦公室,未料還沒說話,下一秒就被人緊抓住雙手手腕,重重壓上牆。

  這是怎麼——

  她瞠大雙眼。

  他正在吻她?!

  她掙扎,卻只是換來他更猛更狠的擁吻。

  他居然敢又吻她!

  直到洛華思快喘不過氣,莫卓剛才放開她,額頭抵著她,近距離地緊盯著她的雙眼。

  她為什麼不睜眼看看,看看自己嫁了什麼好老公!

  「你憑什麼吻我!」她瞪他。

  他像沒聽見,下顎抽緊,咬牙輕哼。「昨晚你跟他都在一起?」

  「我們是夫妻,睡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她抬高下巴,挑釁回答。

  一團怒氣直沖腦門,他雙掌緊捧著她的頭,在她噴火似的瞪視下,再次狠狠吻上眼前毫無所知的女人。

  「放……」她抬起雙手,使勁想推開他。「你沒有資格……唔……放開……」

  他不退。

  她深吸口氣,狠咬他的嘴唇。

  莫卓剛悶哼一聲,沒放手,洛華思嘗到血腥味,懵了,忘了抵抗。

  直到她快無法呼吸,雙腿一軟,被重重摟進懷裡,他才結束差點令她窒息的深吻。

  他貼在她耳邊,吐著熱氣,低喃。「這是你自找的。」

  什麼意思?她渾身一抖,抬眼看他。

  隱約中,她覺得他說的不單單只是吻她這件事,其余的她猜不出來,卻開始為它顫抖。

  「我能感覺你明明對我有感情,可為什麼你總是能同時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莫卓剛全身緊繃,在她耳邊,用極小的音量,把話徐徐吐出口。

  「同時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她皺眉,想轉頭看他。

  他單手控制她的後腦杓,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痛。「當初你趁我忙於工作,搞失蹤,而且還劈腿!」

  洛華思看著他巨大的辦公桌,眉頭越皺越深。「我劈腿?」他沒搞錯說話對象嗎!

  「我看過你和男人到飯店開房間的照片。」照片中,那混帳東西緊緊抱著她,兩人舉止親密得……教人發狂!

  她掙扎,想看他,可他始終不放手,「我從來沒有劈腿,以前沒有,現在也不——」

  話說到一半,自動消音,過去的記憶快速掠過腦子。

  難道他父親又在他們之間搞鬼?不然怎會有什麼「和男人到飯店開房間的照片」?

  所以拉她到俱樂部那次,也是他父親故意安排的?

  同時間,莫卓剛眼神一閃,憤怒竄入眼中,積聚成一團火。

  該不會……

  這件事,必須查個清楚!

  他松開手,話題猛然一轉。「為什麼挑這種男人嫁?是因為孩子,才離不開他?」

  華思終於得以正眼看他,徐徐開口。「我愛他。」

  洛華思小姐,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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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華思看著電腦螢幕上的電子信件,拿出計算機,劈裡啪啦敲擊起來。

  唉,以後的生活會很吃緊,可能要搬到更便宜的房子住,或者另外找份兼差……

  正忙得不可開交,手機突然響起。

  「喂?」她按下接聽鍵。

  「請問是蘇太太嗎?」

  陌生的聲音令她皺眉,「我是,請問你是?」

  「蘇老板的秘書。」對方稍微停頓。「有件事想通知您,可是老板一直擋著,不讓說……」

  「什麼事?」洛華思皺眉。東澈的秘書怎麼有她的電話?

  「請您到這來救救老板!同事們都在傳公司最近情況很糟,據說是跟您有關。」

  「跟我有關?」同事們都在傳?該不會是莫卓剛對東澈的公司,動了什麼手腳吧?

  「請問您是不是認識莫卓剛莫老板?」

  她一顆心沉到谷底。他還是動手了?

  「請把事情的詳細經過告訴我。」

  秘書和她說了十多分鐘,才結束通訊。

  收起手機,洛華思換上外出服,抓起包包,沖出家門前寫了張字條,告訴兒子自己出去一下,很快就回家。

  拿著字條到兒子房裡,見他睜著雙眼還沒入睡,她直接走到他床邊,蹲下,一手撫上兒子額頭。

  越來越像了……這麼像的兩張臉,一個天真無邪,怎麼另一個就霸道到令人害怕?

  以後懷卓長大,也會像他爸爸那樣嗎?

  「寶貝,你乖乖待在家裡,媽咪出去一下。」

  「媽咪,今年可以去你們公司玩嗎?」蘇懷卓雙手伸出棉被,緊緊抓住她的手。

  「寶貝,可能不行。」她抱歉地看著兒子。

  「為什麼?」

  「媽咪可能會換工作,因為某些原因,可能不方便去。」

  「喔……」

  「對不起,改天媽咪帶你去別的地方玩,好不好?」看著兒子失望卻極力不表現出來的樣子,她心頭發酸。

  「好。」蘇懷卓乖巧點頭,松開媽媽的手。「媽咪不要太晚回來喔!我會擔心。」

  「嗯。」她低頭,在兒子額頭印下一吻,悄聲走出房間。

  半小時後,洛華思站在陽明山山上一間頂級餐廳門口,正要踏入,裡頭剛好走出五、六名喝得東倒西歪的人——

  「小蘇真可憐,簡直被莫老板玩弄於鼓掌之間。」

  小蘇、莫老板?她一楞,停住腳步,尖著耳朵,聆聽這幾個酒氣沖天的男人的對話。

  「剛才談到一半,小蘇好像去廁所吐過兩次,幸好由他秘書送回去了,繼續待著,搞不好連膽汁都能吐出來!」

  「不過,這莫老板是不是有點那個……」

  「哪個?」

  「斷袖之癖。」

  「噓!小點聲,莫老板還在裡面,當心被他聽到,你就是小蘇第二。」

  「我只是奇怪,說到要灌酒,像陳老板,總是挑漂亮的秘書灌,怎麼莫老板只針對小蘇?」

  東澈的秘書說的是真的……洛華思走到那群男人面前,朗聲問道︰「抱歉,請問一下,莫老板在哪間包廂?」

  「牡丹廳。」滿臉通紅的男人脫口就回答。

  「謝謝。」輕松得到答案,她快步往裡頭走去,身後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你怎麼搞的,怎麼人家問你就答。」

  「啊,我剛說了什麼?」

  「老陳喝醉了。」

  「莫老板是什麼人,女人闖進去就闖進去,難不成莫老板會被她給吃了?」

  「我看是莫老板吃了人家還差不多,哈哈哈!」

  把那群人的話拋諸腦後,依照指示牌,她很快找到牡丹廳,門板半掩,大概是剛剛那群人離開時沒關好。

  她輕輕把門更推開一些,裡頭傳出說話聲。

  「老板,蘇東澈和我們交涉那麼多次,這份合約還是不給他?」

  「不給。」

  莫卓剛的聲音?她屏住呼吸,沒有動。

  「蘇東澈的公司體質不錯,未來發展大有可為……」老板費這麼大勁兒,不跟對方合作,老吊著對方,有什麼特殊用意?

  莫卓剛冷眼一掃,下屬低頭閉嘴。

  「體質不錯?」他輕哼。「也只能再撐兩個禮拜。」

  洛華思推開門板,直接走到莫卓剛面前,他身邊跟著三名特助,其中包括金特助。

  「果然是你。」她看著他。

  「你們先回去。」莫卓剛目不轉睛看著她。

  門板被金特助順手帶上,貴氣逼人的牡丹廳只剩他們兩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氣得渾身發抖。

  「把某個人逼到死角。」他扯動嘴角,冷冷一笑。

  「你口中這個某個人,是我好……」好朋友的摯愛。她及時改口,「我的好老公。」

  「好老公?」他臉上盡是諷刺。

  她皺眉。他對東澈的敵意怎麼這麼深?

  「洛華思,睜開你那雙眼睛看看他做了什麼!」莫卓剛冷硬地盯著她。

  「為了這個家,他努力工作。」

  「他在外面另外有女人。」

  她微楞,而後蹙眉。「八年多不見,沒想到你變得這麼……這麼……」她鄙夷地看他,一時半刻找不到好的形容詞。

  「什麼?」他苦笑。她不信他……

  「卑劣!」

  「我卑劣?」莫卓剛雙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忍住想搖晃她的沖動,怒聲大吼。「那是他親口向我坦承的!」

  東澈親口跟莫卓剛說的?洛華思腦袋一片混亂。不可能,東澈沒事對他說謊干麼?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

  「不管他做了什麼,他永遠都是我老公,你別想傷害他。」她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肯定是莫卓剛誤會了什麼。

  「你執迷不悟的程度,真令我吃驚。」他扯唇無奈一笑,雙手越發用力握緊她。

  那家伙這樣對她,她還為他說話、還護著他!

  「這是我的辭職信,」她用力掙扎,右手好不容易自由,從包包裡拿出一封信,壓上他胸膛。「下個月我要到新公司報到,這段時間,請你盡快找人。」

  莫卓剛拿起辭職信,當著她的面,把信撕得粉碎。

  「你——」

  「我不同意。」

  「你執著霸道的程度,真令我吃驚。」洛華思氣得臉色發白。

  「彼此彼此。」他笑著,卻比哭還難看。

  她看著他痛心的表情,如遭電擊,下意識想逃,腳步匆匆往外移動,卻不慎被椅腳絆倒。

  「啊!」她往前飛撲。

  「小心!」莫卓剛嚇出一身冷汗,及時抱住她的腰身。

  人免去重跌,包包可就沒這麼幸運。

  皮包掉落地面,物品飛散一地,她用力推開他,蹲下身,快速收拾隨身物品,直到一雙黑皮鞋站到她面前,朝她遞出一樣東西——身分證。

  她狠狠一顫。不能被他看見身分證背後!

  洛華思伸手想搶回身分證,但他利落收手,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臂,順勢拉她站起身,把她扯向他懷中。「這是怎麼回事?」

  「還給我!」她伸長手,想搶回來。

  「上頭的配偶欄,是空的。」莫卓剛往後移動,讓她撲了空,整個人重重壓上他胸口。

  「不關你的事!」她再次伸長手,想搶回來。

  「你替他生了孩?,他卻沒娶你?」他一臂圈抱著她,擔心她又重心不穩地跌倒。

  她身體一震,楞楞地看他。

  他到底是在說東澈,還是他自己?

  「我的孩子不需要父親。」她看著他眼睛。

  「沒錯。」他點頭。

  她傻住。他居然說沒錯?!

  「那個混帳東西不配做你孩子的父親。」莫卓剛真想敲開她腦袋看看。那家伙不娶她,她還為他戴上婚戒,她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配,難道你就配?」

  「嫁給我。」他抱緊她。

  「就算要嫁,我也只打算嫁給孩子的父親。」洛華思這才發覺兩人身體緊密相貼,雙手往他胸前一推,他松手,她連忙往後退一大步。「我會等他事業有成的那一天,再跟他結婚。」

  「這是他給你的承諾?」

  「對!」根本沒有這種承諾。

  莫卓剛全身僵硬,怒容滿面。「我會讓他從此一蹶不振。」

  聽見他的話,她嚇得出言警告。「你這麼做,不是把他逼入死角,而是在傷害我跟我的兒子。」

  莫卓剛痛苦閉眼,再緩緩睜開,語氣充滿沉痛地問︰「為什麼我不行?」

  洛華思心口一震,表面維持鎮定。

  「你不是——孩子的父親。」

  莫卓剛臉色當場刷白。

  兩人之間,沉默許久。

  「放過我,也放過我老公。」最後,她懇求。

  「很抱歉……」他靜靜看著她。「辦不到。」

  莫卓剛坐在辦公室裡,獨自喝酒,右手抽屜裡放著老頭隱藏了八年多的秘密,一個他設圈套,讓親生兒子誤會,逼走一生最愛的詳細調查報告。

  老頭那間公司,他撒手不管了,老頭急得跳腳,天天打電話過來煩他,還破口大罵他不孝。

  是啊!他的不孝搭配老頭給親生兒子下圈套,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由此可見基因遺傳的力量之強大。

  「蘇東澈正在申請破產。」電話傳來最新消息。

  結束通話,他面無表情地坐著飲酒,桌子、腳邊歪倒著十幾支酒瓶。

  叩叩。

  看眼時間,晚上十點,誰還在公司?會是她嗎?莫卓剛神經繃緊,仔細想想後,搖搖頭。

  不可能,她老早就回去了。

  從她沖到餐廳找自己談判後,便一天一封辭職信送到他辦公桌上,要不是他出言威脅,揚言她不按照公司規定離職,就會對她提告,恐怕她現在早已飛也似的奔向新工作。

  他搞不懂,去端盤子會贏過在他這工作?這職位不僅薪水高,還能發揮所學,她到底會不會算!

  不過,他很快就懂了。

  她不是不會算,而是比起跟他共事,她寧願去做其他工作,任何工作都行,只要能從他身邊離開……

  莫卓剛苦笑,飲進一大口酒。

  「開車經過,看見這裡有光上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在。」等不到回應,祈揚奎自動開門進來。「喝多久了?在慶祝,還是哀悼?」

  莫卓剛看眼好友,打開一瓶全新威士忌,給兄弟倒了一杯。

  他是在慶祝蘇東澈被整倒,哀悼自己居然完全高興不起來,可他什麼都沒說,淡淡吐了一句。「喝酒?」

  「不,我還要開車。」祈揚奎搖搖頭。「華思的事,進行到哪?」

  「恨我入骨。」他嘴角一抽。

  「你爸當初搞出來的誤會,跟她說沒?」怎麼還是沒起色?祈揚奎本來想上來聽好消息的。

  「說了。」收到報告那天就告訴她了,但他說完,她什麼反應也沒有,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話……

  「她什麼反應?」

  「堅持維持現狀。」

  「不是說她身分證上的配偶欄是空白,還是你騙我?」祈揚奎沒預料到會是這種答案,音調不自覺提高。

  「我沒那麼無聊。」

  「既然她未婚,就快點上!」祈揚奎感覺自己正在親身經歷「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句話。

  先前礙著她已婚,他不鼓勵卓剛,可現在她沒有婚姻問題,還不快把人追到手,難道要等到她真結婚了?

  「小心你的措詞。」莫卓剛皺眉,出聲警告。

  「我的意思是快點展開追求。」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挑他語病!

  「她手上戴著戒指。」

  「戴假的有什麼關系。」祈揚奎不敢置信地大吼。這叫什麼事?先前以為她已婚,他還放話要把人搶到手,現在不過是一枚戴心酸的戒指,就能擋住他這頭雄獅。

  什麼鬼道理!

  「那是種宣示。」莫卓剛把兩杯酒都干了,重重放到桌面。就算她已婚他也不怕,只要她的心在他身上,但那枚戒指給了他否定的答案。

  「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祈揚奎不懂他到底在猶豫什麼。

  「她只要孩子的父親,當她丈夫。」他可以把人搶過來,但她的心呢?如果她的心在孩子父親身上,把她搶到手,對她而言只有痛苦。

  他不忍看她活在痛苦裡,一如他這八年多以來的日子。

  這是什麼滋味他很清楚,她不該步入他的後塵。

  「反正你會是她下個孩子的父親,別拘泥這種小細節,成嗎?」祈揚奎拚命替好友解套。「放心愛的女人走,算什麼男人!」

  「你不懂……」

  「對,我不懂你喝得爛醉是哪招,走,我送你回去!」見勸解無效,他至少得把人從酒精裡撈出來。

  兩人坐上車,許久沒人開口。

  「聽老朋友一句勸……」祈揚奎終究還是忍不住。

  「挑重點說,我頭很痛。」莫卓剛癱在副駕駛座,閉目養神。

  把酒當水喝,不痛才怪,明天早上還有得瞧!祈揚奎沒好氣地低哼。「只要自己真心喜歡,就不要拱手讓人。」

  莫卓剛沉默,視線轉向窗外燦爛的夜景。

  直到車子抵達住處,下車時,他才開口——

  「我不會。」

  「少爺,您的手機……」

  一早,管家陳叔雙手捧著手機,走到莫卓剛床邊,看到他四肢攤開,頹廢倒在大床上,全身酒氣甚濃。少爺從未沒換衣服就上床,現在這樣,八成跟打這通電話的人有關系。

  莫卓剛沒反應。

  「上頭來電顯示是洛小姐。」陳叔小聲試探。

  果不其然,莫卓剛立即睜眼。

  「她?」頭真痛……莫卓剛朝管家伸出手,一手用力壓著額頭。「給我。」

  手機甫放到耳邊,剛「喂」了一聲,她的聲音便如潮般涌向他。

  「你在哪?」

  「我家。」

  「地址。」

  莫卓剛乖乖吐出一串地址,還想說點什麼,發現手機已經結束通訊。頭痛欲裂的他閉上雙眼,丟開手機,任由沉重的思緒將他拉入黑不見底的漩渦。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又傳來陳叔的聲音。「少爺。」

  「陳叔?」他沒睜眼。

  「洛小姐來了。」

  「誰?」他詫異瞠目。

  「洛小姐。」陳叔又說一次。

  「陳叔,現在幾點?」莫卓剛勉強坐起身。

  「早上十點。」

  「法文課不是晚上?」他坐在床沿,雙掌捧著像快要炸開的腦袋。

  「少爺,你——」陳叔愕然。敢情少爺腦袋還沒清醒?

  管家話沒說完,臥室門口傳來不友善的輕哼。

  「老板真好當。」洛華思走到他床邊,兩眼燃燒著熊熊怒焰。「不想上班就不上,連自己活在公元幾年都搞不清楚。」

  莫卓剛抬頭,皺眉看著她。「陳叔,你先出去。」

  「少爺……」陳叔擔心地看看他們。

  昨晚祈先生送少爺回來後,他又喝了一夜,這種情況出現過三次,第一次少爺誤會洛小姐拿錢離開,第二次是他們分手,昨晚是第三次……

  「出去!沒我吩咐,不要進來。」

  待陳叔退出去,把門帶上,他才開口。

  「有事找我?」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不會是來拉他去公司上班。

  「你什麼意思?」洛華思懶得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接問。

  昨晚得知消息後,氣悶了一整晚,原想今天在辦公室和他談,左等右等,他大老板居然蹺班了。

  「什麼什麼意思?」沒頭沒尾,人怎麼猜?他困惑地看著她。

  「把人玩弄於鼓掌之間,有趣嗎?」

  「你是指蘇東澈欺瞞你,還是我耍弄他?」莫卓剛苦笑,原來是為孩子的爸爸討公道來了,他還想……她怎麼願意來找自己?

  料理那個姓蘇的,基本上沒什麼難度。只有她,永遠是他的死穴!

  「他從頭到尾都沒騙我!」她氣得大吼。「可是你三番兩次誤會我、傷害我,現在還傷害他,你知不知道……」

  當初她什麼都沒有,多虧了東澈出手相助,她才能平安生下他們的孩子,他居然親手毀掉東澈辛苦多年的事業!他怎麼可以?!

  「知道什麼?」他歪歪斜斜地站起身,銳利的雙眼盯著她氣憤的模樣。「為什麼不往下說?」

  那家伙哪一點值得她站出來替他說話!為什麼她就對他那麼死心塌地,看都不看他一眼……

  反正你會是她下個孩子的父親,別拘泥這種小細節,成嗎?

  祈揚奎的話忽然在莫卓剛耳畔響起。是不是懷了他的孩子,她才會願意把目光停在他身上久一點?莫卓剛近乎絕望地看著她。

  「這八年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一個家,現在全讓你給毀了。」洛華思閉上雙眼,眼淚沿著臉頰滑下。

  「回到我身邊,他的破公司……我會還他。」雙手捧著她滿是眼淚的臉,他渴望地低喃。

  「你真的變了,換作以前,我絕對想象不到你對有夫之婦這麼有興趣。」她只想過平凡日子,為什麼他就是不放手?

  她,說話諷刺他?

  胸腔竄入怒火,他口不擇言地大吼。「為了丈夫的生意和前程,你這個『假』有夫之婦要不要跟我上床,說不定我佛心來著,願意放他一馬。」

  啪!

  她狠狠地甩他一巴掌,用力之大,手掌竟隱隱發麻。

  「我特地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半個月後我一定走人,你快點找接替的秘書,如果我做到這樣你還想告我,就告吧。」說完,她轉身就走。

  「華思……」莫卓剛伸手向前,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送你一個好消息,」她轉頭,對他笑了笑,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這個屢次拒絕你的蠢女人,拜你所賜,給自己找了一個洗碗的工作,你滿意了嗎?」

  「華思……」他臉色當場刷白。

  「很抱歉,讓莫大老板高傲的男性尊嚴頻頻受挫,但現在知道我即將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你可以高抬貴手了嗎?」

  「華思!」莫卓剛又急又怒。

  「放過我,放過我的家人……」她哀求。

  「我做這些,只是想讓你回到我身邊。」他沒有惡意,只是想保護她,那個男人不是好丈夫,她跟他在一起不會幸福。

  「如果我不回到你身邊,你打算把我往死裡逼嗎?」她絕望地看著他。到底要怎麼做,他才肯放手?

  莫卓剛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死瞪著她。

  她怎麼會以為……他會傷害她。

  「你會嗎?」她又問。

  他發狂似地低吼一聲,重重吻上她不斷逼問的嘴。

  不會、不會、不會!

  他深深吻著她,感受身下柔軟的身軀,熟悉的芳香竄進他鼻翼,欲望混合酒氣,火速引爆久違的慾望。

  她掙扎著,聽見他貼在她耳邊,一句又一句呢喃著「我愛你」,這句話,曾經是她最深的渴望。

  她閉上雙眼,被他緊緊抱著。

  現實的一切,暫時假裝都不存在……




第十二章

  那天過後,莫卓剛就未再到公司。

  數天後,聽說他回總公司,從此他的事不歸她管,由他原本的特助群接手。

  看向近來未曾開闔的辦公室門板,洛華思輕輕閉上雙眼,她知道,這裡再也不會有人倚靠著門板,盯著自己看。

  東澈的公司有救了,聽說突然來了一筆法國大訂單,條件給得很好,還願意先支付一半費用,及時解了公司周轉不靈的燃眉之急。

  過一陣子,她開始支持其他高階主管,一封離職信躺在抽屜裡,始終送不出去。

  桌上電話響起,甫接起電話,她聽見活力十足的聲音。

  「華思,我是何婷婷。」

  「婷婷,找我有事?」

  「過兩天就要舉辦企業家庭日,我忙得快要吐血,原本負責網球比賽的同事,昨天不知道是壓力太大還是怎樣,在這節骨眼上,居然急性盲腸炎進醫院開刀。」何婷婷在電話那頭嚷嚷。

  「嚴不嚴重?」她緊緊皺眉。

  「急性盲腸炎還不就那回事,我這裡的情況,比急性盲腸炎還要嚴重!」何婷婷淒慘地哀嚎著。「這幾天老娘忙到快升天了,你要不要來見我最後一面?」

  「哪有那麼誇張。」她低笑開來。

  「這不是誇不誇張的問題,是我有生命危險的問題。拜托你,來幫幫我好不好?」

  沒聽見拒絕,何婷婷更加賣力地游說,「你只要負責網球比賽的部分就好,比賽前安頓好大家,你就可以自由活動。」

  「可是我先前已經回報不參加。」她咬緊下唇,很是猶豫。

  先前不參加是因為他,怕被人看出些什麼,也怕他看出什麼,現在他不會再在公司出現,且先前也說過他不會參加。

  如果……她帶懷卓去,應該不會踫到他吧?

  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要顧,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她的兒子跟老板長得像吧?要不要賭呢?何婷婷那邊需要人幫忙,大家都是同事,不幫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我是負責人,再把它改成參加不就得了。」何婷婷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困難,隨後苦苦哀求。「華思,拜托你啦,算我求你「!我跟你保證,這點小事絕對沒人會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空,能不能來幫我一把?」

  「我現在是公司裡的閑人,等幫完你這回,我打算向公司提離職,可是又不知道該跟誰提。」她沒有拒絕的理由,同事這麼忙,她本來就應該幫忙同事,況且她事情真的不多,主要都是支持為主。

  就幫婷婷最後一次吧,以後想在職場上給她幫助,也不可能了。

  「你要辭職?」何婷婷驚詫地大喊。

  「我在公司沒什麼實質的工作要做,與其讓別人趕我走,不如自己走,想辦法趕快找新工作。」

  「你就跟公司耗唄,又不是你的錯。」

  「我的自尊心受不了這個,我有能力,可以靠能力賺錢,不需要跟公司耗,只是不知道該跟誰提辭職。」

  「你的頂頭上司是老板,應該跟他提。」何婷婷嘆息。華思也真夠倔的,像她這麼有骨氣的人,不多了。

  「老板已經好一陣子沒在公司出現。」提起他,洛華思的心又一陣抽痛。

  那天早上鬧得那樣不愉快,他是怎麼理解那天發生的事?一個憑著他的愛,威脅他、傷害他的女人?

  那並不是她的本意,她不想傷害他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一點。

  她心裡始終有他的位置……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自己跟懷卓的生活仍舊可以維持平靜……只是當她這樣想時,為什麼心口會有一股淡淡的惆悵跟失落?

  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嗎?為什麼光想到再也不會看見他,痊愈的心又開始出現新的裂縫?

  「跟下一級的主管提吧,老板大人不在,總經理應該還處理得了吧。不過,話說回來,你工作這麼涼,錢又比以前多,為了自尊不要工作,值嗎?」何婷婷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叫。

  「不是說網球比賽要交給我負責,我這就下去了解狀況。」洛華思跳開問題,心裡已經做出兩個決定。

  她要帶懷卓去企業家庭日,這應該是兒子最後一次參加這類活動,另一個是,她打算把辭職信交給總經理祈揚奎。

  「喔,好哇!」何婷婷楞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話題跳這麼快,害我有點楞住,你快下來,我等你。」

  他從保險箱拿出一迭紙張,想了想將它們放進行李箱——那是她當年為他準備的講義,這一次他想帶走,只因看著它們,他總有個錯覺——她始終愛著自己。

  一如他始終愛著她。

  從床鋪上站起身,他看看四周,下次再回來,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吧?

  「少爺,行李上車了。」陳叔報告。

  「陳叔,短期內我不會回來,這裡麻煩你照顧。」莫卓剛腳跟一旋,往外走。

  「是,少爺。」陳叔跟在他身後,往大門口移動。

  「還有,如果她那邊有狀況……」

  「少爺,我會第一時間回報給您。」

  「這方面會有人通知我,我希望你能多照顧她,萬一處理不了,打給揚奎,他會提供協助。」

  「少爺,您預計何時回來?」

  莫卓剛沒說話,走到大門口,左掌拍拍陳叔的肩膀,坐上車,一路奔向機場。

  機場內,有人離開,有人回來。

  一架架飛機,乘載著多少興奮、期待、失落、孤獨……從一個地方,高速飛向另一處。

  手機震動,莫卓剛看了眼,來電顯示「老頭」,他於是任由它響個不停,坐上頭等艙後,直接關機。

  離開,是為了成全她。

  蘇東澈的公司恢復正常,只不過他派了人全天候盯著他,只要他行為不檢點,立刻會有人出面阻止。

  比較奇怪的一點是,這些天,聽人回報,這個蘇東澈似乎不像他自己說得那麼差,還是他手邊沒錢,不能興風作浪?

  莫卓剛搖搖頭,不多深思,思緒又繞回洛華思身上。

  華思……她一定要過得比他幸福。

  只有他離開,她才願意繼續待在公司,只有他離開,她辛苦建立了八年的那份小幸福,才能繼續延續。

  那天他清醒時,已經下午,沖到公司才知道她請了假。

  隔天,他待在獨居的別墅裡,得知她準時上班,心中大石落下的舒暢感,是他很久沒有感受過的情緒。

  他會給她……她想要的一切。

  「先生、女士們,大家好,我是機長麥克劉易斯,感謝搭乘S320空中巴士,本班機的目的地為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目前已經完成登機,不過機場起飛航道調度發生一點小問題,本班機將延後三十分鐘起飛……」

  延後三十分鐘?他看了眼手表,這段時間該干些什麼?

  其他乘客不滿的騷動著。

  「真是麻煩吶,趕不上會議怎麼辦!」

  「煩耶!難道要在這裡枯坐半小時?」

  「請給我一杯香檳。」

  「好的,請您稍等。」

  「我也要。」

  「好的。」

  「先生,您要喝點什麼嗎?」美麗的空姐微微彎腰,詢問眼前滿面憂郁的男人。一個消費得起頭等艙的男人,為了什麼心事重重?

  「我不用,謝謝。」莫卓剛客氣婉拒,拿出手機,開機,讓自己有點事忙。沒有意外,收到一堆來自老頭的訊息,軟硬兼施,要他回去接手公司。

  他視而不見,正要把訊息刪除,一個陌生號碼出現在手機上。

  要不要接?換作平常,他絕不會接來路不明的電話,不過現在坐在這裡,手邊有多出來的半小時……接吧,就當是打發時間。

  「喂?」

  「我是蘇東澈。」他聲音平穩,一點也不輕浮。

  莫卓剛皺眉。「你怎麼有我私人手機號碼?」

  「跟蹤。」

  「跟蹤什麼?」

  「先前我曾經跟蹤你回家,剛剛親自拜訪陳叔,我告訴他一些你還不知道的事,陳叔就把號碼給我了。」

  「我還不知道的事?」

  「為什麼放過我的公司?」在說出真相前,蘇東澈想親自問問他這件事。

  「不是為了你。」莫卓剛拐彎抹角,避而不談某人。

  「我也是這麼想。」

  「什麼事我還不知道?」

  「關於華思,想知道嗎?要不要馬上下飛機?」

  「要不要下飛機,我自己會決定。」莫卓剛從不接受擺布。「你要幫我省點事,直接告訴我,還是我打給陳叔?」

  「我跟陳叔都不會說,華思正在參加企業家庭日,答案就在那裡,你必須自己去找到答案。」

  兩方沉默數秒。

  「那天為什麼敲我車窗,誤導我?」多次與這家伙交手,雖然對方故意表現出輕浮拱劣或討好巴結的模樣,但他還沒蠢到錯過這家伙眼中時常一閃而過的欣慰和堅毅。

  一個心中只有名利和女人的男人,眼中不會有這種光芒。

  「真敏銳。」蘇東澈笑開。

  「還是不正面回答?」莫卓剛沒這麼容易被對方糊弄過去。

  「為了我已經永遠失去的東西……」蘇東澈平靜說話,嗓音卻有種惆悵與欣慰。

  「……你們還有機會,現在放棄太早了。」

  莫卓剛拿著手機,不發一語。

  直到機長廣播說飛機即將正式起飛……

  企業家庭日隆重揭開序幕,因為當家的老板不在,祈揚奎代為主持整場活動。

  洛華思把辭職信交給他,但他拒收,理由是他不是她的直屬上司,沒有權力批準辭職信。說到後來還暗示她千萬別為難他,如果老板知道他接受她的辭職信,絕對會用龍頭給他喀嚓一聲再見拜拜。

  總經理不想趟這渾水,她也無計可施。

  她不知道,莫卓剛走之前交給祈揚奎兩項重大任務︰一是不能讓她離開公司,用什麼方法和理由,開放給揚奎創意發想;二是她有什麼狀況,他都必須拔刀相助。

  企業家庭日現場,總共來了四百多名員工加員工親屬,把俱樂部表演廳塞得到處都是人。

  簡短的總經理致詞後,所有人一哄而散,沖向自己有興趣的活動,有高爾夫球競賽、大地游戲、可以吃吃喝喝的園游會……活動琳瑯滿目。

  晚上還會請來五位當紅藝人輪流上陣演唱,屆時會掀起整個活動的最高潮,最後再以燦爛的煙火秀做結。

  「懷卓,你先在這裡乖乖的,媽媽去一下網球場,馬上就回來帶你一起去玩,知道嗎?」洛華思蹲著,一手放在兒子肩膀上,一手摸摸兒子柔軟的頭發,不放心地交代著。

  「好,我保證乖乖在這裡等媽咪。」蘇懷卓穿得像個小紳士一樣,背部挺直,坐在位子上。

  「很乖,媽咪先去忙了,你要在這等喔。」她站起身,目光還是放在兒子身上,忍不住一再交代。

  「嗯,媽咪要照顧好自己喔!」蘇懷卓抬起小小的左手,小幅度揮了揮。

  洛華思也抬起手,朝兒子揮揮手。

  「媽咪再見。」蘇懷卓一路目送媽咪走出表演廳,窮極無聊地坐在表演廳裡的位子上,一會兒玩手指頭,一會兒東張西望。

  突然,他看見一位正在搬東西的叔叔,後面口袋掉出一樣東西,輕呼一聲,連忙跳下椅子跑到叔叔身後。

  「叔叔、叔叔!」蘇懷卓彎腰把東西撿起來,奮力追上工作人員。「你東西掉了。」

  負責架設舞台的工作人員回頭沒看到人,低頭才看見一位像個小紳士一樣的小男孩,手中抓著自己的錢包。「噢,真的是我的皮夾,小朋友,你好乖,來,這個給你買糖吃。」

  工作人員放下手中的燈具,接過皮夾,從裡頭抽出一百元,遞到小男孩眼楮下。

  蘇懷卓看了一眼,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不用啦,叔叔,我只是幫忙撿個小東西。」

  「這麼乖喔。」工作人員笑著點點頭,越看眼前這小孩乖巧有禮的模樣,心裡越喜歡。「沒關系,乖小孩有糖吃,這個你拿去。」

  蘇懷卓雙手背在身後,搖搖頭,但見叔叔很是堅持,想起他媽咪最厲害、最擅長的那一招——顧左右而言他。

  他馬上閃爍著亮晶晶雙眼,問︰「叔叔,你在搬什麼,要不要我幫忙?」

  「小朋友不能靠近,這個很重,你去那邊玩,那邊東西差不多都弄好了。」工作人員伸手一指,指向舞台的另一邊。

  「喔,謝謝叔叔。」

  道完謝後,蘇懷卓跑到工作人員指的方向,發現一個箱子裡有他最感興趣的螢光棒。

  他拿出一根,折一折,晃了兩下。

  「奇怪,怎麼沒有發光?」蘇懷卓眉頭皺得死緊,歪著頭,又晃晃手中的螢光棒,小腦袋瓜上飛舞滿天問號。

  結束電話後,莫卓剛一路從機場直奔企業家庭日會場。他滿臉陰霾,甫轉身,剛好聽到小男孩的自言自語,忍不住停下腳步,多打量小男孩幾眼。

  「小朋友,你要到暗的地方或晚上才能看得到螢光棒的光。」他看向半低著頭注視手中螢光棒的孩子,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現在應該直接往網球場的方向前進,可是這小男孩身上仿佛有股魔力,讓人想跟他說上兩句話。

  蘇懷卓看看手中的螢光棒,用左手遮著,從手中的縫隙往裡頭看——真的耶!傅暗的,就可以看出一點亮亮。

  「謝謝叔叔!」蘇懷卓抬起頭,向莫卓剛道謝。

  莫卓剛在他抬起頭、兩人四目相交時,狠狠一楞,雙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瞪著小男孩。「你——」

  他長得跟自己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這、這是巧合?

  「叔叔,你生病了嗎?」蘇懷卓眨眨眼楮,歪著頭,眼神流轉出擔心。

  叔叔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奇怪喔!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莫卓剛蹲下身,雙手抓著蘇懷卓縴細的肩膀,力持冷靜地問。

  他有預感,洛華思一直瞞著自己的事,就快水落石出。

  「我叫蘇懷卓。」蘇懷卓眨眨眼,看著莫卓剛很嚴肅的表情,乖乖開口回答。

  「蘇懷卓?」莫卓剛感到一陣頭昏目眩。

  懷卓?小男孩居然叫懷卓?

  「你今年幾歲?」莫卓剛激動地看著眼前的孩子,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震得他渾身發抖。

  「八歲。」蘇懷卓抬起雙手,比出八根手指頭。

  八歲?莫卓剛重重閉上雙眼,全身抖顫。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震驚、生氣、痛心、失望,還是失落多一點。這孩子八歲,不是七歲。

  他的喘息聲越來越重,腦袋仿佛遭雷劈,一陣空白暈眩。

  全天下只有她有本事讓他驚得喘不過氣!

  他就算再蠢,只要想起洛華思先前騙他孩子七歲,就會知道這裡頭究竟藏了什麼秘密!她騙他,好端端沒事她干麼騙他?這證明她心裡有鬼,而且恰恰好跟他有關!

  種種跡象顯示,這孩子肯定是他的。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替自己生了個孩子,卻對他隱瞞、撒謊。

  「你跟誰一起來?」他徐徐睜開鷹眼似的黑眸,輕聲問,雖然他本能的猜測眼前是洛華思和他的孩子,但他必須確認。

  他滿腔火氣已經分不清是因為憤怒、痛心,也不明白是不是該感謝老天爺多一點。

  他必須馬上跟她談。

  蘇懷卓眼尖,看見洛華思站在表演廳門口,正在東張西望找自己,連忙大聲喊道︰「媽咪!」

  「你媽咪是誰?」莫卓剛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

  蘇懷卓看見媽咪正朝自己跑來,笑彎雙眼,抬起右手,左右大幅度搖晃手中的螢光棒,然後指向洛華思。「她就是我媽咪。」

  莫卓剛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傳來,緩緩站起身,全身肌肉繃得死緊,怒火在他周身熊熊燃燒。

  「懷卓,媽媽忙完了,我們去玩吧。」洛華思看見有個男人似乎正在跟兒子說話,心頭微微發涼。這背影有點像卓剛,但應該不會是他吧……

  「好,媽咪。」蘇懷卓睜亮雙眼,直覺想要跑到媽媽身邊。他們終於能夠一起去玩。

  莫卓剛搶在蘇懷卓跑向她時,一把將孩子抱起,讓蘇懷卓坐上他的手臂,慢慢轉過頭,銳利的視線橫掃向她。

  居然真的是他?!

  她看見抱著兒子的男人,頓覺頭重腳輕,身形不穩地晃了兩下。

  他全身繃緊,神情又怒又傷痛,急喘著氣息,瞪著她數秒鐘後,咬牙低哼。「華思,這是怎麼回事?」

  聽見他的質問,她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擺,低著頭,眼珠子四處游移。

  「我、我——」她還能說什麼,看他氣怒的面容,八成已經猜出孩子就是他的。

  今天她和兒子不該來的……

  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莫卓剛胸膛大大起伏著,手中抱著兒子,心裡的猜測全化為現實。

  她居然瞞著他,生下他們的孩子,最令他痛心的是,兩人相逢後,她絲毫沒有想要告訴他的意思!

  他對她而言,到底算什麼?

  「別想再對我說謊!」莫卓剛緊緊抱著蘇懷卓,痛心疾首地怒吼。「如果你還不肯對我說實話,我就讓他在你面前永遠消失!」

  洛華思霍然瞪大雙眼,滿臉驚懼地看著他,驚慌失措的眼淚奪眶而出,滑下臉頰,宛如一串串斷線珍珠。

  他威脅她?

  「華思,這八年你以為我過得容易嗎!每次想到你劈腿,背叛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心有多痛,你知道嗎!」莫卓剛咬牙低吼,惹得蘇懷卓更加不安。

  「直到在會議室看到你,我才覺得自己停滯的時間又重新轉動起來,全天下女人這麼多,我卻只想跟你在一起。我怎樣都沒想到你會這麼殘忍,忍心看我因為你跟別的男人結婚生子而這麼痛苦,卻還不肯告訴我實話。你怎麼忍心!」

  聽著他掏心挖肺的告白,她的眼淚流個不停,不停自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做錯了?

  她從來就沒想過要讓他感到痛苦,她只是單純想保有已握在手中的一點點幸福。

  莫卓剛靜靜看著她,低聲道︰「告訴我實話。」

  她渾身輕輕顫抖著,聽出他的話語透露出一股沉痛、懇求、在乎以及情感。

  「華思,懷卓是不是我的兒子?」莫卓剛冷凝著臉,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洛華思輕輕閉上雙眼,點點頭。「是,懷卓是你兒子。」

  她睜開雙眼,看向陡然瞪大雙眼的兒子。「懷卓,這個人才是你真正的爸爸。」

  莫卓剛將他們母子帶進樂部的鑽石級套房,當中有五十多坪的歐式風格客廳、半開放式的廚房與餐廳、五間臥室。

  起居室內掛著梵谷的星空復制畫,蘇懷卓在裡頭把玩手中的螢光棒。

  洛華思站在客廳正中央,手邊有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大好的光線從窗戶外灑進屋裡。

  莫卓剛關上起居室的房門,走到她面前,定住腳步。

  她微微仰頭,先看見他抿緊的剛毅唇瓣,深邃的雙眼裡正跳躍著熊熊怒火,她忍不住用力吞咽一下口水,神經一條一條繃緊!

  現在他已經知道她瞞著他偷偷生下懷卓,還謊報兒子的年齡……果然相當憤怒。

  她想先說些什麼,打破此時令人膽顫心驚又窒息的靜謐,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之間相距不到五公分的距離,他每一次吐吶的氣息,她都能感受到微微的熱度噴散。

  他的氣息帶著一股強健肌肉的熱度,給人安全感的同時,又給人壓力極大的危機感。

  莫卓剛往前跨出一小步,冷厲的眼神直盯著她,想起她先前曾經說過的話。「你說過就算要嫁,你也只打算嫁給孩子的父親?」

  他居然還記得這句話!她心跳漏掉一拍,被他迫人的氣勢逼得每當他前進一步,她就被動後退一步。

  「這是真心話?」莫卓剛壓抑心中不安,喉結上下滾動數下,嗓音干澀的輕問。

  「我、我——」她垂下目光,一步步後退。

  見她有所猶豫,他倒抽口氣,憤然低吼。「說實話!」

  要不是蘇東澈打電話過來、要不是飛機延遲半小時起飛、要不是他殺到活動會場,又陰錯陽差撞見親生兒子,她還想對自己隱瞞多久?

  莫卓剛沉痛地盯著她。

  砰!洛華思背部靠上落地窗戶,發出小小的踫撞聲響。

  她被逼得無路可退,他依然步步逼近,直到兩人身體若有似無地輕踫,他雙掌壓上她臉頰左右兩側的玻璃,清楚聽見她狠狠倒抽口氣。

  「告訴我實話。」他微微彎腰,俊顏逼到她眼前,炯炯目光筆直地射入她眼底,語氣很輕,眼神卻很沉重。

  她輕咬住下唇,不讓呼吸的動作太大,以免身體老是貼向他寬闊的胸膛。隨著每一個輕微踫觸,她的臉就跟著酡紅一分。

  「當初我去你家應征家教的時候,第一天便跟你父親約定好,絕對不能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她困難地開口。

  「你不是有野心的女人,我們之間是自然而然產生了感情,根本談不上什麼妄想!」莫卓剛語氣鏗鏘有力,一掌捏住她下巴,往上略抬,兩人唇瓣幾乎相貼在一塊兒。

  「約定就是約定。」她微喘著氣,試著從他掌心轉移開自己的下巴。「做人不能言而無信,我是你的家教老師,就只能是你的家教老師。」

  「現在呢?你不是我的家教老師,為什麼還要騙我兒子的事?你應該在我們重遇時,就告訴我懷卓的存在。」

  「你叫我怎麼說?」洛華思怒目看向他,伸出雙手,推拒他厚實的胸縢.「是你先口口聲聲說不談過去,難道要我直接跟你說,不行,我們一定要談過去,因為我過去偷偷瞞著你,生了一個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他有權利知道!

  而看著她推拒自己的雙手,他心情大壞,一掌抓住她一只手手腕,往後一壓,重重固定在落地窗上,胸膛壓上她胸脯,不讓她有抗拒的機會。

  「對,但你現在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自私地破壞你的生活。」她使勁扭動身體,想要掙脫。

  「什麼叫「自私地破壞我的生活」?」莫卓剛低吼,幾乎要被她弄瘋。「你瞞著我兒子的存在,這對我來說這才是傷害!」

  「你忘記王佑偲小姐了嗎?」她盯著他,徐徐開口。

  「關她什麼事?」他皺眉,口氣又直又沖。

  「當然關她的事!」她不可思議地瞠大雙眼,胸脯急遽起伏。「她始終是你父親心中最佳的媳婦人選,你父親設下套,讓你誤會我劈腿、讓你冷淡對我、讓我誤以為你們早已經是未婚夫妻,都是為了撮合你們。」

  他繃著臉,喘息越來越粗重,一半是因為怒氣,另一半是因為情|欲,她身體正與他緊密貼合在一起……

  她挺直背部,雙眼堅定地看著他。「莫卓剛,你終究要和一個配得上你的家世的女人結婚,這樣我們還能有什麼關系?我告訴你,就算我生了一個孩子,也不代表你可以藉此要求我做你的地下情人,還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身分,我是我,當初決定生下孩子的是我,我會自己承擔,我跟孩子都不關你的事。」

  她跟孩子都不關他的事?莫卓剛瞪大雙眼,氣得猛喘氣。這女人講話就講話,為什麼有辦法讓人瞬間火大。

  她的自尊心真的太強了,從兩人認識沒多久,他就知道她有多執著-多堅強,多不願服輸。

  她怎麼會以為他舍得讓她做什鬼地下情人?

  對他而言,她只有兩種身分,一個是他心裡永遠的唯一,另一個是是世人眼中的老婆。

  「你跟孩子當然關我的事。」莫卓剛垂眸,張嘴說話,堅毅的唇瓣有一下沒一下輕觸她的。「華思,我想要你、想要孩子,是因為我心裡一直有你,你怎麼會以為我舍得委屈你做什麼見鬼的地下情人?我要你嫁給我!」

  她瞠大雙眼,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華思,我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你還愛不愛我、你願不願意待在我身邊,你懂嗎?」他神情激動,眼眶微微泛紅,掏心挖肺對她說這些話。

  「但是……」她搖搖頭。「先前在你辦公室裡,我明明聽到王佑偲打電話給你,找你去參加她父親的壽宴。」王佑偲親自邀約,那代表兩家很親近不是嗎?

  見她搖頭,他氣不過,額頭重重與她相抵,她的後腦杓往後輕靠向落地窗。

  「我後來沒去。」

  「你沒去?」

  「你不會以為知道所有事情後,我還能心平氣和面對老頭,勉強自己應付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吧?」莫卓剛黑眸緊盯著她。

  洛華思努力吸收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什麼劈腿、冷淡,那是老頭耍手段弄出來的,調查報告裡說得一清二楚,告訴我,你不斷拒絕我的真正原因。」

  「在你誤會我劈腿時,我媽過世了。」她秀眉緊蹙,呼吸短促。

  「報告中有寫你後來要還老頭醫藥費,而那個和你在飯店踫面的男人是老頭雇的人。」

  「你只調查你父親,沒有調查我,所以你不知道,不只我媽過世,我最好的朋友蕪碧也在來醫院看我的途中車禍身亡,更不知道我就是在那時候,發現自己懷了懷卓。」

  她幽幽地說。「你終究不是你父親,不會拿他那套對我。」

  「老實說,我很想把你這八年來的所有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但只要想到你生氣的樣子,我就不敢,只好自己當起跟蹤狂。」

  「蕪碧過世時,東澈說她是他這輩子唯一的老婆,一份連死都切不斷的愛,讓我震撼又感動,對比那時候你對我的冷淡……那時候,你傷我很深。」

  「那時候我以為你背叛我,說出來的話怎麼能算數!」

  「現在的我能明白,但當時的我又累又充滿猜疑,才選擇離開——」她也沒有信任他,「對不起,那時候我想得不夠多。」

  「你沒有想那麼多是因為你根本不夠在乎我,你有你的自尊就夠了,連我對你的感情你也不屑要。」他雙眼空洞地看著她,嘴角扯動,露出交雜著痛苦跟自嘲的笑。

  「如果不夠在乎你、有自尊就夠,我就不會生下懷卓。」洛華思垂下雙眼,壓抑多年的感情得到宣泄的出口,熱淚緩緩滾下。

  看見她的眼淚,他心頭倏地一緊,低頭,用一個個吻,輕柔地吻去一顆顆晶瑩淚珠。

  感受到來自於他的愛憐,她的心門逐漸敞開,深埋在心底多年的話,徐徐飄出口。

  「知道兒子為什麼叫懷卓嗎?意思是懷念卓剛,我沒有不在乎你,也沒有不屑要你的感情,只是在愛情這條路上我摔了太多跤,已經失去能擁有一份真愛的信心。」

  「這是真心話?」莫卓剛松開禁錮她的雙手,俯身,深深吻上眼前的粉唇,直到兩人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他才放開被吻腫的紅唇,粗喘著氣息,貼在她耳邊誘哄。「告訴我。」

  「我干麼要對你說謊?」她喘著氣,雙眼氤氳霧氣。

  「你干麼要對我說謊?!」他憤恨地咬牙低哼。她說過的謊,每一個都傷他很深。「你老戴著戒指是怎麼回事?」

  「東澈被父母逼著快點找新女朋友,再加上我和你分手,又懷了孩子,東澈評估狀況後,請我幫他一個忙。」

  洛華思閉上雙眼,把過往全說出來。

  「他要我和他假結婚騙過他父母,連懷卓也跟他姓,才成功讓他父母相信。從頭到尾,我跟他都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他父親過世後,我們辦了離婚,所以身分證上的配偶欄才會空白,他母親這兩年身體大不如前,我們約好,萬一……懷卓就改跟我姓。」

  「這場假結婚,讓我吃了多少冤枉醋。」莫卓剛在她兩只眼楮上,各落下一個輕吻。

  見她緩緩睜開眼楮,他手掌輕拈起一縷青絲,湊近方唇邊親吻一下。「你還留著長發,為什麼沒見你戴過那個藍寶石發飾?」

  「我只是一個小職員,戴那種東西太誇張了。」洛華思輕咬著下唇,感覺他落在發上的輕吻,化作一片緋紅色花瓣,徐徐飄落在心坎上。

  他珍惜的舉動,讓她覺得自己像被他捧在掌心裡的寶貝,充滿安全感與溫暖。

  她不願意讓他知道,每當他生日時,自己都還會拿出他送的藍寶石發飾邊看邊哭。

  她為他留長了頭發,卻始終舍不得戴上,怕萬一弄不見,身邊就少了一樣與他有關的連系。

  「是覺得太誇張,還是擔心弄不見?」莫卓剛挑高右眉,一手勾起她下巴,沒被她糊弄過去。

  真是了解她……被他一眼識破,洛華思沒說話,看著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在她唇上輕點了一下,又啄了啄她的鼻尖,沉聲宣告。「華思,我愛著你這麼久,不準你不愛我,聽到沒?」

  「『我喜歡你,不準你不喜歡我。』」她輕睞他一眼,感到好氣又好笑。「霸道這一點,你真是十年如一日。」

  「還能默背我八百年前跟你說過的話,代表你心裡也一直有我。」莫卓剛滿意笑開,退開身子,手指輕點她鼻子一下。「我們算扯平了。」

  她抬起手摸摸鼻子,雙眼定定地看著他,感覺自己沉浸在一股久違了的幸福裡。

  忽然,開門聲響起,她直覺想要從他身前逃開,但他根本不讓。

  莫卓剛一手搭在她肩上,從容轉過身,與她共同迎向兩人的寶貝兒子。

  「媽咪,我肚子餓了。」蘇懷卓看看媽咪,又看看前不久才知道的新爸爸,視線左右來回移動,神色似懂非懂。

  「來,爸爸帶你去吃東西,外面攤位上應該有不少好吃好玩的。」莫卓剛擁著心愛的女人走到兒子面前,朝兒子伸出手。

  蘇懷卓想了兩秒鐘,把手舉起,放入眼前的大手掌裡。

  「爸爸?」他看看爸爸,又轉頭看向媽咪,歪著頭問︰「媽咪,為什麼我有兩個爸爸?」

  聽見兒子的疑問,她轉頭看向莫卓剛。「我去外面買東西進來吃好不好?我們當年的事,我想現在跟兒子說。」

  「他才幾歲,能懂嗎?」莫卓剛低頭看著滿臉稚氣的兒子,微微蹙眉。

  「我們的兒子很聰明,他會懂的。」她蹲下身,與兒子平視。「寶貝,你說對不對呀?」

  「嗯。」蘇懷卓用力點點頭。

  她說「我們的兒子」,莫卓剛嘴角不自覺上揚,看著眼前的妻兒,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籠罩他全身。

  「不用出去買,我讓人送吃的進來。」他彎腰,輕松地一把抱起兒子。「兒子,你想吃什麼?」

  洛華思跟著他們父子站起身,從落地窗上看見一家三口親密的模樣,心頭頓時又熱又暖。

  沖著那句「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莫卓剛趕在過年前拉著她火速登記結婚。

  蘇東澈、祈揚奎、陳叔、何婷婷、金特助都是他們的見證人。

  過年除夕當天,在洛華思的勸說下,莫卓剛帶著老婆大人、改了姓的兒子莫懷卓與老婆肚子裡的小功貝,一起回到當年那間房子,與莫天霖一同吃年夜飯、守歲。

  然而飯桌上,火鍋咕嚕咕嚕響,卻沒有半點人聲。

  莫懷卓看看一臉漠然的爸爸,又看看有些著急的媽咪,還有眼前冷著臉的老爺爺,眨眨水亮的眼楮,指著老爺爺問︰「媽咪,他是誰?」

  莫天霖與孫子初次見面,眼楮緊緊粘在孫子身上,那眼神是如此專注,好似恨不得能把孫子的身影刻在心裡。

  「他是……」洛華思看看莫天霖,察覺他眼底沒有排拒,反而還有點興奮,她轉頭面向寶貝兒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開口,「他是、他是……」

  「我是你爺爺。」莫天霖等不及媳婦替自己介紹,直爽地報上自己的身分。「聽說你叫懷卓?」

  這娃兒,他越瞧越順眼。

  臉型幾乎遺傳了她母親的秀氣,眉眼之間卻遺傳了兒子的霸氣,看來他長大後,絕不是個容易應付的人兒啊,到時候就該輪到兒子頭痛!

  「爺爺?」莫懷卓滿臉新奇,雙眼直勾勾看著莫卓剛,等著他給自己回答。「爸爸,我有爺爺?」

  莫卓剛深深看眼老頭一眼,淡淡點了個頭,當作回答。

  瞧老頭有孫萬事足的樣子,似乎已經打從心裡接受華思,只是拉不下老臉承認。

  要不是擔心華思不高興,回家後給他擺臭臉,他這個頭不會點得這麼爽快,只要想到兩人莫名其妙分離了八年,他就一肚子火。

  生孩子是件多麼辛苦的事,想到她生兒子時,自己不在她身邊照顧,就覺得他算什麼男人。

  這一個點頭,代表他願意原諒莫天霖當初所做的一切,洛華思見了,放心地笑開。

  她提議一起吃年夜飯,不是為了他父親,而是知道借機一家人和好,他心裡才能真正高興。

  莫天霖更是心頭一松,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大紅包,朝乖孫子揮揮手,滿臉笑開懷地說︰「傻孫子,你當然有爺爺,來,來爺爺這裡,說句恭喜發財,爺爺馬上發個大紅包給你。」

  莫懷卓手裡抓著吃到一半的雞腿,跳下椅子,走到爺爺跟前,軟軟說了一句。「爺爺,恭喜發財。」

  「我的孫子真乖,來,爺爺給你擦擦嘴。」莫天霖挽起絲質衣袖,直接幫孫子抹去嘴邊的油光。

  洛華思轉頭,看見莫卓剛有些動容,伸出手,輕輕握住他放在大腿處的手掌。

  他察覺,轉頭看她,手掌一翻,輕松握緊她的手,牢牢不放。

  莫天霖見他們恩恩愛愛,想起洛華思對自己說過的話,心頭一時感觸良多。

  今天要不是她先打電話過來問,他哪有台階下,邀請他們一塊兒過來全家團聚過除夕夜。

  如果沒有華思從中牽線,以兒子那個硬脾氣,還不知道要跟自己冷戰多少年,他哪有可能在這邊含飴弄孫。

  他輕嘆口氣,人老,實在不適合逞強,為了以後能常常看到孫子,他得識時務啊!

  「聽說你們跑去登記結婚了?」莫天霖突然開口問。為了賭氣,他連獨子的婚禮都沒看到,人生一大遺憾也。

  「對。」莫卓剛冷冷回應,眼神戒備。

  這個臭老頭,他膽敢又說話傷害他老婆,他馬上拍桌走人!

  「別這麼緊張,我已經不會再插手了。」莫天霖看看兒子略微吃驚的表情,又看看媳婦兒眉眼帶笑。「挑個時間辦場盛大的婚禮,我兒子討媳婦不能這麼低調,商場上那些老朋友該請的都得請。」

  這媳婦一心向著兒子,有她照顧兒子,自己的確沒什麼好放心不F,還有什麼好固執不承認的?

  當初他千方百計想利用救華思母親的恩惠,逼她離開,連她當時任職的公司都打點過,讓她順利回公司,還升為正職,就為了等待恰當時機給予一擊,讓她離開兒子。

  未料,她母親突然病發過世,他再怎麼精心布局,都比不上這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他抓住機會,成功讓他們分手,結果繞了一大圈,兒子還是堅持跟她在一起。

  這就是緣分吧。

  「我不!」莫卓剛大大皺眉,想到辦婚禮有多累,再加上她現在肚子裡又有了孩子,直覺想拒絕。

  看見老公的表情,洛華思大約知道他的意思,連忙跳出來說話。「就這麼辦吧,老公,好嗎?」

  看著老婆甜甜笑開,略微撒嬌的態度,莫卓剛滿腔不爽頓時化為烏有,只能快速點個頭,不願違逆老婆的心願。

  老婆都開這個口了,能說不嗎?

  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醫生說要盡量讓孕婦保持心情愉快,凡事順她意已經變成他首要的生活準則。

  「華思,謝謝你,你是一個好媳婦。」莫天霖見自己搞不定的兒子居然肯乖乖聽她的話,深知以後這個家誰說了算。

  聽見這話,莫卓剛挑高右眉,看著老爸,語氣有些自傲,也有些疼惜。「現在你才知道。」

  這一年的除夕夜團圓飯,是莫卓剛從出生以來吃過最溫馨的一次,而且這樣的幸福還會一直、一直持續下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0 12:01 PM

尾聲

  洛華思睜開雙眼,一抹熟悉的身影進入視線。

  原來不必接觸也能感受到溫度……每天微涼的清晨,她心頭都因這抹身影,添了幾許暖意。

  她一直以為所謂的家是由她一人獨撐,守護寶貝兒子,但現在看法不太一樣了。

  家,原來是一個同心圓。

  她伸出雙手,圈守著兒子,他伸出雙手,圈守著自己和兒子,而某些時候,則是她伸出雙手,圈守著他和兒子。

  生命中,遇到好的壞的,從此有他共同面對,不用覺得麻煩了他,也無需仔細算計,一切是那麼理所當然,感覺人生終於好好安頓下來。

  「早安。」

  炯亮的雙眼徐徐睜開,看著她,泛開層層笑意。

  「早……」她的心,隨之起舞。

  「早餐想吃什麼?」莫卓剛滿臉笑意。

  「櫻桃千層派。」

  他愣住。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正想糾正,沒想到他搶先一步反應過來。

  「不能說點我能做的東西嗎?」他咕噥。

  「開玩笑的。」她趕緊改口。「我想吃草莓醬吐司,櫃子裡有小農自制的手工果醬。」

  「謝謝老婆的體貼。」他滿臉笑意,摸摸她頭頂,揉揉烏亮的發絲,起身。

  她伸手,摸摸留有余溫的床鋪。

  幸福是有溫度的,在掌心,掌心涼了,心還是熱的。

  「想什麼?」低沉又帶點性感沙啞的嗓音,從頭頂落下。

  還沒回過神,嘴唇已印上迷人的溫暖。

  片刻間,一股暖意沖上雙眼。

  幸福,原來帶有一抹濕意。

  「怎麼了?一臉要哭要哭的樣子。」莫卓剛皺眉。

  「沒事。」洛華思搖頭。

  「真沒事?」

  她沒說話,用力點頭。

  「沒想到你這麼想吃櫻桃千層派,給我點時間,我去學,改天弄一個給你。」對他們來說,櫻桃千層派有特殊意義,值得他費心思去學。

  「不是……」

  「不是什麼?」

  被他一問,她反而說不出話來。

  「不是想起我們第一次一起過我的生日?不是感慨我們幾次差點錯過彼此?不是因為你愛我?不是因為我愛你?」他每說一項,就在她臉上各處落下一吻,從額頭、鼻尖、雙頰,最後落在她唇上。

  「你……」她滿臉通紅。

  「我什麼?怎麼不接著說完?」莫卓剛爽朗大笑。「氣我明知故問?」

  瞋他一眼,她閉口不語。

  「殘忍的女人,說幾句好聽的哄我開心,有那麼難嗎?」給她一記深吻,趁她喘不過氣,貼近她耳邊,低喃。「先給你這個,改天再給你櫻桃千層派。」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甜蜜的微笑纏在她嘴邊,久久不散……




番外篇 禮物

  自從懷孕穿白紗,按照莫天霖所希望,熱熱鬧鬧地辦過婚宴後,又過了兩個年頭。

  兩人結婚後,莫卓剛正式接手父親的公司。

  今天是莫卓剛生日,原本要闔家一起慶祝,他還特定訂了一大鍋麻辣火鍋及配菜,讓飯店送到家裡。

  經過這幾年訓練,他從不敢吃辣,變得非常享受辣的美味,無奈法國那邊的分公司臨時出了狀況,他飛過去處理,等趕回台灣時,已經晚上九點多。

  回家路上,他接到來自父親的電話,說送了他一架鋼琴和小提琴當作禮物,其實這兩件禮物的使用對象,是他那雙兒女。最後,父親又提了老問題,追著他問什麼時候生第三個。

  一進家門,莫卓剛又鑽進書房,繼續忙工作。

  哄一對兒女上床後,洛華思婉拒陳叔的幫忙,親自下廚煮了一碗清湯面,送進他的書房。

  看著他又驚又喜的表情,她輕松笑開。「不想吃嗎?」她走到他身邊,把托盤放到他桌上。

  「想。」莫卓剛看著眼前這碗再尋常不過的面條,胸口突然情緒翻涌,嘴裡咕噥著。

  「我想好幾年了。」

  他說得小聲,她卻一字不漏聽進心裡。

  「趁熱吃。」洛華思把托盤上的筷子,交到他手中,見他笑完了就吃,吃完了又笑,噗哧一聲笑開來。

  她帶著幾分淘氣、幾分鬧他的心情,故意張口問他。「老公,結婚典禮上你說你會愛我一輩子,是真的嗎?」

  聞言,他楞了一下,接著放下筷子。

  「你等等,我拿個東西給你看。」說完,他低頭,拉開桌子最底下的抽屜,裡頭有個小型保險箱。

  「這是……」她有些狐疑地皺起眉頭。

  他居然在書桌底下弄了一個保險箱?放了什麼價值連城的骨董嗎?

  莫卓剛神秘一笑,迅速輸入兩人第一天相遇的日期,保險箱應聲時開,他從裡頭拿出厚厚一迭皺皺的紙張。

  「這些是你當初為我準備的法文講義。」他笑看著她呆住的樣子,親手放到她手中。

  「本來我想放把火把它們通通燒了,可是當我手中拿著打火機時,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你——」她心跳加速,手裡捧著一張張充滿回憶的講義,指尖滑過上頭的文字,熱騰騰的淚霧瞬間彌漫上眼眸。

  他居然像個傻瓜一樣把這些講義鎖在保險箱裡,這麼寶貝……

  她眼眶微紅,心口一陣震動。

  原本只是想鬧著他玩,沒想到他還真有能拿出手的證據。她雙手捧著這迭沉甸甸的講義,什麼都明白了。

  「你好像很感動。」莫卓剛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看到她眼眶泛紅。

  他嘴角一揚,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裡,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溫柔地擁緊。

  「我是很感動。」她半垂著雙眼,眸中閃耀點點幸福。

  「那麼——」他專注凝望著她,一顆心不由的悄悄揪緊。「你愛我嗎?」

  她抬頭,輕睞他一眼。

  真是個傻問題。

  如果不愛,她何必眼巴巴地等他回來,煮清湯面給他吃。

  如果不愛,她又怎麼會一看到這些被他細心保存的講義,就感動得直想落淚。

  如果不愛他,她才不會點頭答應嫁給他。

  這分明就是明知故問!

  「當初離開你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尊嚴,生下兒子是為了守住自己的愛情,原本我覺得這都不關你的事——」她嘴角緩緩上揚,水眸布滿溫柔。

  「不關我的事?」他瞪大雙眼,一臉氣憤難平的模樣。

  「我是說本來,現在我知道這樣做,傷你有多深了。」洛華思雙掌輕貼上他胸膛,略微施力,從他懷裡掙脫開來,站起身。「等你吃完宵夜,我給你看幾樣東西。」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他挑眉問。

  為什麼一定要等吃完,現在說不行嗎?

  「嗯,是有一點神秘。」她雙手抱胸,朝他神秘地笑了笑。

  莫卓剛少爺脾氣一來,繃著臉,扔下筷子,直接命令。「我現在馬上就要知道!」

  「那算了。」她聳聳肩,作勢就要往外走去。「我突然不想給你看了。」

  「等等!」他急得伸出手,緊緊扣住她右手腕,不讓她走。「別生氣,我趕快吃,吃完你一定要給我看。」說完,他回座低著頭專心吃面。

  看見他被自己嚇成這樣,她輕笑出聲,只問了句。「好不好吃?」

  「你親手做的什麼都好吃,尤其清湯面特別美味。」

  洛華思看著他討好的表情,實在很難把他跟平時充滿霸氣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等他吃完,她主動牽起他的手,察覺他寬大的手掌微微一震,心底一陣竊笑。知道他如此在乎自己,這種感覺真好。

  兩人慢慢往主臥室移動,見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她把他帶進更衣室。

  他雖好奇,但什麼話也沒說,目不轉睛看著她小心翼翼打開一個盒子,從盒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交到他手上。

  「這是我的手帕?」他微微皺眉。

  「從前每一樣跟你有關的東西,我都保存得很好,這對我來說,已經不單單只是一件物品那樣簡單了。」

  她拿過手帕,從盒子裡拿起「青冥劍」放到他手中。

  「球拍你也留著?」莫卓剛開始有點明白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她似乎正想要告訴他,這輩子他最渴望聽見的話。

  「嗯。」她點點頭。

  接著,她又放了一樣東西到他掌心裡。

  「藍寶石發飾?」他驚喜萬分。

  這些東西她都留著,一樣也沒有漏掉!

  那一次明明是他生日,她不但沒送他禮物,反而從他那裡得到禮物。

  「從你說過喜歡我的頭髮後,我一直留著長頭髮,只是偶爾換個髮型,我的髮為你而留,這個發髮怕弄丟,我一次也捨不得戴。」她微微一笑,看著他拿起髮飾,親手幫自己戴上。

  「不要捨不得,弄丟了也沒關係,我再買給你就好了。」莫卓剛聽得直皴眉,心疼她的捨不得。

  「我知道,後來你一天送我一個禮物,真的讓我很啼笑皆非,一方面很感動,另一方面又覺得你這麼做,好像有點太超過了。」她輕睞他一眼,心裡頭裝滿甜蜜與幸福。

  「哪裡超過,剛剛好而已!」那八年他沒做的,往後他會一一補齊。

  「雖然你這麼多年始終維持每天送我一件小禮物的習慣,可是最能牽動我的,仍是這幾樣老東西。」

  「雖然我們之間有整整八年的斷層,但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把它補過來,現在,我們是不是該上床了?」

  莫卓剛一邊說著話,一邊擁著她走到床鋪前,開始動手脫她的衣服。

  「做什麼?」洛華思低頭,看著他忙碌的雙手。

  「老頭又打電話來吵,問什麼時候再給他添個孫子。」

  「別鬧,你不是還有工作要做嗎?」

  「工作永遠也做不完,我不弄了,現在抱著老婆滾上床比較實際。」

  至於第三個孩子何時降臨……

  這還得拜托拜托老天爺,不過,該盡的人事,莫卓剛這回可是充分挑燈夜戰到天明。

  附注︰「Speechless」作詞/作曲/演唱︰MichaelJackson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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