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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 -【我家相公是反派之一】叛王家的小娘子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28 PM     標題: 陽光晴子 -【我家相公是反派之一】叛王家的小娘子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2 12:04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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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朝代有個威震天下的王爺,戰場殺敵、朝堂殺親,從不手軟,
唯一制得住他的是老是躲懶不做事,沒把主子放眼裡的小丫鬟……

她生平無大志,只想吃飽飽睡好好,當個啥都不用幹的小米蟲,
就算穿越來成了伺候權貴的貼身丫鬟,她也要貫徹自己的人生目標,
至於她這因意圖謀反而被軟禁架空、目前脾氣很差的王爺主子,
那絕對是她逍遙生活的超級大阻礙,
他三餐吃不了幾口,胃比螞蟻還要小,害她也得跟著挨餓,
他大爺精力旺盛可以撐好幾晚不睡,卻連累她必須瞪大眼守夜,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他不像外頭傳的那樣冷血沒人性,反而待她很好,
她混水摸魚跑去睡他的床,他除了說兩句外沒有任何處罰,
她以研究菜色之名行偷吃之實,他也只是輕輕揭過,
更不用說當她被刺客追殺,他第一件事並非自保而是衝上來護著她,
這些超犯規的舉動讓她只能棄械投降,承認已經喜歡上他,
只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他一天不吃她就渾身不對勁,
可他如果再這樣「努力」下去,她好怕自己哪天會死在床上……

【出版日期】 2015/6/24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867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31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8:22 PM 編輯

楔子

  萬熙皇朝正處在一個繁榮盛世,但一如歷史中每一個朝代,在和平的表象下總是暗潮洶湧。

  皇帝雖立吳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穆敬孝為太子,卻獨寵淑妃所出的十三皇子穆敬坤,朝中文武百官也因此各懷鬼胎,分擁兩派。

  一派擁十三皇子,圖的是皇心思變,廢太子立新主;一派擁吳皇后、太子,但大臣們看重的卻非此二人,而是與他們走得極近的七皇子穆敬禾。

  穆敬禾因生母寧妃早逝,自小由吳皇后扶養,侍奉吳皇后至孝,與太子更是兄弟情深。

  他內斂深沉,手握兵權,在軍中極有威望,但也有更多的流言指出,他會不擇手段,誓死鏟除阻撓太子登上龍位的大小石子。

  雖然這些流言蜚語從未得到證實,但的確有不少反吳皇后、太子的人出了死傷意外,其中不乏其他皇子,也因此為穆敬禾惹來血腥殘暴的惡名。

  不過,就算他是外人或百姓眼中的大壞人,在戰場上,他是屢建奇功、北伐平亂的大將軍,與他不親的皇帝再怎麼不喜歡他,也得下詔冊封他為「定北王」,賜了一棟金碧輝煌的園林宅院,再賜黃金、錦帛等物。

  幾年下來,這兩派勢力互有消長,不相上下。

  直至一年前,邊境再起戰事,穆敬禾自請前往,不負眾望的連戰告捷,年僅二十七的他再度威鎮八方。

  只是此次凱旋歸國時,在皇城迎接他的不是榮耀,竟是有人密告,認為他有謀反嫌疑的質疑聲浪!

  盡管穆敬禾強力辯解,仍在皇帝強勢主導下,於調查期間卸下職務,成了閒王。

  此事讓朝廷及民間都流言四起,眾人都認為吳皇后及太子一派所倚仗的支柱已然倒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32 PM

第一章

  夜暮低垂,金碧輝煌的定北王府燈火通明,卻是寂靜無聲,府內僕佣走起路來莫不戰戰兢兢,腳步能有多輕就有多輕,心裡多有今非昔比的感嘆。

  一個月前,王爺謀反的消息尚未傳出時,在奶娘秦嬤嬤及郭總管的指示下,他們是眉開眼笑的將王府裡外裝飾得喜氣洋洋,而忙著巴結送禮的人潮更是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可謀反消息一出,那些巴結的人竟急急上門討回禮物,就怕遭受池魚之殃,而府內的裝飾也急急收起,恢復原貌。

  如今,府內看來一切如昔,卻是烏雲籠罩,氣氛凝滯,即使早早點亮燈火,看來仍有黯淡沉寂之感,王爺戰功彪炳又如何?如今停職等待調查,他們這些奴僕更是忐忑不安,就怕哪天項上人頭跟著不保。

  唉!每個人在心裡嘆氣連連。

  驀地,一陣腳步聲響起。

  在院落、回廊做事的奴僕動作一致的低頭,停下手邊工作,直至腳步聲離去才敢稍稍抬頭,偷覷腳步離去的方向。

  點上長長掛燈的回廊盡頭,穆敬禾的兩名貼身隨侍唐遠、張昱殿後走著,在兩人前面,是身著宮裝的杜嬤嬤及老太監汪大佑。

  這兩人分別是吳皇后跟太子的貼身心腹,所以,吳皇后跟太子也來了?

  「還不做事在干什麼?是想扣薪餉還是被轟出去?」郭總管的低低喝斥聲陡起。

  幾名奴僕回過神,尷尬的朝一向嚴苛的老總管點個頭,連忙低頭灑掃,但其中一名丫鬟還是忍不住又抬頭,看著一板一眼的郭總管低聲問︰「真的嗎?是小密她對外通風報信,害了爺?」

  郭總管一雙嚴峻的眸子透出冷光,「這話要是讓爺聽到,妳只有兩個下場,一是死,二是從此成了啞巴。」

  她臉色悚地一變,「我錯了,總管別說啊,我不問,再也不問了!」她害怕的急急跪下,淚流滿面的拚命磕頭。

  其他人也嚇得跪下,很清楚在外惡名昭彰的主子並非是紙老虎,曾有搞不清身分的丫鬟想獻身,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最後被賣到妓院成了萬人騎。

  也有受不了金錢誘惑的蠢奴才,拿了擁十三皇子那派的官員銀兩,偷偷的將毒蛇放在主子寢室,結果,主子沒事,蠢奴才被活生生的丟進毒蛇窩,至於該名官員也沒幸免,所住的宅第內一夜之間上百條毒蛇竄動,咬死數十人。

  雖然按皇朝律例,毒殺皇子會被判抄家滅族之罪,但一刀砍頭也罷了,讓百蛇圍堵啃咬、毒發身亡,光想就讓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不過,據當日逃出蛇吻的幾名幸運者所說,他們還看到七皇子佇立在屋檐上,冷笑的看著那慘絕人寰的淒厲景象。

  但一切都只是據稱、聽說,朝廷官員怎麼查也查不到相關證據,也找不到那幾名目擊證人,因而也治不了嗜血殘忍的七皇子,但又有一說是,該名官員根本不敢查,就怕下回遭毒殺的是自己。

  「我再說一次,聽到腳步聲,頭全都垂低,直至腳步聲消失,還有,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只要敢多嘴碎一句,後果自負。」

  郭總管冷冷的撂下這句話,繃著一張老臉往另一邊的廳堂走去,其實,他心情極差也極為自責,他是王府的總管,識人無數的他竟然沒有察覺到主子的貼身丫鬟紀小密是細作!

  心緒翻涌間,他腳步未歇,卻見到秦嬤嬤迎面走來,身旁跟著一個邊打哈欠的小丫頭,小巧的嘴巴張得開開的,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秦嬤嬤見郭總管瞪大了眼,順著他的目光轉頭一看,臉色瞬變,急急的伸手摀住小丫頭的嘴,「南萱,妳是姑娘啊!」

  竹南萱睡眼惺忪,哈欠連連,正困著呢。

  從老家到皇城,她可足足坐了一個月的馬車,長途跋涉讓她腰酸背痛,**疼死了,好不容易到定北王府,卻還沒得休息,聽秦嬤嬤嘰嘰喳喳的說了兩個多時辰的話,她聽到頭昏腦脹。沒得吃、沒得喝,現在還要帶她去見見臭名遠播的七皇子,她好累哦!

  想著想著,即使嘴巴被摀住,她還是又打了一個超大哈欠。

  「南萱!」秦嬤嬤這下不客氣了,兩根手指就往她的腰際用力一掐一轉。

  「哎呀!痛痛痛!」竹南萱這下是痛到完全清醒了,她淚光閃閃的看著站在眼前的中年大叔,兩鬢斑白,一襲綢緞藍袍頗有氣勢,那雙黑眸看來炯炯有神,模樣挺好看的。

  郭總管位居王府大總管,有一個讓人聞之色變的主子,不少皇親國戚對他也算禮遇,城中富豪百姓對他更有忌憚,不敢冒然得罪。

  所以,這還是他頭一回看到敢這麼直勾勾打量自己的小丫頭,而且模樣長得真好,粉妝玉琢,只是個兒嬌小了點。

  他看向年紀與自己不相上下的秦嬤嬤,「她就是……」

  「是,郭總管,她就是竹南萱,我十五歲的表佷女。南萱,他就是——」

  「我知道!你就是王爺府內最資深……呃,不是,最無敵、最無私、最嚴謹也最照顧人的郭總管,我是竹南萱,還請多多指教……不對,多多照顧嘍!噢噢噢。」她的腰內肉又被掐了一下,痛到她眼眶都泛紅了。

  「莊重!妳是要去伺候王爺的啊。」秦嬤嬤忍著怒火,低聲的斥責,接著不好意思的看向郭總管。

  竹南萱低嚷。「痛啊,表姑姑。」

  秦嬤嬤再瞪向她,「痛?妳再這麼不正經,不用幾天,表姑姑就要替妳收屍了!」她口氣愈發嚴厲,但像是想到什麼,馬上又接著道︰「在人前都得喊我『秦嬤嬤』,不得喊表姑姑。」

  「是,表姑姑……秦嬤嬤教訓的是,南萱一定謹記在心,不敢懈怠,盡忠職守,死而後已。」她突然立正站好,雙手緊貼著雙腿,腰桿挺得直直的,下巴微昂,目視秦嬤嬤,動作正經,但就是有那麼一點點滑稽。

  秦嬤嬤覺得頭疼,她印象中的竹南萱明明不是這樣的女孩,難道真的是那場意外讓她變了個人嗎?

  郭總管蹙眉,直視著竹南萱,一雙靈動的黑白明眸,神情有著一抹看來就是打從心底自然笑出的真誠,可是……

  他困惑的看向秦嬤嬤,「我記得妳說妳這表佷女早熟、沉穩、少言,可她看來並非如此。」

  「因為我頭殼壞——不是,頭破了,有點故障——也不是,是有點受傷——噢!鬼姑姑,請妳別再掐我的肉肉了!」她一定要大聲抗議啊,這一身讓她重生的皮相很不賴,她超級喜歡的,老太婆卻隨著她說的話愈掐愈大力!

  秦嬤嬤瞠大眼瞪著一邊嘟起紅唇,一手還毫不介意的當著她跟郭總管的面,左揉揉、右揉揉小蠻腰的表佷女,她語塞了。

  但何止她,連一向嚴謹的郭總管也看傻了眼。

  還是竹南萱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在這些古人面前似乎不太合宜,這才慢慢的將手放下,再困窘一笑,「我傷了腦袋,有些行為會脫序、身不由己,但是,不礙事的,真的,我發誓!」她又很認真的舉起右手。

  郭總管蹙眉再看向秦嬤嬤,「她傷到腦袋?怎麼沒聽妳提過?」

  她輕嘆一聲,「抱歉,那事我也不知情,直到我跟她見面時,她竟一臉陌生的看著我,我才驚覺不對。」

  竹南萱的父母早逝,從小就由爺爺、奶奶帶大,約一年前,她染上風寒,獨立又早熟的她不願年邁的兩老跟著奔波,一人獨自駕著馬車進城就醫,結果一陣暈眩從馬車上跌下去,摔了個頭破血流,昏迷三天才醒來,沒想到竟失憶,誰也不認得。

  郭總管邊聽邊看著竹南萱,竹南萱也很認真的看著他,直到秦嬤嬤歇了口氣,她才接口,「但我現在都知道誰是誰了,只是表姑姑,呃,秦嬤嬤長年住在皇城裡,與爺爺、奶奶多是書信往來,我才不識得,但我是知道她這個人的。」當然,這些全是原主的爺爺、奶奶告訴她的,他們是佛心來著的大好人。

  秦嬤嬤看著話一說完就嫣然一笑的表佷女,忍不住搖頭,再看向也是眉頭攏緊的郭總管,「要是郭總管覺得她無法勝任,那就先——」

  「不行,爺也知道改由她來侍候了,雖然是秦嬤嬤的親人,但爺處事一向謹慎,還是派人去查了,南萱的事他肯定知情,既然沒有任何指示,就由她去做。」

  「好吧。」秦嬤嬤忍住到口的輕嘆,可心裡是直打鼓啊。

  「爺的事,她都清楚了?」說來,他也是不太放心。

  她連忙點頭,「我花了一點時間跟她說清楚了。」

  竹南萱更是用力點頭,「放心,郭總管,小的記憶力很好,不會像前任的紀小密那樣惹麻煩的。」

  他蹙眉,「前任?」

  「呃……就是上一個嘛,哈哈。」她尷尬的笑了笑,但在發現秦嬤嬤惡狠狠的瞪著她後,她慢慢的將微揚的嘴角拉平,又裝出一臉正經來。

  秦嬤嬤的額際已開始抽痛,她伸手微揉眉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傷到腦袋,看來無傷,說的話卻都有些怪怪的,真擔心會不會惹火了爺。」

  「不用擔心啦,秦嬤嬤,我都死過一次……呃,我是說頭都破了,跟死過一次差不多。」

  竹南萱一邊干笑一邊在心裡長嘆,當古人好難喔,只是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怎麼死後穿越,卻當了惡名昭彰的定北王丫鬟?她在現代可是愛心百分百的白衣天使耶。

  瞧她側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表情挺無奈的,秦嬤嬤跟郭總管相視一眼,眸裡都有著掩藏不了的擔心,她似乎太直率也太自在,這並不是好事,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換不得人了。

  「要讓她去見爺了嗎?」秦嬤嬤問。

  「晚一會兒吧,爺正在處理紀小密的事,皇后娘娘跟太子也來了。」

  紀小密十一歲就到王府,十五歲開始當穆敬禾的貼身丫鬟,個性伶俐盡責,誰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十三皇子穆敬坤安插在府裡的耳目,暗地裡向他透露在穆敬禾的書房密室內,有不少設計貶殺傾十三皇子那一派大臣的書信,甚至還有穆敬坤的暗殺計劃書。

  皇上聽聞消息派人至王府,直搗書房密室,卻什麼也沒發現,然而,事關謀反大罪及他最寵愛的兒子的生命,因此下令要徹查到底!

  至於早已逃離皇城的紀小密,不僅皇宮內的大內高手四處尋人,穆敬禾的暗衛更是鋪天蓋地的搜尋,直至今日才被秘密的逮回府裡地牢,正接受嚴刑拷打。

  由於兩人靜默不語,竹南萱也很認真的要裝出一臉的凝重,但腦袋已差不多放空,昏昏欲睡,偏偏,還有另一個聲音來湊熱鬧——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郭總管倏地瞪大了眼,秦嬤嬤眼角抽搐,無言。

  竹南萱被自己大叫空城計的肚子吵醒後,更是窘到一個不行,臉紅紅之余,也只能抱著肚子傻笑。

  穆敬禾所住的漠善園護衛森嚴,但今晚的氣氛更為肅穆。

  就在富麗堂皇的廳堂內,穆敬禾、吳皇后、穆敬孝同坐一桌,表情同樣嚴肅。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是一個丫頭的胡言亂語,怎可當真!」穆敬孝斯文俊逸的臉上盡是怒氣。

  「紀小密可不是尋常的丫頭,是穆敬坤的人,而皇上聽到的是穆敬坤親口說出的話,這話的分量自然就不同。」雍容華貴的吳皇后嘆了一聲。

  「是兒臣輕敵了。」穆敬禾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就連那雙深邃黑眸也不見任何波動,但語氣多少透出惱怒的情緒。

  穆敬坤的母妃早逝,加上又是排行最小的皇子,備受父皇的寵愛,在外,他性情開朗、好玩樂,被稱為皇朝內最會玩的皇子,他也曾大方表態對朝政無心,在多名兄弟覬覦儲君之位時,四處游山玩水,而今看來,他根本是城府深沉,刻意將自己偽裝成不具威脅性的偽君子!

  思緒至此,穆敬禾心裡的郁悶與不甘更是波濤洶涌,他在沙場上浴血奮戰的代價就是如此?莫名被扣了個謀反的大帽子,還得靜待調查,不得出遠門!

  吳皇后也愈想愈悶,眼中竄出怒火,「走!咕宮要去看看那該死的丫頭!」

  片刻之後,穆敬禾率先走進地下室的暗牢,吳皇后、穆敬孝隨即跟進,但亦步亦趨的汪大佑、杜嬤嬤以及康遠、張昱則在入口處停下腳步。

  守牢的侍衛在恭敬行禮後靜靜的退出地牢,與汪大佑等人守在入口。

  這座地牢相當隱密,位於漠善園的後花園,地牢入口由兩座假山巧妙的掩蔽,設有機關,府內只有少數人知情。

  此刻,燈火通明的地牢內,一盆炭火熊熊燃燒著,一塊烙鐵擱置上頭,燒得火紅,牆上可見各式刑具、鐵鏈。

  此時一名披頭散發的年輕女子被架在木樁上,臉上有鞭傷,眼裡盡是血絲,唇色慘白,身上衣物被鞭子打得破爛,看來奄奄一息。

  聽到腳步聲後,她微微睜開眼,原本無神的雙眼在看到穆敬禾身後走來的兩人時,驀地一亮。

  吳皇后想也沒想就拿起掛在牆上的一條鞭子,用力的朝她的臉上鞭打,「該死的奴才,竟敢背叛主子,害本宮的禾兒……害禾兒……嗚嗚嗚……」她哽咽一聲,忍不住哭了出來。

  「母后,兒臣沒事。」穆敬禾伸手輕拍吳皇后緊握鞭子卻顫抖的手。

  「痛……」紀小密昔日的美麗臉龐被打得傷痕累累、血肉模糊,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卻仍努力的要發出聲音,「救……命……」

  「救命妳這死丫頭,本宮皇兒的命差點就被妳害死了!」吳皇后憤怒不已,「他待妳不薄浮,可沒想到妳吃裡扒外,捏造子虛烏有的事,讓穆敬坤陰了本宮最疼愛的兒子!」

  紀小密想搖頭,但她好痛,真的擠不出一絲力氣來。

  「母后,請把鞭子給兒臣!」穆敬孝瞪著渾身都是血的紀小密,全身血液都在沸騰。

  「皇兄。」穆敬禾皺眉。大皇兄一向溫和親切,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激動的火焰。

  「七弟,是皇兄沒用,空有眾多抱負卻無力施展,弟弟有多麼支持皇兄,朝中無人不知,卻因此讓你成了十三弟的眼中釘。」穆敬孝既愧疚又生氣,「是皇兄害了你,這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沖著皇兄來才是!」

  「不是皇兄的錯。」穆敬禾搖頭。

  「是,是皇兄的錯,皇兄更為你感到不平,努力在戰場上殺敵奮戰,打了勝仗,卻得到罪犯般的待遇。」穆敬孝愈說愈難過。

  「太子……」吳皇后感到不忍,眼眶都泛淚了。

  「母后,兒臣是太子啊,卻因為一點威脅感都沒有,所以十三皇弟設計誣陷的對象不是兒臣,而是對兒臣掏心掏肺的七弟。」

  他悲痛萬分,低下頭想掩飾眼中的淚水,卻突然抬頭,一把抽走吳皇后手上的皮鞭,啪啪啪的狠抽向紀小密。

  瞬間,一道道血痕涌現,原本就破爛的衣服更殘破,紀小密全身上下鮮血淋灕,連吭聲唉痛的力氣也沒了。

  「皇兄,夠了!」穆敬禾扣住皇兄的手。

  皇兄一向善良仁厚,現在卻發狠的鞭打紀小密,血都濺到臉上了,肯定是因他連累到自己而太過憤怒,需要這樣來發泄。

  「七弟,對不住,是皇兄太沒用了。」穆敬孝丟下鞭子,斯文俊逸的臉上染了血,卻有著更深沉的痛楚。

  紀小密的意識早已模糊,她勉強張開腫痛的眼皮,看著穆敬孝陡然靠近的臉龐,下意識的要對他一笑,然而——

  「妳這個可惡的賤丫頭,本太子恨不得將妳碎屍萬段,我詛咒妳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都是卑賤的奴才!」

  字字夾帶怒火的字句清清楚楚灌入紀小密的耳中,她腦袋轟地一響,眼裡瞬間露出熊熊恨意,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力氣,她陡地張開嘴,惡狠狠的咬住穆敬孝的耳朵。

  「啊!」他痛叫出聲,急忙要推開她,但紀小密竟咬得更深,濕熱的鮮血迅速染紅他的脖頸及手。

  穆敬禾臉色一變,立即上前,一手扣住她的脖頸,喀地一聲,捏碎紀小密的喉骨。

  紀小密一雙布滿血絲的瞳眸瞪得大大的,充滿怨念的瞠視著穆敬孝,不甘願的咽下最後一口氣。

  然而,她不見完膚的臉龐上神情如猙獰的惡鬼,穆敬孝粗喘著氣想走,卻被她這樣的神態震攝住,一時之間竟僵立到無法動彈。

  「天啊,太子,你的耳朵!」吳皇后急急趨近,這才發現紀小密雖然死了,但神情充滿怨恨,牙齒還緊緊的咬著自己兒子的耳朵不放,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涌上,踉蹌倒退。

  穆敬禾蹙眉,雖覺得有些奇怪,但隨即想到兩人安居皇宮,何曾見過這等淒慘又恐怖的死狀,也難怪他們會怕。他立即扳開紀小密的下顎,讓穆敬孝的耳朵得以脫離她的嘴巴,再摀著大皇兄的耳朵,對著地牢外大喊,「快叫大夫!」

  偏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發生什麼事了?」

  秦嬤嬤急急的走出去,拉住其中一名丫鬟詢問,該名丫鬟想也沒想的就答,「太子受傷了。」說完連忙往漠善園的方向跑去。

  太子怎麼會受傷?那爺呢?秦嬤嬤也擔心了,急著往漠善園去。

  身為穆敬禾的奶娘,她是少數可以進出該園的人之一,只是才走了兩步,她又轉回頭看著趴在桌上熟睡的竹南萱,快步跑回她身邊,「南萱!南萱!」

  竹南萱吃飽喝足了,還梳洗換穿上王府的丫鬟服,藍白色刺繡裙服,因要做事,所以不是寬袖,而是窄袖,穿起來還真是人模人樣,美得讓她瞪著銅鏡裡的自己都看痴了眼。

  只是現在什麼都不必做,得耐心等著王爺召見,但人一吃飽,腦袋就缺氧,她頻頻打盹,忍不住趴下睡了,但誰一直搖她?

  「南萱,起來了,太子受傷,我得去——」

  「什麼?受傷好,我去。」她腦袋還沒清醒,卻下意識的從椅上彈跳起來,就要往外沖。

  秦嬤嬤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制止,「妳去做什麼?妳是大夫?」

  「我是護——丫頭呀。」她定睛一看,在看清眼前是秦嬤嬤後,連忙咽下到口的「士」字。

  「對,還是個沒上手的丫頭,所以妳留在這裡,保持清醒,千萬別亂跑。」秦嬤嬤表情很嚴肅。

  她用力點點頭,她本來就沒想跑,只是職業病作祟,在急診室當差太久了,即使生性懶散、很愛混水摸魚,聽到受傷、傷員等關鍵詞,雙腳也會立即行動。

  秦嬤嬤腳步匆匆離去,她在王府裡多年,很清楚哪些事能問、哪些事不能,還有誰可以讓她放心的問。

  她找上了郭總管。

  「太子讓紀丫頭咬傷了耳朵,紀丫頭死了,屍體已派人去處理掉,大夫就快來了。」郭總管迅速的回答。

  「爺他沒事吧?」

  「沒事,那丫頭沒有傷害到爺。」

  「那就好。」

  秦嬤嬤松了口氣,自從讓皇后娘娘欽點當穆敬禾的奶娘那一天起,她就被迫遠離自己的丈夫孩子,在皇宮待了二十年,丈夫早已再娶,攜兒遠離皇城,再也見不到兒子一直是她心中的遺憾。

  而穆敬禾填補了這份遺憾,他從小就吃她的奶水長大,雖然她只是個奴才,但她心裡早已當他是自己的兒子一樣關心著。

  在郭總管利落的指揮下,匆匆趕至的大夫替太子包扎傷口,丫鬟備了熱水,伺候他沐浴更衣,喝了壓驚的定神湯。

  之後每一個人,包括大夫都被嚴厲叮囑對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大家點頭後便一一退下。

  此刻,廳堂裡,穆敬孝已一身清爽,耳朵的咬傷並不嚴重,只是他受驚不小,臉色慘白,腦海裡不時浮現紀小密如鬼魅般猙獰的臉,神情驚悸不安。

  穆敬禾見狀,內心十分不忍,「傷人的事皇兄一向就做不來,日後還是由弟弟來處理吧,只是……」他突然停了口,深邃黑眸裡懊惱一閃而過,因為他竟然將重要關鍵人給殺死了!

  吳皇后知道他的想法,安慰道︰「禾兒,別太苛責自己,你只是太在乎你皇兄,看到他被那死丫頭傷害,下意識就下重手了。」

  「但還沒有問出一些重要的事,也還需要讓她跟十三皇弟對質。」他還是很氣自己。

  「七弟,是皇兄太沒用了,好不容易逮到那丫頭,沒想到皇兄不但沒幫上忙,還……紀小密極可能是唯一能洗刷你冤屈的人啊。」穆敬孝也很自責。

  「百密總有一疏,我一定能再找到其他證據或證人。」穆敬禾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跟皇兄。

  「說來,真的是母后跟你皇兄太窩囊,除了倚賴你外沒任何親信,宮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算計咱們,潛伏的細作又有多少……」她眼眶微紅,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宮門血海、爭權奪利之事不斷,父皇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兒臣不會坐視不管,只要是母后跟皇兄的敵人,就是兒臣的敵人,誰敢對你們不利,兒臣定會讓那些人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穆敬禾那雙深不見底的冷峻黑眸透著殘酷的嗜血之光,就連穆敬孝都不可自抑地打了個寒顫。

  吳皇后伸出雙手,緊緊握住穆敬禾的手,「你父皇對本宮早無夫妻之情,又對太子冷淡,只專寵十三皇子,對這些種種,母后都認了,但母后真的好後悔一件事。」

  「母后……」

  「邊境這起戰事,母后不該鼓勵你自請出戰,如果你留在京城,十三皇子或許就沒有機會制造這一次的誣陷。」

  「不是母后的錯,是兒臣自願,也是兒臣允諾要替皇兄保衛江山。」他拍拍皇后的手,「何況,這一次面對各大臣的謀反質疑,若不是母后與皇兄挺身而出,現在兒臣已身陷囹圄。」

  「但七弟如今與籠中鳥無異,父皇雖說是調查,但根本架空了七弟的權力,父皇他——簡直昏庸!」說到這裡,穆敬孝忍不住眼眶一紅。

  吳皇后也是淚眼婆娑,她難過的搖搖頭,「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皇上身兼三種威權,卻對咱們母子不仁不義,」她再看向穆敬孝,「太子對皇帝出言不敬,母后理該訓斥,但……」她哽咽的搖搖頭,不願再多說。

  「事已至此,母后與皇兄也不必多想,倒是皇兄受到驚嚇,還是母后跟皇兄在這裡用完晚膳後,就在這裡過夜休息?」穆敬禾改變話題。

  「不了,母后一點胃口也沒有。」她嘆息一聲的看向太子。

  「我也不想吃。」穆敬孝也神情凝重的搖頭。

  「那我們母子回宮吧,只是——」她突然看向穆敬禾,「母后有點不放心,秦嬤嬤找的那丫頭進府了?讓本宮瞧瞧,紀小密的事可不能再發生。」

  「那丫頭下午就已經到了。」穆敬禾點頭,他對府內大小事都了如指掌。

  他起身步出廳堂,對著守在門口的康遠說一些話後,康遠立即拱手,快步離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34 PM

第二章

  不一會兒,康遠去而復返,在廳堂門口站定,「稟王爺,秦嬤嬤將人帶來了。」

  「讓她們進來。」

  「是。」康遠轉頭看向她們,示意她們進去。

  秦嬤嬤此時拚命對著竹南萱使眼色,竹南萱也煞有其事的拚命點頭,兩人這才跨入門坎,進到廳堂。

  康遠和張昱對看一眼,神情都頗為古怪,但不僅是他們,就連識人無數的汪大佑、杜嬤嬤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紀小密雖然也才十來歲,但身形並不矮,可是秦嬤嬤帶在身旁的小丫頭會不會太瘦小了?她有能力當王爺的貼身丫鬟嗎?

  此刻,燈火通明的廳堂內,秦嬤嬤正向吳皇后、穆敬孝、穆敬禾行禮,她這麼做,是要讓她身後的竹南萱知道誰是誰,之後再示意她上前行禮。

  「奴婢竹南萱叩見皇后娘娘、叩見太子殿下、叩見王爺。」竹南萱恭敬的向坐在椅上的三個大主子跪下,再一一磕頭。

  「抬起頭讓本宮瞧瞧。」吳皇后說。

  竹南萱很乖的挺腰抬頭,她也很努力的讓自己看來超級無辜,這一點,對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她一點都不難。

  她從小在偏僻鄉鎮的育幼院長大,因為經費不足,院裡的小孩都得幫忙賺錢,可惜食物總是不夠,所以她長得干干扁扁的,再加上貌不驚人,看起來就很好欺負,其它小孩老愛跟她搶,導致她常常無飯可吃。

  所以,她開始學會躲懶、如何應付人、如何讓自己在小而擁擠、食指浩繁的育幼院過得快活一點,至少別餓著肚子上床。

  為此,她試過好幾種方法,而最好用的就是扮無辜,讓人產生不忍。

  「長得粉妝玉琢,是個順眼的丫頭,只是會不會太瘦弱了些?」吳皇后開口。

  「啟稟皇后娘娘,奴婢個兒小,但有力氣,絕對能伺候好王爺。」

  竹南萱看著雍容華貴的吳皇后,語氣堅定,但心裡可是大大的贊美起這個珠翠環繞的後宮之首,論氣質、容貌都是一時之選,不愧是地位最高的女子。

  吳皇后見她目光單純而誠摯,心裡不由得有些驚訝,她以為秦嬤嬤找來的是個沉穩而干練的丫頭?

  穆敬禾略微蹙眉,並非她過人的容貌,而是因為她說話的語氣居然含笑。

  竹南萱是真的很想笑,面對尊貴無比的皇室中人,她的心跳雖然像擂鼓似的敲擊胸腔,但還真的不怎麼害怕,反而覺得像在演古裝大戲,像「武媚娘傳奇」、「後宮甄嬛傳」之類。

  或許是因為她死過一次的關系,她對這第二人生很是珍惜,何況老天爺很厚待她,給了她古典動人的外貌,小小的巴掌臉粉嫩光潤,一雙明眸璀燦如星,一張豐潤的櫻桃嘴,膚若凝脂,再加上個兒嬌小,骨架縴細、有個小蠻腰,還有波濤洶涌的大奶,這堪稱六星級的配備,讓她頭一回瞪著鏡子看自己時都忍不住驚艷,最棒的是,她的年紀才十五,青春無敵!

  美,她真的美,穆敬孝看著這張絕塵脫俗的麗顏,眼中有著驚艷。

  吳皇后敏銳的瞧見了,伸手輕拍兒子,「這丫頭的容貌脫俗不凡,侍奉你皇弟,也算賞心悅目,太子說是不是?」

  穆敬孝的神情馬上收斂,「母后說的是,但還是要看皇弟喜不喜歡。」

  皇室中,只要主子看上眼就能侍寢,進而成為通房,便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吳皇后眼眸閃過微怒,但再看向穆敬禾時又充滿慈愛,「瞧母后胡涂了,禾兒覺得呢?要是不喜歡她當貼身丫鬟,母后可以從身邊的宮女找幾個讓你挑選。」

  穆敬禾從座位起身,走到竹南萱的身前,低頭俯視。

  哇,好有壓迫感!這人會不會太高大了?竹南萱瞪大了眼,目測身高近兩百公分,俊美的臉龐,一襲黑緞大袍挺拔攝人,一舉手一投足都見尊貴,在現代不知是多少女人的天菜。她在心裡暗暗下評論,但眼神絕對是誠摯百分百。

  穆敬禾對上她澄澈的明眸,不得不承認,她有一雙很吸引人的眼睛。

  「泰嬤嬤的人,兒臣信得過。」他答得淡然,但無所謂喜不喜歡,只因為她是秦嬤嬤的人,倒是對皇兄話裡的弦外之音完全沒興趣。

  「那好,丫頭,你給本宮聽好了,好好伺候你家王爺,他可是本宮最在乎的家人,若伺候得不稱心,本宮定不饒你。」吳皇后叮囑。

  「奴婢遵命,請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盡心盡力伺候王爺。」竹南萱很認真的再次磕頭,這句台詞秦嬤嬤早要她默念再三,現在果然派上用場。

  「果然是個懂事的。」吳皇后滿意的點點頭,再看向穆敬孝,「本宮累了,太子,咱們走吧。」她隨即從椅上起身,穆敬孝也跟著起身。

  穆敬禾立即趨前,「我送母后、皇兄。」

  吳皇后伸手拍拍他,「止步吧,今晚夠折騰了,你早些用膳、早早休息了。」

  穆敬禾點頭,目送他們與一干奴僕離去。

  秦嬤嬤跟竹南萱則是低下頭,一點也不敢抬。

  一會兒,穆敬禾才淡淡的開了口,「起來吧。」

  秦嬤嬤、竹南萱連忙起身。

  竹南萱抬頭,就見穆敬禾仍看著門外,她不由得打量起他來。人都走遠看不見了呀,竹南萱也好奇的看向門外,目光再移到穆敬禾的臉上——

  可惜了!他明明比太子挺拔俊美,身上也沒有一絲古裝電視劇裡壞人的模樣,居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壞王爺,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秦嬤嬤瞧她竟然直盯著主子不放,連忙扯了她的衣袖一下,再向她使個眼色後,這才走上前,「爺餓了吧?膳食都已備妥。」

  穆敬禾收回目光,看向秦嬤嬤,「本王沒胃口,伺候沐浴干。」

  「老奴斗膽,爺近日食欲不佳,這樣下去實在不好,還是吃一些吧。」她是他的奶娘啊,關注的就是他的食衣住行,就算他成了世人聞之喪膽的惡王爺,她還是無法不關心。

  然而穆敬禾只是用深幽的黑眸冷冷睨視,迫使她不得不改口,「是,老奴馬上去準備伺候主子沐浴。」

  真差勁!秦嬤嬤是關心耶,凶什麼凶!竹南萱有些不滿的看著他,沒想到,他那雙黑眸突然射向她,也捕捉到她的不悅。

  她嚇了一跳,急忙擠出一張笑咪咪又善良無害的神情,卻得到他的一抹冷笑。

  完了!他這樣就像個如假包換的奸臣啊!竹南萱在心裡哀號。

  穆敬禾步履優雅的走到她面前,話卻是對秦嬤嬤說的,「就讓她伺候吧。」

  秦嬤嬤才快步往門口走,這一聽,連忙回頭,「可是……南萱還不曾伺候過爺呢。」

  「是呀,是呀。」竹南萱用力點點頭,她沒打算一上班就看奸臣的**,萬一太養眼,長針眼怎麼辦?

  但穆敬禾已回到椅子坐下,話也仍是對著秦嬤嬤說,「嬤嬤年紀大了,竹南萱既然取代紀小密,早晚都得上手。」

  「是,老奴遵命。」她連忙向主子一福身,再示意竹南萱跟著做,隨即拉著她快步往外走去。

  竹南萱覺得前途多舛,這個奸王看來很難討好!

  在一陣忙忙碌碌,秦嬤嬤的提醒再提醒下,竹南萱獨留在連接寢房後方的大浴池。

  這間浴池會不會太奢華了?金碧輝煌、雕龍刻鳳的牆上四角瓖嵌的是夜明珠吧,不會太大顆嗎?她呆呆的看著,就連穆敬禾已走入浴池,她還專注的仰頭,張大嘴轉起圈圈,連聲贊嘆天花板上的細致雕刻。

  「竹南萱。」

  一聲冷冷的召喚,讓她嚇了一大跳,瞪著已經站在浴池前的穆敬禾,她吞了口口水,拍拍胸口,快步上前,「奴婢來了。」

  真是的,她知道他是練家子,聽說武功還相當高,但走路也別一點聲音都沒有嘛,又不是阿飄來著。

  她心裡嘀嘀咕咕,但動作可不敢停,趕緊依秦嬤嬤的交代替他脫衣服。

  但她真的太矮了,得努力的踮高腳尖才能勉強踫到他的肩膀,再加上這間浴池因熱氣煙霧繚繞,她是汗流浹背的才褪去他身上外袍,她看了看,這外袍濺了點血,剛剛秦嬤嬤跟她咬耳朵,說紀小密死了,爺的心情肯定不會太好,要她小心再小心的伺候。

  那麼,這沾染的會不會是紀小密的血?還有,太子的耳朵帶傷又是為什麼?那傷口頗深,太子卻還能安坐說話,看來不是當太子的人要很能忍痛,就是古代的藥還挺好用的……

  「秦嬤嬤照顧本王二十多年,誠惶誠恐、盡責盡心,她推薦的人應該可以在王府待上幾年,怎麼本王現在就很想將你這不專心的奴才給扔出去呢?」

  冷颼颼的一席話從頭頂傳來,她倒抽口氣,連忙收斂思緒,再裝出好愧疚又好抱歉的神情,「請爺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只是一時失神,絕不再犯。」

  他冷冷瞠視,她亦勇敢的直視。

  他面無表情的點個頭,她眼睛浮現笑意,但又立即變正經,努力的伸手長臂,替他脫下剩余的內衫等衣物,面對重要三點,尤其是胯下那一點,她有點驚愕那個大尺寸,但也僅是驚愕而已,沒有其它情緒,就像護校老師說的,那就是個器官而已。

  穆敬禾赤身**的步入浴池,對一旁美麗年輕的丫鬟沒有太多感覺。

  事實上,在男女**上他向來沒有太多的渴求,練武、操兵、戰事還有替母后及皇兄鏟除異己就耗去他太多的精力,雖然已二十七,但他無妻無妾,連個通房也沒有,真有欲望時,郭總管就會安排適宜的青樓女子進府,但無人得以窺伺床笫之事,即使是該名女子。

  一切都只會在黑暗的房裡完成,結束後,女子得馬上著衣,直接送出府。

  此時竹南萱已走到他身後,拿了水瓢及毛巾,邊淋邊替他刷背,腦子又開始胡思亂想。

  男人的**她在醫院看了不少,在讀護校時也打著研究人體之名,與幾名同學看過限制級**或國內外男明星的清涼寫真集,來個超級比一比,這個古人的身材真的很好,結實的肌肉,古銅色的皮膚,跟那些男模有得拚——

  「看夠了嗎?」穆敬禾冷冷聲音又起。

  「看夠……咳咳,沒有。」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你的膽子不小。」

  她皺眉看著他寬厚結實的後背,是指敢看他的**?還是看到男人的**,她臉不紅氣不喘?「在前來王府的一路上,帶領奴婢的小廝已告知奴婢將做的事,其中一項即為伺候沐浴,遂已做了許多的心理準備,絕不大驚小怪。」

  「本王討厭多話的人。」

  那你也早點說啊,她都說完了!竹南萱在心裡抱怨,表面上還是應了一聲,「是。」唉,他不好相處是預料中的事,但個性會不會太機車?

  真是,她穿越重生是好事,但壞在這主子不好,說來,她的運氣還是稍稍背了些。

  「你真要本王將你扔出去嗎?」穆敬禾冷聲再起。

  「不,不,奴婢專心!」

  她急急收斂心緒,慶幸自己是名護士,對男人的**不致有太多的幻想,不然,要將他前前後後的這裡洗洗、那裡搓搓,還真的會羞死人。

  尤其胯下那話兒,雖然是隔著細柔的毛巾搓揉,但觸感引發想象力,再加上它會自然的反應——媽媽咪呀,她的腦袋還是染黃了,快快轉移陣地吧。

  於是她又回去搓他的背。

  這座人工浴池氤氳著霧氣,溫度也剛好,像處在三溫暖裡,讓一路奔波又大量勞動的她覺得很舒服,不免昏昏欲睡起來。

  對穆敬禾而言也是如此,放松之余,濃濃困意也逐漸襲來,只是他的眉頭沒多久就擰起來了。身後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刷著,甚至還刷了他的後腦杓一下,接著,某個東西敲向他的背,頓了一下,離開後,突然又重重的敲了他一下。

  他轉過頭去,沒想到這奴才竟然閉著眼在打盹兒,但拿著毛巾的手還是伸過來,往他的臉刷了下去,讓他臉色丕變。

  「該死的——」他的話都還沒說完,她又朝他的臉潑了一勺子水。

  「咳咳噗……」他喝到沐浴水,嗆到咳嗽,「竹南萱!」

  他吼聲一起,她擰眉睜開眼眸,還恍惚的瞪著他看,見狀,他火冒三丈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粗暴的將她整個人以倒栽 姿勢拖入浴池裡。

  「咕、咕嚕咕嚕……咳咳、咳咳——」竹南萱急急的鑽出水面,人雖清醒了,卻不解她怎麼洗主子洗到自己也進到浴池來了?

  瞧她還一臉困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穆敬禾怒不可遏的再次扣住她的後腦杓將她壓入水下。

  「咕嚕嚕……」救命……她害怕的手腳用力拍打,弄得水花四濺,再加上手腳無眼,右腳好巧不巧的就踢中他的命根子!

  穆敬禾俊臉悚地一變,差點痛呼出聲,他咬牙切齒的將她用力一推,一手撫著慘遭暗算的命根子。

  這一推力道不算弱,好在浴池夠大也夠長,水的推力讓竹南萱整個人推撞向浴池牆角時只微微撞疼肩背,「為……為……什麼……呼呼……」她粗喘著氣,抹掉滿臉的水珠,瞪著俊美如天神的定北王,「呼呼……爺要……要……將奴婢的頭壓在水面下?奴……奴……婢……會死的!」

  「要不是你是秦嬤嫂的表佷女,你已經死了!」他冰冷又挾帶著怒火的黑眸閃動著無情的殺機。

  她嚇到不敢動,下一刻,全身充滿狂暴怒火的穆敬禾已經跨出浴池,徑自抓了一旁大理石長桌上的衣袍套上,再大步走出去。

  竹南萱大大的吐了一口長氣,撫著撲通狂跳的胸口,再吞咽一口口水,嘖嘖嘖,古代就是這樣,奴才命賤,她差點又要翹辮子了!

  但那家伙也說了,因為秦嬤嬤,他對她會寬待些,這就等於……她有了免死金牌?她眼睛陡地一亮,好家在,老天爺還是疼她的——

  「竹南萱!」某人冷峻的暴怒聲又起。

  「來了!來了!」

  她邊喊邊狼狽的爬出浴池,但古代的衣服真麻煩,裙長、襯褲也長,一不小心,就會跌個狗吃屎,還好她已經來了一年多,習慣了,要不此刻全身濕淋淋的,還能跑嗎?

  「南萱?竹南萱?」

  「南萱丫頭又躲到哪兒偷懶了?」

  湛藍天空下,郭總管跟秦嬤嬤腳步未歇的在王府內東找西找,穿過一道道拱門、庭園、樓閣,居然找不到來到府裡干活一個多月的竹南萱。

  「真是的,怎麼講都講不聽,她是來這裡當爺的貼身丫鬟,要利落、干練、勤快……」

  兩鬢斑百的秦嬤嬤忍不住碎碎念,她早年伺候爺可是規規矩矩,盡守本分,就算現在年紀大了,也從來不敢仗著爺奶娘的身分指使其它下人,或是多一分優越感,即使爺體貼的讓她什麼也不做,只要在府裡養老,她還是會自己找點事做,但竹南萱……

  「那丫頭是挺麻煩的。」

  嚴肅的郭總管也忍不住頭疼,爺因近來得靜候調查,什麼事也不能做,有些郁郁寡歡,食欲欠佳,他本以為讓秦嬤嬤找個信得過的來伺候狀況會好轉,沒想到那丫頭狀況百出,老是漫不經心。

  聞言,秦嬤嬤更愧疚,心裡打定主意,待會兒要將竹南萱抓到面前隱她個三天三夜,但前提是得先找到那丫頭才行。

  「郭總管、秦嬤嬤,不用找了,她就在練功房陪著爺,只是不是很清醒就是。」相貌清秀的康遠快步走來,告知兩人。

  秦嬤嬤看著他憋著笑的臉,一顆心都提到半空中了,「不是很清醒?不會她又——」瞧康遠忍不住低頭笑了出來,她臉都綠了,急匆匆往主子的練功房走去。

  「南萱真的是……秦嬤嬤的白頭發更多了。」郭總管搖搖頭,也連忙追了過去。

  康遠則多笑了一會兒,才加快腳步往漠善園去。

  雖然竹南萱是郭總管跟秦嬤嬤眼中的麻煩人物,但對府裡的其它奴僕來說,她的到來絕對是一件美好的事,至少王府裡不再冷冰冰、靜悄悄,至少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爺有了點生氣,雖然,他們這些奴僕們始終無法明白她哪來的熊心豹子膽。

  時序來到盛夏,即使已近黃昏仍然炎熱,漠善園的練功房內,穆敬禾赤|luo著上半身,把所有的怒氣與不平都出在數個木人樁上,他身形移動,掌勢愈見凶猛,而木人樁的另一邊掛著幾個長沙包,其中一個正微微的來回搖晃著。

  穆敬禾繃著一張俊顏對著木樁使力的踢著、打著,強勁的掌風離那一個自動搖晃的沙包愈來愈近、愈來愈近,但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著沙包夢周公的竹南萱卻毫無所覺。

  這時候的陽光暖暖,沙包吸收了陽光也暖暖,右前方還有另一個沙包為她擋住陽光,形成遮蔽處,再加上傍晚的涼風微微吹著,舒服,真的太舒服了,她愈睡愈沉,櫻唇微微張開,一點點銀涎就要滑落嘴角——

  「砰!」地一聲,某人的重拳發狠的擊中她一旁的沙包,聲音之大,力道之猛讓該只沙包大力的前後擺蕩起來。

  但這一切,讓奴僕們封為「初生之犢」的大膽王竹南萱也只是動了一下,抹去口水,眨眨眼眸,瞪著眼前的沙包,再迷糊的仰起頭,眨了眨眼,不怎麼意外的,眼前是這一個多月來常常面對的俊顏,還有一雙冷峻到足以殺人的深邃黑眸。

  她再眨了眨眼,總算清醒過來,急急的要站起身來,但她顯然睡了好一會兒,腳都麻了,咚地一聲,馬上又坐回硬邦邦的地面,她**疼、腿又麻,一張俏臉齜牙咧嘴,忍不住呻吟一聲,再看向面無表情的主子,尤其是那雙像要揚起狂風暴雨的黑眸,她的心跳先是漏跳一拍後,接著撲通狂跳。

  「王、王爺,早……不是,午安……也不是,晚——」她呆呆的抬頭看天,天空還藍藍的呀,但已見到幾抹橘紅隨興的劃過天際,「王爺練完了嗎?要沐浴用晚膳了嗎?」她馬上堆出滿滿的笑容,卻還坐著,因為腳仍麻。

  穆敬禾抿緊了薄唇,瞪著此刻還是笑盈盈的她,若非是秦嬤嬤的親戚,他早就將她攆出去了!

  「睡得很好?」

  「托爺的福……呃,」她粉臉驀地漲紅,「真對不住,爺,奴婢也不知怎麼了,不小心就睡著了。」

  他冷眼瞠視,她一張出色的小臉的確很懊惱、很抱歉,讓他念也不是,罵也不是,就像她第一次伺候他沐浴時狀況連連,讓他脾氣失控的差點將她溺斃,但在他回到寢房又吼了她時,她竟然全身濕淋淋的就沖到臥房,一臉認真的伺候他上床,可她的頭發、身上衣物都還在滴水,而被渾身濕透的她伺候,他又怎麼可能沒濕?

  最後,是他面色猙獰的吼她出去,他再沐浴一次。

  近一個多月來,她狀況不斷,很容易放空,看起來傻傻的,愛睡愛吃更會混水摸魚,而他看在秦嬤嬤的分上,咬牙切齒的饒過她一次又一次,但她著實厲害,很快就忘了前事,從不懂得記取教訓。

  還在瞪喔?竹南萱只能努力的讓自己看來更愧疚、更抱歉、更無辜。

  她穿越前長相普普,裝無辜就可以逃過一頓罵,現在換了一張美若天仙的皮相,效果更好,偶而她在獨居的偏房復習這個眼神,看著銅鏡裡的自己時都快被迷倒了,更甭提王府上下每個都被她迷得團團轉,就算打混摸魚也不忍苛責,而她功力之高,連眼前這個每位奴僕見了都得低頭躬身的大魔頭也對她沒轍。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時,秦嬤嬤跟郭總管幾乎是快跑進練功房,一見到該伺候主子的竹南萱還呆坐在地上,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輕嘆出聲,又同時尷尬的對視一眼。

  「我看還是另外在府裡挑個利落的?」秦嬤嬤好生愧疚,低聲說著。

  「不成,爺沒提,咱們不能自作主張。」郭總管搖頭。

  當初是爺答應讓竹南萱進府的,但一個月下來,她的工作表現實在差強人意,但爺沒說換人,他們也不能換。

  「但以前的南萱絕非是個躲懶避事的丫頭啊。」她嘆息。

  她入宮當奶娘,被迫與家人疏遠,而竹南萱的母親曾是她情同姊妹的閨密,後又成了她的表嫂,因宮中寂寞,她常與表嫂書信來往,知道她生娃兒,也經由信件往返間接參與了竹南萱的成長,就算表嫂、表哥出意外離世,她的書信仍不斷,還不時寄些銀兩過去。

  而她的表姑丈亦不時回信告知竹南萱的成長點滴,所以她對竹南萱有十足的了解與信心,當王府發生紀小密叛主大事後,她想到竹南萱為人穩妥,才順勢將她推薦給主子,不料見了面居然成這樣。

  難道真是那場意外讓她變了樣?

  思緒流轉的秦嬤嬤走過去,先是充滿歉意的向主子一福身後,忍不住轉身低聲斥責自己的表佷女,「死丫頭,還不快快起來,坐在地上像什麼樣子!」

  竹南萱一見嚴肅的表姑始,心裡哀號,知道待會兒肯定又要被她拉到房裡碎碎念一堆了。

  她尷尬的站起身來,但因腳仍微麻,姿勢實在有點兒丑,但她還是馬上就戰斗位置,挺直腰桿,眼神誠摯的看著穆敬禾,「爺,對不住,是奴婢不應該,看著爺練武練得虎虎生風,讓奴婢看得目不暇給、眼花撩亂,一時頭昏目眩,然後就昏昏欲睡——」

  「夠了!爺開口問你話了嗎?」秦嬤嬤見她打不住話,連忙打斷。

  「沒有!謝謝秦嬤嬤提醒,爺,對不住,奴婢多話了。」她畢恭畢敬的再向他躬身行禮。

  秦嬤嬤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她困窘的看著默不作聲的王爺,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建議,「爺,老奴再去找個人來?」

  「為什麼?奴婢伺候爺都上手了。」竹南萱忍不住抗議,雙頰氣鼓鼓的,看來好不可愛,但看在秦嬤嬤眼中卻是可惡。

  她還敢厚顏的問為什麼?!

  「上手?」穆敬禾深幽的瞳眸望向她,語氣裡的嘲諷可深了。

  「是啊,奴婢這段日子以來就像農人日出而作,亦步亦趨的照顧著爺,卻不能日落而息,因為爺深夜不睡,奴婢都得徹夜隨侍,準備宵夜,但爺又老是不餓,唉。」小小嘆息一聲,天知道,從育幼院長大的她生平無大志,只想當只吃喝無虞、不必工作的小米蟲,誰知這一穿越,卻變成整天嗡嗡嗡的小蜜蜂。

  「丫頭!主子面前嘆什麼氣?」秦嬤嬤火氣都上來了,但有件事她無法明白,主子怎麼會靜靜的聽她胡言亂語?

  穆敬禾也不懂,很少有人——特別是奴才敢在他面前嘰嘰喳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竟也習慣的任她大放厥詞了。

  「奴婢嘆氣一是有所感慨,二是奴婢敢在主子面前展現真性情,而這全是因為爺是世間難得的好主子呀。」她巧笑倩兮的一福身,又接著道︰「奴婢感慨從古至今,皇室為了儲位總弄得骨肉相殘,像現在,十三皇子指證爺有謀反之心,害爺過得郁悶,奴婢也知道皇宮裡有兩股勢力,王府裡也許有細作,雖然四周都有暗衛保護,但奴婢是貼身丫鬟,責任更加重大,這條卑微小命絕對願意為爺肝腦涂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她的表情能有多認真就有多認真,這可是當米蟲的功夫之一,看人說話時,眼神要充滿真誠,絕不能有其它情緒。

  穆敬禾不得不佩服她,滿嘴好聽話,甚至帶了點浮誇,但那雙熠熠發光的眼眸卻不見半絲矯情的痕跡,不會讓人覺得她巧言令色。

  秦嬤嬤額際發疼,不明白她如何能這麼輕松的吐出一堆諂媚阿諛的話。

  郭總管不想承認,可是他還真的想笑,尤其在爺的身邊多年,他其實看得出來爺對她也是無可奈何。

  穆敬禾冷冷的看著竹南萱,她誓死也要保護他的決心還算可取,雖然非常的不自量力,臉皮之厚更是無人能敵,但他只是抿抿唇,「伺候沐浴干。」丟下這句話,他就轉往寢房而去。

  意思很明顯,她可以繼續留下。

  竹南萱笑咪咪的向秦嬤嬤等人點個頭,就快步追上他。

  秦嬤嬤搖頭,「我真的替她擔心。」

  「但看爺的態度,對她是包容的,也許『那件事』真的能讓她試試。」

  她蹙眉看著一臉認真的老總管,「你對她有信心?雖然我們談過了,今兒也是為了那件事要找她談,可是剛剛看她那迷糊樣,我又擔心所托非人。」

  「可眼下你我都使不上力,南萱丫頭的膽子超乎常人,咱們就讓她做吧。」

  秦嬤嬤想了想,也只能點頭了,「好,我晚點兒找她談。」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36 PM

第三章

  對竹南萱來說,當米蟲、廢柴才是王道,其它的她其實是不太多想的。

  生活在美輪美奐的定北王府內,好多個門院廳堂、亭台樓閣、大小院落,而這麼大的好處就是很好躲,很好混水摸魚。

  她很聰明,很快就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把主子當成大好幾號的巨嬰來洗刷刷後,沐浴這檔子事對她再也不是難事,何況,天天有這麼養眼的猛男可看可摸的福利也不是人人都有,樂觀的她懂得轉換心境,把如今的處境看成老天爺給她的福報之一。

  但眼下的情況可讓竹南萱在心裡嘆氣連連,覺得自己是半點力氣都使不上來,吃個飯有這麼難嗎?

  燈光美、氣氛佳,一整桌色香味全的山珍海味,但他一個高壯拔挺的男人竟然只有麻雀般的胃。

  穆敬禾放下碗筷,冷眼看著沒動多少的飯菜,他知道自己胃袋空空,但就是沒有食欲,連要勉強塞進嘴裡的力氣都不願施,只覺得意興闌珊。

  他抿抿唇,拿起桌上的潔淨絹布拭嘴後,一手伸向青瓷茶杯,竹南萱立即機靈的上前,替他倒上一杯冒著裊裊茶煙、茶香濃郁的好茶。

  她伺候已有一段時日,知道主子拿起茶杯就代表吃飽了,但是——

  「撤。」穆敬禾啜了一口茶後放下瓷杯。

  又這樣!她斗膽勸進,「王爺,再吃一些嘛。」

  「撤!」

  她覺得好可惜,主子吃剩的東西下人又不能吃,得全部倒掉,超浪費的,瞧,有脆皮酥雞、有鮮嫩可口的魚,還有一塊塊飽滿Q彈的龍蝦肉……她是拚命拚命的吞咽口水,才困難的再說出一句,「爺真的不要再嘗一點?爺有練武應該會餓——」

  「本王說撤!」

  面對那雙冷颼颼的黑眸,她幾乎想大喊不要,或者叫他干脆賞給她這個辛苦伺候的丫鬟吃,她半點都不在意吃他一點點的口水,但最終她還是很孬的點頭行禮,「奴婢遵命。」

  唉,沒魚蝦也好,她頻頻用力吸著食物香氣,一邊將桌上幾乎沒啥動的飯菜、碗筷放入雕花精美的兩層式漆盒,再端到門口,由康遠、張昱其中一人送回廚房。

  張昱接過手,感覺到沉甸甸的漆盤,忍不住將蓋子掀開,一見裡面的菜肴幾乎沒啥變動,兩人的濃眉都要打結了。

  「沒辦法,爺要我撤。」她壓低聲音,聲音有濃濃的無奈。

  他們也明白,只是仍忍不住異口同聲的低問︰「你不能多勸爺吃些?」

  她倏地瞪大了眼,「你們也太看得起我了。」她仍是壓低聲音,「爺是主,我是奴,我說的話主子要能聽,天都下紅雨啦。」

  問題是在他們看來,她根本沒有一點當奴才的自覺,有著銅牆鐵壁般的臉皮,還有著不知天高地厚的膽識,有好幾回她根本是當著主子的面混水摸魚。

  張昱搖搖頭先行轉往廚房,竹南萱則轉身走回廳堂,盡管在心裡罵這家伙浪費食物、不懂得分享,但一張俏臉仍堆出滿滿的笑意,「爺要到書房去了嗎?」這是他的例行公事。

  穆敬禾沒理她,獨自沉思。他習慣忙碌,如今卻只能無所事事的靜待調查,若調查是如火如荼的進行倒還好,偏偏他散布在各地的探子送回府的消息都是沒啥動靜,父皇是打算將他變成和貶至冷宮的嬪妃一樣,讓他自生自滅嗎?

  竹南萱看著不言不語的他也只能罰站,她心裡有底,大概得站個十幾二十分鐘,化成雕像的主子才會活過來。

  果真,好一會兒後,他默默起身往外頭走。

  竹南萱愣了一下,連忙追上前,越過高大挺拔的主子,再抓了放在門口一角的燈籠,彎下身,靜靜等候,一見他走到門口,快一步走上前掌燈。

  穆敬禾隨即步出門坎,康遠與早已去而復返的張昱連忙行禮。

  接下來,在主子到書房的時間,他們兩人將輪流在漠善園的大門顧守,除了他們,還有多名暗衛及定時巡視整座王府的護衛在四周戒備。

  盡管守衛森嚴,但總有好幾個夜晚會發生多名刺客闖入想刺殺主子,他們做的就是將他們一一砍殺,絕不讓他們跨進漠善園一步。

  這幾年爺傷害的人不少,要爺的命的人更多,他們只能小心再小心。

  但這些血腥殺戮,竹南萱全在狀況外,她只知道入夜跟白日的氛圍沒有半點差別,永遠是靜悄悄的,每個奴僕說話走路都是小心翼翼,這麼大的豪華宅第又如何?庭院深深,靜謐無聲。

  她提著燈籠為身後的穆敬禾照路,但其實是多此一舉,到處燈火通明,兩人一路經過小徑、花園長廊,才來到蓮池旁古色古香的書房。

  她熄了火,退到一旁,放好燈籠,看著尊貴冷漠的主子跨進門坎,走進早已點亮燭火的書房內,她亦走進去,見他已坐下翻看書籍,她來到書桌旁,磨墨、放好毛筆及紙張,再行個禮,靜靜的退出書房。

  掩上門,她大大的吐了一口長氣,拉起裙擺,跑!

  這是她的用餐時間,大約十五分鐘後就得回到書房門外,靜候差遣,約莫三個時辰後得去端宵夜,但因主子大都沒吃上幾口,她只能再端回廚房,轉個彎回到偏院的僕人房,洗個十分鐘的戰斗澡,再度回到書房外,等著伺候主子上床,而這一等往往就等到天亮。

  有時候,她覺得這貼身丫鬟實在不是人做的!

  思緒間,她已經跑了一半,卻見到秦嬤嬤在庭園裡等著她,連忙煞住腳步。

  「怎麼這麼慢?我有話跟你說呢。」秦嬤嬤已等她好一會兒,一見到她,急急拉著她的手就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秦嬤嬤老雖老,但身子骨硬朗,走路速度還比她這丫頭要快呢,說話的速度也不慢,走到廚房,話也說完了,而這番話的重點在最後三句——

  「表姑姑要我想法子讓爺多吃一點,需要時也可以請萬大娘配合?」她苦著一張臉,她做的事還不夠多喔?

  另一邊,滿頭花白的萬大娘仍顧著一處爐火,聽她這一叫,連忙點頭,「是,秦嬤嬤跟郭總管都來交代了,南萱不用客氣。」

  她杏眼圓睜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是客氣,是我什麼也不會,大娘你才會啊。」她又不是阿基師或詹姆士,能想出什麼菜色來?

  「萬大娘已經努力的更換菜色,還是不能讓爺多吃點。」秦嬤嬤道。

  萬大娘苦笑點頭,「我老了,實在也想不出什麼更新的菜肴,你年紀輕,腦袋也靈活,不一定要想菜色,也許什麼方法能讓爺開胃。」

  兩人很熟了,畢竟一個管煮食、一個要伺候主子用餐,進出廚房間互動頻繁。

  「好吧,我試試,方法得再想,新菜色——我老家應該有幾樣新鮮菜,可是得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她不好意思拒絕,老家指的是二十一世紀,雖然她不太會煮,但聚會不少,她也吃了不少美食,應該還能說出不少道好菜吧。

  「別拖太久,想一個就試一個吧,萬大娘,你休息一下,晚一會兒還要煮宵夜。」秦嬤嬤是貼心,也是擔心竹南萱口無遮攔,萬一說出什麼不好的話,讓萬大娘聽見了總是不好。

  萬大娘點點頭,「南萱,你的食物大娘就放在鍋裡溫著呢。」

  「謝謝大娘。」

  萬大娘微微一笑,先行走出去,漠善園裡有一處小偏院,只有她跟竹南萱分住,也是方便伺候主子。

  廚房內,秦嬤嬤已經手腳利落的替竹南萱從冒煙的熱鍋裡端出一碗飯及一盤菜肉到一角的桌上,「快吃吧。」

  「嗯。」她邊答邊面帶思索的走過去,身為專業護士,她大概知道穆敬禾是輕度的厭食癥,當然,每個人的狀況不同,不過對於這惡名昭彰的主子,她大概可以猜出他的病因。

  她坐下來後,很認真的看著秦嬤嬤,「表姑姑,咱們說白了,爺就是壞事做太多,才食不知味、夜不安枕,這都起因於良心不安——噢!」

  秦嬤嬤忍不住敲了她的額頭一記,壓低聲音斥道︰「你不知禍從口出嗎?」她擔心的左右看看靜悄悄的廚房。

  竹南萱邊揉揉發疼的額頭,也驚慌失措的跟著四處瞧了瞧,甭說人影,連只蒼蠅蚊子也沒有嘛!所以,她還是忍不住瞪大眼睛說︰「真的嘛,雖然到這裡後一直沒機會外出,可是一路上我可聽到好多人偷偷議論,說定北王為非作歹,心狠手辣,放蛇毒殺府裡數十人,連兄弟情也不顧,鏟除手足不手軟,是人面獸心的大禽——」

  秦嬤嬤狠狠的瞪了連珠炮的她一眼,迫得她不得不咽下到口的「獸」字。

  「少在府裡碎嘴,那些全是莫須有的罪名。」胳臂總是往裡彎,何況,這裡面有太多不清不楚、無中生有的內幕,主子也有被抹黑的部分。

  「可是……」

  她臉色倏地一沉,「不想吃就去伺候爺上榻。」

  「爺才沒那麼早睡,老在書房待到快天亮,我守在門外都快凍成殯屍了……」

  她嘀嘀咕咕的愈說愈小聲,因為秦嬤嬤又給了她一記白眼,「好,南萱快吃!」她舉起木筷。

  一碗白飯,一只圓盤裡只有兩樣青菜、一塊鹵肉,與早些時候被倒入餿水桶的山珍海味實在是天壤之別,但能坐下來吃一頓就該偷笑了,她開心的想細嚼慢咽,秦嬤嬤又催了,「吃快點,還有,你的動作利落點、勤快點,別老是迷糊忘事,還偷睡,爺只是太多事操煩,無暇理會,萬一……」

  「放心,我又不是天然呆,知道分寸的。」她趁空檔連忙打斷,不然秦嬤嬤碎念起來是魔音傳腦,太恐怖了。

  秦嬤嬤皺起眉頭,「什麼呆?」

  「哈哈,沒有,我今晚要帶被子去守在書房門口,免得杵了一夜染上風寒,這樣又怎麼幫忙想法子讓爺多吃些?萬一傳染給爺就遭糕了,生病的人肯定更沒食欲,秦嬤嬤說是不是?」她堆起滿滿的笑容,那張俏臉說有多吸引人就有多吸引人。

  唉,永遠都有理直氣壯的理由,秦嬤嬤看著低頭又吃起來的女娃兒,對她還真是沒轍了。

  晨曦的光芒照亮了書房,又是一天的到來。

  晨風探窗而入,殘燭隱隱欲滅,穆敬禾又是一夜未眠,他面無表情的從長桌前起身,抿緊薄唇望著窗外微亮的天際,他似乎愈睡愈少,吃的也愈來愈少。

  他推開書房的門,跨入長廊,就見到竹南萱包著被褥,像顆粽子似的蜷縮在廊柱後方。

  某方面來說,他是很羨慕她的,似乎在哪裡都能睡,而且並非故意,而是真的有閉眼就睡的好功夫,她也不像紀律嚴明的府中諸人,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連吭一聲都不敢。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接著,佇立不動,低頭俯視。

  柔和的金色晨光斜照在她臉上,讓她微仰的面容映著淡淡的金光,她的眼睫長而卷,鼻頭微翹,兩頰睡得紅通通的,膚質極好,像能掐出水來的蜜桃,認真說來,她的睡相極為可愛,紅唇微張,隱隱聽到輕淺的呼吸聲。

  她睡得這麼無憂無慮,好似什麼都不擔心,就連對他這惡名昭彰的主子也不怕。穆敬禾想著,黑眸中不自覺浮現的笑意,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除了樹上啁啾的鳥聲、葉片隨風擺動的沙沙聲,他耳裡聽到的唯一聲音,就是她發出的輕微鼾聲。

  他的視線緩緩從她臉上移開,想到府內的靜謐,臉上不由得浮上冷意。

  以往這定北王府有多少客人上門,人潮絡繹不絕,每天鬧哄哄的,可現在呢?

  皇親國戚、名門貴冑,甚至是民間百姓對他都避之唯恐不及,連父皇、宮中嬪妃及皇室兄弟亦然,只有母后及大皇兄不畏他人目光前來關切。

  大皇兄的耳傷已經無礙,但父皇所謂的調查卻不見任何進展,母后及大皇兄還刻意召見這次奉皇命調查的何大慶大人,但他守口如瓶,什麼也不敢透露。

  哼!他冷笑,何大慶之女何雨妍對他傾心在皇室間眾所周知,何大慶先前更是狗腿頻抱,這次倒閃得比任何人都快。

  等著吧!他不會服輸的,在宮裡也有屬於他的勢力,他絕絕對對不會在這場宮廷惡斗中敗下陣來!

  「嗯……」熟睡中的竹南萱突然嚶嚀一聲,隨即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張開了眼眸。

  她愣愣看著立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但眼睛沒聚焦,看不出是誰。

  她再次眨眨眼,就見到穆敬禾那張冷死人不償命的俊顏,她立即要起身,卻忘了被褥包裹著她,腳一動又軟麻,完全使不了力,悲劇了!

  軟腳的她沒站起身還整個人往右邊摔,「啊浮浮!」

  她邊叫邊從階梯跌跌撞撞的滾下去,差點沒跌個狗吃屎,而武功高強的穆敬禾居然連動也沒動一下,喂不是該來個英雄救美嗎!

  早早就過來書房前關切的郭總管跟秦嬤嬤恰巧看到這一幕。

  秦嬤嬤見她狼狽的側躺在地,手腳跟被褥糾纏,掙扎的起不了身,這蠢樣讓她不忍卒睹外,還羞愧的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她怎麼會找這個娃兒來?

  郭總管則是傻眼,再直覺的看向主子。

  穆敬禾正專注的看著她,她終於坐正了,一頭亂發,一張睡得粉紅的俏臉橫眉倒豎、齜牙咧嘴,一雙手甚至偷偷的藏在裙下搓揉著左右腳。他知道她的腳因姿勢不良又發麻了,這樣要忍住痛又要擠出笑容的表情他常看見,一次又一次,滑稽又可笑,但她從來不懂得記取教訓……呵。

  爺在笑嗎?!郭總管驚愕的看到那深幽黑眸裡一閃而過的笑意,爺似乎察覺到他怔愕的目光,黑眸射向他,卻只見一片冷絕。

  他急忙行禮,但心裡仍震驚於那一抹破天荒的笑。

  穆敬禾挑眉再看向竹南萱,注意到她直視的目光有著小小的控訴,是怪他沒出手拉她一把?膽子真的很大嘛。他冷睇向她,丟下「回房伺候」四個字,隨即跨步離去。

  「是,爺。」呿!沒血沒淚沒人性!還不會憐香惜玉,好歹她也長得傾國傾城,竟然讓她像顆肉球般滾下樓梯!她扁起嘴,不忘再揉揉又麻又疼的腳。

  秦嬤嬤則一邊行禮一邊急著去幫她站起身來,「你到底在干什麼——」

  「別說了,快讓她跟上前去伺候吧。」郭總管連忙催促。

  竹南萱一邊點頭,一邊跳了跳,向前歪歪斜斜的走了幾步,直到腳不麻了,才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過去。

  這種歪斜的走路姿態,讓秦嬤嬤羞慚的都要氣瘋了,「她像個姑娘嗎?!」

  但郭總管卻替她說話,「實在不怪那丫頭,天才剛亮呢!爺也愈睡愈少,大夫開的安眠湯藥又不願意喝,一定要隨時隨地都得保持警戒,爺實在太辛苦了。」

  兩人嘆了口氣,相偕離開。

  竹南萱在拉著裙子奔跑間,才發現天空根本還沒全亮,有半邊還灰蒙蒙的,可見璀亮的星辰呢。

  早晨的空氣冰涼得沁入心肺,她整個冷到鼻涕都要流出來了。

  好慘,她吃得少,現在連睡也不行,是要不要讓人活啊?!

  但心裡念歸念,她仍是急急的奔回廳堂,閃過居中的山水屏風,咚咚咚的進了寢房,穆敬禾已經立在床前等著她。

  「奴、奴婢來了!」她微喘著氣吸了吸鼻子,再替他換穿衣衫,用力的踮起腳尖為他翻妥衣領,再順了順衣袍,最後咚咚咚的拿來衣帶在腰間系妥。

  她忙忙碌碌的來回奔跑,還得打水給他漱口洗臉,明明人高馬大、有手有腳,卻什麼都要她做,日復一日,他應該看得出來因身高問題,有些事她伺候起來是格外吃力,但主尊奴卑,他才不在乎咧!

  想著想著,她拍衣服的手勁大了點,嘴巴若有似無的嘟囔,她卻渾然不覺。

  兩人靠得極近,穆敬禾不自覺的看她,只見那用力拍順他袍服的小手好似帶了點隨興及不滿,那張紅唇似乎在喃喃低語,過去的紀小密利落沉靜,中規中矩,主僕間的界線極為清楚,但她很不一樣,做的是奴婢的活兒,卻沒有當奴才的自覺。

  「在念什麼?」他忍不住問。

  竹南萱一僵,她有發出聲音嗎?她蹙眉的抬頭看他,「沒說啥啊,爺不是討厭多嘴的人?」

  「本王以為你早忘了這件事。」他冷嗤。

  她莞爾一笑,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有時奴婢話多是故意耍寶,想逗爺笑,生活總不要太嚴肅嘛,是不是?」

  他定定的看著她,知道她還沒說完。「還有呢?」

  「爺很孤獨吧?老是一個人,皇后跟太子只來過兩次,之後再沒人拜訪,爺怎麼也不出門?今天就出去走走,好不好?」她是很懂得把握機會提建言的。

  「說完沒?」

  「沒耶,爺若放下一些事,就能走出去,就不會孤獨——」喔喔,那張俊臉繃緊了,還目露凶光,她呵呵一笑,聰明的閉嘴,看來,他今天還是不出王府。

  這個男人不出府,是因為打勝仗沒被表揚還成了謀反分子,顏面掃地,所以當起宅男吧?但這有點像懦夫,是男人就應該面對它、正視它,才能解決它嘛。

  沒錯,她得想個法子讓他出府去,不然時間愈拖愈久,他不只食欲不振,還會得憂郁癥甚至躁郁癥,伺候起來肯定比現在要難上千倍萬倍。

  在她思緒不斷時,穆敬禾已走到銅鏡前,撩袍坐下。

  她站到他身後為他梳發,他的頭發很黑很多,發質極好,他也有一張愈看愈帥的臉,老天爺對他很好,細細雕琢過他的五官,龍眉鳳目,雙眸深邃如海,薄唇形狀極好,這個長相在現代要上國際時尚型男雜志的封面,肯定沒問題……

  又開始神游了?從銅鏡中,穆敬禾看著她一邊梳發一邊恍神。

  他應該要斥責她的心不在焉,但他沒有,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能對她一再容忍。

  除了偶而會露出一些蠢樣或做出一些蠢事外,她其實也很會偷懶,但很有技巧,讓人不覺得她在偷懶,他想原因該是出在她那認真的臉龐吧,就連恍神時刻,那雙眼眸仍會不自覺的透露真實的情緒,讓人無法苛責。

  此刻,她那雙明亮的瞳眸就透露出她的欣賞,很顯然,他的皮相她是喜歡的,這比起京城閨秀偷偷凝眸的傾心目光,還比較不讓他困擾。

  還有,有她在身邊,他似乎也沒必要分秒警戒,生活難得如此簡單,她的佣懶讓他似乎也跟著輕松自在起來。

  穆敬禾沒有發現,他盯著她的時間愈來愈長了。

  穆敬禾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是長或短,對粗線條的竹南萱來說毫無感覺,她只是很慶幸,當一個貼身丫鬟並非得將所有的時間繞著主子打轉。

  每天除了三餐及伺候沐浴外,她還得打掃主子的寢房、廳堂及書房,光這三個地方就要耗一整個上午,她得將每扇窗戶打開讓陽光進入,擦擦洗洗,床單更是要天天換,但換上前,一定要先將床單放在陽光下曬,等到床單暖和了、干燥了才能鋪上,外人感覺她事情很多,其實,她磨磨蹭蹭、混水摸魚,總能摸到下午去。

  整體說來,因為可以偷懶,當穆敬禾這個惡王爺的貼身丫鬟才不算太辛苦,而午膳過後的時段,更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

  陽光燦爛的午後,蟬鳴唧唧,穆敬禾吃了幾口飯就當用完午膳,進到書房看書,竹南萱則拿著羽扇一上一下的替他搧風,此刻雖然涼風徐徐,但氣溫還是略高了些。

  羽扇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她努力的跟瞌睡蟲拔河,不讓自己睡著了。

  半晌,穆敬禾闔上書本,看了硯台一眼。

  她連忙放下羽扇,換手開始磨墨,相處的時間長了,主僕間還是有默契的,雖然他不說話的時候實在很悶,她天天杵在這裡更悶。瞧瞧,外頭陽光多燦爛,這窗外看出去的園林風景也很美,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可她卻只能在這靜悄悄的書房,伺候一個沉默的主子,拿著墨在硯台上緩緩的左轉、右轉再轉個圈圈,枯燥又無趣,唉……

  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

  康遠快步走進來,將探子快馬送來的信函交給主子後就要退下,但在離開前,他瞥了頭低低在磨墨的竹南萱一眼,不會又睡著了吧?他很替她擔心,但也只能轉身退出去。

  穆敬禾察覺到他的目光,但沒說什麼,只是拆了信封,展信一看,他的眉頭都皺了。

  何雨妍要回京了,再見到字裡行間所述,她不顧母親反對堅持回來,說在這段他需要人關切的時候,她要陪伴他身邊,不離不棄。

  穆敬禾看完信,黑眸裡掠過陰霾,心情更差了,誰要她不離不棄?他咬咬牙,一抬頭,卻見在一旁磨墨的小人兒低垂著小腦袋,邊磨墨還邊打盹。

  他搖搖頭,真是佩服她,他看著她一下子身子晃右一下子晃左,但總能再晃回中間,磨墨的手更強,幾乎定在原位,偶而一偏,立即回位,一顆頭不時一點一晃!那呆樣真可笑,見到這一幕,很不可思議的,他烏雲罩頂的壞心情慢慢的撥雲見日。

  「竹南萱。」

  聞言,她連忙睜開重重的眼皮,盡管視線未聚焦,一個哈欠也來不及阻止,她仍放下墨條,立正站好,「是,爺,要拿書嗎?還是要換紙張?」夾雜著哈欠聲的語氣荒腔走板,她仍不自覺,只是猛眨眼睛,讓厚重的眼皮可以靈活些。

  擠眉弄眼又打個大哈欠,那模樣有多丑就有多丑,她會不會太放松了?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真敗給她了,「都不必,只要離開本王的視線。」

  每天這個時間老是搖搖晃晃的打盹,讓他是既好氣又好笑,干脆讓她離開,反正,她總找得到地方睡的。

  果真,就見她眼睛一亮,「是,奴婢就先到爺的寢房換床單,換好了再回來書房伺候爺。」她完全無異議,很快的行禮走人。

  只有老天爺知道,這個空檔是她每天最期待的時間,依她這一個多月的觀察下來,他會在書房待到下午兩點,接著就到練功房練功到五點。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絕對是對的。

  她先將晾在後園曬衣桿上的床單收起來,再咚咚咚的一路跑向寢房,利落的換掉床上的床單後,脫下鞋襪,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

  好棒啊!不是她膽大包天,而是她真正躺在床上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秦嬤嬤老是叮嚀她要等穆敬禾回房睡了,她才能回房。

  但那家伙每每吃完晚膳後就又回書房去窩著,直至天亮都沒回房,她也只能守在書房門外,隨意窩一角睡,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躺在床上的滋味——

  所以,她天天在更換床單的時候這邊蹭蹭、那邊摸摸,最後終於忍不住躺上去了。

  一開始,她真的只是想躺平伸展四肢而已,沒想到這張大床軟硬適中,實在太舒服,她就睡著了。

  一次、兩次、三次睡下來,竹南萱發現根本沒人有膽子進房間,她的膽子慢慢變大,每天就趁著爺要她離開書房時,來這裡擁有小確幸。

  她闔上眼眸,躺在紅木大床上,身下鋪的是滑順涼絲床單,頭上枕著墊著絲絨枕套的枕頭,夏風徐徐吹來,帶了點暖意,好棒,這才是愜意人生。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37 PM

第四章

  但今天的幸運之神顯然忘了眷顧竹南萱,就在她前腳離開書房後,穆敬禾又收到另一封快馬送來的密函。

  來函的是他在戰場上的副將張任天,目前駐營北疆,已是將軍的他負責扞衛邊界安全,對皇帝將戰功輝煌的主帥打成謀反分子一事相當氣憤,又擔心穆敬禾會成為階下囚,所以私下已招兵買馬、擴充軍隊,還暗中訓練,一旦皇帝做出對穆敬禾不利的判決,他不惜高舉反叛大旗,讓軍隊秘密的在京城集結,再率兵沖進皇宮,誓言將他救出,並擁為新帝。

  唐遠、張昱在一旁察言觀色,雖然不知信中寫了什麼,但信來自北疆張任天,他極為效忠主子,可以想見絕對是為主子抱不平。

  穆敬禾將信紙握於手心,一使內力,信紙頓時成了一團灰燼落在桌上。

  兩人相視一眼,從主子冷峻的黑眸裡似乎看到一絲絲憤怒的火光。

  穆敬禾是生氣,對帝位他從未有過奢望,讓自己在皇室中成為有權有勢之人,只是為了保護他在乎的家人,張任天在他身邊征戰多少戰役,卻也將他視為想坐龍位的好戰者之一。

  他以筆沾墨寫下「按兵不動,靜候指示」等字,將信密封,交給康遠,康遠明白的接過手,轉身步出,準備交給侍衛快馬送至北疆。

  穆敬禾心情極差,他倏地起身,腳步沉重的走出滯悶的書房,張昱也亦步亦趨的跟上。

  「本王想一個人靜靜。」穆敬禾頭也不回的道。

  「是。」張昱隨即停下腳步,退了下去。

  穆敬禾蹙眉看著長廊,習慣性的看向一角,腦海中浮現竹南萱包裹著被褥憨睡流口水的蠢樣,原本暴躁的心竟舒緩許多,一個未曾有過、難以形容的莫名渴望涌上心坎,他竟然很想去看看她,很想馬上見到她那張討好嬌憨的美麗笑臉……

  他的腳步忍不住愈走愈快,一路往寢房而去,不一會兒後便跨過門坎。

  他邁步往裡走,腳步倏地一停,挑起了一道濃眉,深幽的黑眸閃過好氣又好笑的神色。

  他步履無聲的走到床榻前,盯視著竹南萱那嘴角微勾的滿足睡臉,還手腳大張,半點閨女姿態也沒有。

  他可以猜到她離開書房肯定會找地方小憩,卻沒想到她膽子那麼大,敢躺在他的床上睡,不要命了嗎?

  此時的竹南萱尚未完全入睡,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著她,柳眉微微一蹙,狐疑的張開眼——

  天啊!她瞬間嚇醒,急急的從床上跳下來,再趴跪在他面前,「主子饒命,奴婢只是先試躺看看床鋪得舒不舒服,若不舒服,就得趕緊再換一件床單,免得讓爺難睡。」

  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眼神誠懇,表情也很真摯,但這段日子下來,他大概已經了解她怎麼替自己的懶惰找理由,而他也不得不承認,每一個都很可笑,偏偏她還能說得理直氣壯。

  「所以,這不是你的第一次?」他敏銳的抓她語病。

  喔,她這白痴!竹南萱吞咽了一口口水,但還是仰著頭,勇敢的回答,「這事有流程、有前後順序,最後一項就是確定躺在上頭是舒適的,所以……」她一臉愧疚的低頭,順便讓有點酸的脖子休息一下。

  穆敬禾俯視看著那顆垂到要踫到地面的小腦袋,所以,她每天都躺在上面,而且肯定也睡了。他不懂?她真的有那麼困?不過她這麼肆無忌憚、不懂規矩,還是得訓斥一番。

  「下回再讓本王看到你躺在床上,本王一掌打死你。」

  她一愣,急急的又仰頭看他,「不不不,還是先讓奴婢下床爺再打,不然一張床血跡斑斑,爺那一晚怎麼睡?」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一臉認真的她,正常奴才不是該痛哭流涕的哀求主子饒命,絕不敢再犯嗎?

  「我是奴才,賤命一條,讓爺生氣已是不該,又怎麼能擾了爺的睡眠?那會遭天譴的。」她煞有其事的自省著,但「遭天譴」好像太浮誇,她自己都想笑了,可是得拗住,表情要愧疚,只是這麼跪著仰頭看他,她的脖子真的很酸,他能不能快點接話?

  遭天譴這三個字她也吐得出來?!穆敬禾俯視著她異常認真的小臉蛋,不禁愈來愈佩服她,更好奇她的小腦袋瓜裡到底裝了什麼怪東西。

  他是要看多久?她脖子好酸,還是低頭讓脖子休息?

  「起來說話。」

  「謝謝爺!」她欣喜的站起身,一手還很率性的伸到脖子後方揉一揉,美麗的臉上露出舒服多了的表情。

  他是真的想笑了,但平靜的俊顏上還是看不出來,「你真的不怕本王。」

  「爺又不會咬人,怎麼會怕?」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先是一臉笑盈盈,再羞赧的承認,「不過有時候奴才不小心睡著,醒來時見到爺,是有一丁點怕爺會生氣。」

  其實也不是她特別愛睡,只是在醫院當護士總要戰戰兢兢,又因為她無家累,值夜班的機會更多,所以得空時躲懶、小憩幾分鐘是生存之道,她也因而養成三秒就入睡的好功夫,只是沒想到她來到古代,這門功夫也跟著來。

  「你倒誠實。」黑眸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淡淡笑意。

  她用力點頭,眼珠子一溜轉,「爺,奴婢這其實是種睡病,一緊張就會犯,算是隱疾。」

  「不能看出來的病才叫隱疾。」他戲謔的訂正。

  意思是每個人都看得見她覷空偷睡?她狐疑皺眉,不是只有他這個主子才知道嗎?不管了,她咬著下唇,還是決定抗辯到底,日後躲懶小睡才能有理,也不必偷偷摸摸了,「但大夫真的這樣說的,還說是摔傷腦子的後遺癥,主子也知道奴婢曾經跌破腦袋——」

  「本王知道,所以千錯萬錯全是後遺癥的錯。」他調侃。

  他此刻的心情怎麼能如此輕松愉快?他很少跟人——不管是女人或男人這樣不用腦袋的對話,不需警戒、不需斟酌再三,只要簡單的閑扯。

  她偷覷他的神情,眼神不很殺,還跟她多聊了幾句,嘿嘿,她可是很懂得得寸進尺的,她笑嘻嘻的一福身,「爺,奴婢想提件事兒,您先聽聽。」

  他挑起濃眉,「允許你在本王的床上睡覺?」

  她大眼一瞪,急急搖頭,「不不,奴婢不敢也不會再試了,奴婢發誓,真的,現在奴婢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如何才能讓爺不悶,至少胃口能開一些,這也是奴婢的最新使命呢。」

  「使命?」

  「是,」沒有透露郭總管及秦嬤嬤跟自己說的話,她再笑咪咪的道︰「爺的健康是全府上下的幸福,您身子安康,才能帶領我們走過這一次的大風大浪,」她突然又很認真的跪下身來,反正她膝下也沒黃金,不用矜持。「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奴婢會有點兒小忙,可能不會一直在爺面前服侍,但正常的伺候三餐、沐浴絕不缺席。」

  言下之意是,她有更多時間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更方便偷懶了?她還真懂得把握機會。穆敬禾挑眉看她。

  當閑王的日子著實太閑了,一些事都已在台面下交代康遠、張昱等人去辦理,他還能做什麼?何雨妍那個纏人精回京的日子愈來愈近,他的煩躁只會愈來愈深,這個能穩定他心神的小家伙不在,想必不太好。

  但瞧她一雙明眸閃閃發光,好像有什麼意圖。

  也好,看她可以搞出什麼花樣,若真能讓他開開胃便是大功一件,就算沒有,就當看戲娛樂,至少有事情能轉移點注意力,不必老想著何雨妍要抵達京城一事。

  他點頭了。

  穆敬禾心裡有盤算,竹南萱更有計劃,而且正一步步的邁向成功。

  每一天的每一餐,她都拿著紙筆站在餐桌旁,細心的記錄穆敬禾吃了什麼、量有多少、表情如何、再評個笑臉、哭臉後,打著要拿去跟廚娘商討並開發幾樣比較迎合主子胃口菜色的旗子,大行米蟲之實,日子是過得如魚得水。

  只不過,穆敬禾的胃長在他身上,她實在沒轍,他的食欲就是不好,即使她真的出了張嘴,讓萬大娘煮出幾道酸甜苦辣的少見菜色,依舊沒太大效果。

  「還是沒胃口?奴婢可是很勤奮的先在廚房裡找食材,真找不到就請萬大娘到外面的市場購買,畢竟只有我最清楚主子吃飯時的表情變化,吃哪一道菜時心不在焉,嘗哪一道時又是略有所思,哪一道又是面無表情,我很用心呢。」她說著不忘拍拍胸脯邀功。

  她是真的很用心,連吃的場地也從奢華又寬敞的安靜廳堂移到這戶外雅座。

  藍天白雲下,這座落於庭園裡的亭台四周綠意盎然、花團錦簇,她還煞有其事的用了細密的竹簾擋著兩面溫暖但刺眼的陽光,讓用餐環境舒服又明亮。

  穆敬禾看著她那張可愛又認真的笑臉,勉強的再吃了一口菜後,還是放下筷子。

  她俏臉馬上一皺,「爺,你這樣不行,我快無計可施了!」

  「是啊,有人是用心良苦,但在思考菜單時,應該也時不時的抽空去找周公下個棋吧。」他說。

  她粉臉一紅,「人又不是鐵做的,用腦過多休息一下,工作效率也會好一點嘛。」一痞天下無難事,反正爺早知道她有偷懶小睡的壞習慣,只要另一件事沒被抓包,她的米蟲日記都可以繼續寫下去。

  她連耍賴都找得到理由。他忍住笑意道︰「撒吧。」

  他心情不錯,但對食物仍是興趣缺缺,能吃下小部分已是不錯,但竹南萱怎麼會滿足,在她眼裡,他的胃口根本是愈來愈差,愈吃愈少。

  怎麼這麼難養?她的目光瞟向桌面那動沒幾口的新菜色,事實上這一個月來,不管是中式、日式、韓式料理,她都輪流的試上幾道,但古代有些辛香料難尋,做起來的確是四不像,但萬大娘廚藝精湛,還是不錯吃,可是主子的厭食癥愈來愈嚴重,怎麼辦?她的米蟲養成計劃已經算是偷渡成功,他可不能病倒啊……

  穆敬禾見她瞪著大理石桌上的菜色,認真的思索,眉頭都快打結了,他知道這些日子來也的確辛苦她了,為了刺激他的食欲,還刻意以小盤裝,說是少少的東西看來比較好吃,所以這一桌近十道菜色,每個盛裝的盤子都沒他的手掌大,但他還是沒胃口。

  再想到前陣子,她老盯著桌上的佳肴吞咽口水的樣子,「吃吧。」

  她一愣,困惑的看向他,「吃啥?」

  「坐下吃。」

  他想的是,也許她吃飯的表情會像她躲懶偷睡時一樣吸引人,那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可能,可以誘發他想吃東西的欲望。

  她眨眨眼,還是有點難以置信,「可是主僕之間不得逾矩,奴才更不能吃主子剩下的飯菜。」不是她不識好歹,而是她試吃的分量可不少於桌上這些,事實上,最近她每一餐吃得都比他還豐盛。

  「本王叫你吃就是,怎麼苦著臉?」他似笑非笑的問。

  她連忙擠出笑容,但想想好像不對,再逼出一臉正經,「其實奴婢胃口也不怎麼好,爺吃不下,奴婢哪有心情吃。」

  他狐疑的看著她,想了想,「好吧,撤。」

  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氣,恭敬的一福身,將桌面上,她拷貝日式料理的概念菜肴一一放進漆盤,再放入提籃內,這才抬頭看著仍盯著她看的主子,信心滿滿的笑道︰「奴婢再去研究新菜色,一定會讓爺胃口大開的。」

  他只是淡淡的點個頭。

  她施個禮,端著漆盤步出亭台,拾級而下,經過花園旁站崗守衛的康遠、張昱,向他們搖搖頭。

  兩人失望的看著獨坐亭台內的主子,輕嘆一聲。

  她繼續沿著花園,走過曲橋,看到正在叮嚀奴僕將蓮池裡的落葉撈起的郭總管,她馬上朝他搖搖頭,郭總管一臉凝重,他身後的兩名奴僕也垮下肩。

  她越過三人,轉進偏廳,就見到秦嬤嬤從對面的小佛堂走了出來,「主子他多吃點了嗎?」

  她搖頭,「所以我得再回廚房去想想了。」

  「你得再多用心一點,那麼多新菜色仍進不了爺的胃,你這貼身丫鬟旁敲側擊、或是大刺刺的問爺想吃什麼也行,反正你已無法無天慣了,爺也沒罰過你一次……」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人老了就愛碎念,秦嬤嬤念個沒完沒了,竹南萱也當她在念經,左耳進、右耳出。

  說來,穆敬禾這個主子在外面是聲名狼藉,但在王府內卻還頗受奴僕敬重,每到用餐時間,只要踫到她的人,都會關切他的胃口開不開。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現在是個閑王,沒權沒勢,身為他的貼身丫鬟快三個月了,她其實也沒看到他做什麼大奸大惡的壞事。

  思緒間,她拿提籃的手都酸麻了,秦嬤嬤才甘願回到她的小佛堂,那是她特別從廟裡請來的一尊觀音像,天天念經敲木魚,說是要回向一些福緣給主子。

  好在沒拉她一起念經,阿彌陀佛!竹南萱又是左轉右拐,穿堂入院,終於回到廚房。

  這就是米蟲的好居所,在這裡借著研究新菜色之名行米蟲之實,拿個紙筆坐在一角,邊想邊打混,想吃什麼就說主子應該會喜歡,萬大娘就會磨刀霍霍的歡喜下廚。

  但今晚她可吃不下任何東西了,她午膳入口的食物都快迭到她的喉嚨了,想著想著,她又趴在桌上,滿足的勾起嘴角一笑,多麼美好的米蟲生活!

  「如果爺的胃口能再好一點,就再好不過了……」她喃喃低語。

  當秦嬤嬤對著竹南萱碎碎念時,萬大娘已早一步被叫到穆敬禾面前,報告竹南萱研發菜色的外一章。

  「南萱很客氣的請老奴先煮小分量,她每樣都用心的試吃,味道不對,麻煩老奴再煮,她不厭其煩的再吃,」萬大娘說到這裡,忍不住贊美,「她真的很辛苦,連試幾回等確定了,才麻煩老奴依樣再煮一份給爺吃。」

  穆敬禾坐在黑檀寬木椅上,看著年過半百的老廚娘一句句很客氣、用心、麻煩、很辛苦,字裡行間聽得出來,竹南萱很得她的緣。

  萬大娘見爺蹙著眉也不說話,急急的又道︰「她真是個很好的丫頭,明明吃不下了,還是勉強吃完那些試做的菜肴,說是不能浪費,老奴也覺得有道理,所以爺千萬別生氣,她真的是為了讓爺多吃點非常用心啊。」

  難怪!那丫頭吃撐了,哪還吃得下,他好笑的想。

  「你對她贊不絕口。」

  萬大娘用力點頭,「那丫頭很得老奴的緣,事實上,府內很多人——不對,除了秦嬤嬤會對她不滿的叨念外,沒有人不喜歡她的。」

  這一點他倒是驚訝,「說來聽聽。」

  「實不相瞞,那丫頭第一次領到俸祿就找了郭總管……」

  穆敬禾頗驚訝的聽著萬大娘說,竹南萱並非要求俸祿更高,而是表示她在府裡有吃有住,請郭總管將薪俸一分為三,一部分自己存下來,一部分孝敬秦嬤嬤,一部分交給郭總管,只要府裡有需要金錢的奴僕都可以代為捐助,她真有心。

  「另外,她總是笑臉迎人,雖然偶而會躲懶,她也會責備自己不應該,但每個人都很包容,畢竟照顧主子原本——」萬大娘拉拉雜雜的說了一串,突然住了口,老臉漲紅。

  畢竟照顧他這個主子原本就很辛苦。穆敬禾大概能猜到她後續的話,他思索一下,即叫唐遠去將竹南萱給叫到書房來,同時也讓手足無措的萬大娘離開。

  唐遠腳程極快,萬大娘根本追不上,她急著想讓南萱丫頭知道爺找她說了什麼,讓她心裡有底,好在她這老太婆才走到庭園,唐遠已經去而復返,帶著一臉困意的竹南萱迎面而來。

  「萬大娘,你去哪了?」竹南萱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主子找我去問話呢,就你試菜的事。」萬大娘急急的說著。

  她倒抽了口涼氣,原本還昏昏欲睡,現在可全嚇醒了。

  「爺在等著你。」康遠催促,卻又見她臉色蒼白,「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她心裡有底,被抓包了!

  見招拆招,還是趕快在心裡打打草稿,編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詞比較重要!於是她給了憂心的萬大娘一個沒事的笑臉,跟著康遠往書房走去。

  果真,一入書房,穆敬禾開門見山的就提到她的「試菜」。

  「啟稟爺,因為是尊貴無比的您要吃的,我是一定得先拿自己當白老鼠試——呃,不是,」古代人應該聽不懂白老鼠,她想了想又道,「因為我是貼身丫鬟,秦嬤嬤又不讓我出門去找食材,要不,正常應該讓奴婢親自去采買、試做再試吃,看味道合不合,這一切應該都有一套的S……」她咳了一聲,急急咽下到口的「sop標準作業流程」,沒想到卻岔了氣,開始打起嗝來。

  「你真的吃很飽。」他可能永遠也無法體會她此刻的飽足感。

  她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但又急急搖頭,突然又打了個嗝,她粉臉瞬間酡紅,模樣煞是逗人。

  「你想親自出外采買、試做兼試吃?」他說。

  她咬著下唇,想阻止下一聲打嗝,但失敗了,「嗝,奴才願意出外采買,嗝……但奴才廚藝欠佳,不敢殘害爺的胃,所以讓廚藝精湛的萬大娘來試,奴才再試嗝……吃。」

  「喔?全京城膽敢讓本王吃剩食的,你是第一人。」

  聽到這,她激動又認真的反駁,「才不是,那不是剩食,那是改進再改進後成功的精品啊,失敗的全是奴婢吃掉,浪費食物嗝……會遭天打雷劈,我是牲小我,嗝……吃得撐還是拼命吃,讓爺不會被雷劈……」她愈說愈小聲。

  「你還貧嘴!」他黑眸微眯,但心裡可被她說的一席話給逗笑了。

  她低著頭,再微微抬起,一張俏臉更是委屈可憐,一切動作都很到位,就是音效不好,打嗝一聲比一聲大,又不是青蛙!

  瞧她雖然懊惱卻又止不住嗝,小手握拳的猛敲胸口,一副要生起氣來的俏模樣,他眼中已隱隱閃動笑意,但還是冷硬著聲音警告,「這事再發生一次,本王會讓你搏破肚皮,下去吧!」

  「是。」她沮喪的低頭,她的米蟲廢柴之路斷了!嗚嗚嗚……

  她一邊打嗝一邊垂頭喪氣的離開廳堂,才往偏廳走沒多久,秦嬤嬤已經氣急敗壞的迎上前來,劈頭就開罵。

  「難怪你這丫頭這段日子氣色這麼好,紅光滿面的,那些上等食材你也敢吃!」

  「表姑姑消息怎麼這麼靈通……」她忍不住嘆息,但馬上又是嗝嗝兩聲。

  秦嬤嬤瞪大眼,簡直快氣瘋了,「你吃得還真撐啊!」

  「人家有想到嗝……你呀,可是你只吃素,嗝……爺又無肉不歡,討厭吃菜。」她低低的咕噥一聲。

  「還說!萬大娘一臉尷尬的去佛堂找我,說她會不會害到你,我一問之下才知道你這丫頭——」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怎麼會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

  「就說了我吃的是失敗的嘛嗝……不吃白不吃,否則那些不也是扔了?而且爺聽了我的解釋也只是要我下不為例啊!」

  秦嬤嬤驚愕的看著拚命打嗝的她,看來郭總管是對的,主子對她的容忍真的超乎尋常,竟然沒有懲罰,只是口頭警告,而這丫頭也的確聰明,只是用在不對的地方,看來得朝她再施點壓,讓她不得不戰戰兢兢的將所有心思都放在爺身上。

  「你給我聽好了,日後爺吃多少,你也只能吃多少,他不吃,你也得跟著餓肚子!」她決定來個非常手段。

  竹南萱倏地瞪大了眼,急得哇哇大叫,也許是受到這嚴重驚嚇,她竟然不打嗝了。「有沒有那麼尖酸刻薄浮?!」

  「你有異議?」秦嬤嬤眼睛冒火了。

  她哪敢有?只是……

  她可憐兮兮的雙手合十,「嘗點醬料可以吧?我已經想了一些創意菜,但沒有對的料就做不出那個味嘛。」

  秦嬤嬤想了一下,「好吧,那個行。」

  她眼睛熠熠發亮,打鐵要趁熱!「那我可以出王府親自找吧?」

  「這……」秦嬤嬤猶豫了。

  「拜托嘛!我形容的味道,萬大娘買回來的都不太像,只有我才知道,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一定要爺吞下食物,我也才能吃東西,不是嗎?」她連忙說著。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山不轉路轉,主府裡不能吃,出了王府,她還愁沒機會吃嗎?

  竹南萱大大的錯了,她的如意算盤全打錯了。

  這一天晴空萬裡無雲,但之後她卻是烏雲罩頂,不僅出師不利,還節節敗退!

  一大早,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上,她興致勃勃的跳下馬車,雙眼閃閃發亮。

  今天出門前,她可是特別問了萬大娘,才來到這條有著各式南北干貨、醬菜佐料商鋪,還有販賣各類新鮮食材的大街。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秦嬤嬤為防止商家讓她試味道時,也偷渡一些美食入胃,派了兩名侍從亦步亦趨的跟著她。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姜不見得是老的辣,這一場諜對諜,她還是信心滿滿,但很快的,她就發現自己想得太美好。

  櫛比鱗次的街道上,充滿店家、小販的叫賣聲,處處聞得到讓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她長得美若天仙,更吸引許多人將目光投注在她臉上,有些走過去的還會再回首多看她兩眼,更甭提多少店家朝著她熱情的招呼,然而一看到她身上的裝扮,還有她身後兩個跟屁蟲全是定北王府奴僕侍從的標準服裝後,表情瞬間變了,口氣也轉冷——

  「這些貨全被訂走了。」店主甲說。

  「抱歉,剛好賣完了。」店主乙說。

  「這些貨只是人家寄放的。」店主丙說。

  「這些生猛海鮮都是要送出去的。」店主丁說。

  她不信邪,再接再厲的四處走動,結果幾條街下來,走到腳都快斷了,卻連討些試吃品也被狠酸。

  「王爺謀反一事都還沒確定,已經準備省些小錢來為未來的牢獄之災打通關嗎?」滿頭花白的老爺爺冷嘲熱諷,讓一旁的老奶奶急急的拉他到店門後,「小老頭別亂說,呃……小姑娘,你可別傳回去,我這粗野丈夫嫉惡如仇,才會——」

  所以,她的主子是惡人。竹南萱長嘆一聲。

  「抱歉,今兒不賣貨了。」老奶奶也發覺說錯話,急急的送客,將門都給關上了。

  這做法還含蓄些,但有不少店家似乎是偏十三皇子那一派的,說話就很不客氣了,還揮手趕人,「去去去,我們不賣定北王府東西!」

  「可是萬大娘說你有賣——」

  「萬大娘是萬大娘,她在那裡當差是迫於無奈,我們是老交情,你這丫頭是什麼東西?」

  老店主不屑的哼了一聲,就當著她的面使勁關上門,還好沒放狗咬人。

  接下來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大多數店家都給她一張大便臉,她卻得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口沫橫飛的說了許多好吃好看好贊的話,才能拿點小錢嘗嘗調味料,看與現代的調味品是不是差不多,再花銀子買。

  不過,因為她來自定北王府,主子的人緣太差,沒有免費試吃,當然也沒有折扣,甚至還拉高單價,一副要買不買隨便你的樣子。

  唉,一個人能讓那麼多百姓討厭也算厲害了。

  此刻,日頭赤炎炎,熱風一波波襲來,她汗流浹背的躲進一家店的門廊下,遮擋一下熱燙灼人的陽光,再拿著手絹兒拭拭汗,掮點風,吐了口長氣。

  回過頭,看著兩個侍從手上少得可憐的食材,兩人的表情有著同情與無奈,顯然習慣了。

  不行!事關她的肚子,她要愈挫愈勇!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38 PM

第五章

  事與願違,竹南萱的日子愈過愈淒慘。

  一連數日,她靠著勇氣、靠著陪笑,還有買貴的價錢,總算找到一些食材醬料,還當起拚命三娘在廚房裡揮汗掌廚,做了點像現代的美食,尤其是偏泰式的酸辣料理較能開胃,但穆敬禾的胃仍沒多少進帳,她也跟著挨餓,偏偏他是鐵做的,吃得少少還是生龍活虎,精神亢奮,只睡一下就補了眠,但她是正常人,吃得少、睡得少,活兒還是得照干,日子說有多悲慘就有多悲慘。

  此刻,金色陽光映照了一室,書房內,穆敬禾就坐在黑檀木桌前低頭寫字,站在一旁伺候的竹南萱是一邊磨墨一邊在心裡咒罵。

  沒心沒肝沒肺、自私自利的男人,摧毀她心裡最簡單的想望,不過是吃飽而已有沒有那麼難?

  充滿怨念的雙眸死死盯著他那張因吃得少而消了點,卻更像工匠刀刻斧鑿的俊逸臉龐,老天爺還是很不公平,他應該要憔悴變丑,但整個人卻更有型,俊美得無法無天,害她莫名其妙連作夢都夢到這張臉,內容還有點小情色,她嗲聲嗲氣的黏在他身上,喂他吃飯,還他一口,自己一口……瞧她餓到有多慘!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寂靜的室內,再度傳來某人肚子空空的叫聲。

  穆敬禾拿毛筆的手停頓一下,看著竹南萱一手磨墨,一手環抱著扁肚子,很幽怨的瞪著他看。

  「這幾天比較勤勞。」他出言贊賞,知道為了他的胃,她被兩名侍從盯著出門找食材,但買的過程並不順利。

  「爺說的是奴婢沒空夢周公嗎?要吃飽才能睡呀,肚子高唱空城計,吵都吵死了,別說爺沒聽見。」她悶悶的控訴,肚子餓的人要口氣好很難。

  「所以?」他也知道秦嬤嬤下了什麼殺手 ,讓她這段日子的笑臉愈來愈少,偶而還會出現放空似的陰沉,但因為帶著抹怨氣及不甘,雙頰氣鼓鼓的,反而顯得可愛。

  他在笑嗎?她死死的瞪著他看,突然捕捉到一抹迅速閃過黑眸的笑意,但怎麼可能?心情好不是該有胃口嗎?

  「爺的午膳吃得極少,要不要吃點下午茶——就是包子饅頭加杯好茶?」她光想就吞了一口口水,她真的好幾天沒吃飽了。

  但這個萬惡的主子竟然搖頭!

  「不用了,該去練功房了。」

  他站起身來,沒意外的看到她頭一低、雙肩一垮,這讓他幾乎要心軟了,但他真的沒心情、沒胃口,如果探子的消息沒錯,從今天開始就會有一個死皮賴臉的女人對他糾纏不休。

  思緒間,他跨步往外走,直接來到練功房。

  她當然得跟著,只是沒吃什麼東西,走起路來有氣無力,輕飄飄的,慢了幾多步才走到練功房。

  說是「房」其實是一個廳堂跟一個大院子,大院子有設木樁、大沙包,廳堂內則架著刀劍等一些她也說不出名稱的各式武器。

  穆敬禾早已脫掉身上袍服,赤luo著上半身在院子裡練武,看到她拖著沉重步伐走來,也只是瞥她一眼,繼續練功。

  怎麼辦?她每天東奔西跑,卻只能嘗一些湯湯水水的調味品,她是餓到頭昏眼花,再這麼被虐待下去,很快就要當餓死的阿飄了。

  她極其哀怨的在階梯坐下,瞪著在木樁上打拳打得虎虎生風的穆敬禾。

  不是有研究指出,人在運動的過程中會刺激腦部產生多巴胺,會讓人覺得快樂幸福,但瞧瞧那張俊臉冷颼颼的,像全世界的人都負了他,欠他幾千幾百億美元,悶透了,連天天看的她都快得憂郁癥了!

  她長嘆一聲,再抬頭看看天空,陽光很烈呢。

  醫學研究不也指出,憂郁癥患者血液中的維他命D濃度普遍都低於一般人,而陽光能促進皮膚合成維他命D?這家伙天天在太陽底下練功練得汗流浹背,維他命D不是該濃得爆表,快樂得像個陽光型男才對啊。

  說穿了,現代世界的研究數據都不適用在這個古代的怪胎身上!

  竹南萱仰頭瞪著白晃晃、亮燦燦的無雲天空,陽光好刺眼,但好暖和,她直覺的闔上眼眸,想著有沒有可能她餓死了,又換另一個身體重生?如果還是只能當丫鬟的命,那可不可以換個善良點的主子?

  嘆息一聲,她開始喃喃自語,「這個主子太麻煩了,為了張羅最好的食材及口味,我得嘗醬料,都快變成嘗百草的神農氏,這麼努力卻還是有人不買帳——」

  「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麼?」

  「說是東邊街賣醬料的一個頑固老人啊,他不賣我就是不賣我,還說他的東西要給殺人不眨眼的壞人吃?門都沒有。」暖暖陽光下,她的眼皮也愈來愈重。

  「是嗎?」

  「是,不只他,不少人私下都說我家主子是失勢的壞人。」她閉著眼眸,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真的?」

  「真的,說來爺也可憐,爹不疼娘不愛,我在這裡沒見過皇帝,皇后上一回來也是好久之前。」她聲音愈來愈含糊,睡意漸濃。

  「所以,你的主子很可憐?」

  「對啊,大夫的眼中只有病人跟非病人之別,沒有善惡,不能見死不救,但賣醬料的老頭卻說我家主子不吃他這個味也還有別的味,死不了!」她長嘆一聲,又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的張不開,「閉門羹吃得我都快撐死了,肚子卻半點食物也沒進,我真的不明白,店家一個個都這麼傲骨,不賣就是不賣,可是理想食材跟醬醋等買不足,煮出來就四不像,雖然好吃,也少了精髓的好味道嘛。」她愈說愈氣。

  「那就不必麻煩了,或許你家主子一點也不想吃。」

  「他不想吃我想吃啊,可他沒吃,我就只有餓肚子的分,唉,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為何跟他在同一條船上?」

  懊惱哀鳴後,竹南萱才恍然想到,誰在跟她對話?!大白天不會有阿飄,而這裡只有她跟……

  圓眸猝然睜開,她隨即倒抽了口涼氣,直視著正對著自己的俊美臉孔,那雙黑眸帶著饒富興味的光芒,還有點邪惡笑容。

  她的心口微微一震,慢半拍的想著他為什麼笑?接著又想到自己說了什麼,立即頭皮發麻,在心裡直罵自己笨蛋。

  「怎麼不說話了?」他好笑的再問。

  還笑?!她心陡地一沉,完了,不是她眼花,是他真的在笑!

  穆敬禾渾身上下就是冷峻及孤僻的氣質,但那雙常常沉得不見波動的黑眸總是會透出幾分狠厲,近月來比較有人性,也任她混水摸魚,但從沒笑過呀。

  「說話。」

  她勉強的沖著他笑了笑,「咳,不是有句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奴婢能跟至尊無比的爺在同一條船上,這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他好心的提醒她。

  「哈哈哈,誰說的?我是說爺日理萬機、運籌帷幄,吃的就由小丫鬟去張羅,奴婢我就是再辛苦也無怨無悔。」她冷汗涔涔了,但不忘提醒自己腰軟、姿態軟、笑容要燦爛,就是要像只可愛的哈巴狗,讓人一點威脅感也沒有,才能趨吉避凶。

  穆敬禾此時終於發現她有什麼不同了,年紀小小該是蓬勃朝氣,但她整個人老是慵慵懶懶的,只是一喊她精神就來了,尤其那一雙純淨的大眼滴溜溜的轉著,再眨眨長長的睫毛,笑逐顏開,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鮮活的吸引力,她會賴皮、會撒嬌、會說好話,再以無敵笑容當武器,而他也因為不討厭,一直無法嚴苛的待她,這就是這丫頭混水摸魚的生存之道。

  他又笑了,「你真是不同凡響,本王還小看你了。」

  「什麼?」她不懂。

  「每個人都愛聽好話,你也給足了每個人面子,將人捧得像天一樣高,卻又能一臉的無辜、一臉的真誠,讓人不自覺的對你寬待了些,你的日子自然就愈過愈好了,真厲害。」

  「這……爺說什麼呢?哈哈。」竹南萱忐忑的吞咽了口口水,卻還努力的裝出一張天真無邪的真誠笑臉,殊不知這矛盾模樣有多麼逗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兩片微微顫抖、欲語還休的誘人櫻唇,一股不曾有過的強烈欲望突然涌上。

  他抿唇而笑,雖然對女人的欲望一直不高,但隔一段時間總需要發泄,而他一點也不介意由她來暖床。

  何況這段日子以來,有任何煩心的事,只要瞧瞧她,情緒總能舒緩,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他眼中已經不只是一個貼身丫鬟。

  竹南萱的腸胃原本都餓得要打鼓了,也想去夢周公,但現在她不覺得餓,也不想睡,反倒心驚膽跳。他看透她了,黑眸還一直帶著玩味的笑,是想嚇她還是他瘋了?

  竹南萱想動,但身體莫名僵住,一顆心反常的怦怦狂跳,她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要她!人生頭一回,穆敬禾想好好的品嘗一個女人。

  陽光暖暖,他眼神灼灼,令她雙頰酡紅,明知道該閃、該說點什麼,卻呆呆的微張櫻唇,腦袋空空。

  這樣的神情是很誘人的,一抹更熾烈的欲火悄然浮現在穆敬禾深邃的黑眸中,他傾身靠向她,正要佔領她的櫻唇時,一個極輕極快的腳步聲傳入耳中,他突然挺直腰桿的站起身來。

  她還愣愣的抬頭看他,一顆心莫名的揪緊,也不知是陽光太烈還是他剛剛想吻她的動作,她覺得粉頰好燙,燙得像要冒煙了。

  穆敬禾轉回頭,就見到康遠大步走進院子,來到他面前,拱手道??「啟稟王爺,何小姐到訪。」

  到了,這時間跟探子報告的還真是一點都沒差。「讓何小姐在廳堂稍候。」

  「是。」康遠馬上行禮,要退出院落時,還困惑的瞥了呆坐階梯的竹南萱一眼。

  穆敬禾也回頭看著還傻愣愣的紅著臉,坐在階梯上的竹南萱,「還不快跟過來伺候沐浴。」

  「是。」她只能趕忙站起身來,跟在他的身後往寢房走去。

  只是,何小姐是誰?

  然而很快的,竹南萱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

  按理,穆敬禾早就打赤膊,只要替他脫個褲子就能入浴,她卻莫名其妙的熱汗直冒,渾身顫抖,可她明明不是第一回幫他脫褲子……

  終於,他光溜溜的進浴池了,但有必要靠她這麼近嗎?搞得她手忙腳亂、緊張兮兮,連自己都弄得濕淋淋。

  偏偏穆敬禾那雙黑眸饒富興味的盯著,讓她頭皮發麻,手腳愈發笨拙。

  氤氳水氣下,穆敬禾看著竹南萱拿著毛巾跟勺子的手愈動愈快,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沒兩樣。

  是因為他靠得太近,近到呼吸都能吹拂在她的小臉上?

  他的黑眸直盯著她,當她的小手踫觸他身體時,同時也撩起一片欲海,他的視線緩緩的落到她胸前,少女鼓鼓的酥胸在濕淋淋的衣袍下是那般的誘惑人。

  他眼裡含笑,仍無法理解自己怎麼了,他對其它女人都沒想法,卻對這個諂媚討好的奴婢有了身體上的欲望。

  稍早是康遠的腳步聲阻止了他進一步的接觸,但現在,明知道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滿足因她而挑起的欲火,但凝睇著她粉嫩冒汗的小臉,因熱氣更為殷紅的櫻唇,一直一直的在勾引著他趨近攫取。

  竹南萱的呼吸莫名的愈來愈急、愈來愈喘,隨便洗洗刷刷完就要起身,「爺,洗好——」一抬頭,即對上他閃動著欲火的黑眸。

  危機感立現,她急急起身,但他的動作更快,有力的臂膀迅速一扣,握住她的縴腰,「嘩啦」一聲,水花四濺,他輕松將她帶入浴池,落入他溫暖結實的懷裡,在她的驚呼聲中,俯身吻住她柔嫩誘人的唇瓣。

  這男人絕對很會接吻,他的薄唇軟Q,舌尖熱燙,時而溫柔時而狂野,吻得她的神智愈來愈遠離,但她仍有疑問,她在他身邊壓根沒見過什麼紅粉知己,何時練出來的?還是食色性也?

  穆敬禾從未想到她的味道如此美好,他幾乎是一吻就上癮了,還有,她的身子在他懷中更是天造地設的契合,彷佛是為他而生,尤其她愣愣的任他恣意擁吻,如此乖巧甜美,更讓他幾乎不舍得停止。

  但他還是得放開她的唇,凝睇著她嫣紅的俏臉,「下回再繼續。」

  他徑自起身,拉了衣服套上就步出浴間。

  她還傻愣愣的撫著被吻得紅腫的唇……等等,下回?!她瞬間回魂,急急的爬出浴池,癱靠在池邊,坐著喘氣,一顆心還撲通撲通的狂跳,這人怎麼吻她了?

  「竹南萱!」

  「來了!來了!」

  她粉臉酡紅的跑到寢房,穆敬禾看來神色自若,她卻是滿腦子嗡嗡叫——他吻了她!他吻了她!

  算來,這是第二回她渾身濕淋淋的伺候他著衣,但穆敬禾卻不像上回惡狠狠的吼她去弄干自己,即使他身上的袍服被弄濕了,俊臉上仍帶著寵溺的笑容。

  悲劇,她這個婢女被他看中了?雖然很多電影、電視都會這麼演,但她從沒想過這種戲劇梗也會發生在她身上。

  「把自己弄干淨,再到廳堂去伺候。」

  她一愣,抬頭,沒想到他竟又俯身吻了她的唇,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但是一回生,二回熟……不是,第二次她總算有反應,倉皇的往後一跳。

  「爺是哪裡有、有事?怎麼、怎麼變成采花賊賊賊了!」實在太驚嚇了,她的「賊」字都成了迭字。

  他一挑濃眉,「采花賊,挺新的批判,但本王在外已被批評成萬惡不赦、心狠手辣,也不差這個了。」

  不差?天差地遠了,她要他開胃,可沒打算把自己當食物給他享用啊,她雙手握拳死瞪著他,勇敢的開口,「爺,您知道萬惡yin為首嗎?」

  「哈哈哈……」他再也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你怎麼這麼有趣,讓本王嘆為觀止,只是可惜了。」

  最後一句他是對自己說的,何雨妍來的時間不對,偏偏她目前的身分他又不能不現身應付,就不知這一次他能有多大的耐心……

  他看著仍驚愕於他放聲大笑而瞪著他的竹南萱,或許有了她,他能多點耐心應付。嘴角揚起笑意,他大步走出寢房,沒理會呆若木雞的小丫頭。

  他笑了,而且還笑出聲音?她皺起柳眉,伸手用力捏了自己的臉頰,「噢,痛!」她眼淚都要噴出來了。

  不是夢,是真的!他不僅笑了,那張原本線條剛硬的容顏,此刻因那一笑,整個面容都柔和了,語氣也柔了,整個人帥翻了,重點是他還吻了她。她雙手貼靠著臉頰,暈陶陶。

  她突然慢半拍的發現自己的臉好燙,她的手移到起伏頗大的胸口,估計心跳破百,這……她的身體反應是對的嗎?她怎麼沒有半點被侵犯的不悅,還在開心?她是餓到腦袋壞了嗎?!

  富麗堂皇的廳堂內,何雨妍珠翠環繞,一襲粉緞裙服,全身金光閃閃,貴氣逼人,一張美人臉蛋亦細細妝扮,身後還有兩名丫鬟隨侍,看來就頗有氣勢。

  此刻,她端坐桌前,白如玉蔥的手拿起瓷杯,優雅的以杯蓋滑過杯緣,輕啜一口茶香,就聽到身後的丫鬟輕聲道︰「王爺來了。」

  她立刻抬頭,一見到卓絕群倫的穆敬禾一身綢緞紫袍走來,她美眸一亮,放下杯子起身,步步生蓮的走上前,再輕輕一福身,「雨妍參見王爺。」

  他淡漠的頷首,「坐吧。」隨即在椅子上坐下。

  「是。」她再輕輕一福身,卻是走到他身邊,挨著他斂裙坐下後,這才微笑的看著他,「雨妍隨母親至南方探親,昨日才回來,今日就上門關切,希望不會叨擾王爺。」

  她知道穆敬禾名聲欠佳,但他的相貌、魄力絕對是京城眾多皇親國戚中最卓爾出眾的,事實上不只她,還有很多的京城閨秀視他為如意郎君,只是女子及笄就得論及婚事,但穆敬禾對婚事無感,一年又一年,心儀者不得不另嫁他人,就這樣,一轉眼穆敬禾已經二十七歲,堪稱大齡男子。

  但這樣的他更具魅力,他很有威脅性,更是一個強悍的男人,男女都會畏懼,但她從十三歲時就認識他,眼睛也只看到他,更只願意讓這樣的男人撩動她的情懷。

  她的父親何大慶也是朝中大臣,在過去還是擁太子這一派的,也因此,父親對她的痴戀並未有所不悅,樂見兩方能結親,但是就在她滿十六歲的這一年,王爺深陷謀反大罪的疑雲,父親也見風轉舵,不再支持王爺,甚至對她情系於王爺備感不悅。

  但她就是愛他!

  此刻,她感覺到幸福,她緊挨著他坐,兩人之間的距離極小,她巧笑倩兮的說著這段日子探親的趣聞,絕口不提謀反等敏感事,輕言輕語的說了一大串後,她不忘羞答答的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再低頭問︰「雨妍會不會太多話了?」

  他只是淡淡的答,「不會。」

  她粉臉微紅,又故作不經意的靠近,再度感受他的呼吸及氣息。

  此時,竹南萱已換上干淨的丫鬟服,快步走到廳堂,靜靜退到一角,視線偷偷覷向穆敬禾。

  本以為他沒注意到,畢竟,她甫進來就看到那個美若天仙的姑娘跟他靠得好近好近,她還莫名的小小不爽,認為他原來是抓她來練習親親,只因為美人駕到。

  但好像不是這樣,他也正看著她,還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她直覺的回以一笑,但想想又不對,急急低頭,一張臉沒來由的發燙。

  穆敬禾看到她的嬌羞,面對何雨妍時的煩躁也退去不少。

  即使她低垂著頭,他仍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雖然她身上只是一套藍白裙服,也素淨著一張臉,但在他眼中很出色、很討他喜歡,也頗為順眼……他眼中浮現笑意,沒錯,是愈來愈順眼了。

  穆敬禾在笑?!何雨妍很難相信,但她確實沒有看錯,可是認識這幾年來,他的神情總是內斂,讓人看不透他的喜怒,但他現在卻對著一個丫鬟笑?

  何雨妍忍不住將視線落到那丫頭身上,她能出現在漠善園,肯定是取代紀小密,長得還真漂亮,一張巴掌臉粉妝玉琢、唇色若櫻,肌膚賽雪,一身尋常丫鬟裙服,卻另有迷人風韻。

  也是,能在穆敬禾身邊伺候的丫頭肯定是精挑細選過的,穆敬禾在這段被調查的日子又不得離京,挑個俏丫頭暖床也不意外。

  但她在京城也是傾城傾國一美人,還貴為權臣的金枝玉葉,只有她才有資格當上他的妻!

  思緒一起,她主動從桌面下悄悄的伸手,握住穆敬禾放在椅上的右手。

  他蹙眉,瞥了桌面下一眼,眸光中閃過不悅,但並未抽回手,讓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其實穆敬禾很想甩開她,但一來他若真的這麼做,難保何雨妍不會回去哭訴,何大慶如果有意報復,在調查謀反一案上做手腳就不太好了,二來這何雨妍很煩人,完全不知放棄為何物,他抽手她仍會繼續纏上來,所以他干脆不動。

  美人兒是喜歡主子的,膽子也夠大,美眸顧盼生輝,閃動著愛慕之光,一只手都主動去牽了。竹南萱偷偷瞄著,她站的位置正巧看得見兩人在桌面下的「親密互動」。

  呿!美人兒嗲柔嬌聲,讓人聽了骨頭酥麻,也難怪主子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她嬌嬌甜甜的說笑,竹南萱撇撇嘴角,沒發覺自己的心有些酸。

  也是啦,大齡美男子還是孑然一身,連名妻妾都沒有,有美人兒當紅粉知己,朝夕相伴,心花一開,胃口也開——

  想到這裡,她眼睛倏地一亮,這是個好辦法,可她念頭又一轉,主子剛剛吻的是自己,也許她才是該當開胃菜的人?

  不對不對!她的粉臉突然變得紅通通的,老天爺,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就算他的吻真的超級贊,但她是聰明人,清楚他是個惡王爺。

  想想電視電影,還有中外歷史的大反派,不管成王與否,最後都下場淒慘,什麼身首異處、五馬分屍、萬蟻鑽身……她愈想愈可怕。

  她一定要理性,一定要清楚的跟他劃清界線,不然萬一不小心對他動了心,無疑是自尋死路!

  穆敬禾無法不將目光落在小丫鬟的臉上,她的小腦袋瓜子不知想到什麼,一下子臉紅、一下又面露堅定,但一下子又皺眉,一下子又臉兒發白,這會兒又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偷偷竊喜。

  她真的很好玩,他實在迫不及待的想將她擁在懷裡,聽聽她腦袋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何雨妍也看出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這一點她並不意外,在過去亦是如此,但不同的是,他的視線如今是定在一個丫頭身上!

  心裡有不甘,有嫉妒,但她仍保持笑臉,這個男人她愛了多年,好不容易老天爺給她一個機會,讓穆敬禾重重摔了一跤,只有她,才有資格將他扶起來。

  三人思緒各異,時間悄悄挪移,正好來到用餐時間,期間,竹南萱擅自作主多備了一份碗筷,並將午膳移到宴客的廳堂,郭總管、秦嬤嬤雖持反對意見,覺得該問過主子,但她說服了兩人。

  「客人留到午膳時分,哪有讓人餓著肚子離開的道理?這不是待客之道,」她說的理直氣壯,「何況,郭總管不也說了,何小姐的父親可是此次調查主子謀反案的負責官員,爺應該也想從他女兒那裡得知一些蛛絲馬跡,不然怎麼可能逼自己跟她同坐這麼久?爺又何曾將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所以我們是在替爺爭取時間套情報。」

  最後一桌豐盛的佳餚擺在宴客桌上,但人呢?竹南萱不是到廳堂去請了,怎麼還沒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39 PM

第六章

  夏日的陽光穿透窗欞,將金碧輝煌的廳堂映照得更加璀亮也更加溫熱,但在竹南萱說完一句話後,氣溫頓時下降不少。

  穆敬禾臉色陰鷙,「請何小姐與本王一起用餐?什麼時候這裡有你這奴才說話的余地了?」他黑眸微眯的瞪著恭敬的彎著腰的竹南萱。

  她直起腰桿,「奴婢斗膽,只是認為有何小姐這個大美人在旁,也許爺的胃口能開一些。」

  她看來好認真、好無辜,但站在廳堂門前的康遠、張昱莫不替她捏了把冷汗。

  何雨妍是美人,但也絕對是個花痴,她可以一雙明眸緊盯著主子看久久,再故作害羞,再盯著看,再低頭裝羞,但要說她真的羞怯又沒有,從十三歲就懂得女追男隔層紗,天天上王府的門對主子噓寒問暖,不理會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總會找機會黏上主子,大方的投懷送抱,連他們看了都私下搖頭。

  「爺這陣子吃得很不好嗎?」何雨妍還沒有笨到連這貌若天仙的丫鬟在替自己制造機會都不曉得,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

  竹南萱用力點頭,「是,何小姐要是有空,請常常過來陪——」

  「夠了!你給本王退下!」穆敬禾一雙黑眸竄起怒火,聲音更是冷硬。

  竹南萱嚇了一跳,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在對上他那雙滿是怒意的黑眸後,便吞咽了一口口水,連忙退了出去。

  他仍狠瞪著她的嬌小鉤影,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臆間熊熊燃燒,他的生命中不曾容許女人的存在,但他知道,愛慕他的女人並不少,即使他惡名昭彰。而他剛剛才吻了她,這難道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讓何雨妍陪他?一想到這一點,心頭就暴怒。

  「王爺,那丫頭是逾越了主僕分際,但我想她是希望我能陪著爺走過這段郁悶的日子。」何雨妍知道那丫頭對穆敬禾無心,這讓她對擁有他更有信心。

  穆敬禾沒說話,但怒火更熾,他難得想要一個女人,那個笨丫頭還不知好歹!

  「王爺,我肚子有點餓了。」何雨妍又嬌聲說。

  這個女人則是白目!穆敬禾相信自己的臉色絕對不好看,但何雨妍卻好似沒看見,這也是她的能耐,才能這麼黏人!他抿抿唇,陡地站起身。

  何雨妍眼睛一亮,跟著起身,兩人步出廳堂,一干奴僕連忙跟上,尤其是何雨妍的兩名丫鬟,她們腳步微微踉蹌,額間冷汗凝結,她們真的好佩服主子,怎能看著王爺那張陰沉的俊顏還笑盈盈的。

  一行人轉往另一邊的宴客廳,而早一步被喝斥退下的竹南萱就站在廳內,聽秦嬤嬤訓著長長的話。

  「……我就說了,爺不喜歡何小姐,你這樣是弄巧成拙,現在爺根本就不過來吃了。」

  「不能怪南萱丫頭,是我們要她多多想辦法,讓爺能開點胃,多吃一——」郭總管話語突然一歇,還急急的退到一旁行禮。

  被釘得滿頭包的竹南萱不解的回過頭,就看到穆敬禾一張俊臉臭到不行的往這裡走來,何雨妍卻一臉笑盈盈的緊跟在後,一副她就是王府未來當家主母的模樣。

  秦嬤嬤一見,馬上面露微笑的彎腰行禮,看來南萱那丫頭還真的有能耐,真的將爺跟何小姐請過來用膳了。

  「秦嬤嬤,好久不見,您看來很好。」何雨妍進出王府多年,很清楚王府裡的奴僕中哪些是需要拉下臉問候的,「郭總管,您也是,看來很硬朗呢。」

  這兩個老奴是穆敬禾比較重視的人,她也得在他面前制造和善體貼的印象,至於日後等她成了當家主母,當然就不必如此了!

  「謝謝何小姐關心。」兩個老奴連忙行禮。

  竹南萱也急著行禮,但一抬頭,就對上穆敬禾冷冷瞪著她的黑眸。

  四周靜悄悄,氣氛頓時凝結。

  郭總管、秦嬤嬤偷偷的互看一眼,著實困惑,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怎麼主子不走,只涼颼颼的瞪著竹南萱?

  沉默繼續蔓延,一股被壓迫的窒息感悄悄籠罩竹南萱的心房,她覺得就快要不能呼吸了,「我——我去研究新菜色。」

  她膽戰心驚的轉頭跑了,在穆敬禾那雙近乎控訴的黑眸下,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而且是大大的錯事,但她做了什麼呀?!

  「你跟主子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表姑姑,哪有事呢?」

  竹南萱一離開廳堂,秦嬤嬤不一會兒也跟來廚房,劈頭就問,但小丫頭嘴巴緊,不管怎麼問,她就道沒有。

  怎麼可能說有?她又不是笨蛋!

  不管如何?康遠約一刻鐘後,就將一整桌沒有動了多少的午膳送回廚房,萬大娘嘆聲連連,滿腦子想著如何替主子開胃,倒沒注意到不管是秦嬤嬤、康遠甚至是之後到廚房的其它奴僕,看著竹南萱都是欲言又止的奇怪神情。

  八卦永遠是流傳最快的,大家都知道主子放著何大美人不管,惡狠狠瞪著竹南萱的事,是好奇也是關心,但主子的事不能碎嘴,所以自然問不得。

  至於穆敬禾與何雨妍在午膳結束後,即使他一副想送客的神情,但何雨妍仍意猶未盡,說要逛一下花園,穆敬禾只得陪著,期間他表面雖沒表現出來,但心思早就飛到竹南萱身上去了,想著回去一定要讓那個忽視他的女人好看……

  他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很新鮮卻很嘔,他不懂,難道自己非要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才可?何雨妍就在身邊,就是個美人,還是個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他要將她吃了,她也絕對配合。

  但似乎真的非竹南萱不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硬生生被她推給何雨妍的悶氣,更可惡的是,他滿腦子都是她被他吻時的呆愣甜美,還有說著「萬惡yin為首」時的可笑模樣。

  他是被她偷偷下了蠱不成?穆敬禾愈想愈火,偏偏何雨妍還在此時說起極不識相的悄悄話。

  「只要王爺好好待我,等我爹一個月後查案回府,我會跟我爹說,您可是我放在心裡的人,是要托付終身的良人,我爹極疼我,一定會放過——」

  穆敬禾笑了,但這個笑容令人膽顫心驚,完全看不出有一絲笑意,這讓她的神情略顯不安。

  「本王有要事待辦,何小姐該回去了。」

  她咬著下唇,「我可以等王爺的事辦完——」

  「不方便,本王要出門。」他冷冷的打斷她的話。

  「那我等王爺出門,再一起離開——」

  「本王現在就該走了,來人,備轎!」他二度打斷她的話。

  康遠立即進來,主僕多年,有些事還是有默契的,「康遠馬上去辦。」

  他轉身就往大門走去,但走沒幾步,就遇到正心驚膽顫的要回到廳堂侍候的竹南萱,一看到她,他開心的告知,「爺終於要出門了,我要去備轎。」

  她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

  悶了三個月,終於肯出門了!竹南萱看著快步離開的康遠,心中烏雲盡散,雙手合十的笑道︰「好在還是有好事發生,爺為了避開纏人的何小姐,寧願出王府了。」沒想到誤打誤撞竟能讓主子出門,她終於可以放心的找個地方睡個好覺了。

  此時,穆敬禾與何雨妍相偕從廳堂步出,何雨妍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一邊加快小腳步,因為穆敬禾可沒有因為她而放慢走路的速度,但他突然停下腳步——

  穆敬禾抿緊薄唇,瞧著站在一旁花園的竹南萱還一臉的沾沾自喜,眉開眼笑,他愈看愈不是滋味,把自己扔給另一個女人有這麼快樂。

  他倏地冷聲喝道︰「還杵著干什麼?當丫鬟的還不跟上來。」

  這一叫,她一愣,傻傻的指著自己的鼻頭,「奴婢也要出門?可我以為……」

  她消息倒靈通嘛,而且他看得出來她一點都不想跟,也是,他出門,她就可以放心偷懶了,「有疑問?」

  「沒有,不敢。」瞧她又失望的樣子,一種說不出的暢快在胸口蔓延開來,但他的表情還是很臭,「那還杵著?」

  「是。」她咚咚咚的跟上前去,再跟臉色看來有點不好的何雨妍行個禮,與她的丫鬟一樣站在主子身後。

  當一行人來到王府大門前,兩輛馬車早已候著,穆敬禾面無表情的目送何雨妍上了馬車,但她的馬車尚未駛動,他已經轉身朝自己的馬車走去。

  竹南萱連忙跟上前,掀開簾子讓高大英挺的主子上去後,理所當然的要跟著張昱、康遠同坐在前頭,沒想到——

  「你給本王進來!」穆敬禾冷聲再起。

  駕車的康遠與張昱早就坐定位,兩人都指著竹南萱,「就是你。」

  她只能認命的坐進去,而康遠跟張昱則若有所思的相視一眼。

  丫鬟與主子同車極不尋常,畢竟以往紀小密當丫鬟時,主子外出,她不是留在王府內,就是坐在前頭,從未與主子同處車內。

  前方何府的馬車遲遲未動,但簾子是拉起的,隨轎的丫鬢看到竹南萱掀簾坐進馬車後,立即上前向主子報告。

  「看來那丫鬟已經是王爺的人,可惡,我還是晚了一步,都是爹娘擋的,不然那死丫頭哪有機會安慰王爺!」何雨妍愈想愈氣,但能怎麼辦?只能回去再想想法子,「走!」

  何府馬車答答而行,在後的馬車也在穆敬禾的示意下出發了。

  駕車的康遠知道這所謂的出門也只是繞城一圈,因為主子沒有要跟任何人會面,也沒指示要進宮,而且他還被限制不能出城。

  華麗的大馬車內,有真皮毛毯鋪著,還有手工精致的刺繡軟墊,居中還有一張小桌子,空間極為寬敞,但穆敬禾坐得隨意舒服,當丫頭的竹南萱只能正襟危坐。

  由於是貼身丫鬟,有些事她是得清楚的,所以秦嬤嬤很早就跟她說過,主子外出時,後方一定有侍衛隨從,還有看不見的暗衛保護,但若真有什麼危險發生,她這丫頭要身先士卒,保護主子先。

  馬車喀啦喀啦的行駛,她因坐得太僵太正,反而跟著車身搖搖晃晃,但瞧瞧舒服的靠臥在軟榻上的主子,半闔著眼,好不舒服,在假寐嗎?

  三個月了吧?一個剽悍如戰神的男人被迫閑閑在家,也真難為他了。

  不對,她在想什麼?她同情他嗎?

  她犯傻了?外頭多少人對他敬畏,並非他的戰功,而是他恃功專權,圖謀不軌,曾經謀殺親兄弟、連無辜的朝臣也加害,他們害怕他,卻也對他鄙視不屑。

  穆敬禾僅半閉著眼,從長長的睫毛細縫看出坐在他對面的丫頭又開始神游,瞧她的柳眉愈攢愈緊,這會兒還偷偷伸出手去掀開織錦簾子,瞄瞄外頭。

  怎麼辦?穆敬禾已三個月沒出現在街上,百姓們看到他會不會用輕蔑的目光來看他?

  她是不會難過,反正她又不是穆敬禾,但這男人會難過吧?撇開那些負面的壞事,他也賣命的為這個國家打了好多場戰爭,如果他輸了戰事,眼前街道上這些熱鬧富足的景象也不可能存在……

  「看什麼?」

  他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她嚇得放下簾子,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坐正的穆敬禾,擠出笑容道︰「沒、沒看什麼。」

  「雖然是個小丫鬟,但穿著定北王府的丫鬟服裝在街道穿梭,應該也聽了不少百姓耳語,你都聽到什麼?」他嘴角微揚的又問。

  「沒有什麼,都是爺武功蓋世,是戰場上的戰神,威風凜凜——」

  她很努力的假笑,一邊極力從腦袋裡搜尋些相反的評語,一邊還得繃緊神經……呃,他是不是愈靠愈近?還有那雙黑眸像要勾人魂魄,愈來愈炯亮,不會又要做壞事了?那他剛剛干麼不享用何小姐?連她都看得出來,她巴不得黏上他呀。

  在竹南萱腦子亂轉時,穆敬禾已傾身靠近,屬於他的陽剛氣息就環繞著她,她趕緊往角落挪,吞吞吐吐的提醒,「我說爺,除了吃東西挑嘴外,有些事也一樣要挑的,像您是尊貴的王爺,要女人也該找個門當戶對的才行。」

  原來她是想到這個?他心情大好,邪魅一笑,「所以,你才急急的將本王推給何雨妍?」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此時兩人距離只有咫尺,他的長睫毛都快刷到她的,高挺的鼻子也快踫到她的鼻子,她吶吶的低聲道︰「奴婢怎敢?您是主子。」

  他直勾勾的盯著她的眼,「所以,主子下令,奴才聽命,現在,給本王張開嘴。」

  「啥?」她傻傻的開口,發現他近在咫尺的瞳眸轉得更深。

  穆敬禾微傾,正要攫取她紅嫩的小嘴時——

  「啊!」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陣騷動及幾聲驚慌的尖叫聲。

  穆敬禾面色一整,拉開簾子,就見幾名黑衣人從對面屋檐間竄起,手拿弓箭。

  「保護主子!」康遠、張昱的吼叫聲也隨即響起,康遠還不忘鞭打馬身,加快馬車速度。

  但那些黑衣人也一路追逐馬車而來,很快甩開多名隨侍及暗衛,同時拉弓,飛箭咻咻射來,還有幾名黑衣人以連著鐵爪的鏈子丟向馬車,鏘鏘幾聲,鐵爪紛紛卡在馬車的車頂,有的還穿破車頂。

  竹南萱嚇壞了,抬頭看著那幾支穿過車頂的森冷鐵爪,剎那間,好好一輛馬車被整個解體,四片木板被迅速拉開,穆敬禾與她一下子就落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此刻,她看到多名蒙面黑衣人從兩旁屋檐飛身而來,手握森冷的長刀朝他們攻來。

  死定了!她捂著幾乎要尖叫出聲的嘴巴,準備閉眼翹辮子,但下一刻穆敬禾一把扣住她的縴腰,一掌劈出擊退兩名黑衣人,一邊從馬車上飛躍而出。

  「爺,這裡。」康遠一邊大叫一邊與黑衣人對招。

  張昱已將馬車前的高大駿馬拉到一旁,一邊護衛抱著竹南萱飛掠而來的主子。

  穆敬禾抱著懷裡的人兒,坐上高大的駿馬後,隨即策馬飛馳。

  他將她牢牢護在胸前,但竹南萱仍忍不住回頭看,就見身後飛箭不斷,連像鷹爪勾子的鐵鏈都飛了過來打算絆住馬蹄,好幾回都驚險萬分,只要被擊中,馬兒肯定會墜跌倒地。

  穆敬禾環抱著她,一腳猛踢馬腹,迫得馬兒撒蹄狂奔,好一會兒才終於拉開與黑衣人的距離。

  竹南萱松了口氣,以為已經逃過一劫,沒想到穆敬禾突然急拉韁繩,馬兒一個仰頭嘶鳴,就見他從袖子裡打出一串暗器。

  銀光閃動間,多名策馬追上來的黑衣人瞬間歪歪斜斜的落馬,有的立即斷頭,有的差點墜馬又挺身上了馬背,繼續催馬上前,但這一次,穆敬禾接過侍從丟給他的劍,正面迎戰,而且一刀砍下對方的頭顱,咚咚落地,他再往右一揮,又是一顆人頭落地,血液噴濺,甚至隨風落在他跟竹南萱的臉上跟身上。

  竹南萱嚇得面無血色,全身不自覺的顫抖著,空氣中有著濃重的血腥味,她驚魂未定的看著幾乎被鮮血染紅的地上,不知何時這場殺戮已經結束了,康遠跟張昱連手將一個黑衣人丟到穆敬禾的面前,強迫他跪下,而那個男人身上有多處傷口,還汩汩流著鮮血。

  「爺,他是刺殺爺的主謀,秦王府裡的顧總管。」康遠怒聲道。

  穆敬禾仍高坐在馬背上,他俯看該名男子,「你想刺殺本王?」

  「對,我要殺了你這個惡王爺,我更要大聲的問老天爺,憑什麼一個作惡多端、無情無義的人可以過得如此消遙,殺人不必償命,即使謀反叛變仍然吃香喝辣,美人在懷,憑什麼?!」顧總管瞠目的怒聲嘶吼,「主子,我殺不了他,我去跟你謝罪,但死前,我一定要餌咒他下地獄、下地獄!」

  在歇斯底裡的狂吼後,他咬舌自盡,雙目瞪大的倒臥血泊中。

  街道上一片寂靜,明明車多、人多,但一切都靜止,似乎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被聽見。

  但安靜不代表每個人是面無表情,竹南萱就看到四周的百姓個個帶著敵意、生氣的眼神投射向自己——不,也許還有在她背後身子微微僵硬,卻仍緊抱著她的穆敬禾。

  接著,眾人看著她的目光轉成輕蔑及不屑,她馬上就懂了,他們眼中的她不僅僅是定北王府的奴婢,還是個替穆敬禾暖床的女人!

  不不不!她不是啊!她才不願意!直覺的轉過頭去看穆敬禾,只見他的神情與平常不同,俊臉上有一抹猙獰的笑意,好……好可怕的表情。

  他深幽的黑眸緊盯著她,她不知道的是,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因她嬌小的身子一直在瑟瑟發抖,擔心她嚇到還是受傷,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些百姓異樣的目光沒有傷到他,反而是她重重的傷害了他!

  她一直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而剛剛,她眼裡顯現的是驚懼,是抗拒,是否認,還有她不願意成為他的女人!

  竹南萱不知道他怎麼了,但那雙黑眸冷冽,令她的背脊一陣發寒。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太饑餓,還是一直沒睡好再加上這可怕的血腥味、殺戮的恐怖場面及四周不友善的目光,甚至是隱藏在穆敬禾黑眸深處隱隱可見的悲憤之火,她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接著,眼前一黑,她昏厥過去。

  「快!快!」

  刺眼的燈光下,莫丹琳跟著救護員快步的推著床車就往急診室裡沖。

  夜間駐診的宋醫生已經快步進來,迅速的診斷推床上傷者的傷勢。

  突然間,門外傳來一陣驚慌的尖叫還有狂吼,她下意識往門口看過去,竟見兩名著黑衣的年輕人拿著槍跑進來,同時,醫院警衛也在後方追了進來,「別亂來,快把槍放下!」

  「不要亂來。」宋醫生也面色凝重的勸著。

  但其中一名年輕男子仍很激動,他拿著槍的手用力指著躺臥在床上的男人,再朝宋醫生啦哮,「誰都不許動,也不許救他,他殺了我家老大!」

  吼聲一歇,急診室裡靜悄悄的,僅有儀器嗶嗶作響的聲音。

  莫丹琳動也不敢動,但仍小小聲的跟宋醫生說︰「他看來抓狂了。」

  宋醫生微微點頭,再度向年輕男子強調,「這裡是醫院。」

  「唆!給我閉嘴!」年輕人握槍的手氣憤的上下亂揮著,接著,一切都發生在瞬間,「砰」地一聲,不知是年輕人的槍枝走火還是他開了槍,子彈射出,但並不是朝臥床的病患,而是向著宋醫生的胸口!

  莫丹琳就站在宋醫生的右手邊,在子彈射出的那一秒,她想到今天下午才在婦產科生下寶寶的護校學姊,而宋醫生抱著寶寶,感動的眼眶泛紅。

  宋醫生才剛當了爸爸,也是最關照她的學姊的丈夫……

  一切只在零點零幾秒下的決定,常笑著說要一輩子當米蟲的她竟然移動了身體,一把推開宋醫生,同一時間,一股巨痛從她的胸口劇烈的往四肢百骸蔓延。

  「不要!」宋醫生發出吼聲,還有好多人激動的尖叫、哭泣,亂哄哄中,她好痛,她中槍,她死了……

  「啊!」莫丹琳尖叫一聲,睜大了雙眸從床上彈坐起身。

  「呼呼呼……」她滿身大汗,邊喘著氣邊瞪著古色古香的房間,桌上的燭火隱隱欲滅,不如剛剛在急診室的燈火通明。

  她眨眨眼,她從莫丹琳成了古代的竹南萱,從偏鄉小鎮轉進一個叛王的王府內,她是超級無奈,有事沒事時也只能向老天爺抱怨一下有事嗎?

  她救了學姊的丈夫,救了一個初生貝比的爸爸,救了一個醫德滿分的好醫生,不是該有更大的福報嗎?

  但命運做了這樣的安排她也認了,上輩子,她無親無故,這一生,她多了幾個親人,亦能揮別低落、沮喪的心情,勇敢的生活。

  雖然進到王府後,也有多次曾因主子是個超級大反派,覺得自己很倒霉,但近月余來,她的心情的確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捫心自問,穆敬禾這個人人畏懼的惡王爺對她的包容的確夠大,而且,她不過是個奴才,但在瀕臨生死交關之際,他沒有不顧她的死活,反而抱著她、保護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扔下她。

  因為她是秦嬤嬤的親戚嗎?但秦嬤嬤也是下人啊……

  她腦子裡反復的想著,也沒忘記在刺客來襲前,他正想偷香,忍不住雙手搗住臉頰,發燙了,雙手再放胸口,心也怦怦跳了,完了!她這反應就是不對啊!

  房門突然被打開,秦嬤嬤快步走了進來,一看到她已坐起身,還滿頭大汗,連忙快步坐上床榻,拿帕子替她拭拭汗,「沒事了,你嚇壞了吧?身上衣物也沾上血,我跟萬大娘替你擦拭換了衣服,現在清爽多了吧?」

  竹南萱想點頭,卻突然想到穆敬禾那個令她頭皮發麻的陰沉眼神,她急急的又問︰「是爺抱我回來的?」

  秦嬤嬤眉頭一皺,「當然不是,你是奴才,康遠將你抱回來的,爺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讓張昱伺候梳洗了,皇后跟太子也來了……你去哪兒?」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但穆敬禾那個眼神就是很不對勁,她覺得她好像傷害了他,於是急急的下床穿了繡鞋,快步的跑出偏院。

  吳皇后跟穆敬孝一得知穆敬禾在街道遇襲的消息,就急急的乘轎而來,兩人除了關切他有無受傷外,也提及在來之前,還刻意請求覲見皇上,但被拒絕了,還說有嬪妃伺候,不想被打擾。

  「母后只是想讓皇上知道你出事了,但他對母后就是無情,」吳皇后說來哀傷,「母后跟皇上之間如冷水加冰,鮮有往來,後宮嬪妃私下對母后的嘲笑更多,在你被調查這段時間,母后的宮殿就似冷宮。」

  穆敬孝苦笑低頭,「東宮殿不也如此。」

  吳皇后深吸口氣,「太子是母后親生,如此際遇,母后不怨,可是……」她心疼的看向穆敬禾,「禾兒不同啊,你的生母寧妃早逝,本宮基於不舍才將你帶到身邊撫養,沒想到因此造成你與你父皇的情淡緣薄,反而害了你。」

  「那是父皇的問題,不管是孩兒還是其它外人,眾人都知母后待我如親生子,我與皇兄更是兄弟情深,你們是此生我唯一在乎的人。」穆敬禾這一席真心話出自肺腑,情真意切。

  「母后何嘗不是?母后敢大聲說,只有我曾替你心疼、為你抱不平,也只有母后,在朝臣及皇上都一面倒的指責你時,一而再再而三的求見你父皇,想為你說情平反,但老天爺怎麼就不放過咱們呢?」她愈說眼眶愈紅,「我們都如此低調,委屈到不能再委屈了——」

  「母后得到什麼消息了?」他很敏銳的問。

  「有聽到一些,也許是不實的流言,說是皇上應付完你後,下一個就是母后跟你皇兄。」吳皇后憂心忡忡。

  「父皇若將兒臣逼到絕路,為了保護母后跟皇兄,兒臣會聚集所有的勢力與父皇作對!」他的口氣變得冷硬。

  「可是屆時,你可不只是落得一個企圖謀反,篡奪皇位的惡名而已,而是利欲燻心、罔顧倫常……」她哽咽的說不下去。

  「母后說的是,」穆敬孝兀自接道︰「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若我跟母后注定走向死亡,那就不要跟老天爺抗命,皇兄再沒用,也不願讓皇弟擔負這樣的萬世惡名,這對皇弟太不公平了。」

  「我不在乎,誰敢傷害你們,就是與我穆敬禾為敵,即使是父皇亦殺無赦!」

  穆敬禾俊美的臉龐上,黑眸閃動著狠寡情的冷光。

  見這樣神情,穆敬孝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吳皇后淚光閃閃,一臉的感動,「母后這一生若沒有你,不知還有誰可以倚靠,太子太過溫和,若沒有你幫忙,母后與太子也許早成一堆白骨……」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40 PM

第七章

  怎麼談那麼久?又在談什麼?

  廳堂的門是關上的,門口外頭,除了太監汪大佑、杜嬤嬤、康遠、張昱,還罕見的多了好幾名侍衛站崗,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竹南萱也就沒有靠近,而是站在十步遠的亭台觀望。

  皇后跟太子來得那麼快,顯見他們是真的很在乎穆敬禾吧。

  曾聽秦嬤嬤、郭總管說過,穆敬禾性格偏冷,做事冷靜,只有在面對吳皇后與太子時,才能從他的語調中感覺到一絲溫度。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尤其在她讀過的歷史宮斗中,實在沒有多少至真至切的親情……

  終於,廳堂的門開了,但只有穆敬孝一人走出來,門再度被關上。

  穆敬孝擰眉看了關閉的門一眼,這才回身往前走,幾名奴才彎身行禮,但他的眼睛只看到在亭台佇立的美人。

  他眼睛一亮,闊步向前,但身後立即有奴僕跟上,「不必跟上來。」

  他繼續往前走,汪大佑等奴僕不敢再上前。

  離竹南萱愈近,他臉上的笑意就愈加深,他仍記得乍見她時的驚艷,以及日後的每個想念,但母后看出他的動念,刻意制止,他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她,如今再見,她一如記憶中的清新可喜,那雙澄淨的明眸透著坦率的光芒。

  被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著,竹南萱是渾身都不對勁,但仍不忘一福身,「奴婢參見太子。」

  他微微一笑,「起身,本太子聽聞事發時,你亦在馬車上,鮮血淋灕的畫面肯定讓你心驚膽戰。」

  說話抑揚頓挫、咬文嚼字,又不是在唱曲兒。她心裡想著,但仍恭敬回答,「還好,謝謝太子關心。」

  「那就好,你習慣王府的生活嗎?還是有什麼委屈的地方?」他輕嘆一聲,「本太子也知道外面的百姓是用什麼眼光在看七弟,真難為他了,今天遇到這種事,我父皇卻是不聞不問。」

  她要接話嗎?她不過是小小奴婢,太子這一席話又在表達什麼?算了,少說話、多看、多聽是職場的生存之道,處在這詭譎不明的狀況時,應該一樣適用。

  剛好,廳堂的門又開了,這次是吳皇后走出來,門口的奴僕侍衛又是行禮。

  說來皇后、太子跟穆敬禾是真的有骨肉親情吧?要不一開始,她一個貼身丫鬟,兩人還得親眼看過才放心,三人在一起,也是一副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景象,只是爺怎麼沒出來?竹南萱蹙眉想著。

  吳皇后臉色凝重的往亭台走來,竹南萱這才慢半拍的想到太子還跟她站在一起,急急彎身行禮,「皇后吉祥。」

  吳皇后只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回宮吧。」

  「等等,母后。」穆敬孝示意她再等一下,再看向竹南萱,「南萱姑娘——」

  她一愣,連忙直起腰桿,太子喊她姑娘?她一臉無措,注意到吳皇后臉色不太好看,而且這會兒,皇后、太子、兩人身上都是亮晶晶的綢緞、刺繡,在這夏日陽光下,實在挺刺眼的。

  「好好照顧你家王爺,如果有什麼需要本太子幫忙,或是需要本太子勸他進食,都可以拿這個直接進宮找本太子。」他將腰帶上的一只翡翠玉佩解下交給她。

  「這……」她忐忑不安的看向皇后,能伸手接嗎?

  「本宮跟太子都很在意王爺的身體狀況,他看來更了,想來吃睡不佳,你是他的貼身丫鬟,最清楚他的生活作息,既然太子給了,你就好生收妥。」吳皇后雖然說得一席好聽話,但看向太子的眼神閃過一道怒意。

  竹南萱是粗線條,並沒注意到,只想著連皇后都開口了,她也只能伸手接下,再像其它奴僕一樣,跪著恭送皇后跟太子一行人離府。

  不久,馬車隨即答答離去。

  馬車內一直是靜默的,直到看不見定北王府後,吳皇后才開了口,「紀小密的事才多久,難不成孝兒忘了?」

  穆敬孝眼睛眨也沒眨,只是沉默的看著半開的窗外。

  「你不要以為母后什麼都不知道,」吳皇后的火氣更盛,「母后不想談,是因為大家心情都不好,上回在你皇弟府上,你那一句「看皇弟喜不喜歡」根本就是說給母后聽的,你看上她了!」

  他仍舊沒開口,但黑眸掠過一道冷光。

  「你皇弟對女子從未上心,而你只要看上眼,即使是宮女也拖到房裡去為所欲為,甚至是你皇弟府上的紀小密!」他的沉默完全激怒了她,她愈說愈火大,「那丫頭是愛慘你了,才咬緊牙關守住秘密,但不是每個丫頭都像她一樣!」

  他依然沉默,但眼神已不同,緩緩的轉頭看向她。

  吳皇后一對上他那雙充滿威脅性的陰狠黑眸,不由得輕顫了一下,原本還想出口的一肚子話頓時說不出來。

  馬車答答而行,凝滯氣氛籠罩,許久,穆敬孝才緩緩的開口,「母后似乎忘了,這一次是你下錯棋,錯估了形勢。」

  她臉色難看,勉強開口,「但咱們還不到認輸的時候。」

  「那就別管孩兒想要哪個女人。」第一次看到竹南萱,就挑起他一股極想佔有的欲念,他就是要她!

  她又氣又急的瞪著他,「你胡涂了嗎?母后在你皇弟那裡也有耳目,他對那丫頭的態度與紀小密可是截然不同!」

  他冷笑,「她是秦嬤嫂的人,這麼多年來,母后跟兒臣都很清楚,皇弟一旦認定為家人的人,他的態度就不同,他對竹南萱僅是愛屋及烏。」

  這一點她無法反駁,她也是利用親情來掌控穆敬禾,可是她還是無法放心,「竹南萱的確是個年輕貌美,讓人眼睛一亮的俏丫頭,她近身伺候你皇弟這麼久,說不準早是他的人了,」她頓了一下,「如今情況正糟,你——」

  「母后!」他直接打斷她的話,「皇弟對女人一向無感,紀小密就是證明。」

  不少皇室中人除了妻妾外,就連貼身丫鬟、宮女也抱來暖床,所以貼身侍奉各親王皇族,年輕貌美是必要的條件,儀態端莊、深知禮節規範、進退有序,但穆敬禾已二十七,卻從未讓府內的任何一個丫鬟為他暖過床。

  吳皇后咬了咬下唇,「紅顏禍水,千萬不要為了一個女人——」

  「夠了!兒臣當這個太子已經夠窩囊了,不過是個看上眼的低賤丫頭也要不得嗎?」他斯文的臉透出一絲森冷,「兒臣可以不動她,不過,母后最好快快想如何利用七弟的手除掉十三弟,或是讓父皇早早退位,不然,兒臣無法保證可以再繼續偽裝成一個溫文儒雅的懦弱太子。」

  吳皇后臉色悚地一變,看著他黑眸裡駭人的冷光,竟驚懼無言。

  沒多久,定北王府的每一個奴僕都發現穆敬禾又恢復成竹南萱尚未入府前那個冷漠寡言的樣子,不,也許更冰冷、更讓人驚懼。

  就連竹南萱也不敢再混水摸魚,就怕摸到一只大白鯊,雖然,她感覺到他身上發生了某些讓他很不快的事,可是她智慧有限,怎麼想也想不到是什麼事。

  她也曾不怕死的問過他發生什麼事,他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她,那雙黑眸裡只有冷酷,沒有其它。

  為什麼他會突然改變這麼多?他曾經大笑、曾經吻了她……天啊,她疲倦的閉上眼眸,雙手揉揉發疼的太陽穴,這事兒看來一整個很復雜,偏偏她腦袋打結,不知該怎麼辦。

  此刻的她正站在書房門口,若是以往她應該躲到他房裡小睡的,可如今她睡不著。

  她吐口長氣,再睜開眼,往窗外望進去,穆敬禾仍獨坐在書房一隅,他看來更瘦了,最近他一天幾乎只吃一餐,是想當神仙嗎?

  寂靜無聲的書房內,即使窗戶對開、空氣流通,連璀亮的陽光也不請自入,但室內的氛圍仍是冷颼颼的。

  穆敬禾像是將自己鎖在一座無形的冰山中,渾身散發著冷硬的氣息,深刻的五官更只有冷漠,他一頁一頁的翻看桌上的兵書,一字一字的閱讀,但腦海裡不曾進入一字一句,而是想著那天在街上的血腥殺戮,想到顧總管自盡時的詛咒。

  其實,秦王那一家子他是留了活路的,老弱婦孺該是被指引向另一條沒有放置大小毒蛇的後門,但母后的人突然現身,堵住去路,將那些老弱婦孺趕至毒蛇流竄的區域,還將他們殺了個片甲不留……

  他為此還曾前去質問母后,母后只回他一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他不怪母后,此次就證明了,那些虎口余生的人的確不要命的回頭刺殺他,只是百姓們那敵視、鄙視的目光……

  他雙手倏地握拳,怒火在胸口熊熊燒灼著,他們憑什麼那樣看他?不,該說若沒有發生意圖謀反這件事,讓他成了無牙老虎,他們何來的膽子敢以這樣的眼神看他?

  他們懂什麼?他只想保護他在乎的家人有什麼錯?在皇宮裡,不夠強悍就只有被牲的分,他親眼看過三皇兄被刑求,他神情扭曲,渾身染血,肉體被凌遲般的一一削落,那痛苦嘶叫的求饒聲,午夜夢回時仍會在他腦中出現,三皇兄犯了何罪?沒有,那只是幾個爭權的兄弟共謀陷害,指他有謀反奪位之舉。

  真相不明,但誰也不敢多嘴,就怕自己成為他們下一個陷害的人,而子嗣眾多的父皇眼裡除了十三弟外誰也看不見,至於他,那些兄弟不敢來招惹,他也不會去多管閑事,想要在皇室中活命,就只能讓自己強大……

  黑眸轉為深幽,腦中浮現竹南萱在他懷裡頻頻發抖,還有她眼裡的抗拒——

  她不想當他的女人!她的眼神傳遞的訊息是那麼明顯。

  他早已是眾人眼中的大壞蛋,根本不必在乎她的情緒,但該死的他卻在乎極了!他有悲哀到必須強迫一個女人成為他的人嗎?

  驀地,書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交談聲,打斷他的思緒。

  他看向窗外,就見到何雨妍主僕跟郭總管、康遠、竹南萱溫柔詢問他是否安好。

  老天爺在懲罰他是嗎?他要的女人只想閃得遠遠的,他不要的卻偏偏糾纏不清!

  郭總管面帶為難的回答何雨妍,「爺還行,只是心情不好,何小姐是不是下回再——」

  何雨妍忍住心中不耐,擠出笑容,「事發至今我已來過幾回,但王爺都以很多事要處理婉拒見面,可我真的擔心,一定要見王爺一面——」

  「你見到了。」

  穆敬禾冷酷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齊齊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步出書房,「本王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為了何小姐的人身安全,還是少過來吧。」

  何雨妍怔怔的看著他,那張俊顏上的冷漠令她心寒,在人人唾棄他的時候,只有她不顧一切的過來關切,他卻如此待她。

  美眸泫然欲泣,她難過的轉身就跑,隨侍的丫鬟、小廝也急急的追上前去。

  穆敬禾誰也沒瞧,轉身再度回到書房內。

  竹南萱與郭總管相視無言,康遠低頭輕嘆。

  竹南萱又看看何雨妍跑離的身影,說來她也算有心,膽識也比她這只小米蟲大,天天來府裡,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自己又是怎麼了?見主子如此孤立自己,她怎麼心也痛痛的呢?

  人生頭一回,穆敬禾陷於孤立無援的地步。

  那一日,他的母后要皇兄先離開廳堂私下對話,竟是要他咽下自尊與何雨妍交好,最好是能生米煮成熟飯,讓她懷上身孕。

  有夫妻之實,從她口中套話更容易,也能及早得知何大慶查到的證據是福還是禍,就算全是被誣陷的偽證,也能及早做準備回擊。

  再者,何雨妍成了他的女人,肚子裡可能還有他的娃兒,何大慶就算查到任何不利於他的證據,也得想法子抽掉。

  想到這裡,穆敬禾冷笑一聲,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窩囊的時候。

  盡管母后要他能屈能伸,說這一切是為大局著想,是保全他們三人最好的方法,但他著實無法答應母后,因此那天兩人算是不歡而散,他也沒送母后及皇兄離開。

  「十三皇子離京數月了,他四處游山玩水,不忘派人買些民間的可笑玩意兒或新鮮吃食以快馬送進皇宮,你父皇龍心大悅,相比之下,母后只要想到你現在的困境,就悲憤難抑。」

  這是母后要離開時說的話,她語氣裡盡是悲憤、盡是不舍。

  十三弟!他在心裡怒吼,該死的你竟讓我深陷水深火熱,肯定很得意吧!

  「砰」地一聲,他發泄似的用力拍向桌面,桌面立即出現凹陷的掌痕。

  陽光燦爛的書房外頭,原本也陷入自我思緒的竹南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給嚇醒,她立即從半開的雕紋花窗望進去,完了!主子頭上有一團烏雲籠罩,好像還在打雷閃電。

  她沮喪極了,搞不懂為何出去一趟會變成這樣?

  她知道那些百姓的反應不好,也能猜到她的眼神肯定欠佳,但她只是被嚇到了,那是被眼神霸凌下所做出的直覺反應嘛!

  但最可悲的還是穆敬禾,天子腳下發生的血腥混戰,刺客大刺刺的要殺皇子,可是當皇帝的爹連派個小太監過來關切也沒有,京城的府衙也只來了一個大人,說是因為所有刺客都讓主子的人殺光了,無從查案,也只能這麼算了。

  唉,人在失勢時什麼嘴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血淋淋的官場現形記啊。

  而她呢?她這只小米蟲也現形了,但不是蟲,而是一只嗡嗡嗡的小蜜蜂。

  過去她只想當吃貨,不過自從事發後,為了讓胃口日益縮減的他能多吃一點,她天天上街采買食材、醬料,當那些店家為難不賣時,她還厚顏無恥的千拜托、再拜托,甚至忍不住替他說話——

  「我的表姑姑是府裡的秦嬤嬤,她說了,很多事不是我家爺做的,流言多是加油添醋,那一天你們也看到了,是那些黑衣人主動來招惹我家主子的。」

  「定北王囂張跋扈,手握重兵,妄圖謀逆犯上!」有人這麼說。

  「胡說八道,我家爺是冷漠了點、寡言了些,但他要真囂張跋扈,能率兵打贏那麼多戰爭?真要謀反,他的軍隊那麼厲害,直接攻進皇宮就成事了,何必這麼乖的悶在王府三個多月,靜候調查?」她連珠炮回應。

  「可他滿手血腥,聽說三皇子一家數十口也是遭他陷害,皇帝一怒抄家滅門的!」又有人這麼說。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又聽哪個人說的?你一定是個笨蛋,因為謠言止於智者!」她氣呼呼的開罵。

  世人對穆敬禾的詆毀、唾罵實在不少,而她也口沫橫飛的駁斥回去,值得額手稱慶的是,不少人已開始思考她的話,尤其是這句——

  「一個不怕死、率兵去打仗的皇子,他都願意去保家衛國,而非養尊處優的留在京城裡享樂,到底是能罪大惡極到什麼程度?」

  竹南萱想到這裡,心裡略微欣慰了些,但目光再落到書房內面無表情的主子,她心裡又跟著悶了。

  府裡的奴僕還是會進進出出王府,所以,她為主子說的話他們大多聽說了,都說她好勇敢,秦嬤嬤、郭總管甚至康遠、張昱都對她豎起大拇指,但他們也直言不敢跟主子說這些事,他全身散發著危險又疏離的可怕戾氣,濃度強得讓人不敢靠近,就怕被灼傷。

  他要這樣陰陽怪氣到什麼時候?

  她好希望時光能倒轉,她想再看到他那唯一一次的大笑,即使她還得再讓他吻上一次,但她真的不介意,她是那麼、那麼的希望他能快樂一點……

  她深吸口氣,看著他那張冷峻的臉孔,覺得真是太不公平了!因為他,她穿越當米蟲不成,還勤勞的不像自己,他呢?天天冷著一張臉又不說話,吃得愈來愈少,也不想想有多少人在擔心他的胃,多少人在乎他的喜怒哀樂,他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哪有這樣的?

  她愈想愈不甘願,咬咬牙,氣匆匆的開門徑自走進書房,勇氣十足的對著他道︰「奴婢不管爺在想什麼?但一個人一定要吃飽、要睡覺,思緒才會清楚!」

  穆敬禾沒說話,只是一頁一頁的翻著書本。

  「奴婢很謝謝爺那一天的救命之恩,謝謝您沒撇下奴婢,另外希望您快樂,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整個人變得陰沉又難相處。」

  贊!竹南萱不愧是大膽王!書房外頭有不少暗衛,一聽到她的話莫不在心中大贊。

  穆敬禾翻書的手一頓,頭一次將眼神定視在她勇敢的小臉上,他沒想到粗線條的她竟然能這麼精準的察覺到他的心境變化,他以為他隱藏得極深、極好。

  「高處不勝寒,爺如果願意,奴婢願意聽你說,願意替你分憂解勞,真的。」

  竹南萱開了口,才發現她是真心的,她真的很想替他分憂,才幾天而已,他的臉看來更加消瘦,她看了不舍,也感到很不忍心。

  穆敬禾定定的看著她久久,對她眼中的不舍、關切無感,他深知她要裝認真時也能很認真,而那一日不願成為他的女人的眼神才是最真實的。

  「找個地方混水摸魚睡覺去,別來吵本王。」他冷冷的開口,再次將眼神放回書本。

  竹南萱一愣,她可以轉身就走,這是他允的,但她卻不想離開,他那個冷漠得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就是讓她不忍心,「奴婢沒有混水摸魚,只是一個人總要放慢腳步,才能明察秋毫,才能……咳,慢工出細活,至於睡覺,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爺該學學的。」

  真勇敢!傅衛們在心裡為她大力的鼓掌歡呼。

  不愧是竹南萱,永遠都有荒謬卻又理直氣壯的理由,穆敬禾臉色稍緩,但仍沒看向她,「本王想安靜。」

  「好,那爺吃點東西,我現在就去廚房端點——」

  「不必了。」他馬上打斷她的話,繼續翻書。

  她真的生氣了!砰地一聲,雙手陡地蓋住他的書,傾身靠近那張就算消瘦仍俊得要命的容顏,「爺想餓死奴婢沒有異議的,偏偏爺吃一口,奴婢才能吃一口,奴婢的命已岌岌可危了,爺知道嗎?」

  他黑眸微眯,這才注意到她的瓜子臉好像更小了。

  「奴婢快餓死了,拜托爺吃一點!您知道嗎,當餓死鬼很慘的,不只面黃肌瘦,皮包骨、雙眼、雙頰凹陷,像伊索比亞——不是,像骷髏頭黏層老皮,那很丑,就算奴婢要死,也要死得美美的,」她愈說愈想哭,穿越有了一張美人臉蛋多美好啊,她可不想丑死,「人家死刑犯死前還可以吃飽喝足再上路,嗚嗚嗚……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吃飽,嗚嗚嗚……」她的眼淚終於滴滴答答的落下。

  呃……暗衛們無言。

  「出去。」穆敬禾對她的淚水視而不見,冷冷的下令。

  她都哭得這麼慘,他居然沒心軟?!「爺根本是在墮落!」她火大的怒批,但面對她的還是一張冷峻的臉龐。

  四周的暗衛差一點點就齊齊的冒出倒抽涼氣聲,好在及時吞下。

  穆敬禾冷著一張臉,挽起袖子,拿了筆沾墨,要在書本上下筆。

  他還有閑情逸致寫字?竹南萱氣到全身發抖,眼前都要發黑了,她猛地傾身向前,一把搶過他手上那管狼毫筆,粗魯的沾滿墨,直接在他面前的書頁上寫下大大的「懦夫」二字。

  穆敬禾怒目瞠視,她也不畏的瞪回去。

  暗衛們已冒出一身冷汗,真不知她到底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膽。

  下一刻,悲劇發生!

  竹南萱被一把扣住手臂,讓穆敬禾大手一甩,丟出書房外。

  暗衛們都知道主子已手下留情,不然那一下,竹南萱不會在地上翻滾幾圈後還能站起身來。

  但跌得滿天星星的竹南萱氣瘋了,這段日子她什麼招都試過了,撒嬌、淚汪汪的哀求、甚至不怕死的發火鬧脾氣,但穆敬禾就是一個字——冷。

  「難道要我一哭二鬧三上吊?萬一爺不理,難道真的要我白綾吊頸,一命嗚呼?」

  後院的小小偏房裡,擠了秦嬤嬤、郭總管、萬大娘、康遠、張昱。

  這兩日,主子只喝點湯、喝點茶、喝點水,沒進任何食物,大家都憂心忡忡,只能開個小小會議,看看其中有沒有臭皮匠或諸葛亮。

  時間不斷,每個人卻都只能搖頭再搖頭。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某人的肚子又大唱空城計了。

  竹南萱的巴掌臉真的愈變愈小了。

  秦嬤嬤、郭總管也舍不得,早早就要讓她恢復正常進食,哪曉得小丫頭有骨氣,更有義氣,「我是貼身丫鬟,當然要跟爺同甘共苦。」

  每個人包括竹南萱在內,心裡都希冀主子能因而對她不忍、心疼,進而逼迫自己進食,但他們都失望了,或許主子真是鐵石心腸,食量依然遞減。

  房內靜悄悄,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還是無解,有些人離開去干活兒了,最後只剩秦嬤嬤、郭總管及竹南萱三人大眼瞪小眼,終於——

  「要不我去安排一下……那個……『那方面』的事情?」郭總管突然尷尬起來。

  秦嬤嬤臉也紅了,她知道郭總管在提什麼,主子現在過得郁悶,若能「發拽」一下,等通體舒暢後也許肚子就餓了。

  瞧兩個長輩都臉紅紅,竹南萱還沒有遲鈍到聽不懂,所以要用女|體來開胃就是了?真是……連這種方法也得拿來試。

  不過這也的確是個方法,做那件事的確可以消耗不少卡路裡,何況穆敬禾是有正常欲望的,她就曾被他偷過兩個吻,不過,她才不會笨得自白,她不想攀龍附鳳,更不想讓一個將她丟出門外的男人將自己吃干抹淨!

  「南萱明白了,就請總管安排吧,我現在就跟爺說去。」

  了不起就是一張冷臉對她,她也不會少塊肉!她說走就走。

  郭總管跟秦嬤嬤相視一眼,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說「大膽王」的名號果真不是空穴來風。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42 PM

第八章

  漆黑的夜、漆黑的寢房裡躺著一名光溜溜、該凸就凸、該凹就凹的大美女,但她左等右等也不見穆敬禾進來。

  竹南萱則拿著燈籠站在寢房門外,伸長脖頸看著書房那一邊的燈火怎麼還沒滅?

  在她不怕死的去找他提及這項安排時,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眼睛冒火,她並沒有瞪回去,身子一福就走人,他沒有吼住她,也沒有再將她丟出去,她姑且把這反應解釋為默許,所以一切就這麼定了。

  但不得不說,她其實希望他生氣,希望他說他要的女人是——

  她用力的搖搖頭,一顆心怪異的疼痛起來,她不太對勁,喉頭酸澀、心也酸酸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湧上心坎……

  「爺呢?」秦嬤嬤、郭總管不知何時也走過來,這一出聲可真嚇了她一大跳。

  「在書房,我半個時辰前請爺回寢房來,爺只送我一個『滾』字,」竹南萱悶悶的解釋,「我只好先來這裡,康遠跟張昱留在書房外候著。」

  才說完話,一個高大身影在月光下快步走來,定眼一看,原來是康遠,只見他搖搖頭,「爺不會來了,他在書房裡喝酒,要郭總管將人帶走。」

  「唉,好吧。」郭總管只能點頭,秦嬤嬤也嘆氣。

  「喝酒好啊,也許爺酒後才能亂性,那他有配飯菜嗎?那一桌菜可是我跟萬大娘汗流浹背完成的。」竹南萱的反應永遠跟別人大不同,她雙眸熠熠發亮的抓著康遠的手問。

  為了今晚的重頭戲,她還自作主張的將餐桌搬進書房,那一大壇溫潤不傷胃的上等美酒更是她準備的,因為酒和色從來都是擺在一塊兒的。

  康遠不知該哭還是笑,「沒有,爺一口也沒吃。」

  她臉色一變,「好,很好!」她咬咬牙,突然拉起裙擺往書房的方向跑去。

  秦嬤嬤急急的要追上去,郭總管卻拉住她,「讓她去,也許只剩她有方法了。」

  康遠也點頭,「如果她也沒轍,我實在想不出來誰有能力逼爺吃了。」

  「太子給的令牌啊,她可以去請太子或皇后娘娘。」秦嬤嬤急道。

  「爺的個性南萱丫頭也明白,秦嬤嬤也懂的,他寧願一個人悶也不想去麻煩他在乎的人,要不,上回大家想法子時,怎會從頭到尾沒人提到那塊玉佩。」郭總管平靜的道。

  聞言,秦嬤嬤只能苦笑,兩人先讓還在寢房內的美人離開,然後才往書房移動。

  幾人談論間,被寄予厚望的竹南萱已經怒氣沖沖的進到書房。

  夏夜的風挺涼爽,桌上的燭火更是隨著夜風搖晃,室內也忽暗忽明的,讓穆敬禾那一張俊顏看來有些詭異。

  但對一整天都沒吃下什麼鬼東東的竹南萱來說,第一眼吸引她的絕不是男色,而是一整桌的美食佳肴,這些全是她在大熱天辛苦找來,萬大娘辛苦烹煮來的,每一樣菜都飄著濃郁的香氣,她站在桌子旁,饞得口水直流,拚命的咽口水。

  她悲憤的瞪向坐在一旁的穆敬禾,他身前整套的玉瓷餐具、象牙筷完全干淨溜溜,唯一有用過的就是他手上的酒杯!

  「爺藉酒澆愁嗎?但空腹喝酒很傷身,這點道理爺也不懂?」她忍著怒火對著從她進來至今也沒正眼瞧她的男人,既然他沒正眼瞧,她也省了一回彎腰禮。

  「撤!」他還是沒看她一眼,而且,答非所問。

  「是是是,撤,連酒也一起撤!」她也火了,手腳利落的將放在另一張椅上的三層漆盒提籃提到圓桌上,將所有的菜盤咻咻咻的收走,一一放入漆盒裡,但要拿走那一壇酒時,某人的大掌倒是有了動作。

  穆敬禾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冷冷的道︰「酒留下。」

  她不放手,美眸微眯,「爺想變酒鬼嗎?」

  「就算是,你又能怎樣?」

  她繃著一張臉,不得不松開手,「行,你是主子。」她此刻應該裝萌耍賴,或是淚光閃閃的裝出無辜又可憐的表情,但她辦不到,她太火大了。

  他沉默的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整個人死氣沉沉。

  她站立在一旁,該死!情況愈來愈糟糕,她得想想法子,不能讓他變成酒鬼!

  記得以前看過一篇報導,挪威人到深海去捕撈沙丁魚後,會在沙丁魚的水槽裡放入鯰魚,因鯰魚天性會不斷追逐沙丁魚,沙丁魚不得不拚命游動,激發其內部的活力,因此才得以從長長的運輸過程中活了下來。

  沒錯,她得想辦法當一條鯰魚,逼迫穆敬禾不停的動,他才能熬過這段難熬的日子,對,勝利永遠是屬於有決心的人。

  而眼下她要做的事就是——同流合污,一起當酒鬼!

  她大膽的在他身邊坐下,從茶盤裡拿了一只茶杯到他的杯子旁,「爺想變酒鬼,奴婢是貼身丫鬟,理應跟隨,所以,爺喝一杯,奴婢也喝一杯,咱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她雙手捧起小酒壇為自己倒杯酒後,拿起酒杯,仰頭就是一杯。

  穿越前她雖不常喝酒,但酒量也算不錯,她的計劃是一旦等穆敬禾醉得差不多時,她就吃一口飯菜,要他也跟著吃一口,醉得胡涂的他一定會傻傻的跟著她吃,要是他不吃,她就藉酒裝瘋,將他當貝比喂養,直接灌食!

  穆敬禾沒有阻止她,一人喝酒的確悶,在接連數杯後,他不得不點頭,「酒量不錯!」

  嗚嗚嗚……她其實已經後悔了,但還是豪氣的微笑,「彼此彼此。」

  她錯了,沒吃東西墊胃喝酒原本就容易醉,何況一杯又一杯的酒滑入腹,她不必千杯就要醉了,怎麼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遇到對手了。

  或許是這壇價值不菲的上等好酒真能解愁,也或許是看著竹南萱那張微醺迷人的俏臉龐,穆敬禾真的覺得心情輕松很多。

  竹南萱現在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不,不行啊,她可不能醉,她得快快行動!但她有點暈……

  她用力搖搖頭,搖掉那愈來愈沉的醉意後,起身將漆盒裡的碗筷、幾樣菜拿出來放到桌上,「酒呢,爺一杯,奴婢一杯了,再來換邊說話,這才公平,喏——奴婢吃一口,」她用筷子夾了一大把清甜爽脆的青菜吃進口中,一臉微笑的咀嚼咽下後,「來,換爺吃一口。」

  黑眸閃動一絲微乎其微的愉悅光芒,她那一口還真不小口,雙頰鼓鼓的,好可愛,而這會兒夾給他的也不小口。

  莫名的,他竟然順從的張口吃了。

  吃了!在外頭有多少暗衛看到這一幕,莫不激動的想流淚,不只他們,還有很小心很小心躲在窗戶外偷看的郭總管、秦嬤嬤、唐遠及張昱,都想歡呼了。

  吃了!吃了!竹南萱樂不可支,「再來,爺喝一杯,奴婢喝一杯。」

  然後再換她,「奴婢吃一口肉,主子也吃一口肉。」

  哈哈哈……他吃了!他又吃了!竹南萱眉開眼笑,她怎麼能這麼聰明呢?

  穆敬禾一邊咀嚼著鮮嫩的牛肉,一邊看著身邊那心懷鬼胎,笑得有幾分狡詐的小丫頭,只是她已醉眼迷蒙,他相信她應該撐不久了。

  沒錯,書房外的其它人已為她著急了,因為她已經開始左搖右晃,還不時的揉揉眼睛,不會醉到想睡了吧?可爺才吃沒多少呢。

  穆敬禾與她坐得極近,從那雙醉得朦朧的眼睛看得出來,她真的醉了,但她不是想睡,而是開始不理他,拿起碗筷自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他忍住笑意,「本王還沒吃。」

  「奴婢也還沒吃飽,不,是好久好久沒有吃飽了。」她醉醺醺的提出控訴,

  「你知道為什麼嗎?」咽下嘴裡的食物,她很可愛的伸手遮住嘴巴,就怕被人聽見似的,「因為啊,我的主子是惡鬼,不是人!」

  天啊!書房內外的其它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而這些聲音在原本就寂靜的王府裡匯集成更大的聲音,每個人都急急閉嘴,面面相覷。

  穆敬禾內功深厚,早就發覺這些人,暗衛是原本就有的例行守衛,但窗戶下的四個人就是冒出來的了,但他不在乎,眼下,他只想聽聽某人酒後吐真言。

  此時他聽到外頭秦嬤嬤壓低聲音請求郭總管進來救人,救誰?眼前這不怕死的丫頭嗎?那怎麼行,她還在哭訴呢!

  「我跟你說喔,吃跟睡是我人生中最在乎的兩件事,但因為那個惡鬼,我根本睡不著,因為我的肚子老是咕嚕咕嚕的叫……」說著說著,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那模樣看來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殊不知外頭已經有不少人在為她哀悼了。

  「不跟你說了,我要吃飽一點,因為下一餐不見得……不,是一定不能吃到這麼豐盛的食物了。」她拭去淚水,又開心的吃起來,眼睛閃閃發光,「好好吃喔。」

  變化如此大,即使對她生氣許久的穆敬禾,都快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就是這樣的不按牌理出牌吧,所以,他雖然對她生氣,卻是沒轍……

  她吃了一些,突然又瞪向他,「你知道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又喝了口雞湯,才道︰「我家主子真的很難搞,我替他做那麼多,對了,尤其是他的床,我天天拿被褥被單曬太陽、天天鋪,還得躺上去,要確定躺在上頭是舒適的,但被他發現了,他好生氣,要我再也不準去躺……」

  她揉揉眼睛,說到床怎麼就想睡了,「我答應爺不去躺了,可我心裡想的是,好在我有上去睡呢,不然他根本不回房睡,我鋪了也是白鋪,我睡了,才沒做白工啊。」

  她躺到爺的床上去睡?!又是一聲聲的抽氣聲在書房外頭響起。

  穆敬禾莫名的想笑,也好,就讓他們那些奴僕知道他這個惡王爺對她有多寬待好了,他已經厭倦讓人敬畏、懼怕了。

  「不做白工?就我所知,你天天拿被褥到窗前拍打,不也順勢窩在窗台下,適時的以被褥遮住自己,擋住外面的視線及陽光,在裡頭呼呼大睡,那又怎麼解釋?」他問。

  「這干麼要解釋?人本來就要睡覺,吃飽睡、睡飽吃,找到機會更要睡,那叫養精蓄銳,要不然閒閒沒事要做什麼?」她皺著柳眉反問他。

  「閒閒就睡,你是豬嗎?」他真是敗給她了。

  即使醉了,她還是聽得懂他話裡的弦外之音,傻笑的看著眼前分化成三、四個身影的男人,像是認出他是誰似的,「呵呵呵……爺這樣說有些自貶喔。」

  他黑眸浮現困惑,「什麼意思?」

  她笑嘻嘻的伸手拍拍他的胸口,「你是尊貴的爺啊,把奴婢比做豬,那讓豬伺候的爺——」她調皮一笑,「不也是豬嗎?」

  再一次,抽氣聲在寂靜夜裡響起,眾神保佑她吧!

  在書房外的每一個人努力祈禱,尤其是秦嬤嬤都著急的落淚了,幾次要沖進書房下跪磕頭,但都被郭總管跟康遠拉住,張昱也要她稍安勿躁,但聽到這裡,他們也開始考慮是不是該直接將她推進去。

  穆敬禾知道竹南萱醉了,但這話聽來仍極為刺耳,他眼冒怒火的道︰「你以為嘻皮笑臉本王就無法治你?」

  「本王?」這一個稱謂好像讓她清醒過來,但說出口的又是醉話,「你這個王猖狂過頭,很惹人厭,你怎麼這麼不會做人?要有虛與委蛇的功力嘛,怎麼能讓大家都討厭你呢?」她突然打了一個酒嗝,再揉揉眼睛,模樣超萌。

  她瞪著緊繃著臉看著自己的穆敬禾,笑了笑,「要像我,我這樣很可愛對吧,這個表情、動作,我在銅鏡前練習了好多遍,絕對讓看到的人都想將我抱來當寵物。」說著說著,她又一臉竊喜,再咯咯笑了出來。

  書房外,似乎有更多的嘆息聲隨風吹進來了。

  但她柳眉又一皺,突然將臉貼近穆敬禾,抵著他的額頭,食指放在唇上,

  「噓,我要告訴你一個大秘密——我的主子是一個沒心沒肝沒肺的大壞蛋。」

  說是秘密,音量卻更大,書房外又是一片抽氣聲,而窗戶下,秦嬤嬤不敢進來,也沒力氣進來負荊請罪,她嚇到腿都軟了!

  「我再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竹南萱因酒意,粉臉更紅了。

  「你說過了!」穆敬禾氣得咬牙切齒,一把推開她,沒想到喝茫的她又更粗魯的撞進他懷裡,雙手扣住他的肩膀,硬是貼近他的俊臉,再度將額頭抵住他的,眼對眼、鼻對鼻,很認真的駁斥,「我才沒說過,你是第一個人!跟你說,我很心疼我家主子喔。」

  他一愣,怔怔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我跟他上街,好擔心大家看他的眼神,怕他會難過,結果真的是如此,而且連我也一樣,然後……」她眼皮有些沉重了。

  「然後什麼?」他忍不住的搖搖她,想聽後面的話。

  「我有點害怕,不想成為他的女人,萬一被烙上壞王爺的女人的戳記,小命很可能不保,可是我看向爺時,他的眼中充滿痛苦,讓我覺得好難過,想安慰他,卻昏過去了……」她愈說愈像低喃,若不是他內力深厚,還真聽不太到。

  書房外,除了沒有武功的秦嬤嬤,個個聚精會神,豎直耳朵,接著,笑逐顏開。

  「為什麼難過?」他的眼神變得溫柔了,伸手撫摸她柔嫩的臉蛋。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的想睜開眼睛,但真的太困了,「我舍不得……我希望他笑,快樂的笑,我見過一次,就在他將我吻到暈頭轉向之後,他笑得好大聲……」

  書房外似乎有一陣不小的騷動,有人錯愕的從屋檐上跌下來,還夾雜秦嬤嬤的驚呼聲,「天啊——」

  但他不在乎,眼前的醉丫頭完全佔住他的思緒、他的眼睛,他只想看著她。

  「爺……好帥……真的,笑起來,好好看,我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她想著想著,思緒混沌,柔柔的低喃,「今晚,他沒有回寢房,我其實好開心……」

  「為什麼開心?」他的心跳加快,她的氣息與他的相融,他想吻她,但他更想聽到她藏在內心深處的話。

  她微微張開眼,「我不喜歡爺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會吃醋……心裡不舒服……呼呼……」

  周公終於開始跟她下棋了,這回穆敬禾沒有吵她,而是溫柔的將她攔腰抱起,擔心她受涼,為她蓋上披風後,抱著她步出書房,一路往他的寢房走,但走了幾步,隨即停下腳步。

  「兩件事,聽清楚——今晚的事誰也不許向竹南萱提起,即便她問了,也要裝不知情,秦嬤嬤也是一樣。」他頓了一下,夜風中,隨即傳來「是,主子」的聲音,包括秦嬤嬤。

  「第二件,從今夜開始,本王跟竹南萱相處時,所有奴僕、包括暗衛在內,皆不許讓本王聽到你們的呼吸聲。」語畢,他抱著懷裡的可人兒一路往寢房步去。

  「是。」這一聲是就顯得遲疑多了,主子內功精湛,要聽不到他們呼吸聲,他們是要退到多遠的地方去?

  秦嬤嬤虛軟的讓郭總管、康遠及張昱給扶起,有一種歷劫歸來的感覺。

  「原來……」她甫開口,四個人都忍不住笑了。

  原來,讓爺開胃的藥方一直就在他身邊啊。

  至於將會心疼他的女人抱到寢房的穆敬禾,此時此刻,也是一臉溫柔的笑。

  他凝睇著躺在他床上的竹南萱,怎麼辦呢?他想要她了,但她現在是一只喝茫了的小豬仔。

  他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先是輕輕的吻了她的唇,再解開她的衣襟、褪下她一身衣物,不意外的看到一副凹凸有致的玲瓏胴體,他的薄唇再度落下,輕吻並仔細品嘗她每一寸柔嫩的肌膚……

  她真的醉死了,任他恣意輕薄,仍舊呼呼大睡。

  他微微一笑,雙手放肆的在她誘人的身體上游走,黝黑的大手與她的白皙形成強烈對比,他的呼吸轉為急促、粗喘。

  過去,一向在黑暗中進行的情|欲總是快而短暫,但眼前燈火通明,這接近折磨極限的情|欲雖然很難受,卻是如此讓他沉迷。

  他是她的主子,自是可以恣意而為下去,但他心深處有著一抹溫柔及俘動,他明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正在他心裡凝聚,他不想讓她處在這昏醉的狀態下成為他的女人,她必須感覺他、看著他。

  而他,也想看清楚她每一個深陷情|欲中的表情。

  他凝睇著睡得極沉的她,被吃得只差最後一步了,她如果知道,是會哇哇大叫還是羞澀難當?他真的期待看到她的反應,因此他難得善良的強迫自己抑制了最後的欲望,將她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回去。

  夜幕低垂,竹南萱一人喃喃自語的從花園往穆敬禾的寢房走去,在進到臥室,看到裡面的一張大床時,她陡地站定,伸出手指頭,在心裡默數。

  七天了!離她喝醉的那一天已有七日,但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事她卻完全忘光光了。

  不過,翌日一早,她衣著整齊的在這張紅木嵌螺細大床上獨自醒過來時,她嚇得差點沒尖叫,跌跌撞撞的摔下床,還因而讓她狂作好幾天的惡夢。

  另外,穆敬禾開始正常進食了。

  這讓她更確定有什麼事發生,沒理由他會突然胃口大開啊!

  她還私下偷偷問秦嬤嬤、郭總管、康遠、張昱,甚至其它奴僕知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什麼事?沒想到每個人口徑一致,都是不知道。

  才怪,他們莫名給她一種很團結的Fu,而且每個人看到她都笑咪咪的,她也只能呵呵的跟著笑。

  但最有問題的就是穆敬禾,他從不提那一晚的事,卻偶而會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瞅著她看,好像得知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可惡!她不會在酒後吐了什麼鬼真言吧?她懊惱的握拳、槌撻自己的腦袋瓜,暗罵了句豬頭,才認命的繼續往後方的浴池走去。

  說認命是因為穆敬禾每天都選在沐浴時刻虐待……呃,當色|魔!

  他總是大手一抓將她吻得很徹底,讓她忘了天、忘了地,很想就這樣跟他那個那個、這個這個了。

  但他很自制,將她吻得神魂顛倒後就讓她伺候沐浴,隔著柔軟的毛巾,她可以感覺到他很亢奮,而這部分老是讓她粉臉酡紅到要冒煙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她總覺得他很享受,甚至很喜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

  天啊,她不知道自己會被挑撥多久?會不會在哪一天鬼迷心竅的向他哀求要做完整套?

  不敢想,她真的不敢想,因為她真的一點都不討厭他吻她,甚至很喜歡、很享受,當然,女人要矜持,所以她總是得假一下……

  「伺候沐浴。」

  她嚇了一跳,一回頭,就看到這陣子老讓她心魂難定的主子駕到。

  「那個……何小姐走了?」她咬著唇問。

  他點點頭,雙手大張,她明白的上前替他脫去衣袍。

  說來,要是有什麼百折不撓獎真該頒發給何雨妍,這幾天她仍天天過來,但穆敬禾的態度跟過去截然不同,直接請她離開,她要不走,他就窩在書房,康遠、張昱負責擋住她,不許她進去。

  何雨妍也厲害,要下人備些茶點,就在書房外涼亭,微笑作陪。

  「那個……爺最近很忙,在書房待很久。」竹雨萱一定要找話題,不然很快就會被吻了。

  他看著她的表情很溫柔,事實上,是從她酒醉後一直都是這麼溫柔,讓她偶而頭皮發麻、起點雞皮疙瘩,但最多時候是臉紅紅。

  「有些事不能坐以待斃,過去不做,是因為本王以為父皇會給我一個公平的調查,所以我安分、靜心等候,但事實並非如此,就得有所作為。」

  「這些事感覺很私密,爺可以不必跟奴婢說的。」她連忙揮手。

  他微微一笑,「本王希望你知道,就好像你心裡的事也都該讓本王知道。」

  她粉臉微微一紅,「我哪、哪有什麼心事?哈哈哈……啊,等等!爺的衣服還沒脫完……不要啦!」先是唉叫聲,接著是撲通一聲,就像這幾日沐浴一樣,他沒水平的一把將她抱入浴池裡,嘴巴貼了上來,「嗯唔……嗯唔……」

  水花四濺,她雙手雙腳用力拍打水面,他吻得很狠、很霸道,甚至還將她整個人吻到水面下,但嘴巴仍黏著,是要她溺斃嗎?

  「咳咳……呼呼……」

  他將她吻出水面,也放開了她,讓她臉紅紅的猛咳猛嗆猛喘氣!

  穆敬禾看著她惡狠狠的瞪著自己,心裡卻很快樂,或許,他身上真的有惡劣的血液,殘虐的因子,只要她一日不說出對自己的情意,他就想讓她受點罪。

  就像這幾日,他挑撥她的情|欲,將她吻得嬌喘吁吁,卻沒有將她吃干抹淨,看到她粉臉漲紅,差點就要自己撲上來繼續纏綿的饑渴狀,他就想笑,他承認自己很壞、壞極了!

  但七天了,他不認為自己還可以忍耐下去。

  「真的沒心裡話跟本王說?」他深情凝睇,但口氣又帶點威脅。

  「誰……誰有話說,呼呼……爺的心裡話說完了嗎?」她沒好氣的道。

  看她嗆咳不止,壓根沒看見他眼裡的深情,但他不介意,未來有很多機會,「還沒,但簡單說就是,本王近日都在忙著調兵遣將,準備謀反。」

  她倏地瞪大了眼,「什、什麼?真的嗎?!」

  他笑了,「當然是假的。」他忍不住的又啄了她的唇一下,兩人穿著衣服泡在浴池裡,一點沒有影響到他偷香的好心情,甚至,眼前還有好風景,這傻愣愣窩在他懷裡的美人,濕透的衣服勾勒出她的好身材,但在他的腦海裡,可是有美人赤身裸體的誘人畫面。

  也因為兩人幾乎是貼靠在一起,所以,此時某人胯下的反應也很清楚,竹南萱急急的要推開他,想爬出浴池,但他可不許。

  「本王的心裡話還沒說完,母后上回來這裡,明白表示,要本王與何小姐生米煮成熟飯,才能逆轉現在的局勢,」感覺到她身子一僵,他低頭凝睇,「但本王一點也不想要她,本王唯一想要的是一個膽敢在本王的書頁寫上「懦夫」的小丫鬟。」

  「什……什麼?」她怔怔的看著他,心跳加快,她知道自己臉紅了,他熱燙的薄唇離她的唇很近,在她手足無措時,他伸手輕撫她的發絲,話鋒卻一轉,「這些日子,母后雖沒再過來,但本王知道府裡有母后的耳目,亦會定時回報消息給母后。」

  「這裡也有皇后的耳目?!」她好訝異,她一直以為只有立場不同的兩方才需要安插耳目。

  「這不意外,整座皇宮——不,皇親國戚間皆是如此,除了算計外,多是為了自保,只是有的耳目隱藏得很好,有的早已被監控。」

  太復雜了,好可怕的宮斗!她忍不住搖頭,卻又想到一件事,「那皇后是算計還是自保?」

  他眼神更溫柔了,「小傻瓜,這天底下唯一不會算計本王的就是母后跟太子,只有他們是真心真意的對我,所以本王在各地都有探子及耳目,就他們沒有,這是本王對他們信任的表示。」

  她明白的點點頭,但心裡總覺得不太踏實,電視劇及電影裡最大咖的壞人都是由出乎意料的大好人來擔綱,但這個古人又沒電視、電影可看……

  她思緒翻湧,穆敬禾繼續說著,「至於何大人那裡查到的各項證據,本王也已跟著暗衛夜探何府,親自看過那些證據,大抵都是十三弟誣陷捏造,所以本王也不能一直處於挨打的狀況。」

  「爺有行動?」

  他頷首,「這幾日已通令全國各地探子,派出所有的暗衛及死士,定要將十三弟活抓回府,直接將他帶到父皇面前對質,謀反大罪就一清二楚了。」

  她看著信心滿滿的他,「聽來,爺勝券在握。」

  「本王這批手下個個武藝不凡、擅長追蹤,能上天下地,但這件事就連母后及太子也不知情,他們只以為本王擅長征戰,擁有的只有忠誠勇猛的軍隊。」他搖搖頭,「本王實在應該立即修書一封,讓母后及太子知道我已有對策,不再為我擔心。」他舍不得的放開她,跨出浴池,看來,今日還是不能享用她了。

  「不不不!」她急急的拉住他的衣袖,「等等,爺,你有沒有聽過?師父教徒弟功夫時永遠都要留一手,免得日後徒弟因故變臉弒師時,還有一手可以自救兼反擊?」

  他蹙眉,「本王明白,但母后跟太子——」

  她急急的想跨出浴池,無奈全身衣裙都浸飽了水,又濕又重,裙擺又長,差點又跌回去,他笑著將她整個人從浴池裡抱了出來。

  她急著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堅持,只是擠命想理由說服他,突然一個眼神閃過腦海,「太子給奴婢玉佩那一日,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奴婢,讓奴婢渾身都不對勁,那種眼神該怎麼說呢……」

  「像本王現在的眼神嗎?」他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此刻的她因濕衣服包裹貼身,勾勒出她渾圓的胸部、孅細的小蠻腰……

  對上這樣的熾烈眼神,她一時之間幾乎難以呼吸,也幾乎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有點像,但沒有這麼露骨……」天啊,她的聲音也沙啞了?!

  「本王不意外,你是個誘人的小東西,」他以拇指輕撫她紅潤的粉唇,「你是這麼特別、這麼勇敢,」他想到一件事,眼裡的溫柔更濃了,「一個願意率兵去打仗的皇子,他願意去保家衛國,而非養尊處優的留在京城享樂,到底是能罪大惡極到什麼程度?」

  她粉臉驀地一紅,「爺知道了?」

  「知道,還有很多……很多……」

  他吻了她紅潤的櫻唇,此時此刻,其它事情再也不重要了,他以唇、以手對她展開纏綿的調情,要她在他的溫柔繾綣下沉淪,成為他的女人。

  這夜,穆敬禾的床上多了一個暖呼呼的小人兒。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44 PM

第九章

  接下來的日子,穆敬禾的胃口更好了,定北王府裡的每個人都很高興,其中有不少人更知道最大功臣就是竹南萱。

  萬大娘天天張羅著山珍海味,忙得眉開眼笑,看著康遠、張昱送回廚房的漆盤上僅剩一些些的殘羹剩菜,更是笑得闔不攏嘴。

  認真說起來,竹南萱應該是王府上下唯一一個有怨言的人。

  漠善園的寢房裡,燭火隱隱隨夜風跳躍著,羅帳內剛結束一場翻雲覆雨。

  穆敬禾將小小人兒擁在懷裡,心滿意足。

  竹南萱閉著雙眸,喃喃的低聲抱怨,「我又不是食物。」

  她真的沒想到這個男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床上的需求量這麼大,是練武的人體力本來就比較好?抑或他就是閒王,閒閒沒事就拿床事來消磨時間?

  結果,他直言要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了,而今能做的就是「等待」。

  前不久,吳皇后跟太子再度進府關切,但因他執意不願照吳皇后的意思與何雨妍有進一步的發展,他們也沒轍,即使穆敬禾一再強調他絕對能全身而退,兩人仍神情黯然的離開。

  幾日後,皇宮內有消息傳出,皇帝身體微恙,沒上早朝,本以為只有一日,沒想到連續十天,皇帝臥病的消息也傳至皇宮外頭,聽聞穆敬坤已知悉,將速速返京,但穆敬禾仍是采用等字訣,不進宮探視,也沒任何行動。

  此刻,穆敬禾聽見她的小小恭怨聲,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你在本王眼裡就是秀色可餐。」

  竹南萱張開眼睛,轉身面對他,也許是吃食正常了、睡眠也充足,連身體都有她這個青春大美人來喂養,眼前這張英俊到無法無天的容顏,她還真的找不到任何貼切的形容詞,還有,他肌肉勻稱的身材她也真的沒得嫌,要說秀色可餐?他也頗好吃的。

  事實上,兩人之間的激情纏綿也是超級完美,但她就是會困、想睡,也需要恢復體力才能跟他玩滾床運動嘛。

  「一天吃好幾回,不怕撐死喔?」她嘟囔。

  「本王胃口好,不是你的希望嗎?」

  「飽餐幾頓很好,可是奴婢都快被爺啃到屍骨無存了。」

  她這話不是開玩笑的,他的吻都又狂又長,長到她都快沒氣了才肯放開,然後在她身上又啃又吻又咬,雖然都輕輕的讓她酥麻嬌喘,事後除了吻痕滿身外沒見其它瘀傷,可是過程中那種近乎發狂的前xi讓她頻頻哀求,但他就是有耐心慢慢來……

  所以,初夜雖然痛死人,讓她整個人像是被撕裂了,但接下來的每一次都充滿著歡愉外加全身腰酸背痛,可是,說到底,她還是喜歡的。

  因為他很快樂,她也覺得快樂,只是若能減少一、兩次就更好了。

  穆敬禾坐起身來,將赤|luo|luo的她拉到自己懷裡,兩人仍是面對面,「怎麼會?我的女人看來還是好好的。」他還煞有其事的要動手檢查。

  她直接將雙手蒙住他的眼,卻忍不住笑了,「爺說話也會避重就輕了。」

  「近墨者黑呀。」他笑著拉下她的雙手。

  她雙頰一鼓,「最好是,爺跟我可是不同的,我是大智若愚,用了腦力就沒體力,但爺最近是腦力、體力齊放,小心變——」她很聰明的咽下「笨蛋」二字。

  但穆敬禾哪會不懂她的心思?「敢在本王面前說笨蛋,你是第一人,敢寫懦夫,你也是第一人。」當然還有將他說成豬這件事,但這一件,他打算等到兩人白發蒼蒼時,再說給她聽。

  白發蒼蒼,在他人生中未曾想象過這四個字,但此刻想來竟如此美好。

  「第一人,這很公平,爺也是奴婢的第一個男人,還會是最後一個男人呢。」她俏皮的答。

  他喜歡這個回答,但是——「不是要你別叫自己奴婢了?」

  「難道叫娘子嗎?」她眨眨眼反問。

  她隨便說說,沒想到他竟然面露思索。

  他從沒想過要成親,一來是因為他大多在戰場上搏命,生命原本就脆弱,娶妻生子不過是為了延續香火,但皇親國戚的爭名奪利,有多少小生命來不及長大就死了,所以,他無意也無願。

  但現在不同了,因為她,他希望能跟她有一個孩子,他想看看他們孩子的長相,也許生個女娃兒,有她粉妝玉琢的臉蛋、有她耍憨討好的呆笑,也有著她鬼靈精怪的可愛。

  竹南萱瞧他認真了,自己反而窘了,「爺,奴婢開玩笑的,表姑姑——秦嬤嬤說爺要我,是我的福氣,日後當個通房便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最重要的是,爺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呃……」哇咧,她話說得太快也太多了,秦嬤嬤明明有交代這些話不能讓他知道的。

  她咬著下唇,「別去責怪秦嬤嬤好不好?我知道在王府裡當差干活絕不能聊主子的八卦,但秦嬤嬤會知道我成了爺的人,完全是因為她太關心爺了,她常一早就到書房外關切,但爺已少在那裡過夜,而秦嬤嬤到偏房找我,萬大娘又說我也鮮少在房裡睡,所以她、她就問我……」說到這裡,她粉臉漲得紅通通的。

  而想到那天的情形,她也頗為意外,因為秦嬤嬤竟然眼泛淚光,還很高興她成了穆敬禾的人。

  他低頭在她額頭印上一吻,「別擔心,本王視秦嬤嬤為親人,不會為難,何況她說了本王是值得托付的人,但你又是怎麼想的?」

  他這麼問是有含意的,母后曾經有意替他娶名妻子,但他無心,母后尊重他,亦沒有勉強,但現在,他真心想娶這個貼靠在他胸膛的小丫鬟為妻。

  沒錯,她只是個小丫鬟,但卑微的身世在他眼中絕不是問題,謀反一事他有把握能安然脫身,父皇對他寧願娶個丫頭的行為,也許連「墮落」二字都省了,至於其它只會看戲的皇親國戚,他更不在乎,這個人生是他的,就該由他來主宰,由他自己來決定伴他一生的女子。

  他更相信母后跟太子,他最在意的家人在知道他終於心有所屬,想成親生子後,一定會全力支持他。

  他凝睇著竹南萱,他知道這個眼神是深情的、溫柔的、專注的,因為,她將會成為他的家人,為他生兒育女,伴他到老,光想他就覺得好幸福。

  黑眸裡閃動的光芒令竹南萱動容,她想到剛進王府時聽到不少流言,說他有魄力、有權謀,卻也是冷血無情的人,但真正相處後,他對她卻與傳言完全不同,他姑息、包容,到現在的種種寵愛。

  她心裡涌起一股溫暖,老天爺,這是給她的福報嗎?給了她一個這麼棒的男人。

  「我想——」她嫣然一笑,再深情的道︰「我這輩子就賴定爺了。」

  穆敬禾眼中有著清楚可見的愉悅,他笑了,再在她的唇上烙下深情的一吻。

  時序早已轉秋,漠善園裡的綠葉轉黃、楓葉轉紅,有了另一番美麗秋色。

  亭台內,穆敬禾甫在大理石圓桌前坐下,黑眸微眯,沒有說話。

  在他對面坐著何雨妍,她正以手肘支著螓首打著盹兒,一下又一下。

  何雨妍每打一個瞌睡,螓首就晃一下,接著再裝出一臉困極的眯眯眼,以手掩嘴的打了個小哈欠,眼睛一對上他,就臉紅紅的道??「王爺來了!昨兒雨妍思念王爺太甚,一夜難眠,一時困倦,真是對不住。」

  穆敬禾仍是直勾勾的看著她,沒說話。

  怎麼不說話?不是該說她這樣好可愛嗎?最近,他老以忙碌為由不見面,害她連吃好幾天的閉門羹,沒想到家中丫鬟去上個街回來,就給了她一大堆的消息,為此她還召了不少店家前來詢問。

  原來穆敬禾根本將竹南萱那丫頭寵上天了,還要郭總管將京城裡一家家貴得咋舌的店家全給請進定北王府。

  每個店家對那丫頭都印象深刻,不僅僅是因為她原本就天天在街頭巷尾采買食材,與不少店家熟悉,她更是第一個敢大聲替自家主子仗義執言的奴才,所以對年輕貌美的她成了王爺寵愛的女子,店家們也不意外,讓人們意外的是王爺的態度——

  當王爺要她挑選珠寶首飾時,竹南萱先是說不需要,接著勉強點了一、兩樣後就開始打哈欠,甚至打起盹來,接著,就見王爺溫柔的將她摟進懷中,俊美臉上的神情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如果這事只有一個店家說就算了,偏偏多個店家全說了差不多的話,還嘖嘖稱奇的說︰「南萱姑娘像只小貓兒賴在王爺懷裡,王爺深情款款的看著她,還低聲指示我們退出去,就怕驚擾了她,而且我們所帶去的東西王爺全要了……」

  一聽見這話,何雨妍就生氣,她很清楚因為竹南萱,京城裡許多人對王爺的印象才大為改觀,而這本來應該由她完成的。那丫頭除了說一大堆為他辯駁的話在百姓間流傳發酵外,那俏丫頭也很得人心,她不會記仇,總是笑咪咪的,那些店家雖然在一開始有對她反感,但現今可沒有一家是不喜歡她的。

  「王爺專寵她,一攤千金是可以理解的。」有店家如此說。

  「但有人說,也許王爺已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才專心的寵南萱姑娘,再要不就是時間不多了,趁還能自由花錢時就花個開心,畢竟何大人都回府多日,也沒什麼動作,誠如南萱姑娘說的,要是罪證確鑿早就辦了,哪會這麼靜悄悄?」有更多店家對這個說法是點頭如搗蒜。

  但何雨妍很清楚,證據的確不足,但這其實是另有內幕。

  這些內幕也是爹在這幾日才告訴她,要她離王爺遠遠的,但她就是不甘願,她要沒成為定北王妃不就淪為笑話了嗎?她花了多少時間在他身上是全京皆知啊!

  所以,她拒絕了,爹冒火了,生平頭一回罵她,她氣得喝酒,沒想到……

  她臉色微微變得蒼白,不,不能想這件事!她決定要忘掉的。

  想到這裡,她連忙將心思拉回來,定眼看著眼前的穆敬禾,但想想又不對,連忙再裝個打盹的樣兒,頭點一下,再晃一下。

  近水樓台先得月,竹南萱拔得頭籌,她能理解,只怪自己沒摸清楚王爺的喜好,所以,她再度上門,還先寫了封信,指她私下可拿來她爹查到的所有證據,果然,他願意見她了!

  穆敬禾漠然的看著眼前裝羞打盹的何雨妍,心裡清楚她在玩什麼花樣。

  京城裡的探子早有回報,她將他曾找過的幾個店家全叫到她府裡去問話,知道竹南萱的一些所作所為以及他的反應,於是想依樣畫葫蘆。

  但她大錯特錯了,東施效顰只會是笑話,何況能在他這個王爺面前打瞌睡的特權,也只有竹南萱專屬,其它的誰也不許!

  他陡地站起身來,「何小姐既然如此困,就打道回府,這裡不是睡覺的地方。」

  何雨妍一愣,臉色尷尬的坐正了身子,「可是、可是……」

  「就本王所知,令尊已經回府多日,也對何小姐到王府一事相當不悅。」

  「是啊,但為了王爺,我將爹辛苦查到的證據帶來了!」她急急的起身,將放在椅上的一只圓筒軸子拿上桌來,「這裡面全是書信證據。」

  「不必了,本王光明磊落,不做偷雞摸狗之事,帶回去吧。」

  這意思是她偷雞摸狗?她氣憤的跺腳,「王爺太過分了,我到底是哪裡比不上竹南萱那丫頭?即使我爹氣到罵我,我還是硬要過來,這份心意爺都不感動嗎?」

  她真的很努力了呀。

  「聽聞令尊巳經替何小姐攀了一門婚事。」

  就是這樣她才更氣!「我早就拒絕了,我跟爹說了我只嫁你。」

  「本王怎麼可能娶一個不是完璧的女人?」他冷冷的道。

  她臉色悚地一變,身子微微一晃。

  他冷笑一聲,「今日會見你,不是為那些謀反證據,而是要何小姐別再上門糾纏,你已失格。」

  她臉色慘白,身體微微顫抖。

  「若再不請自來,本王會將你與府裡小廝私訂終身一事告知令尊。」

  她急急搖頭,「不,我們不是私訂終身,那個賤奴有什麼資格跟我私訂終身,那是個意外啊,王爺不理我,爹又罵我,我這才喝了點悶酒,沒想到卻讓那個平常就愛慕我的小廝給佔了清白,可我已經——」她倏地捂住口。

  「你已派人殺死他,將他丟到亂葬崗。」

  她倒抽了一口氣,身子抖得更厲害,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但他冷酷的黑眸仍直勾勾的鎖住她的,聲音亦更冷,「本王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還多更多,那些所謂的證據就連令尊都知道辦不了本王,所以,皇上那裡應該也已私下給了他另一道旨意,就是要一直查下去,讓本王繼續當個閒王,當只無牙的老虎就好。」

  何雨妍臉色愈發蒼白,怎麼可能?這些話爹的確都跟她說過,所以才要她別再浪費時間在王爺身上,皇上就是要讓王爺一輩子都這樣活下去,磨掉他的野心、也磨掉他的意志……

  「走吧!」他下逐客令。

  她能不走嗎?可是,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如果我不再糾纏,王爺能否答應——」

  「本王會忘了剛剛所說的每一件事。」他冷冷的給了承諾。

  她難堪的點點頭,這才將站得遠遠的丫鬟們喚過來,將虛弱的她攙扶起身後,勉強舉步離去。

  穆敬禾終於將煩人的何雨妍解決了,不過,他要找的女人呢?

  他返回寢房卻不見竹南萱,說來這個貼身丫鬟愈來愈不盡責了,過去是小心翼髖的貼水摸魚,現在竟變得光明正大,還膽大妄為的開始跟他玩起捉迷藏。

  當然,穆敬禾知道這事也得怪自己,是他在床事上太過癲狂,讓她在幾次抗議無效下,干脆自己逃跑。

  但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有這種熊心豹子膽,敢跟他玩捉迷藏。

  想著她,俊臉上就全是笑意,也帶著這一臉笑意,他走過回廊、庭院、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曲橋、廳堂,這中間,多少名奴僕丫鬟都連忙行禮,穆敬禾也微笑頷首,一點也不像過去那個陰狠威武,或是冷漠寡言的主子。

  但也因為他的模樣就像在找寵物,每個奴僕都得憋住一肚子的笑意,知道方向的就比了比,不知道的就搖了搖頭,與過去的戰戰兢兢可有著天壤之別。

  每個人都很佩服竹南萱,一來,她改變了主子,二來,她也很會創造生活情趣,與主子玩躲貓貓,而且還很會換地方,這一次在這裡找到,下一次就不會在這裡,有的地方更是他們連想都想不到的。

  這次在看到他們的主子進到書房後就沒有出來,看來是找到她了。

  此刻,穆敬禾微笑的彎身看著在書桌底下的一團黑影。

  難怪他遍尋不著,不過,暗衛們就有可能知情不報,但他不怪他們,他要沒問,他們也不敢開口。

  她睡得可真舒服,像只偷懶的小貓將身子縮一團,還偷了他馬車上的軟墊塞在桌角,再拿一條被單鋪地,睡得臉兒紅潤。

  這些日子,他一點也不在乎紆尊降貴的親自尋她,每回將她抱回床上睡覺時,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涌上心坎。

  他眉開眼笑的抱著她步出書房,一路往寢房走。

  在書房門口站崗的康遠跟張昱互望一眼,笑了笑,這樣很好,至少爺很快樂。

  竹南萱也很快樂,熟悉的氣味、熟悉的寬厚胸膛實在很溫暖,在半夢半醒間,她仍有意識,知道穆敬禾又找到她了。

  其實,也不是她愛玩躲貓貓,更不是她不識好歹,而是他真的將她寵得太過了。

  先是莫名其妙的找來什麼綢緞坊,要她挑些布料,每一匹布都很美,但也很貴,她挑個意思意思,他大爺手一揮,全要了。

  接著再找來七、八個裁縫師,什麼衣服款式不拘,春夏秋冬衣服全都要做,繡鞋、皮靴也要一堆,拜托,她只有一個人好嗎?

  然後呢,耳環、項鏈、成指、手煉、發釵、緞帶一盒一盒的,差點沒將她的眼閃瞎了!

  說白了,她是不想變成一只開屏的孔雀,所以只好四處躲,讓爺找不她,那些送進來的什麼鬼首飾、配件、珠寶,他大爺有錢要買就買,她懶得理、懶得管,她的時間被壓縮得太慘了,白天被這些無聊事兒佔據,偶而,他想做壞事時又把她拉回寢房,一到晚上,她還得跟他床戰好幾場,是要不要讓人活呀?

  她若不趁著白日覷空補眠,也許會精盡人亡——不對,那是男人才會,但這個男人值得讓她享用一輩子,所以,凡事剛剛好就好,她可要賴他一輩子,他得長命百歲才行。

  思緒間,她知道他已將她抱回寢房,這裡有他獨有的味道,清清爽爽的,雖然她一開始在這裡醒過來時被嚇死不少細胞,但習慣成自然,她已經漸漸習慣了。

  何況,在他溫暖的懷裡真的特別好睡,果然是天然的最好,睡得她櫻桃小嘴都有一絲銀液微掛,但她不在乎,安心的睡了。

  穆敬禾低頭看著懷裡的可人兒,她一張傻乎乎的臉睡得好熟,也不知道夢到什麼,竟然笑了。

  她笑得那麼快樂、那麼幸福,要他不看都難,不去嘗嘗她的味道,更覺得好對不起自己。

  於是熱燙的唇在她的臉上輕吻,再加上溫熱的鼻息,都讓她癢癢的,不禁發出抗議的低喃,「嗯……嗯……不要嘛……人家想睡。」

  但再怎麼想睡,他也會以欲火挑逗,用他的唇、他的手踫過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將她從睡眠中喚醒,而這男人掠奪她的身體可不客氣,狂肆得很,將她翻過來、翻過去,又不是在煎魚,要兩面熟啊!

  她氣喘吁吁,連抗議的力氣都沒了,直至半晌後才能吐出一句抱怨,「貼身丫鬟真好用啊,只要喜歡,就可以用到床上來。」

  他眼睛含笑,唇上更有著溫柔笑意。

  見狀,她忍不住又道︰「爺的胃口真好,是每天不用就睡不著嗎?」

  「你有意見?」他挑眉,黑眸閃動著一抹狡黠。

  她心一驚,「哪有,爺喜歡就好。」

  「真的?」

  「真的,全都爺說了算!」她連忙露出諂媚崇拜的笑容,開玩笑,她要是答「有意見」,這個霸氣的主子就會再跟她滾一次,讓她不敢再有意見。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空城計叫得正是時候,她馬上揪著被褥跳下床,「我去拿吃——不對,我到廚房吃東西,順便跟秦嬤嬤聊天。」她怕拿吃的進寢房,他吃飽了,力氣又來了。

  說來,他的確有些縱欲了,他也跟著起身,「我去書房想點事情。」

  她用力點點頭,沒想到他卻是將她抱起來,去洗一場鴛鴦浴,然後就又那個這個了!直到兩個時辰後她才真的進到廚房,像個餓死鬼般狼吞虎咽。

  萬大娘則送了餐食到書房給穆敬禾,她執意要分開吃,就怕他又將她當飯後甜點啃。

  「吃慢點,吃慢點!」秦嬤嬤見她囫圇吞棗,受不了的直搖頭。

  萬大娘已去而復返,笑著道︰「爺的胃口也很好呢。」

  「那當然,兩方都要耗力的呀!」竹南萱想也沒想的就道。

  聞言,兩個上年紀的老嬤嬤可臉紅了。

  「我回房做點事。」萬大娘可害羞了,因為這丫頭有時說起話來很露骨,偏生她就聽不慣,只能急急的走人。

  秦嬤嬤也羞,但她是竹南萱的長輩,總得念念她,「你矜持點,你是姑娘呀!」

  「我們都是女的有什麼關系,而且從被爺吃的那一天開始,我還算姑娘嗎?」

  她笑道,說來,這樣的尺度很低了耶,要是兩個老嬤嬤穿越到現代去,一定很精彩!

  聞言,秦嬤嬤都快昏了。「唉,也不知道爺究竟看上你什麼?」

  她這話是說真的,即使表佷女有一張貌若天仙的臉蛋、好身材,但個性迷糊躲懶,說的話浮誇到她從來都不好意思聽,但這丫頭卻還能說得理直氣壯。

  原本吃得津津有味的竹南萱聽她一說,連忙放下碗筷,不平的抗議,「表姑姑,你怎麼這麼說?我可愛又溫柔、聰明又體貼、善良又討喜、人緣又好,還有好多好多說不完的優點,就像一張藏寶圖,值得讓人慢慢尋寶……」

  「呃……爺。」正對著廚房門口的秦嬤嬤突然急急的行禮。

  不會吧?竹南萱一怔,緩緩的回頭,粉臉瞬間爆紅,「爺……」

  他忍住笑意,點點頭,走到她身邊,看到她桌上的餐食已掃了大半。

  「爺都聽見了?」她咬著下唇再問。

  他已憋不住的笑道︰「是,全聽見了。」

  天啊,有沒有地洞可以讓她鑽鑽?她呻吟一聲,懊惱的一拍額頭。

  「我去整理爺的寢房,先走了。」她急急的越過他就跑了,真糗。

  「這孩子……」秦嬤嬤覺得很抱歉,但看向主子時,卻發現他臉上全是笑意,一雙含笑的眼睛更是追隨著那丫頭的身影而去。

  南萱這丫頭,上輩子肯定燒了很多好香。

  穆敬禾收回目光,看著秦嬤嬤微笑,「本王是來找你的。」

  她一愣,突然感到不安,「爺找老奴?怎麼不叫康遠、張昱、郭總管或其它奴僕來說一聲,老奴馬上就去找爺了。」

  「不,這一趟本王該自己來,因為,秦嬤嬤是南萱最親的家人。」

  「呃?」秦嬤嬤不懂意思,但也不知該說什麼。

  他又笑了,「本王是來跟秦嬤嬤要南萱的。」

  她傻了,「要?」那丫頭不是早就讓主子給吃干抹淨了,怎麼還來要呢?

  「本王要娶她。」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這就是他在書房想的事。

  月光如橋,京城近郊一棟隱密園林裡,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負手在後,直視著燈火通明的中庭。

  秋風蕭瑟,月色看來冷清。

  突然間像是感受到什麼,他好整以暇的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名正直但少言的黑衣人。

  「說吧。」他撩起衣袍,率性坐下。

  黑衣人細細道來這段日子,穆敬禾的生活變化、京城氛圍的改變,百姓對他印象的改觀等等,而這全因他的貼身丫鬟竹南萱。

  男人極有耐心的聽著、笑著,偶而還目露思索之光。

  黑衣人說得很多,其中較私密的男歡女愛他只是含蓄帶過,沒有透露太多。

  「所以,你家主子跟秦嬤嬤表明想娶竹南萱?有趣,還真有趣。」某種光亮在男人的眼中一閃而過。

  「是。」

  男人輕撫下顎,拿起桌上半溫的茶杯啜了一口,像是想到了什麼,笑容滿面,「你跟我說過,在你家主子眼中,我是一個外表可親、暗地陰險的人。」

  黑衣人並未蒙面,年輕的臉上有著清楚可見的尷尬,「但我也說了,那全是吳皇后跟太子長期對我家主子洗腦,再加上——」

  「我也的確是王朝裡最會玩的皇子,大多時間都不在京城,積非成是,你家主子也無從印證他們的話是真是假。」男人黑眸一閃,透了點自喜。

  黑衣人無言。

  男人面露思索,室內也陷入長長的沉默。

  「好吧,連個丫鬟都勇敢的拯救我那個有眼無珠的皇兄,翻轉皇兄的人生,我這個親兄弟似乎也不該再置身事外。」

  嗯,還算有良知,黑衣人在心裡道。

  「你覺得我還有良知吧。」

  冷汗滴落額際,黑衣人不敢再亂想,但是——他早就知道這個看來個性開朗又愛玩樂的皇子絕不是泛泛之輩,他更慶幸的是,他跟自己的主子不是敵人。

  「準備著吧,過兩天,我就到定北王府去當客人。」

  「是。」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45 PM

第十章

  秋意漸濃,空氣中添了些涼意。

  竹南萱乘著馬車來到大街上,她一下馬車,駕駛馬車的兩名隨侍一樣跟著她走,但已經不是來監視她偷嘗或偷吃東西了。

  三人踩在隨風飄落的楓葉上,發出沙沙聲。

  她一抬頭看,才注意到街上的楓紅多了,也凋落不少,好美喔。

  然而,此刻身穿錦綢大氅,不再是藍白丫鬟制服的她,在熙來攘往的百姓眼中,俏生生的一張粉臉兒,明眸帶著慧黠之光,水靈靈的,更是吸睛。

  她下顎微揚,笑意盈盈,哈,今非昔比,待遇已大不同。

  同樣是人來人往,賣著各式南北干貨醬菜佐料的商鋪以及各類新鮮食材的菜市場,同樣的,她的耳邊充斥著各店家小販的叫賣及吆喝聲,空氣中也盡是飄散著讓人垂涎三尺的香味,還是一樣的,長得美若天仙的她仍是許多人的目光焦點。

  但不同的是,店家朝著她熱情打招呼,見她身後兩個定北王府的侍從也不再面無表情,對她的口氣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南萱姑娘,這些貨全剛到,要不要看看?」店主甲說。

  「南萱姑娘,你上回要的辣椒醬已添貨了。」店主乙說。

  「南萱姑娘,江南的碧螺春已經到了。」店主丙說。

  「南萱姑娘,這些全是活跳跳的新鮮食材!」店主丁說。

  她笑容可掬的一一進店掃貨,加減嘗些免費的試吃品,也沒有人會再酸她。

  她再往前走,店家就是滿頭花白的老爺爺及老奶奶,兩人也是笑呵呵的向她招呼,至於東邊街上不賣他們醬料的老頑固,如今也可以與她暢談烹煮料理的好吃訣竅。

  這段日子,她可完完全全體會到流言的威力了,而且這些傳來傳去的流言創造者還是她自己。

  還記得一開始她為穆敬禾抱不平,但總有人駁斥,於是你來我往、愈辯愈多,哪曉得這些對話全被人傳來傳去,當成百姓們茶余飯後嚼舌根的八卦——

  「一旦上沙場,就有戰死的準備,這種人對財富權勢能有什麼野心?又能爭取什麼利益在自己身上?一箭射中胸口,也許就死了!」

  「我家爺不一定要讓人尊敬、不一定要讓人崇拜,但他絕對是無愧於心,現在過得低調,過得韜光養晦,是去殺了誰?又害了誰?」

  「有時候換個角度看事情,也許就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你們能否撇除一切成見,重新審視我家爺?」

  她一句一句心疼不平的話在日積月累下,竟也轉化成另一股力量,百姓們開始說了——

  「戰火燎原,若不是驍勇善戰的定北王一次次的前往征戰,現在的日子可以過得這麼好嗎?不可能。」

  「沒錯,戰火壓境,逃命都來不及了,王爺卻往戰火裡去。」

  「說來,王爺是所有皇子裡最勇敢、最有膽識的,其它的大多耽於逸樂,有做了什麼嗎?」

  「就是,沒有王爺打勝仗,咱們能在這裡安居樂業嗎?」

  很多很多的話經由口沫橫飛的你說我說他說,流言愈傳愈明朗,也形成了一個新契機,直接洗刷了穆敬禾謀反等污名,也讓名聲一落千丈的他再度翻紅。

  即使皇帝因重病臥床,不曾對這樣的改變做出任何行動或聲明,但原先門庭冷清的定北王府外已漸漸出現人潮,百姓們會大聲感謝,而過去一些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官們也會前往拜訪,在形勢大逆轉下,真的可以清楚看出阿諛奉承的官僚氣息有多麼丑陋。

  好在穆敬禾以謀反案尚未定論,婉拒那些急著重攀關系的人。

  至於她這名原為叛王的寵兒,也因百姓對主子的觀感不同,待遇也大不同了。

  「南萱姑娘,這些是新到貨,我家老板說,托你拿回去請王爺嘗嘗,不用錢的。」有人喊住了她,還拿了東西請客。

  她嘴角噙著笑意,接過手,「謝謝。」

  不只眼前的小廝,她看著街上一張張如秋陽般溫煦的笑臉,她知道不會太久了,皇上一定會將屬於爺的榮耀還給他的,前提是他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夜色如墨,一條黑影在京城街道的屋檐上飛掠,在他身後,有更多條黑影一上一下的飛身尾隨,像在護衛著。

  這些黑影迅速的在巷弄間一路飛掠,很快來到靜謐莊嚴的定北王府大門外,所有黑影都低伏在屋瓦上方,靜止不動,似在等待。

  終於,燈火通明的王府中庭出現一閃一閃的示意暗號。

  帶頭的黑影腳步一點,從屋檐進入王府內的牆院,迅速往漠善園的方向去,其他黑影也跟進,掠入園方的幾株大樹內,掩藏行蹤。

  但就在他們以為一切都順利時,漠善園的燈火突然全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糟糕!幾名黑衣人齊齊飛向漠善園,同一時間,王府的多名暗衛已飛身迎上,就在雙方正要大打出手時,漠善園的燈火突然又大開,亮如白晝。

  「別打了,我們是客人。」開口說話的是一開始在黑影保護下率先潛入的黑影,此刻的他已拉掉掩面的黑巾及外罩的黑色披風。

  府內暗衛在看到他那張酷似自家主子的俊顏後急急收手,並速速行禮,「參見十三皇子!」

  「好,很好,雖然我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但也得思及來者是客的道理嘛,所以七皇兄還不說話嗎?這是對我這弟弟的待客之道?」穆敬坤笑容滿面的看著站在暗衛及侍衛前方的穆敬禾。

  但即使他這麼說了,穆敬禾看著他的目光仍然相當敵視。

  竹南萱就站在旁邊,事實上,這些黑衣人尚未竄進王府時,穆敬禾早就察覺到了,還一直將她緊摟在身邊,就怕她會出事。

  她狐疑的看著前方高大且俊朗的男人,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三皇子!

  雖然也是一身貴氣,那一身袍服刺繡也很精致,但他眉宇之間不見半點傲氣,而且笑臉迎人,她對他是有了好印象。

  「皇兄,打了那麼久的戰事,再加上回來這幾個月成了閑王,咱們兄弟也算是好久不見,皇兄真的不請我進廳堂坐坐、喝杯茶嗎?」穆敬坤見皇兄不開口,只好自己再多說幾句。

  竹南萱看向穆敬禾,他看了她一眼,接著默然的擁著她轉身進入廳堂。

  「皇兄,客人還在你身後——算了,你是哥哥嘛。」穆敬坤微微一笑,不計較的跟著走進去,一干侍衛也自動守在廳堂門外警戒。

  郭總管送進一壺溫熱好茶後,竹南萱就接手,為兩兄弟在白玉茶杯裡注了八分滿的茶,再退到一旁,郭總管則在行禮後退出廳堂。

  竹南萱愣了一下,直覺也要走。

  「不必了,留下吧。」穆敬坤知道她可是未來的皇嫂,自然沒必要回避。

  「可是……」她猶豫著。

  「南萱姑娘是吧?我已久仰大名。」穆敬坤的臉上始終保持著笑臉。

  不說本王、本皇子……他的確不太一樣,看來是有貴氣,但也多了點放蕩不羈及灑脫,「彼此彼此,如雷貫耳的十三皇子,今夜終於有機會見到本尊,南萱本以為這輩子沒機會見到十三皇子呢。」她也笑了。

  他勾起嘴角一笑,「別皇子皇子的叫,我愛在外游山玩水,不愛這尊卑分明的稱謂。」

  「言歸正傳吧,你我一向沒有往來,為何會突然前來?」穆敬禾的口氣極冷,他不想見他愛的女人跟他討厭的皇弟說話。

  穆敬坤先喝了一口好茶,才點頭道︰「皇兄說到重點了,咱們為何一直沒有往來,是因為皇兄眼中從來就只有吳皇后跟太子。」

  「那又如何?他們是唯一真心待我、給我親情的人。」他也不否認。

  穆敬坤嘆了長長的一口氣,「所以只要有人對他們不利,皇兄的殺戮或威嚇絕不會少,皇兄啊皇兄,你知道父皇眼中的你是什麼樣子嗎?」

  「我不在乎,一如父皇也不曾在乎過我,他只看得見你。」

  「父皇疼我,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對皇位沒有興趣的兒子,對皇家的爭權奪利總離得遠遠的。」說到這,他無所謂的聳個肩,「總之,父皇認為你手握兵權,城府深沉,刻意以皇后跟太子當幌子,表面是在支持他們、扞衛他們,其實爭的是自己的權勢。」

  「這一切全是你在父皇的耳邊說的吧?一如你陷害我,指我意圖謀反。」

  「錯了,陷害你的人是你最在乎的兩個人,」穆敬坤的表情變了,他不笑了,還帶了點鄙夷,「吳皇后是個惺惺作態的蛇蠍女,至於我那假斯文的太子哥哥,哈,他裝無辜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穆敬禾雙手握拳,黑眸迸出怒光,「簡直胡說八道!」

  「皇兄又錯了,皇兄的貼身丫鬟紀小密背叛定北王,成了十三皇子的細作等等傳聞才是真正的胡說八道,真正的主使者就是吳皇后跟太子。」

  穆敬禾聽不下去了,他咬牙切齒的怒拍桌,「你是來離間——」

  「錯了!我沒那麼無聊,我來只是因為她。」他看了瞪大眼的竹南萱一眼,「是因為她為皇兄做的一切,讓我深感慚愧,所以選擇了不再自私。」

  「我不想聽了,送客!」穆敬禾火冒三丈的站起身來,就要親自將他轟出去。

  但竹南萱拉住他的手,「等等,聽完吧,我想十三皇子不會無聊到半夜跑來找你說這麼多話,他可以睡覺,也可以繼續游山玩水,回宮去看皇上,皇上他病了不是?」她看向穆敬坤。

  穆敬坤點點頭,「父皇的事晚一會兒再說,不過,」他笑了,「還是美人兒有腦袋,所以就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完,皇兄就勉強坐下繼續聽吧。」他蹙眉,「我剛剛說到哪?」

  「自私,你選擇不再自私。」她提醒他,得到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但這讓穆敬禾更不爽,直接將她摟到懷裡,讓她尷尬的硬從他懷裡起身,再瞪他一眼。

  「沒關系,皇兄想干啥都成,只要耳朵張開就好。」穆敬坤笑得很愉快,不意外的,穆敬禾送給他一個冷硬又冒火的眼神。

  「說到自私,我做的其實是獨善其身,因出身在皇家,我沒得選擇,但我可以選擇我要的生活方式,」他微微一笑,「同理,既然七皇兄想扮演一個為皇后與太子的榮光未來披荊斬棘,即使手染鮮血也心甘情願的劊子手,理當去承受一些惡名。」

  他說的沒錯。竹南萱對這一點是贊同的,像自己選擇讓學姊跟甫出生的貝比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她的代價就是賠上生命。

  但這一席話只讓穆敬禾冷冷瞠視,不發一語。

  可惜穆敬坤就像竹南萱一樣,對這樣駭人目光無感,開始娓娓道來他所知道的丑陋真相。

  吳皇后一直都是兩面人,為了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坐上大位,她步步為營,與穆敬禾始終親近,甚至在他及長時要為他娶妻,雖然是穆敬禾沒有意願,她也名為尊重,實際上,她壓根就不希望他有妻子、有家人。

  她布局很久才取得他的信任,也讓紀小密當奸細,讓穆敬禾相信她是穆敬坤的人,而紀小密為了太子這個愛人,再加上吳皇后給了承諾,會讓她換個身分進宮成為妃子,所以即使她在定北王府當丫鬟多年,仍反咬穆敬禾一口。

  只是背主媚上的下場,就是即使已懷有太子的孩子,吳皇后跟太子也都知情,仍是活活的將她鞭打至死。

  「這些事全都是父皇跟我的人費盡許多心力及時間,才在最近查出來的,父皇對誤解你一事也感到自責,他雖然最寵我,但皇兄不能否認的是,我也是唯一一個全皇室中願意談論國家大事以外的皇子,也只有我跟父皇像對平凡的父與子,而不是君臣——」

  「你到底想說什麼?」穆敬禾臉色鐵青,他聽夠他的話了。

  「我要說父皇其實是個好父親,只是生在皇室的子女都太權謀,從查出的這些證據看來,你跟我一樣是其中的異類,這是讓父皇愧疚並想彌補的,你與他先前的印象是不同的,」穆敬坤微微一笑,「我大概可以猜到皇兄要的是什麼。」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竹南萱一眼,「言歸正傳,太子跟皇兄說他被排擠、被孤立,一句句無法施展抱負與才能,但我想問問皇兄,咱們萬熙皇朝可是一片升平景象,不見怨聲載道的老百姓,國力強盛、吏治清明。」

  他刻意停頓,讓當局者迷的皇兄可以換邊思考一下。

  「我想,我那位太子哥哥是想要一個政局動蕩、吏治腐敗的國家嗎?皇兄難道從沒想過他的思緒本身就是扭曲的?父皇可是一個好皇帝啊。」

  穆敬禾無言,他的確從未想過。

  竹南萱也靜默了,如果十三皇子所言全是真的,那爺從頭到尾都只是顆棋子,還是吳皇后手中的傀儡,而長達這麼多年的親情竟然都是虛假,光想就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穆敬禾肯定也想到什麼,他臉色慘白,雙手握拳的怒問︰「為什麼?為什麼在這時候來突然告訴我這些?」

  穆敬坤撫著下顎,「一來我們是兄弟,雖然這麼多年來你眼中只有太子那個兄弟,不過……」

  「不過什麼?」

  「京城裡的雜音多了,有人茶余飯後談的都是你的事,我也不得不去思考該不該置身事外?或許趁機展現兄弟親情,在未來,也能少一雙老是敵視我卻又酷似自己的眼睛。」他趁機調侃,因為兩兄弟說來是全朝皇室子弟中長得最像的,尤其是那一雙深邃的眼睛。

  穆敬禾抿抿唇,身邊的竹南萱突然噗哧笑了出來,但在對上穆敬坤的眼睛時,他又不能否認兩人的確有一雙很像的眼睛。

  「京城有什麼雜音?」他沒好氣的問。

  「一個願意率兵去打仗的皇子,他都願意去保家衛國,而非養尊處優的留在京城享樂,到底是能罪大惡極到什麼程度?」他想了一下,再補了一句,「所以,有一個很會打仗、但眼力很差的皇兄,當弟弟的我也只能不計較的過來,全盤托出,就看皇兄信不信了。」

  「我怎麼相信你?也許你刻意離間我跟母后及太子的感情。」說到底,他還是無法相信,他自小就由母后撫養,而當時的母后還只是個妃子而已。

  「信不信隨皇兄,但皇兄的人比我的不絲毫不遜色,只是皇兄對皇后、太子太信任,在他們身邊不設耳目,但這在我眼中看來,其實就是自大,皇兄只要派人去查查——」他突然頓了一下,露齒一笑,「別說我對皇兄不好,連查證的事兒我都替皇兄省了。」

  他微笑起身,步出廳堂外拍手兩下。

  穆敬禾跟竹南萱也跟著走出廳堂,不解的看著他。

  站在廳堂門口的是一整排站開的侍從,然後,有人動了,但並不是跟著穆敬坤夜探王府的幾名黑衣侍從。

  張昱一臉平靜的走出來,拱手作揖,「手下立即去將人帶過來。」

  一向與他交好的康遠瞪大了眼,困難的發出一聲,「你……」

  其它府裡侍從更是呆若木雞,反之,那些黑衣侍從相對平靜。

  穆敬禾也語塞了,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張昱歉然的看自己一眼後,才轉身離去。

  竹南萱呆了,張昱可是爺的心腹,十三皇子竟神通廣大的讓他成了內應!

  原來電視跟電影演的都是真的,最不可能的才是最可能的,她回了神,頻頻點頭。

  「皇兄別怪張昱,他願意當我的耳目也是為了皇兄,」穆敬坤神情中沒有掩飾他對張昱的欣賞,「他坦白如此一來,他才能確定我這個被全天下都認為跟皇兄是死對頭的人有沒有要對皇兄不利?若有必要,他就算冒著被千刀萬剮的危險,也要扞衛皇兄的安全。」

  穆敬禾沒說話,他相信他說的話,因為張昱是他少數信任的心腹之一,他若要對自己不利,有太多下手的機會。

  接下來,他要竹南萱先回房休息,他還有很多事要跟十三皇子談。

  這一晚,穆敬禾並沒有回到寢房。

  事後,竹南萱也只知道有一名貌不驚人的奴才被綁到當初關紀小密的地牢,刑求拷問了三天,十三皇子也留在王府裡三天,但這個消息自然是被封鎖,沒有傳出府外。

  三天後,十三皇子一如第一夜來那樣,在夜深露重時與那些走路都像阿飄的死士在黑夜中離去。

  但兄弟倆到底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穆敬禾都沒有對她說。

  不過也因為太熟悉彼此,縱使他什麼也沒說,她也能察覺到他難言的痛楚。

  偶而,他抱著她時像是想到什麼,身子微微顫抖,偶而,他握拳的雙手,指尖甚至陷入掌心,但有更多時候,那雙原本含笑的黑眸變得黯然。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事情一定就如十三皇子所言的那般丑陋。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看似平靜,但又不全然相同。

  穆敬禾在書房裡的時間變長了,令眾人松口氣的是,他的食欲正常。

  每隔三、五天的深夜裡,穆敬坤就會夜訪,有時兩人還促膝相談至天亮。

  竹南萱能察覺到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但爺不說,她便不問。

  另外,吳皇后跟太子也相繼在白日到訪,他們停留在王府的時間也愈來愈長,但每回與爺會面都很神秘,所有閑雜人等,當然包括她這個貼身丫鬟,都被隔絕在外。

  這一日,吳皇后跟太子沒有到訪,倒是十三皇子一身黑衣的在傍晚時分潛入,而且直接潛入爺的寢房。

  她不得不慶幸,這幾日因為十三皇子透露了太多丑陋的內情,穆敬禾在**上相對少了些,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是他太忙了。

  穆敬禾正準備出門,還跟竹南萱說好了,晚上也許會晚一會兒回來,沒想到他就出現了。「你怎麼來了?」

  「我來通知未來皇嫂一件事。」他煞有其事的說著。

  「誰啊?」她困惑的看了看,但眼下只有她一個是女的。

  「就你啊,你是皇兄內定的娘子,呃……目前事情太多了,等今晚過後就可以好好籌備一場婚禮了,當然,前提是我跟皇兄都幸存下來的話。」穆敬坤拍了拍胸脯。

  「什麼意思?!」她一臉錯愕的看向主子。

  穆敬禾只是抿緊唇,但看穆敬坤的眼神很不滿,室內氣氛也變得更為凝滯。

  不過,穆敬坤還是能說笑,「你果然不知道!」他搖搖頭,再看向穆敬禾,

  「皇兄就是女人太少,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像我就很懂,女人都希望男人能讓她知道所有要發生的事,尤其是事關生死的事,不然若有個萬一,男人死了,女人也會恨男人一輩子。」

  竹南萱不笨,她聽出事情的嚴重性,小臉兒難得一沉,「今晚到底要做什麼?」

  「攤牌。」穆敬禾悶悶的道。

  「是腥風血雨的攤牌,所以為了不要有遺憾,我未來的皇嫂最好趕快跟我皇兄說些心理話,免得以後沒機會說了。」穆敬坤邊說邊走出寢房,不打擾兩人,這就是雲游四海養成的壞習慣,太愛管閑事了!

  穆敬禾不確定自己在未來會不會喜歡穆敬坤,但此刻對他的多事絕對是討厭的,他就是不想讓竹南萱擔心才什麼都沒說。

  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說也不成了,她絕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他嘆口氣,將即將發生的大事簡略告知,但她的反應永遠跟別人的不同。

  她沉默很久,一雙眼睛瞪著他,眼裡有擔心,有怒火,但脫口而出的卻是——

  「我也要去!」

  「不行,太危險了。」他堅決反對。

  「要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去胡思亂想爺發生什麼事?不成,我要在你身邊,我會躲在一個可以看得見你的地方,才能確定你不會出事。」

  「不可能,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你,就這件事不成。」他深吸口氣,「我不能再說了,我得進宮去,再確定一些相關安排無誤,」說到這裡,他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說是這麼說,他卻深深的凝睇著她,似是要將她的容顏烙印在心坎上後,才轉身離開。

  她眼眶內早已閃動著淚光,但她不能哭,她絕不能被丟在這裡!

  她急急的要去找張昱,但一連問了好幾個奴僕,才知道他跑到馬房去了。

  事實上,對他當十三皇子的耳目一事,爺並沒對他有任何苛責或刑罰,只有康遠很不是滋味,說好兄弟當假的,一起喜歡她的事、還有事後主子奪標,兩人更是互相安慰,但這麼重要的事,他竟然提都沒提。

  只是,這些抱怨的話康遠向她脫口而出後就變得有些尷尬,但她還是大方的向他說聲「謝謝」,謝謝他們曾經喜歡過她。

  思緒間,她快跑來到馬房,一眼就見到張昱正在幫一匹黑馬梳馬鬃,他看到她時還愣了一下。

  她來到他身邊,先確定四下無人後才將所求說出。

  「不行,絕對不行。」張昱馬上拒絕,「太危險了。」

  「拜托嘛!」她一再請求,但張昱就是不答應,可是畢竟是自己喜歡過的姑娘,他還是心軟的說︰「我只能幫你去問看看十三皇子——」

  「不行,要是帶你去,皇兄會先殺了我。」一個熟悉的男聲突然從一旁堆放糧草的後方響起。

  兩人看過去,就見穆敬坤走了過來,張昱一愣,但隨即朝他行禮。

  竹南萱眼睛一亮,朝他跑去,「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本來要等皇兄一起進宮的,我以為他會跟你說一些或做一些呃……非禮勿聽、非禮勿視的事,我就先躲到一棵樹上去小憩,哪知道皇兄走那麼快。」所以,他才來找張昱,想問問還有沒有什麼新情報?畢竟今晚是場大戲,任何環節都不許有差錯。

  竹南萱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管他是什麼最夯的十三皇子,但一想到自己要拜托人家,馬上又是一臉真誠的笑意,「就是你皇兄走太快嘛,所以我想請你帶我進宮,拜托,那裡有那麼多嬪妃、皇子、皇女、還有皇帝,你跟爺要是沒有安排妥當,怎麼可能會在皇宮內進行一場腥風血雨的攤牌,那絕對會傷及很多無辜啊。」

  「你真的很聰明。」他不得不稱贊她。

  「就是。」她用力點點頭,接著又笑道︰「這麼聰明的我怎麼會添麻煩?我只是想在爺的身邊。」她雙手合十的請求,瞧他又皺眉頭,好像要拒絕了,她急的又道︰「你不懂的,爺看來很堅強,但是吳皇后跟太子跟他正式決裂時,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到那時候我再出現,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我也會小心保護自己的。」

  穆敬坤抿抿唇,看向一直靜靜聽著的張昱,「你怎麼說?」

  「南萱姑娘是對的,爺對皇后跟太子的感情相當深厚,一旦決裂,爺絕對痛不欲生,事情結束後若有她在爺身邊是比較好的。」

  他想了想,點點頭,「那走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46 PM

第十一章

  夜色如墨,皇宮一如過往禁衛森嚴,但皇帝寢宮外不僅燈火通明,吳皇后、穆敬孝跟穆敬禾,還有傾皇后一派的多名大臣、侍從甚至是和穆敬禾一起前往北方征戰的菁英軍隊竟將這座寢宮團團圍住。

  不過,也同樣是在皇帝寢宮前,穆敬坤、傾十三皇子一派的不少大臣,以及為數不多的大內高手則佔據寢宮的大門前,除了穆敬坤外,個個神情戒備。

  「嘖嘖嘖,我說這逼宮的陣仗會不會太大了?呃……是母后,太子,還是定北王爺出來說話話?」穆敬坤仍是好整以暇,雙手環胸的笑問。

  「十三皇子在說什麼?」吳皇后走上前,溫柔一笑,「本宮只是要帶太子等人進去看看皇帝,看龍體是不是好些了。」

  他一挑濃眉,「父皇身體不適,早已下令不見任何人。」

  她笑容一斂,「是嗎?可為何本宮聽到的是皇帝有私心,打算廢太子重立十三皇子為太子,此刻應該有好幾名權臣在裡面,正跟皇帝談論這件事。」

  他莞爾一笑,「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吳皇后臉色不變,穆敬孝卻對他的態度感到憤怒,「如此慎重之事,父皇怎可一意孤行,十三弟並非治國之才,不似本太子寬厚仁德,一心只為天下蒼生,要追求盛世和平——」

  「行了行了,太子哥哥別說這些十三弟聽不懂的話,是男人就把心底話說出來,堂堂一個太子老在七皇兄面前示弱,要裝懦夫到什麼時候?」穆敬坤一臉鄙夷。

  穆敬孝臉色微變,「十三弟在說什麼?皇兄聽不懂。」

  「我說,明明是未來的皇帝,卻過得窩窩囊囊,不能隨意參加茶宴、賞花宴、美食宴,即使能出席也得強裝斯文、扮扮溫吞的太子爺,呿!」穆敬坤一臉的受不了,「這會兒都敢帶人包圍父皇寢宮,你遺失二十多年的膽子卻沒找回來啊?真可憐。」

  「你給我閉嘴!」穆敬孝斯文俊秀的神情一變,頓時變得猙獰起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

  「太子!」吳皇后連忙拉住他。

  「夠了,看看這等陣仗!母后,咱們母子還怕什麼?」穆敬孝的臉上露出一抹陰惻惻的笑容,「來人啊,給本太子殺,本太子現在就要走進皇上寢宮,膽敢擋本太子的人,全部殺無赦!」他終於可以這麼大聲說話了!他既猖狂又得意,而擁他一派的官員、侍衛也跟著齊聲大吼。

  氣氛正烈,冷不防的,一個冷峻的聲音竟穿透這些沖天吼聲,竄入每個人的耳中,「如果擋的人是皇弟,皇兄也殺無赦嗎?」

  這一句冷颼颼的話讓所有人頓時住了口,難以置信的看著緩步走到太子身前的定北王。

  兄弟二人面對面,穆敬禾面無表情,穆敬孝臉色微白,氣氛頓時凝結。

  皇帝寢宮內,也有人正透過窗台縫隙看著這一幕。

  竹南萱被穆敬坤帶進皇帝寢宮,這裡也是目前皇宮內最危險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號稱是戒備到滴水不漏,但盡管如此,看著外頭這一幕,她仍頭皮發麻。

  「手足亦要弒嗎?爺雖有一身霸氣,但太子的表情從驚愕轉為冷笑,他應該不會要他身後那堆人也殺了爺吧?」她擔心的喃喃自語。

  「會,太子很嗜血。」有人在她身旁低聲回答。

  她皺起柳眉,邊說邊回頭,「誰要你回答……呃?!」她倏地瞪大了眼,因為她看到的不是別人,就是傳聞中病臥床榻的皇帝。

  但他哪有病呢?

  她也是來這裡才知道,皇帝一開始是裝病,因為想念在外游玩的十三皇子,後來則是在十三皇子跟爺的連手策劃下,皇帝繼續裝病,而且是病入膏肓,讓吳皇后跟太子見獵心喜,認為這是逼宮的最佳良機,再去跟爺哭訴,說皇宮內消息四起,皇帝要廢太子,另立十三皇子坐上大位,他們若再不行動,一等十三皇子成了皇帝,他們一定會被秘密處置掉。

  這一切發展都在十三皇子跟爺的預料中,也因而有了今晚的攤牌。

  「皇上!」她終於回了神,急急的就要跪下行禮。

  「噓,甭跪了,正精彩呢,繼續看。」皇帝笑咪咪的拉著她,再指指窗台前方。

  兩鬢斑白的皇帝看來一點也不威武,反而像個老頑童,但磁場倒跟她很合,兩人一見得緣,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就更好了。

  至於寢宮外面仍然靜悄悄的,沒人敢說話。

  終於,吳皇后回了神,走到穆敬禾身邊,一臉慈母樣,「禾兒,你干什麼?」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紀小密是母后的耳目,也是母后刻意要兒臣相信她是十三弟安插在兒臣身邊的耳目,她被刑求瀕死的那一眼,是恨,即使她死了也仍緊咬皇兄的耳朵不放,那更是恨。」

  「你在說什麼呢?」吳皇后勉強的擠出笑容。

  「兒臣現在也能理解她心中的恨,」他笑了,但那笑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她的肚子裡有皇兄的孩子,但母后跟太子卻連手一鞭又一鞭的將她往死裡打,你們明明知道她肚裡有皇室的骨血——」

  「夠了!禾兒,現在是什麼情形,你怎麼亂說?」她急著要打斷他的話。

  「是夠了,」穆敬禾黑眸裡的怒火已熊熊燃燒起來,「母后怎能如此惡毒?權勢如此重要,值得你花二十多年來布局?」

  「當然值得!」穆敬孝走上前來,大聲的搶話,「母后設局讓紀小密去誣陷你謀反,早就料到皇上會順勢讓你成為閑王,在你被調查的這幾個月,你的人已經全部被本太子跟母后收買,換邊站了,就眼下人數看來,即使你到十三弟那邊去也沒有半點勝算!」

  「沒錯,我的確會跟十三弟站在同一陣線。」穆敬禾冷笑,心也寒了。

  「若那麼做,你就是自尋死路!」吳皇后忍不住怒道。

  「懶得帶上面具了?母后。」他英俊的臉龐布滿陰霾。

  「一切都成定局了,為了這一天,你不知道本宮跟太子過得多麼辛苦。」她恨恨的道。

  「辛苦?我在他人眼中是豺狼虎豹、是索命惡鬼都無所謂,只要能扞衛你們,」穆敬禾雙手握拳,他的心真的太痛了,「我甚至手染鮮血,卻……」他說不下去了,他是否因此殘殺太多無辜的生命?

  穆敬孝突然伸手示意侍衛們上前,將穆敬禾與他們母子隔開,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後,這才看著吳皇后道︰「別再跟他扯那麼多,他是在拖延時間,要讓父皇順利的改立十三弟為太子。」

  「該死!殺了他!殺了他!」吳皇后氣憤的下令。

  在寢宮內偷看的竹南萱跟皇帝異口同聲的道︰「她露出真面目了!」

  兩人相視一眼,又緊張萬分的看向外頭。

  穆敬禾看著吳皇后,「殺了我?」這句話可比刀刃刺進他心坎還痛,讓他疼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不可原諒!」他黑眸微斂,也掩飾了眸底的嗜血光芒,但同一時間,刀光劍影早已朝他而來,穆敬坤也帶了幾名死士沖上前來護衛他,一時之間血肉橫飛,慘叫聲不斷。

  但也在此時,精銳鐵騎突然在夜色中齊齊涌現,另外還有身穿輕盔軟甲、手持弓箭的侍衛從四面八方飛掠到此警戒。

  見此陣仗,吳皇后跟穆敬孝面色刷地一白,又見穆敬禾、穆敬坤毫發無傷,還一刀刀的砍向他們這方的人,兩人頓時驚駭到肝膽裂。

  「保護本太子跟皇后,該死的!快,團團圍住皇后跟本太子!」穆敬孝氣憤的怒吼,不少侍衛急急的聽命沖過來,將兩人包圍。

  幾個大臣眼見苗頭不對,急急的先跑了。

  「誰能拿下十三皇子或是七皇子的人頭,只要太子一上位,本宮馬上封他為王,重重有賞!」吳皇后也心急的大叫,她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聞言,穆敬禾下刀更狠戾了,不是他狠心,而是過去跟他並肩征戰的士兵竟因此更用力的朝他揮刀,他心寒了,刀一起一落,一顆顆頭顱落地,鮮血噴飛。

  寢宮裡,竹南萱已經不敢看了,太可怕了,這可不是演電影啊!

  但皇帝卻是蹙著眉頭繼續看。

  外面的聲音怎麼沒有少一些,不是應該要結束了?她緊閉著眼睛想著。

  「糟了,那一個還沒死,他好像要——」皇帝口氣突然急了。

  她立即睜開眼,一看到外頭的景況,想也沒想的就跑了出去。

  「小心!小心!爺,小心!」她邊跑邊叫。

  但太多的哀號聲、刀劍聲掩蓋了她的叫聲,再加上打斗的人還太多,沒有人注意到她,自然也不會去阻止,除了皇帝。

  「快、快去救那女娃兒,她出事,朕跟七皇子之間的仇可要結得更深了!」

  但守衛的侍從沒有一個人敢動,他們可是被命令不管有什麼緊急事情都不許離開自己的崗位,只能守著皇帝。

  皇帝心急如焚,都想自己出去救人了,但這些侍衛怎麼會讓他出去,登時擋住他的去路,讓他急得直跳腳。

  竹南萱拚命的跑,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銀光突然攫取了她的視線,她飛快的回頭,果然就見到那名倒臥在血泊裡的侍衛已拿起弓箭往穆敬禾射過去了!

  她沒得選擇了,只能硬著頭皮沖過去,反身將手大張,「噗」一聲,胸口一痛,黑暗瞬間襲來,整個人倒向背對著她的穆敬禾。

  「該死!皇兄,你背後!」穆敬坤突然大叫。

  穆敬禾不解的回頭,正巧抱住她頹然倒下的身子,他傻了、慌了,不敢相信的瞪著及時為自己擋下一箭的竹南萱,「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不敢相信,這是玩笑嗎?看著她臉色灰敗如死,雙眸緊閉,他卻只能緊緊的抱著她。

  此刻,更多侍衛擁上來——

  「保護爺!」

  「保護定北王!」

  「保護將軍!」

  吼聲頻頻,喊的都是同一個人,但穆敬禾繃著一張臉,竟有些茫然的回頭看向穆敬坤。

  「快進父皇寢宮啊皇兄!」

  穆敬坤大吼,將穆敬禾幾乎要喪失的理性吼了回來,他這才回了神,而寢宮大門也被拉開了,他迅速的抱著竹南萱飛掠進去,大門很快的又被關上。

  穆敬坤剛砍下一顆人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濃眉一皺,突然笑了。

  廝殺還在繼續,這一次直接將龜縮在那些愚蠢士兵中的吳皇后跟穆敬孝拖出來。接下來,不意外聽到吳皇后的尖叫聲,穆敬孝不甘的慘叫聲,還有更多更多的哀叫聲……

  皇帝寢宮內一片寂靜。

  「你沒事?天啊,你身上怎麼會有這個?」

  穆敬禾怔怔的看著躺在龍床上的竹南萱,他因為太擔心她的傷勢,一將人抱進來就往床上放,也因為他的眼中只有她,完全無暇理會一旁還有急匆匆趨近的父皇,還有那些受命必須站在原地不動、保護父皇的大內高手及侍衛,他一把就扯下她的外袍,想看她的傷口,沒想到外袍內竟然是一件天蠶絲背心,也莫怪他會傻了。

  竹南萱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剛剛中箭時也忘記我穿了這個,死過一次還是有差的,這是經驗,有備無患。」

  「你說什麼?」穆敬禾當然很開心她沒事,只是他還沒從這一連串的驚愕回神,腦子裡更有太多疑問。

  「不是啦,我是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何況這是一場血腥戰役,上回我跟爺在街上不是被那些箭雨在背後咻咻咻的左逃右竄嗎?」一想起來,她還是覺得自己真神,「所以我請十三皇子帶我來這裡後,就想著皇宮裡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寶貝,我不會武功,萬一情形失控,我也絕不能變成你的包袱,所以要先準備保命的東西。」

  「所以,這件背心——」

  「十三皇子給的,他聽我說完後,就去拿了這件皇上御賜給他的寶貝要我穿上,沒想到真的保了命還救了爺一命呢。」她很開心的摸了摸身上這件柔軟但有韌性的天蠶絲背心,「它真的是刀槍不入,但箭的力道很強,在射向我的胸口時還是會痛,不過應該只有一點小瘀傷。」

  「本王看看,有時候箭矢上有毒,也不知有沒有染上。」穆敬禾竟然動手就要脫她的衣服。

  她臉色一變,掙扎著不給看。「等一下啦!」

  「本王看看才放心!」他很堅持。

  她火了,「哎呀,別看——」

  「咳咳,這裡還有朕,還有一大群保護朕的隨侍,皇兒是目中無人還是不介意?」皇上輕咳兩聲,提醒這個從抱著美人兒沖進來,眼睛就沒離開過她的兒子。

  竹南萱一張粉臉是羞到不能再羞,而急瘋了的穆敬禾這才發現周圍還有別人,他們不是應該要非禮勿視的先避避嗎?

  或許他的眼裡透露出這樣的訊息,皇帝老子開口了,「外頭殺得正狠,你要朕出去?」

  嘖!穆敬禾不悅的再看向那些還膽敢正面看著他們的侍衛們。

  「別怪他們,他們讓你那十三弟下令,眼睛不能離開朕。」

  所以是皇帝的問題了!他再度看向父皇。

  「你這個不孝兒!」皇帝受不了的搖頭,「瞧瞧你的女人吧,她快得內傷了。」

  穆敬禾臉色一變,急急的低頭——

  「噗……噗……哈哈哈!」竹南萱再也忍不住宮笑出聲。

  說來,她這米蟲這穿越之旅真的值得了,不僅能躺在皇帝的床上,還能看到被稱為十惡不赦的惡王爺狠瞪皇帝,還要皇帝滾出去的一幕,只是如果外面沒有那麼多的血腥戰斗就更好了,她曾經是名護士,實在不樂見。

  穆敬禾無言,有竹南萱在,他總會失控。

  終於,外頭的殺戮也結束了,寢宮大門一拉開,院落裡是一片布滿屍首的血海。

  吳皇后跟太子臉色青白的跪在血泊裡,知道大勢已去,兩人互看一眼後,同時將手上戒指轉開,仰頭吃下戒指內的致命毒藥,雙雙七孔流血倒地,死不瞑目的雙眼仍直直的看向這一生不可得的皇帝寢宮。

  兩個月後。

  鵝毛般的雪花緩緩飄落,漠善園的寢房內,竹南萱正舒服的半靠在貴妃椅上,一手撫著已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再看看一旁的圓桌上,吃的喝的應有盡有,算了算,至少有二十樣,再看看這間放置不少暖爐的寢房,好溫暖啊。

  她笑咪咪的拿了圓桌上的一盅雞湯喝了一口,再一手撫著肚子,輕聲的對肚子裡的娃兒說︰「好神奇啊,孩子,媽咪的米蟲生活在穿越後真的實現了。」

  看來她跟穆敬禾的緣分真的很深,不然時空不同,這樣的緣分是要幾百竿子才打得著呀,嘻嘻,肯定是她上輩子做了大善事,福報才這麼深。

  想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笑什麼?」穆敬禾人未到,聲音先到。

  她眼睛倏地一亮,開心的就要坐起身來,但穆敬禾的動作更快,身形咻地一下就來到貴妃椅旁,動作輕柔的按住她的肩膀,「你是孕婦呢。」他很擔心她像過去動不動又腳麻跌倒。

  她嫣然一笑,主動伸手討抱抱。

  他微微一笑,坐上貴妃椅,將她抱入懷中,小小人兒還會喬個最舒服的位置,將他溫厚的胸膛當枕頭,再舒服的嘆息,「就說天然的最好。」

  這段日子以來,他已經聽習慣她這句話了,所以只是笑了笑,「剛剛在想什麼?笑得那麼開心。」

  她以下顎抵住他的胸膛,仰頭看他,「想老天爺對我真好。」

  「是老天爺對我更好,我的王妃。」他深情的啄了她的額頭一下。

  她粉臉一紅,「哎呀,別這麼叫,人家會害羞……」她羞答答的雙手撫著雙頰,天啊,穿越當王妃,還吃好住好,最重要的是有這麼俊美絕倫、高大挺拔的男人當老公,而且,他還非常非常的愛她、疼她、寵她。

  「當然要這麼叫,婚禮都辦了,還是父皇親自主持,你得聽習慣這兩個字。」

  「是嗎?可是我還挺懷念你以前吼我名字的時候。」她吐吐舌頭。

  「真調皮,都要當娘的人了。」

  「嘿,我說爺啊……」

  「叫夫婿。」

  她翻白眼,「敬禾。」

  「在兩人獨處時可以,但在外人面前——」

  「王爺。」

  「聰明。」

  「那娃兒要叫什麼名字?」

  「這命名得等——」

  「算了算了!皇室的繁文縟節一串,當我沒問……」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竹南萱窩在丈夫的懷裡,像只小麻雀說東說西。

  但真的不能怪她,這個老公現在被皇帝跟新上任的太子——十三皇子叫來叫去,要做這個要做那個,在家時間愈來愈少,她真的挺想念他閑閑在家的日子,所以能見面時就要一直說、一直說……

  穆敬禾看著說著說著就在他懷裡睡著的妻子,一手極其珍視的撫著她美麗的臉頰,一手則輕輕撫著她微凸的小肚子,雙眸裡的深情是那麼動人,「又要當豬了嗎?我的王妃。」

  窗外,雪花漸大,幾乎看不到外頭的風景。

  窗內,卻有另一幅溫馨美麗的好風景,而且在不久的未來,還會多個娃兒呀呀的加入……

  【全書完】

作者: deartang    時間: 2017-4-18 11:16 PM

非常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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