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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棠霜 -【戀愛別這樣之二】寵我別囉嗦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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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9 04:21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文案

  「北極叔叔當了爸爸後會很疼妳,甚至比爸爸還疼哦!」
  「翠翠已經有爸爸了,北極叔叔就是北極叔叔!」
  杜艾翠從小就是敏感安靜、拙於表達但異常固執的孩子,
  因此,自她父母雙亡後就一直照顧她和雙胞胎姊姊,
  不僅關心兩人的交友狀況,學校的班親活動也從不缺席,
  甚至會偷看她們日記的盛北極,就只是她們口中的叔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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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8-8-9 04:22 PM|只看該作者
楔子

  清冷的墓園中,靜立著兩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以及一對十二歲的雙胞胎小女孩。

  盛北極臉色凝重地站在一座墓前,左右手各牽著一個長得一模一樣、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小女孩。

  年僅十二歲的小女孩們雙雙噙著淚,傷心地望著墓碑。

  對於死亡這件事,她們依然一知半解,但在身旁這個溫柔的北極大叔的說明下,她們已經明白,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親愛的爸爸、媽媽了。

  「哥,你真的決定要接下杜家那間負債累累的食品工廠,還有這兩個十二歲大的孩子?」站在盛北極身後的盛南極開口詢問,話中帶著微微不讚同的語氣。

  「杜老先生對我們有恩,是他收養我們兄弟兩個,讓我們兩個讀書、工作,才……」

  「才能有今天。」盛南極翻白眼,一字不差地接完他的話。

  「你記得就好。」

  「問題是,報恩也該有個限度吧?對我們有恩的是杜老先生,又不是杜平峰!他在生前只會不斷地欺負我們、惡整我們,杜老先生過世後,更是想盡辦法逼我們離開杜家,結果呢?直到快死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了我們!他就是吃定了只有你這個爛好人,會在他死後收拾他留下的所有爛攤子,包括杜家那筆可能耗盡我們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務,還有這兩個被所有親戚當皮球踢的小可憐!」盛南極坦白地指出杜平峰的私心。

  雙胞胎對看一眼,雙雙沉默地低下頭去,眸中的淚蓄積得更多了。

  「別在孩子面前這樣說話!」盛北極撫著兩個孩子的頭發,對弟弟擰眉低喝。

  「她們還小,哪裏聽得懂我們在說什……」南極的嗤笑聲在看見女孩兒的淚一顆顆地落到地上時,倏地逸去。

  他扒了扒額前的頭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他不是不同情這兩個因車禍而失去雙親的小孤女,他跟大哥就是讓杜老先生從育幼院領養出來的,因此他明白舉目無親的痛苦。但杜平峰這個與他們毫無血緣關係的「大哥」,從以前就對他們不好,卻在車禍重傷時臨終托孤,擺明了就是要盛北極獻出他未來至少二十年最精華的生命,扛起杜家所有的一切嘛!

  「無論如何,我們在名分上仍然算是孩子們的叔叔,有義務負起照顧她們的責任。孩子們畢竟是無辜的,與大人之間的恩怨沒有任何關係。」盛北極嚴肅地望著弟弟,宣告他的決心。

  「隨便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單身漢就拖著兩個孩子,還背上一屁股根本與自己無關的債務,將來討不到老婆的話,全都是你自找的!」盛南極嘴硬地哼了一聲,實際上已經屈服於哥哥不容動搖的意志之下了。

  盛北極不理會弟弟的恐嚇,蹲了下來,溫柔的眼眸與雙胞胎女孩平視。

  「翡翡、翠翠,以後換我當妳們的爸爸,好不好?」他對她們微微一笑。

  多日來已經飽嘗人情冷暖的小女孩們,聞言哭紅了眼,讓盛北極心疼地朝她們伸出雙臂。

  雙胞胎姊姊杜艾翡立即伸長小手抱住他的頸項大哭,流露出坦率直接的真性情。

  妹妹杜艾翠卻站在原地,咬唇直直望進盛北極的眼裏。

  「翠翠已經有爸爸了,北極叔叔是北極叔叔。」翠翠童稚的言語讓盛北極愣了一下。

  「翠翠,妳爸爸不在了,北極叔叔當妳的新爸爸,是要照顧妳。」盛南極蹲在小翠翠身邊解釋,一邊用眼神向北極挑了挑,彷佛在說:看吧,問題來嘍!

  「翠翠已經有爸爸了,北極叔叔就是北極叔叔。」翠翠精致的臉蛋明顯浮出一絲困擾。

  「翠翠乖,北極叔叔當了妳爸爸後會很疼妳,甚至比爸爸還疼哦!」盛北極以為翠翠排拒他的照顧,苦笑了一下,趕緊出聲安撫。

  「翠翠已經有爸爸了,北極叔叔不是爸爸。」翠翠的表情有些急了,看著盛北極的眼睛,固執地重復同樣的話。

  原本偎在盛北極懷裏的翡翡,聽見妹妹的話之後,也抬起頭來,愣愣地看著妹妹,又看看他,似乎開始不確定自己該不該馬上依附這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叔叔。

  「翠翠,北極叔叔雖然不是爸爸,但是他會做得比爸爸還要像爸爸哦!」盛南極忙著擠出最慈祥的笑容,被心眼異常固執的小女孩搞得有些頭大,對於哥哥未來的生活,也感到更加的灰暗。

  盛北極靜靜回望她溼潤又焦急的眼眸,忽然間懂了這個小女孩的心思。

  「翠翠,妳是怕會忘了原來的爸爸嗎?」他憐惜地看著這個心思敏感的小女孩。

  翠翠不說話,只有淚水啪答啪答地拚命往下掉。

  「我知道了,那妳們還是繼續叫我北極叔叔,不要忘了原來的爸爸,好不好?」盛北極摸摸她絲滑的發心。

  這一次,兩個小女孩同時哇哇大哭,投入他的懷中。

  擁著兩副小小身軀,盛北極暗自發誓,這輩子他絕不再讓兩個可憐的孩子受到委屈與傷害。

  尤其是感情豐沛得讓他心疼,卻拙於表達情感的翠翠……

  可憐又可愛的小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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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9 04:23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一章

  在光可鑒人的寬敞書房裏,一名男子坐在大書桌後方講著電話。

  男人的表情嚴肅而緊繃,皺著眉與電話線另一頭的人討論著某件重大合約的細節部分。

  一向犀利精明的雙眼,此刻正微微瞇起,透過架在挺直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專注地盯著計算機屏幕,大手則在鼠標與鍵盤間忙碌地移動敲打。

  書房的另一端,安靜無聲地窩著一名五官精致秀麗的長發女孩。女孩的表情閒適寧馨,絲毫沒有被男人明顯陷入不悅的情緒所幹擾。

  男人的嗓音雖然隱隱浮現怒意,但聽在女孩耳裏,那醇潤有力、回蕩在房裏的男性音質,反倒形成了一種獨特且令人安心的催眠曲,讓女孩漸漸有了睡意。

  她眨眨迷蒙的大眼,放棄與睡神抵抗,將讀了一半的書輕擱在肚子上,縮起赤足,渾身放松地蜷躺在男人為了她而專門放置在書房裏的貴妃椅上。

  閉上眼,耳旁聽著男人講電話的聲音,她唇邊浮起淺笑,墜入充滿安全感的淺眠中……

  男人用肩膀夾著話筒,一手摘掉眼鏡後,整個身子靠向椅背,思考著該如何解決問題,眉間的皺紋蹙得更深了。

  他習慣性地抬起頭來,將視線投向擺放長椅的角落,搜尋女孩的身影,想看看她正在做什麼。

  當目光觸及長椅上靜靜酣睡的嬌顏時,他輕頓了一下。

  『……喂?喂喂?老哥,怎麼沒聲音了? 話說到一半的盛南極,敏銳地察覺對方沒了反應,立刻朝著話筒喊人。

  「你先掛掉電話,我等一下再打給你。」盛北極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不讓皮椅下滾動的輪子發出太多聲響。

  『怎麼了?

  「女孩想睡了,我要送她回去。」

  『翠翠?

  「還會有誰?」盛北極沒好氣地回答。

  『拜托!老哥,翠翠住的地方就在你樓上而已,什麼時候都能送她回去吧!

  「現在有點晚了,我怕她留在我這裏太久,鄰居會說閒話。」

  『你也知道有點晚了?我們這張合約再過幾個小時就要用了! 盛南極嘴巴不留情面,出口譏刺腦袋似乎突然分不出輕重緩急的親大哥。

  「南極!」北極放冷嗓音警告。

  『老哥,翠翠不是外人,是你一手帶大的雙胞胎女孩,就算她不是叫你一聲爸,好歹也叫了快十年的「北極大叔」了,有誰會說閒話啊? 大哥未免也太杞人憂天了吧?況且眼前的合約問題十分緊急,還有幾處頭痛的地方沒搞定,再拖下去,天亮前他們兩個鐵定都沒得睡了。

  「她雖然是我收養的孩子,但是現在她成年了,我也已經不是她的監護人,必須開始顧及她的名聲。」盛北極皺緊眉頭,聲音不容反駁。

  『你為她們買下樓上一整層的公寓,讓杜家那對雙胞胎女孩們獨住一戶,這樣做已經很好了,安全與照應面面俱到,大家也全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不用再費心地避這種無聊的嫌啦! 盛南極在線路另一端不耐煩地猛翻白眼。

  「囉嗦!你如果不掛,我掛。」他突然有些煩躁,不想再針對「避嫌」這個話題談下去了。

  『什麼喂喂,老哥,你真——

  「喀」的一聲,盛北極將話筒掛上,果斷地收了線,毫不理會為了要配合他討論合約,已經兩天沒睡好而哇哇大叫的親手足。

  盛北極走到長椅前,彎腰想喚醒女孩。

  手伸了出去要拍她的肩,但看到她酣甜的睡臉,忍不住停在半空中,忽然捨不得打擾她的清夢。

  女孩的五官精美,膚色白皙,柔軟的發絲裹在臉頰兩側。見過她的人,都會形容她的模樣像極了美麗卻易碎的歐式瓷娃娃。

  其實女孩有一個雙胞胎姊姊,兩人擁有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蛋,兩姊妹只要站在一起,不開口說話的話,幾乎沒人能分辨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

  但……不知為何,他從以前就能輕易地分辨出雙胞胎,也最鐘愛眼前這個雙胞胎妹妹,至於另一個長相神似的雙胞胎姊姊對他而言,就僅止是個撫養了十年的可愛晚輩。

  不久以前,他牽著雙胞胎姊姊杜艾翡的手走過禮堂紅毯,將她從他手裏交給了另一個男人,當時的他帶著祝福與喜悅的心情,微笑地看著翡翡走向別的男人身邊。

  然而,弟弟盛南極突然開玩笑地對他說的一句話,卻將他的好心情瞬間打入冰谷裏……

  「老哥,接下來,何時要改牽翠翠的手走紅毯,把她給嫁出去啊?」

  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也要將翠翠轉交給另一個男人,他就覺得十分煩躁,胸口彷佛有幾十萬支針不停地戳刺著。

  他不希望她離開他身邊……

  看著杜艾翠,她細致的彎眉之下,鑲著一排密長的睫毛,紅櫻色的唇瓣微微地張著,透露出一種無邪的性感氣質,彷佛在邀請人一親芳澤似的。

  他怔忡地望著她的唇,漸漸低下頭去,就在幾乎要觸到她的唇時,他忽然清醒。

  「老天!我在做什麼?」他一臉震驚地迅速撤退,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對養育了十年的小女孩動心,甚至還差一點就親吻了正在熟睡、毫不知情的她!

  盛北極忽然極端厭惡起心思如此醜陋的自己。

  他用力地閉住雙眼,努力壓下這兩年來越來越無法控制的強烈情感。

  再張開眼,他眼底只剩下長輩對晚輩該有的溫柔神情。

  「翠翠,很晚了,妳該回家睡覺了。」大手撫上杜艾翠光潔的額頭,撥開不聽話的發絲。

  「回家?這裏不就是家裏嗎?」她迷糊地張開眼,遲緩地環視著十分熟悉的家具擺設。

  「妳現在住的地方在樓上,忘了嗎?」盛北極愛憐地輕敲她茫然的腦袋。

  「喔,我忘了。」杜艾翠終於清醒過來,想起她已經在前一陣子搬到樓上去了。

  她坐直身子,揉揉眼,神情有些復雜地仰頭看了他一眼。

  「北極叔叔。」她輕啟櫻唇,欲言又止。

  「嗯?」他伸出大掌,習慣性地摸摸她的頭頂。

  「我可不可以留下來,睡在我以前的房間?」

  「不可以。」他想也不想地立刻搖頭。

  他毫不猶豫的拒絕,讓她有些受傷。

  「為什麼?」她低頭問,長長的睫毛像兩把扇子般,掩住眼眸。

  「因為妳已經是個小姐了,不能繼續跟我這個單身男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好了,快回去。」他一臉寵溺地回答,推了推她的肩膀,要她站起來。

  「可是,姊姊不在,我一個人睡在那麼空曠的屋子裏會害怕。」她有些耍賴地坐著不肯動。

  「妳住的地方我也幫妳裝了保全,安全上應該沒有問題。」

  「……」翠翠垂頭看著地板幾秒鐘,表情有些空洞。她明白,今晚也是無法留在她住了十年的房裏睡覺。

  她好懷念搬家以前所住的房間。

  「走吧,我陪妳坐電梯上去。」他拍拍她的肩催促。

  「不用了,就在樓上而已,我認得路。」她細微地嘆了一口氣後站起來,慢慢地走向書房門口。

  「我看我還是陪妳上去。」

  「真的不用了。」她轉身,抬手擋下他。

  「那妳回家時,記得要鎖好門,被子要記得蓋,別著涼了。還有,睡前最好再喝——」

  「再喝一杯溫牛奶,而且要記得刷牙。」杜艾翠一字不差地接下他的話。

  盛北極的臉上露出微微困窘的表情,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囉嗦過了頭。

  「咳,抱歉。」他該死的像極了一個老媽子。

  杜艾翠咬了一下唇,有些後悔自己太嘴快,接了那些話,現在她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

  要跟他說沒關係,那她是違背良心說謊,因為她的確越來越介意他的嘮叨,以及他過度保護的態度。

  可是真要順著他的道歉再抱怨個兩句,卻又顯得太不近人情了,畢竟他的本意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和照顧。

  她從小就知道盛北極跟盛南極是爺爺收養的養子,與她毫無血緣關係。十年前,車禍重傷的父母親,臨死前委托他收養她跟姊姊。

  換句話說,他當了她和雙胞胎姊姊將近十年的「爸爸」,從她們十二歲一直照顧到成年。他對她們的責任心很重,父親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將她們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從她年滿二十歲,他卸下監護人的身分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狀況,就時常發生這種彷佛懸在半空中、找不到著力點的怪異氣氛。

  大概是她遲來的叛逆期發作了吧!

  杜艾翠只能這樣解釋自己越來越焦躁不安的莫名情緒。

  她慢慢走向大門,盛北極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她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沒料到她會停下來,盛北極嚇了一大跳,硬生生地後退一大步。

  看著他極不自然的規避動作,她的胸口忽地難受的一痛,像是遭到一股重擊。

  「……北極叔叔。」她發覺自己的喉頭好緊,差點發不出聲音。

  「什麼事?」他看著她有些發白的小臉,想伸手摸摸她,但念及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只好用力捏住拳頭,擱在腿側。

  她轉回身,伸手握住門把,似乎想借著這個動作,來支撐自己剛才瞬間流失力氣的身體。

  「我只是想告訴你,姊姊今天打電話來,她說明天會跟姊夫下山來看我。」她低頭瞪著門把,覺得眼眶有些熱熱的。

  「好,幫我跟他們問候一聲。」

  「……嗯。」她背對著他點點頭,接著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盛北極一直站在門邊,等到她走入電梯,看著電梯燈號升了一樓,然後傳來模糊的開門聲後,他馬上拿起門邊的話筒。

  「安全到家了?」

  『……北極叔叔,我住的地方就在你家樓上。 微微的無奈嘆氣聲從話筒中傳來。

  「呃……那……晚安。」他摸摸鼻子,再一次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保護孩子過度的老媽子。

  『晚安。

  想起她離去時流連期盼的表情,他忽然有股想叫她回來的衝動。

  「翠翠?」才一開口,他就後悔了。

  人言可畏。

  她的年紀已經大到必須要有自己的空間,不能再跟他這個老男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過夜了。

  況且,他對她的感情,正逐日失控當中,他無法保證能當多久的君子。

  『嗯?

  她嬌軟的嗓音透著一絲緊張,似乎在隱隱期待著什麼,讓人想順從她所有的願望……

  不行不行,他不能心軟!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呀!盛北極在腦中警告著自己,緊急煞住不該有的衝動。

  「呃,沒事,快去睡吧。」他立即改口,哄她去休息。

  這次翠翠沒回話,沉默地掛上話筒。

  盛北極也掛回話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能感覺到翠翠非常失望的情緒,但是他無法確定要如何響應才適當,只好佯裝不懂她對他的依賴感。

  回頭看看安靜的客廳,忽然覺得整間屋子好安靜,靜得令人窒息。

  這十年來,他生命中的每個角落,都有兩個雙胞胎女孩的身影。雖然他在各方面都力求平等對待兩姊妹,但是在兩個女孩身上,他不知不覺地投注了不同比例的私心。

  從小,翡翡就外向活潑,獨立強悍得不需要他花費太多精神照顧。但是翠翠卻敏感安靜,嬌柔又依賴,讓人忍不住想疼她、寵她、憐她,將她捧在手心裏小心呵護。

  想象她展翅遠離他的畫面,心口部位突然感到一陣疼痛。

  安靜的房子,讓他覺得好寂寞……

  杜艾翠抱著抱枕坐在客廳一角,看著雙胞胎姊姊幸福洋溢地偎在姊夫身邊,討論著新婚蜜月的行程。

  說是幸福洋溢,說是討論,其實中間也穿插著幾次大大小小的零星衝突。

  兩人不時因意見不合而打鬧鬥嘴,偶爾姜明氣不過就低頭一記強吻,讓聒噪的杜艾翡紅著臉安靜住嘴,乖乖聽他說話。

  偶爾換杜艾翡氣得掄拳捶在姜明熊似的厚厚肩頭上,姜明只好抓抓肩頭,嘟囔兩句後做一些小小讓步。

  杜艾翠看著看著,突然忍不住心生羨慕。

  「姊姊,你們的感情真好。」她輕聲喃道。

  「好?好什麼?我快被這頭熊給氣死了!」翡翡氣呼呼地瞪著腦袋頑固的新婚老公。

  兩人正在爭執蜜月要去哪裏玩,這頭熊卻說什麼要早點回來工作,只肯去東南亞玩個三五天就要回來,因此杜艾翡氣得抬腳踢他的小腿兩下。

  「喂喂!君子動口不動手。」姜明攢起眉頭。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她再踢一下。

  「小土匪!」他咕噥一聲,縮起腳,決定好男不跟女鬥。

  杜艾翠看了格格笑出聲。「這就是情人間相處的樣子嗎?」

  聽到妹妹的話,注意力頓時轉移,杜艾翡轉過身來看著妹妹。

  「怎麼?北極大叔對妳不好嗎?」

  「……嗯,好吧。」她想了一下。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翡翡皺眉追問。

  「我不知道應該算好,還是不好。」

  翠翠雙手撐著下巴,面有愁色地回答,惹來翡翡的白眼。

  「拜托!北極大叔怎麼可能對妳不好?他可是寵妳寵到骨子裏了!」

  「可是……」翠翠蹙起柔細的眉頭,欲言又止。

  「既然北極大叔對妳很好,那幹麼還露出這種表情?像我,根本就不必期待這頭沒情調的大熊會對我百依百順!」翡翡轉回頭來,繼續用眼神狂砍老公。

  「喂,小土匪,我多少原則都為妳打破了,妳還不滿意?」姜明無辜地大聲抗議。

  「那我要去歐洲度蜜月,而且至少要三個禮拜!」她手插腰,乘機要求,還特意比出三只手指頭強調。

  「『閒居 的工作正要進入旺季,我們怎麼能丟下工作和員工不管呢?」

  姜明利用山上的別墅開了一間民宿,供登山客過夜休息。由於位於熱門登山路線的起點,因此生意好得不得了。

  「『閒居 年年都有旺季,可是我的新婚蜜月只有一次啊!」翡翡委屈地噘起唇。

  姜明看著老婆,終於有些心軟。

  「那……我們再看看有什麼折衷的辦法好了。」他有些笨拙地拍拍老婆的背。

  低著頭的翡翡,偷偷抬眼向妹妹頑皮地眨眨眼,臉上一點兒委屈的神色也沒有,反而有種詭計得逞的得意之情。

  翠翠微微扯了一個笑,隨即懶懶地窩進沙發裏,再次輕聲嘆息。

  從沒看過妹妹這麼不快樂,翡翡這才發覺她跟北極大叔之間的問題似乎有些嚴重,才會讓妹妹不停地長吁短嘆。

  「翠翠,妳跟北極叔叔之間怎麼了?」翡翡認真地問。

  「我跟他之間很好……好得像父女……」杜艾翠洩氣地抱怨。

  「啊?怎麼會這樣?」翡翡驚訝地叫了一聲。

  「盛北極是妳們的監護人,相處得像父女一樣不好嗎?難道要像情人啊?」姜明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

  翠翠瞬間脹紅了臉,不知所措地望著姊姊。

  「不會吧?小妹真的愛上了那個龜毛無比的盛北極」姜明瞬間睜大眼,不可思議地大叫。

  「我……我回房了!」翠翠立即站起來,慌亂地躲開姜明那令人困窘的視線。

  「你懂什麼?閉嘴啦!」翡翡馬上朝遲鈍的熊腳踹上一記。

  「喔!小土匪!妳又踢我做什麼?」

  「你再說話,我就把你丟回山上去,以後別跟我下來了!」

  「可是……可是盛北極是妳們的監護人……」

  「監護人又不是真的爸爸,跟我們更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翠翠為什麼不能喜歡北極大叔?」

  「可是……可是盛北極比妳們大了十歲耶!」姜明一時間還是無法接受盛北極和養女相戀的事,畢竟除了年齡上的差距,收養的身分也是個極易引人議論的問題。

  「厚!原來你也是老古板一個,不跟你講了啦!我去陪翠翠。」丟了一個抱枕到姜明臉上後,翡翡氣呼呼地也起身離開。

  姜明呆坐在沙發上,露出稀奇的表情。

  一分鐘後,他趕緊拿起電話撥給他那個苦命又能幹的前特助,打探一下剛剛聽來的大消息—— 

  「喂,南極,我問你一件事。依你老哥那種超級龜毛又超有原則到讓人想海扁一頓的絕種商業火星人個性,有沒有可能會做出老牛吃嫩草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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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牛吃嫩草?!

  盛北極瞪著剛剛被他摔下的電話。

  那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姜明最好不要被他遇到,不然他一定要對他飽以老拳,打歪他的鼻子,管他是不是翡翡的新婚老公!

  論起輩分,那家夥是他「養女」的丈夫,矮了他一截,竟然敢對他沒大沒小的?!

  他老弟更是莫名其妙,把人家的難聽話又對他覆述一次的用意是什麼?想害他心血管爆掉嗎?

  什麼叫老牛吃嫩草?

  翠翠是他養大的,他不能疼她、寵她嗎?

  「北極叔叔,你怎麼了?」翠翠輕柔的語調,在他前方揚起。

  老牛抬起頭來,愣愣地看著不知何時進來的小嫩草,她正一臉無辜地歪頭瞧他,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讓人禁不住想往她身上嚼一口——

  老牛吃嫩翠……

  老牛吃嫩草……

  老牛吃嫩草……

  五個大字開始在他的腦海裏回蕩又回蕩,遠處似乎還能聽見一聲色色的「哞~~」聲響起……

  「Shit!」他用力閉上眼,低罵一聲。

  不知為何,看著翠翠年輕的臉龐,老牛低頭嚼著翠綠嫩草的畫面,一個勁兒地躍入盛北極的腦海,揮也揮不開,煩躁的情緒霎時狂湧而來。

  他就是怕人說話,沒想到他避嫌又避嫌,還是有這種話傳了出來。

  「北極叔叔,你罵臟話?!」翠翠張大眼,驚奇地看著他。

  為了教育她跟姊姊,盛北極一向重視言教及身教,從來不在她們面前喝酒、抽菸、挑食以及粗魯說話的。

  他除了要求自己,也不準南極叔叔做出一絲有違十大青年楷模的言行,所以逼得南極叔叔受不了,逃家到姜家的企業去,甘願當個任人壓搾使喚的小特助,直到前些日子才乖乖回來。

  「抱歉。」他抹抹臉,順便抹掉腦袋中控制不住的思緒。「你到書房來,有事嗎?」

  「我想看書。」翠翠揚了揚抱在懷中的書本,臉上有一絲猶豫。「如果你忙的話……我可以到書房外面去念。」

  「沒關係,你可以留下來。」

  翠翠聞言一笑,高高興興地捧著書,走到她專屬的角落窩下來。

  他雖然開口留她下來,卻開始假裝忙碌,低頭不再看她,強逼自己專注在工作上,免得自己又幻聽,聽到牛叫聲。

  接下來,盛北極翻看公文和報表,不知不覺變得十分投入。翠翠也安靜地窩在一角的貴妃椅上看書。一如以往,兩人之間雖然沒有說話,沉默的氣氛卻靜謐而舒適。

  不知過了多久,翠翠動了動,起身走到窗邊伸展有些僵硬的身子,這才發現窗外的氣候變了。

  她伸出白嫩小手推開窗,夾著細細雨絲的涼風立即吹進屋裏。

  仰起臉,感覺雨絲灑落在臉上的清涼感,她唇邊含著淡笑,深吸一口氣,享受地閉上眼。

  「翠翠,把窗戶關上,你會感冒。」

  身後一道半命令的男性嗓音傳來,悠然的表情頓了一會兒,翠翠張開眼,乖巧地拉上窗戶。

  走回靠墻的小幾邊,隨手倒了一杯茶,杯緣正要碰到唇邊時,男性的命令句又傳來——

  「翠翠,加些熱水再喝,你的氣管不好,太涼的水喝了會咳嗽。」

  小手一頓,乖乖地起身,捧去廚房加了些熱水回來。

  坐在沙發上喝到一半,男人又有意見了——

  「外面變天了,你去房裏找一件外套來披,你的衣服太薄了。」她原來住的房間裏,還留有一些衣服,沒有全部拿到樓上。

  女孩的眉頭微微一蹙。

  這一次,她決定選擇性地失聰,坐在貴妃椅上一動也不動。

  盛北極察覺女孩沒有動靜,馬上抬起頭來,往她的方向望去。

  「翠翠,聽話,去加件衣服。」他擺出威嚴的表情。

  「我覺得我穿得夠暖了,不需要再加衣裳。」她故意唱反調,討厭他這種爸爸教訓女兒的語氣。

  「聽話,翠翠。」他嗓音低沉地又喚了一聲。

  她像是要與他反抗到底似的,乾脆捧著杯子,縮起雙腳,把自己往貴妃椅上窩得更深一些。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他終於察覺到她異常的舉動。

  「我會照顧自己,你不要太擔心。」她一臉平靜地回答。

  「翠翠——」

  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我看我回樓上去,別打擾你辦公好了。今天你似乎一直分心,對我不停地嘮叨。」翠翠站起來,慢慢走向書房門口。

  「我……我嘮叨?」盛北極一愣。

  「對,意思就是你今天很囉嗦。」

  她回過頭來補了一句,等於在他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記。

  盛北極張大眼,一臉打擊過重的表情,不但身體僵住,連心臟都麻了。

  「你……你是翡翡?!」他大驚問道。

  雙胞胎中會這麼沒禮貌地對他說話的,只有翡翡那個鬼靈精,不可能是他嬌羞甜蜜的小翠翠。

  但是……怎麼可能呢?

  他一向都能輕易地分辨出翡翡跟翠翠,且從來沒有出過錯,不可能過了這麼久才發現一直待在他書房裏的女孩是翡翡,而不是他的翠翠啊!

  「我是翠翠。」她一臉鄭重地澄清了他的疑慮。

  「翠翠,你怎麼會……突然這麼跟我說話?」她的態度讓他感到不自在。

  「因為我想通了一些事。」她意味深長地望著他的眼。

  她的注視,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回避。他驚訝地發現,她一向清澈的眼眸,竟也有深晦得讓他無法看透的時候。

  「你想通了……什麼事?」他有些艱難地開口追問,心頭冒出一絲絲不太好的預感。

  「上一次姊姊回來時跟我說了一些話,我覺得很讚同。」

  「翡翡?」他小心翼翼地揚眉:心頭更加覺得不妙。

  「男人若是真心想寵一個女孩的時候,只要做就是了,不要像你一樣,嘴上囉囉嗦嗦的,像個老媽子。」

  老、媽、子?!

  盛北極當場石化,一動也不能動。

  她的語調輕柔,可聽在他耳裏,根本是萬箭穿心,簡直要讓他血肉橫飛了。

  盛北極愣愣地看著翠翠安靜地退出書房,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震驚過後,他馬上抓起話筒撥電話找人興師問罪。

  當對方電話接通時,他抓狂的劈頭就吼——

  「杜艾翡!你到底給你妹妹灌輸了什麼鬼觀念?」

  翠翠拿著小花傘,慢慢地走在鋪著紅磚的人行道上。

  她感到自己的小手,還在不住地抖著。

  方才頂撞盛北極的話,是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敢說出口的。所以一說完後,她就立刻逃之夭夭,不敢在他身邊多待一秒鐘。

  姊姊說,北極叔叔是個腦袋裝水泥、不知變通的老頑固,需要一把鋃頭好好地敲一敲,而那把鋃頭,就是她的反抗。

  「不知道我說的那些話,能不能讓他明白我的心意?」

  她不想與他情同父女,她希望她跟他能像姊姊跟姊夫那樣,可以毫無顧忌地擁抱彼此、珍惜彼此,甚至能親吻彼此……

  想到這裏,她薄薄的臉皮倏地燒紅。

  此時,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響起,嚇了她一跳。

  她緊張地拿出手機看來電號碼,深怕是盛北極已經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打來要她回去跟他說清楚。

  她的勇氣只有那麼多,現在還不敢回去面對他。

  一看清電話號碼,她松了一口氣,開心地按下按鍵接通。

  「喂,姊姊——」

  『剛剛北極大叔打電話來吼我,這是不是表示你開始行動了? 才剛被斥吼的人,不但不以為意,反而樂不可支。

  「嗯。」

  『他當時的反應怎麼樣? 杜艾翡好奇地問。

  「呃……他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想到盛北極當時的表情,她忍不住格格笑出聲。她還是頭一次看到穩重斯文的北極叔叔露出那麼驚慌失措的表情呢!

  『太好了,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內!哇哈哈哈~~

  翡翡笑得十分開懷,旁邊隱隱還聽得到姜明嘟囔著要她別玩得太過火的話。

  「姊姊,接下來呢?」翠翠不確定地問。

  『接下來,你跟他要求說要一個人上山來陪我。聽姜明說,他現在正在處理一件大案子,—定沒時間分身送你來山上。如果他不答應讓你—個人出門,你就跟他一哭二鬧三跺腳,煩死他!

  「這樣……好嗎?」她好怕她會演得極不自然,或是鬧沒多久就主動放棄投降,乖乖聽話。

  『翠翠,姊姊是談過戀愛的過來人,聽我的準沒錯。如果你想改變跟北極大叔之問的現狀,就要下定決心,照著我的話做。

  翠翠咬咬唇,深深覺得姊姊的話有理。

  「我明白。可是……我上山去要做什麼?」

  『我跟姜明要去度蜜月,他手底下的員工雖然個個能幹、積極又勤奮,但是卻沒一個人會說英語,只能靠我負責接待外國客人,害我煩惱得要命。你如果能上山來幫忙一陣子的話,那就太好了。

  「這樣啊……」翠翠 愣愣地點頭,但心裏卻隱隱覺得,姊姊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想撮合她跟盛北極,倒比較像是要她去幫忙看家,好讓她跟姊夫可以去國外度蜜月。

  『我跟你講,別以為來登山的人,都是一些只長肌肉不長腦的粗漢,一堆科技新貴、青年才俊也都會來,還有不少外國帥哥呢!你要不要來看看?如果北極大叔一直不開竅的話,我看你就放棄他,找尋別的森林好了。

  「我不要森林……我只要北極大叔!」翠翠紅著臉,宣告自己的心意。

  『唉唷,這種肉麻話要跟北極大叔講才有用啦!跟我講上一百遍,他還是依然只把你當女兒看。

  翠翠聽了很是洩氣。「我……我怎麼可能說得出來?」她的臉皮很薄,要說出這麼露骨的話,她實在做不到。

  『那就照我的話做,保證藥到命除!

  「啊?!」翠翠一愣,忍不住眨了眨眼。

  『呃,是藥到病除,一切OK啦!

  「……好吧,我試試看。」

  別無他法,只能姑且聽一聽姊姊這個狗頭軍師所獻的計了。

  盛北極頭痛地坐在沙發上,望著窩在長沙發另一端的深處,正淚眼汪汪地與他對峙的女孩。

  女孩滿是不諒解的目光,刺得他渾身難受不已。

  她已經莫名其妙地跟他鬧了一天的脾氣了。

  在商場上,誰不怕他盛北極的強勢氣質與冰冷眼神?大多時候,只要三百兩語外加一個眼神,他就能震得對手俯首稱臣。

  偏偏就家裏養的這只執拗小貓,像是生來當他的克星似的,不吃他唬人的那一套,讓他完全拿她沒轍。

  「翠翠,你聽我說,等我忙完了,我一定會帶你去找翡翡的,好不好?」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盛北極繼續安撫,語氣像是在哄一只豎著毛的小波斯貓,一面小心翼翼地伸手摸頭說乖,一面又怕伸出去的手會被利爪給抓傷。

  「我要去找姊姊。」杜艾翠擰著眉回答。

  從一個鐘頭前到現在,她只固執地重復這句話,就像不斷跳針的唱盤一樣,跳得他頭好痛。

  「我說了,等我有空——」他嘆口氣。

  「我為什麼非得等你有空?我可以自己上山去找姊姊!」好不容易,女孩的小嘴終於吐出第二句話。

  「你一個人出門很危險,我不放心。」

  「我已經成年了!」她抗議道。

  「就算你成年了,也不可以如此任性。」他眉一擰,不自覺地端出長者的威嚴態度。

  她先是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接著默默地垂下頭,眼中淚花閃爍。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她瞪著地板低喃道。

  「什麼不一樣?」

  「你和姊夫不一樣。」

  「姜明?我跟他怎麼了?」盛北極有些吃力地想跟上她的思緒,努力理解她話中的意思。

  「我……我羨慕姊姊跟姊夫的關係。」

  啥?翡翡跟姜明那頭大熊之間的互動十分火爆,有啥好羨慕的?

  難道一向愛安靜的翠翠轉了性,開始向往動作片般的熱鬧生活?

  盛北極有些 眼,不得不承認女孩長大之後,心思九彎十八拐,讓他老是摸不透,難怪當人家老爸的都會慨嘆一句「女大十八變」。

  「翠翠,你……是不是很寂寞?」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嗯!」她抬起精致的臉蛋,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眼中迸出光亮,以為他了解了她心中的想法。

  以為自己很厲害,抓中了女孩想表示卻無法說明清楚的想法,盛北極放松地吁出一口氣,甚至輕笑出聲。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他一臉寵溺地望著她。

  「你、你明白了?」翠翠抬起頭來,滿懷希望又嬌羞無比地瞧著他。她覺得自己的臉頰好紅,心臟跳得好快、好快。

  「明白,我當然明白。你這件事有什麼問題?我明天就請南極幫你介紹幾個同齡的女孩,你說好不好?」他撫著她的頭頂,揉揉她烏亮柔順的頭發。

  她瞬間垮下臉。他還是一點兒也不懂她的心嘛!

  「我……我要去山上找姊姊!」她倏地站起來,小手握拳,脹紅的小臉滿是悲憤與堅決。

  她莫名激動的情緒反應,讓盛北極看得一頭霧水。

  唉,女孩長大之後,真是越來越難搞定了,脾氣說風又是雨的,他完全跟不上她的步調。

  「翠翠,聽話好嗎?」他揉揉額頭,感覺到話題又繞回爭吵的原點了。

  「北極叔叔,我長大了。」她認真地看著他。

  「我知道。乖,坐下來。」他安撫地拉著她的手,要她坐下。

  他的態度,徹底傷了她的心。

  「不要再用這種哄我的語氣跟我說話了,我討厭你當我的爸爸!」翠翠甩開他的手,跑開前先停頓了一下,在原地重重跺了一腳後,才生氣地離開客廳,往樓上的家奔去。

  踏進電梯時,翠翠拚命地喘息著,努力細數自己剛剛的表現——

  一哭,有!

  二鬧,有!

  三上吊……呃,呸呸呸,三跺腳,嗯,通通有做到!

  杜艾翠在內心驕傲地給自己打了九十分。

  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做出對北極叔叔耍賴的事!她高興地飛奔到樓上的家,打算打電話給姊姊,報告這個天大的突破性消息。

  接下來,她得要收拾行李,去找姊姊了。

  由於太過興奮,一時忘形得疏忽了手勁,門重重地被她關上,「砰」的一聲,在大樓裏回蕩的聲音嚇了自己一大跳。

  重重甩門的聲響,清晰地傳到樓下,狠狠敲進盛北極心裏。

  短短幾天內,他第二度被翠翠反常的言行嚴重打擊到。僵坐在沙發上,他久久無法動彈。

  翠翠……

  他疼愛的翠翠竟然嫌棄他……

  當年他不怕沒有女人願意嫁給帶了兩個小養女的他,打壞自己單身漢的行情,基於一股義氣,毅然接下兩個甜蜜的包袱,當起一對年僅十二歲小姊妹花的監護人。

  一路走來,雖然小姊妹口中叫他「北極叔叔」,但他在內心裏卻以她們的老爸自居,學校的班親活動從不缺席、關心和她們往來的朋友、偷看她們的日記,而且每天晚上上床前,一定看過女孩們的功課。

  前幾年必須親身到國外開拓公司業務,順便吸取國外食品業經營模式時,他甚至將兩個女孩兒帶在身邊照顧,讓她們接受西洋教育。

  辛苦呵護了十年,好不容易小女孩們成年了,他也可以卸下父親角色的監護人工作時,才從他最疼的雙胞胎妹妹口中聽到他被討厭的話。

  「我果然不是當爸爸的料……」他傷感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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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杜艾翠趁著盛北極出門上班後,拎著小包包,偷偷溜到車站去,獨自買票坐車上山找姊姊。

  她生平第一次搭乘那種老舊悶熱、全車廂充滿難聞汽油味的老爺公車。一路上,公車車體像是喝醉酒的老爺爺般,在又彎又窄的山路上東顛西晃的,害她暈車暈得七葷八素,萬般後悔聽了姊姊的話,背著盛北極自己偷偷上山來。

  「嗚嗚~~我要找北極叔叔接我回家!」杜艾翠在馬桶旁邊哭邊嘔,哭得梨花帶雨,模樣既可憐、又狼狽。

  「哦呵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來來~~」

  她的雙胞胎姊姊站在浴室門口,以手掩口,笑得很有心機。

  「小土匪!你是在跟你妹妹說話,不是在看戲,別這樣嚇唬她。」姜明伸出一只熊掌,從翡翡腦後輕輕巴下去。

  「是啊……真是個地獄,我這輩子再也不坐公車了,嗚嗚嗚~~」

  「好啦,乖,不要哭了。」聽到妹妹嗚嗚咽咽的話,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裏時,也吃過暈車的苦,翡翡終於有些心軟,幫忙她整理乾凈,遞水漱口,然後好心地將她扶出浴室。

  坐到床上後,翠翠還是哭著,並伸手從包包中撈出手機。

  「翠翠,你要打給誰?」杜艾翡機警地立即抓住她的手。

  「打給北極叔叔,請他來接我回去。」她已經覺悟了,她不能沒有北極叔叔!

  北極叔叔開的車又舒適、又平穩,從來沒讓她暈車暈得這麼難受過。

  想起雖然有些嘮叨但對她十分體貼的盛北極,她開始後悔對他說了那些讓他傷心的話,忍不住心更酸了。

  嗚嗚~~北極叔叔~~

  「喂喂喂,你現在就打電話投降,豈不是害我前功盡棄,白忙一場?」翡翡趕忙奪走手機,阻止翠翠撥出求救電話。

  翠翠一旦轉頭離去,就沒人能幫她接待「閒居」的外國客人,那她期待許久的蜜月旅行不就泡湯了?

  「害『你 前功盡棄?」翠翠止住哽咽,張大垂著兩道淚痕的水眸,疑惑地眨呀眨。

  她反應慢歸慢,聽力還是很靈敏,一下子就抓出姊姊話中的語病。

  站在一旁的姜明,也挑了挑眉。他雙手抱胸,不動聲色地聽他新婚老婆說話,想看看她在玩什麼把戲。

  發覺失言,翡翡飛快地捂住口,接著很快地擠出笑容解釋。

  「呃,我是說,你這些日子以來對北極叔叔所做的事,不都是為了想讓他注意到你,對你另眼相看,破除你們之間十年來情同父女的關係嗎?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才臨陣退縮的話,『你 豈不是前功盡棄,白忙一場了?」

  翡翡說得口沬橫飛,最後還重復說錯的那句話,更正時並特意強調了「你」字,努力彌補一時無意脫口而出的失誤。

  翠翠「喔」了一聲,對姊姊稍嫌不自然的態度沒有一絲懷疑,只是十分不安地猜想盛北極知道她一個人上山來後,會有什麼反應?

  「萬一北極叔叔不來找我,我還不是一樣白忙一場?不但如此,我還得要再坐那個可怕的公車下山,再一次吐到掏心掏胃……」翠翠滿眼都是擔憂的神色。

  想起劇烈晃動的車廂、令人作嘔的汽油味、九彎十八拐的顛簸山路,她就渾身虛軟,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胃部,又再度翻攪了起來……

  暈車加上擔心,翠翠呻吟地捧著不舒服的胃彎下腰去。

  「放心、放心,他一定會來的!」翡翡看出她幾乎要反悔的神情,馬上拍拍她的背,胸有成竹地安慰她。

  「你為什麼這麼篤定?」翠翠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卜

  「是啊,我也想知道你怎麼會這麼篤定,你是不是在我背後幹了什麼勾當?」姜明的眉毛挑得更高。

  看到他表情嚴肅地望著她,冷冷的嗓音還添入一絲絲警告的成分,翡翡的背脊瞬間竄上一陣冷意。

  「哪有什麼勾當?我做的事光明正大!」翡翡努力挺起不怎麼豐滿的胸脯,掩住心虛的表情,咬著舌尖,打死不敢說出「只是手段不怎麼磊落」這一句話。

  姜明的視線向下移到她的胸前,眼神瞬間一暗。

  「喂喂!你那什麼眼神?在我妹面前,你最好給我保持一點理智!」翡翡看出他眼中不正經的火熱,立即紅著臉護住胸口,對他低聲嬌斥。

  姜明沒說話,只用眼神告訴她:沒關係,我可以等,私下相處時再跟你好好地「談一談」!

  「姊姊,接下來我該怎麼做?在這裏等嗎?」翠翠閉上眼,癱在床沿,懶得理顧著打情罵俏的他們,她連羨慕的心情都沒有,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想念盛北極的嘮叨跟體貼了。

  「是呀,你只要在這裏等就好,我會幫你把北極叔叔叫上山來的。乖,先睡一覺,休息一下。」翡翡熱情地幫她把包包放好,將她扶到床上躺平,再體貼地為她蓋上薄被。

  不久之後,有妹妹跟北極叔叔來「閒居」坐鎮,還怕姜明不放心,不跟她去歐洲玩一個月嗎?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想大聲地哇哈哈兩聲。

  「我要等多久?」翠翠疲累地問道,眼皮越來越沉,頭也越來越重。

  「很快、很快。」杜艾翡用力點頭。

  「如果北極叔叔不來怎麼辦?」她勉強撐開眼皮,不放心地問。

  「他一定會來的。」翡翡對她強力保證。

  「是嗎……」她低聲呢喃,思緒漸漸模糊凝滯,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來自好遠、好遠的地方……

  「好了,翡翡,我們出去,讓你妹妹睡一覺。坐了好幾個鐘頭的車,她累了。」姜明拉住翡翡的手,催她離開。

  「翠翠,你好好睡哦,等一下再叫你起來吃飯。說不定啊,你一醒來,北極叔叔就坐在你身邊嘍!」翡翡笑著傾身摸了摸翠翠的額頭。

  翠翠無力應答,很快地沉入無夢的深眠中。

  半夢半醒間,她倣佛聽到北極叔叔氣急敗壞的低吼,似乎在低聲嚴厲地責備著什麼人。

  接著,有個男人與他爭執著,似乎在護衛著誰,一邊還有女子間間斷斷的細微抽噎聲。她聽了一會兒,才辨認出那是姊夫姜明跟姊姊的聲音。

  他們怎麼了?在跟北極叔叔吵架嗎?

  她想睜開眼睛,但渾身卻使不出一絲力氣,腦中焦急地閃過無數雜亂的思緒。

  北極叔叔來了?

  他是不是很想罵她?

  他是不是覺得她變得很任性、很不聽話,讓他很失望?

  對不起、對不起……北極叔叔,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的心意,不是故意要惹你心煩,惹你傷心的……

  她真的不想跟他永遠都只是「父女」那般的親人關係。

  那種縛死人的關係,讓她跟他的距離變得好遠、好遠,遠得讓她心口空虛得無法呼吸。

  她努力地想清醒過來跟他解釋,但是身體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沉重得無法接受大腦的支配。

  至少,他真的上山來找她了。他應該會等到她醒過來,好好地責備她一頓後再離去吧?

  任憑門外吵吵鬧鬧,她全都聽得模模糊糊,只聽得見盛北極那令人安心的低沉音調,相信他不會丟下她,於是又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度醒來。

  眨了眨眼,看清天花板上的吊扇,腦子也倏地清醒。

  「北極叔叔!」她輕喊一聲,飛快地翻身坐起。

  「起床動作慢一點,你有貧血,小心頭暈跌下床。」一只溫熱的大掌伸過來,穩穩地貼扶在她的背上。

  一轉頭,就看見盛北極斯文溫儒的臉,既高興又委屈的情緒,讓翠翠的心忽然激蕩不已,眼底蓄積一層薄薄的水光。

  「北極叔叔,你……真的來了?」她努力想把浮起來的淚花給眨回去,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像是一個剛被親人尋獲,想要得到安撫的迷路小孩。

  盛北極坐在床沿看著她,不說一句話,平靜無波的表情讓她瞧不出他任何的情緒反應。

  她記得在昏睡中,似乎聽見他發了一頓脾氣,現在她已經醒了,他應該也會對她罵個兩句吧?

  她自知理虧,只好咬住唇,低頭不語,等著他開口斥責。

  正在萬分自責的翠翠,沒有發現盛北極眼中瞬息萬變的復雜思緒。

  本想責斥她這次不思後果的胡鬧,但看到她無辜又脆弱的表情,讓他不禁把所有想責備的話全都吞了回去。

  昨晚他下班回家後,發現一向乖巧聽話的翠翠不但離家出走,而且甚至連一張紙條也沒留時,頓時慌亂得不知所措,整個人幾乎要 了。

  正在考慮是否要報警的時候,翡翡就打電話來,告訴他翠翠的下落,他整顆緊縮冰涼的心臟,才總算恢復回正常的平穩跳動。

  想到她根本不知道在他的心裏,她佔有多重要的位置,他就忍不住想嘆息。

  「我不來行嗎?你一聲不響地就出門跑到山上來,我怎麼放心得下?」他雙手環胸,非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她囁嚅地回應。

  「算了,下次千萬別再不告而別,我的年紀大了,禁不起驚嚇。」他搖了搖頭。

  「你的年紀才不大!」她倏地抬頭抗議。

  他愣了一會兒,失笑地提醒她。「 女孩,我大你十歲,已經很老了。」

  「你才不老呢!」她皺起眉,用力搖頭。

  她討厭他常把年齡的差距掛在嘴邊,好像她比他小十歲,是多麼大的罪過。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提早出生個五年以上,這樣就能跟他更加接近了。

  「我們不必討論這個。」盛北極又笑了一下。

  「可是你真的不——」

  她急切地開口,卻被他半強硬的語氣給打斷。

  「好了,我的年紀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以後在離家前,一定要事先告訴我。」他拉回原先的話題,並不怎麼喜歡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年齡上打轉。

  老牛吃嫩草並不是一個好聽的詞句。

  而他與她之間,最無法改變的一個事實,就是他大了她十歲,這件事最近老是讓他覺得沮喪,而且有如芒刺在背。

  「……嗯。」她絞著手指點點頭,吞回所有來不及說完的話。

  她對自己笨拙的表達能力有些生氣。

  每次都是這樣,她想說的,總是說不完整、說不清楚,最後只好把事情悶在心裏。她真羨慕姊姊的好口才,還有靈活聰穎的腦筋,總是能清楚地表達出她的想法及意見。

  她常想,如果她像姊姊那般會說話、會撒嬌,她跟北極叔叔之間的情況會不會早就不一樣了?

  她垂下眼,落寞地微微嘆了一口氣,沒有注意到他在聽到她的嘆息聲後抬起頭來,異常專注地研究她的表情。

  兩人相對無語,房裏頓時陷入靜默的氣氛。

  盛北極看著她,深邃的眼眸掩在鏡片之後,眸中的思緒看不真切。

  「你真的那麼希望來山上跟翡翡住一段時間嗎?」過了好一會兒,他開口打破沉默。

  她抬頭看他,想搖頭,好想告訴他,她心裏最想去的地方,只有他在的地方而已,其他的地方,她哪裏也不想去。

  但是她不敢說。

  當初是她鬧著脾氣上山來的,現在如果搖頭否認說不想留下來的話,他也許真的會生她的氣,認為她反覆無常,令人厭煩。

  而且現在幫她出主意的姊姊不在身邊,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先前她只顧著擔心盛北極會不會追來山上,竟忘了問姊姊,北極叔叔真的來了之後,她接下來該怎麼做?要做些什麼?

  杜艾翠一時沒了主張,只能繼續沉默以對,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他得不到她的任何回答,並沒有顯現出煩躁的情緒,倣佛早已猜到她的反應,淡淡地繼續說下去。「這樣好了,你就在這裏住下,當作是度個假期。等到你想下山時,再打電話告訴我,我會來接你回家去,好嗎?」

  不,不好!她不要就這樣而已!

  「哦,好……」一開口,卻是跟她心中所想的完全相反。

  一時之間,她陷入沮喪的情緒之中。

  「那我回去了。」盛北極站了起來。

  「等一等……」翠翠一時情急,伸出手抓住他西裝外套的下擺。

  他低頭看她,忽然一陣心蕩神馳。

  她坐在床上,含羞帶怯地仰頭望著他,倣佛像是與他新婚燕爾的小妻子,期待他更多的親密擁抱,捨不得他這麼快就要離她而去似的。

  他看著她的唇,情不自禁地慢慢低下頭去,想要順從自己壓抑了許久的渴望,品嘗她甜潤小巧的櫻紅唇瓣。

  她像是受到魔力的蠱惑,渾身虛軟,無法動彈,被他瞬間熾熱的眼神給看得癡了,心跳頓時加快,呼吸也幾乎為之一窒。

  她看過姊夫看姊姊的眼神,就像他現在的模樣。

  這是不是表示……他對她的感情,不只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之情?

  她呼吸急促,輕輕閉上雙眼,感覺到他暖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臉頰,纖長的眼睫忍不住因緊張等待而微微顫抖著。

  當四片唇即將相觸的那一瞬間,門板「砰」的一聲被人打開,撞彈到墻上時發出好大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兩人之間彼此強烈吸引的神奇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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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極叔叔!不好了、不好了——」杜艾翡滿頭大汗,嚷嚷著闖了進來,看到盛北極和妹妹迅速分開的身影時,她整個人倏地凍結在門口。

  跟在翡翡身後的姜明,雖然被她擋在走廊上而進不來,但是門開的那一剎那,房裏的一切也盡落他眼底。

  坐在床上的杜艾翠驚慌地撫著胸口,快速垂下羞紅的臉蛋。

  盛北極的臉色則是有些難看,一雙眼冷冷地瞅著翡翡。

  兩人的怪異表情,怎麼看怎麼曖昧,像足了偷情被抓到的心虛模樣。

  翡翡張大眼睛左轉右轉,在兩人身上繞呀繞的,最後才尷尬地 笑問道——

  「呃……我……是不是破壞了什麼好事?」

  「沒、沒有、沒有……」翠翠像鴕鳥一樣,傾身將熱燙的臉蛋埋進棉被裏,不敢抬頭見人。

  很明顯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聽到翠翠忙不迭地否認,盛北極眼神復雜地轉頭看了她一眼,臉色忽地莫名一沉,讓杜艾翡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

  她沒想到自己竟會撞見他們差點親吻的場面,由於進場時間太殺風景,使得正在進行式的接吻動作硬生生地被她打斷了。

  「呃,不介意的話,我跟姜明可以先退場,你們重新再來一次,好不好?」杜艾翡對盛北極擠出笑容,神情絕望地提出補救建議,內心哀鳴不已。

  北極叔叔對她偷拐翠翠上山來的怒氣還沒沽,現在她又破壞了他跟妹妹的好事,看樣子,北極叔叔可能會恨上她十年了……嗚嗚~~

  「欲求不滿,活該!」姜明站在門口,冷冷地對盛北極說,並且一臉不豫地從鼻孔裏噴出一個哼聲。

  翠翠一聽,羞紅的臉蛋埋得更深,多麼希望現在依然是在昏睡狀態中。

  「姜明,你別對北極叔叔沒禮貌!」翡翡大驚失色地拉住他的手臂,要他趕快閉嘴。

  「誰叫他上山來,一開口就先把你給罵哭!」姜明反倒什麼都不怕,直直地跟盛北極怒目相瞪。

  之前他在宴會上將翠翠錯認為翡翡時,被他一記猛力的勾拳打倒在地的舊怨還沒報,現在又加上了一個新仇。

  老婆是他的,翡翡若有什麼事做不對,需要管教的話,也該是他這個當人家老公的管,一個在兩年前就功成身退的監護人,對他的老婆吼個什麼勁兒?

  「翡翡做事不知輕重,為了想要在後天出國去度蜜月,竟然把妹妹給騙上山來,想要她幫你們照顧這間民宿。翠翠從來沒有自己出遠門的經驗,更沒有任何與人接觸的工作經驗,難道她不怕翠翠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或是在這裏被陌生人給惡意欺負嗎?」盛北極也被勾動了怒火,緩緩站起來瞪著姜明。

  雖然體格上比不上魁梧得像只熊的姜明,但盛北極的身高倒是比姜明略勝一籌,兩人的眼神都充滿怒意,看起來似乎一觸即發。

  「對不起、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麼自私地算計翠翠。但是你們兩個先冷靜一下好不好?」覺得被夾在一棵大樹跟一只大熊中間的翡翡簡直欲哭無淚。

  她一面驚恐地道歉,一面努力伸出雙手,想將兩個像鬥雞的男人往左右兩方隔開。

  兩個大男人一開打,身處第一火線的她,絕對會變成三明治裏夾的那片薄薄培根肉。

  發覺狀況不妙,翠翠也立即掀被,打算下床上前去勸架。

  「翠翠,穿上外衣,不要光著腳睬地板,這樣會著涼。」盛北極像是背後長了雙眼睛,完全清楚翠翠的—舉一動。

  「呃……」正要下床的翠翠,反射性地雙腳一縮。

  她咬著唇,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的後背。他在這種正準備挽袖子跟人打架的狀況下,竟然還能分心來嘮叨她會不會著涼?

  無可奈何的,她將光溜溜的腳丫子塞進鞋裏,再乖乖拿起床尾的薄外套穿上,然後趕快走到翡翡身邊。

  但,還沒有機會開口勸架,她就被盛北極伸來的大掌給推到他身後去。「翠翠,後退一點兒,不要站那麼前面,要是被撞到就不好了。」

  「姊夫不會傷到我的。」翠翠搖搖頭。

  「人在激動的時候,難免手重,你站那麼前面,小心被拳頭揮到。翡翡,你也站後面一點兒。」盛北極堅持不讓她靠近火線中心。

  姜明看見盛北極把小姨子拉開,也快快地把老婆拉到自己身後。

  「翡翡,到我後面來。小心你的北極叔叔失控打到你,這就不好了。」姜明睨了盛北極一眼,十分刻意地對翡翡說道。

  「唉呀,你們在幹麼呀?」翡翡對著姜明的後背翻白眼。

  「北極叔叔,你擔心過度了,姊夫不會傷到我的。」翠翠也趕緊幫姜明說話。

  「翠翠,聽我的話,不要靠這麼近。」盛北極的大手把她推得更遠。

  「北極叔叔——」她上前一步,想要說話。

  「後退一點,乖。」不讓翠翠說完,盛北極又將她推回去。

  「可是我——」她不死心地再次前進,繼續試著開口。

  「到角落去……不,到外面去好了。等一下事情解決了,我再出去找你。」他想了一下,乾脆將她直接推出門外,遠離他認為可能會傷了她的暴風圈。

  發言權一直被剝奪,杜艾翠終於惱了。

  「你……你不要這麼囉嗦啦!」她轉過身來,反手推開他壓在她肩上的手掌,用力跺腳對他大發嬌瞠。

  不只盛北極一愣,一向熟知妹妹溫順性情的翡翡,也因頭一次見到她粗魯反抗盛北極的嘮叨而張大眼睛。

  「呃……對不起,翡翡,我把你誤認為翠翠了……」盛北極直覺反應認錯人,想也不想地就開口道歉。

  「我是翠翠!」她聞言更氣,臉蛋脹紅地怒瞪著他。

  盛北極似乎還不太相信,轉頭在翠翠跟翡翡之間來回看了幾次,眼中露出一絲疑惑。

  翡翡嘴角微微一抽,額際浮出三道黑線。

  「北極叔叔,我才是翡翡,你身邊那個人是翠翠。不相信的話,要不要我親姜明一口證明給你看?」翡翡神情十分乾澀地站在姜明身後開口澄清。

  她開始強烈懷疑,從小到大盛北極區分她跟雙胞胎妹妹的方法,是看她們說話的語氣有沒有禮貌。

  「北極叔叔,我知道你疼我、你寵我,但是能不能請你先安靜一下,聽一聽我的意見跟想法?」翠翠拉住盛北極的手臂,一臉難過地望著他。

  「是啊,翠翠跟翡翡一樣大,都已經是成年人了,翡翡懂得照顧自己,翠翠應該也知道怎麼照顧自己,是你杞人憂天,保護過度了。」姜明雙手環胸,在一旁涼涼地開口,煽風點火的意圖非常明顯。

  「如何照顧翠翠是我的事,不勞你多心。」盛北極板起面孔,臉色一下子變得好難看。

  「哼,你一天到晚像只老母雞般在她身邊不停地咕咕咕,不但捨不得放開她,還將她管得牢牢的,是因為你怕她有一天會遠遠地離開你身邊吧?」抓出了盛北極的弱點,姜明說話可是不客氣了。

  「當然不是!看到孩子們成長,當長輩的當然會為她高興。」盛北極冷著臉回答。

  翠翠怔怔地抬頭看他,眼底的水霧微微浮現。

  孩子?

  長輩?

  直到現在,他真的都只當她是個孩子嗎?她用水花亂轉的受傷眼神默默地詢問他。

  盛北極沒有注意到她可憐兮兮的表情,全副的心神都放在對面的男人身上,倣佛等待著開打的時機。

  姜明說的話,一再地激起他身體內莫名的焦躁感,倣佛某條危險的火信被點燃了,壓抑許久的情緒面臨爆破邊緣。

  姜明看見了翠翠受傷的眼神,為他的小姨子感到十分同情,同情她什麼人不愛,竟然愛上了一個太過有原則的男人,而這個男人,還是撫養她十年的叔叔。

  盛北極這個人,做人行事處處要求完美,從不讓緋聞及流言纏身,形象好得不得了。在外人眼中,盛北極與杜家姊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們之間的叔侄身分,是鐵一樣的事實。

  他就不相信盛北極能輕易擺脫掉世人的眼光,義無反顧地愛上自己一手養大的侄女。

  「翠翠,不要太相信他的話。你們的北極叔叔現在面臨子女長大離家的『中年空巢期 ,所以會情緒不穩、神經兮兮兼囉囉嗦嗦,等他心情調適過來就會恢復正常了。」

  「姜明!」盛北極氣得握起拳頭。

  「北極叔叔,你千萬不要打他啦!」翠翠反射性地伸手抱住他的腰,就怕他真的跟姜明打起來,這教夾在中間的翡翡情何以堪?姊姊一定會難過死了。

  「雖然我的下巴以前被你的勾拳襲擊過一次,但不代表我會被你襲上第二次。」姜明揚起期待的笑容,掄起拳頭,雙眼冒出躍躍欲試的光芒。

  「好了啦!姜明,你幹麼一直挑釁北極叔叔?手癢是不是?我去叫『閒居 的員工全都來跟你打車輪戰好不好?」翡翡氣得先往姜明厚實的肩膀上重拍一掌。

  一見老婆生氣了,姜明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拳頭,深呼吸一口氣,用力地收斂起所有情緒。

  「抱歉,我太衝動了。」看在老婆的分上,姜明很有男子氣概地先放下身段。

  盛北極本來就不是好鬥的性子,一見對方道歉,自己的情緒也立刻軟化。

  「算了,衝動的是我,應該由我道歉。」盛北極呼出一口氣,慢慢放松全身緊繃的肌肉。

  「沒事了吧?」翠翠小心翼翼地問道,不安地看著所有人,抱住盛北極腰間的雙手依然不敢放開。

  「沒事。嚇到你了?」盛北極轉過身看她,滿心內疚地摸摸她的頭。

  「那麼,姊姊剛剛衝進來大叫不好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翠翠心裏還惦著事件發生的原點,一見事件平息,馬上提出從剛才就一直想弄明白的事情。

  「啊!對啦!被你們兩個人一搞,我都忘了講正事!」翡翡重重一拍額頭。幸虧對事物的執著心比較強的翠翠還記得這事。一想到剛剛急著要說的話,她臉色不由得微微沉了一下。

  「有什麼事嗎?」盛北極問道。

  「北極叔叔,山下發生了嚴重車禍,整條路似乎都被堵住了。」翡翡神色凝重地跟盛北極解釋。

  翠翠捂住嘴,驚愕地倒抽一口氣。

  「車禍有多嚴重?」盛北極關心地皺起眉。

  「聽說有好幾輛車追撞成一團,其中還有一輛遊覽車摔到山谷底下去。」翡翡沉重地搖搖頭。「據說道路的狀況很糟,一時半刻無法清通。現在已經有一點晚了,北極叔叔,你要不要在這裏過夜,明天再下山去?」

  「是嗎?」盛北極沉吟著,思考該如何決定。

  「我現在要趕過去加入救援,可能要花上幾天的時間,能不能請翠翠暫時留下來幫翡翡的忙?『閒居 這兩天很可能會被當成臨時急救站,需要一些人手。」姜明開口要求。

  「幾天?姊姊,你不是說後天就要出國嗎?那你們的蜜月怎麼辦?」翠翠張大眼問道。

  「唉呀,蜜月可以等以後再去,現在是等待幫助的人比較要緊。」翡翡不以為意地揮揮手。

  「我馬上聯絡南極,請他調度一些資源上來,幫忙處理這次的車禍。我會在這裏待幾天,如果有任何需要,盡管告訴我,我來想辦法。」盛北極突然開口,讓翡翡跟翠翠驚喜地雙眼一亮。

  「北極叔叔,你要留下來?」翠翠的臉上充滿掩不住的喜悅。

  「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我怎麼能視而不見?」盛北極嚴肅地說。

  姜明一聽,忍不住露齒一笑,豪爽地拋開芥蒂,用力握住他的手。「謝啦!」

  盛北極點點頭,也回握了他一下。「你快點下去吧,有事盡管聯絡我。」

  姜明轉過身去,腳步一頓,又轉回來走到盛北極面前。

  「怎麼了?」盛北極疑惑地挑了挑眉。

  「盛北極,看在同是男人的分上,我就好心地提醒你一下——是男人的話,就不要逃避。」姜明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

  「我逃避什麼?」盛北極皺眉。

  「我現在非常忙,沒空跟你解釋,你自己先想一想,等我回來再說。」姜明揮一揮手,轉身走出房間。

  「這混蛋……」盛北極非常討厭被吊胃口,忍不住咬牙低罵。

  翠翠也是一頭霧水地看著姜明離去的背影。

  翡翡接收到姜明臨去前對她偷偷眨眼的動作,明白老公故意整人,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翡翡,你那長得跟熊一樣的老公,到底是在說什麼鬼?」盛北極氣悶地質問翡翡。

  「我不知道!」翡翡立刻裝出無辜的表情,並且用力地搖頭,打死也不敢說老公在要什麼心眼,免得日後不得安寧。

  最為嚴重的車禍傷患在第一時刻被運送下山,其他的傷患則陸續送到「閒居」暫時安置救護,原本清靜的「閒居」頓時陷入一片忙亂,四處充斥著大人及小孩的呻吟聲與哭叫聲,場面有些駭人。

  整個村裏能幫上忙的人手,全都自動聚集過來。「閒居」裏剛好住了一團來自某間醫院的登山隊,隊員放棄預定明天入山的計劃,全都挽起袖子,就地成立緊急醫療隊。

  另外再加上盛北極積極聯絡、動用關係,調來不少直升機投送醫藥物資及載運傷患,因此救援過程非常有效率。

  天才剛亮,傷勢較嚴重的傷患已經全都被送下山去醫治,剩下一些驚嚇過度或體力耗盡的老弱婦孺,經過簡單的包扎後,都在「閒居」特意空出來的房間裏休息,等天亮後再下山。

  忙了一整夜,參與救援工作的眾人,全都虛脫地在客廳裏就地休息。

  「姊姊,現在狀況還好嗎?」翠翠跟在翡翡身邊忙了一夜,照顧病人、安撫受驚嚇的小孩,現在也累得倚倒在盛北極身側。

  盛北極一臉心疼地伸出手臂圈住她,溫柔地將她護在懷裏。

  「大部分的人都沒事了。」翡翡也是一臉的疲累。

  「姊夫呢?」

  「聽說還有一輛翻到山谷底下的遊覽車沒有找到。姜明跟村子裏的人已經組成救難隊去搜山谷了,等找到車子後,又會有許多事要忙了。」翡翡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露出擔憂的表情。

  「姊夫不會有事的。」翠翠安慰她。

  「他的搜救經驗豐富,我相信他。」翡翡露出堅強的笑容。

  「翡翡,先前我責備你不懂事,是我誤會你了。你現在的想法十分的成熟,長大了不少。」

  「沒……沒有啦……」意外得到盛北極的稱讚,翡翡難為情地紅了臉。忽然,她想到了什麼,馬上又抬起頭來。

  「對了,今晚……呃……可能要暫時委屈你們兩個……」

  「怎麼了?」翠翠好奇地看向她。

  盛北極也同時望向翡翡。

  翡翡看看妹妹,又看看盛北極,一副艱難萬分的表情,遲疑地開口。「這個……現在『閒居 的房間通通都客滿了,不只員工房間,連我的房間都讓出去了。所以,現在只剩唯一一間房……可以給你們兩個休息了。」

  「什麼?」大驚。

  「什麼?」大喜。

  兩道問話同時揚起,語氣卻完全回異。

  盛北極訝異地低下頭,瞇眼看向縮在懷中的翠翠。「你……似乎很高興?」

  「沒……沒有呀!」翠翠迅速低下頭去,黑長的發絲垂落兩頰,不讓他看到她羞怯又期待的酡紅臉蛋。

  「我知道這個安排真的不適當,但實在是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北極叔叔,真是對不起,等明天傷患全都離開,房間一空出來後,我會馬上請人整理出一間乾凈的房間給你的……」翡翡露出苦惱又抱歉的表情。

  盛北極皺眉聽著她的解釋,神色復雜地望向翠翠。

  一想到要跟翠翠獨處一室,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但是目前的實際景況,讓他沒有其他的選擇。

  「你的房間也讓了出去,那你自己怎麼辦?」盛北極關心地詢問她。

  「我不睡,等一下要跟那些村民一起送些物資去給姜明和搜救隊。」她指了指門口正在等著她的幾個人,他們的腳邊已經放置了幾大袋的物品。

  「姊姊,你不休息一下嗎?你也累了一整晚了。」翠翠關心地拉拉她的手。

  「我睡不著。姜明現在正在山裏頭搜救,我想過去找他,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

  翡翡笑了笑,雙眼雖然掩不住疲憊,但堅強的眼神中,卻滿是對姜明的濃濃關心和愛意。

  「那就這樣吧。現在亂成這樣,有地方能休息就不錯了。」盛北極點點頭,不再表示任何意見。

  翡翡一聽,馬上松了一口氣。

  「那麼,北極叔叔,你先跟翠翠去休息吧,我看翠翠快撐不住了。」翡翡指了指翠翠眼眶下深暗的痕跡。

  盛北極瞇眼審視翠翠臉上疲累過度的氣色,下一秒,二話不說地就將她攔腰抱起。

  「北極叔叔?」翠翠嚇了一跳,伸手擁住他的頸項。

  「你需要休息,等休息夠了,想幫忙的話,再過來幫忙。」他不容她反抗,舉步往她先前休息的房間移動。

  「我不累,我還可以——」原本想要抗議,卻看到翡翡偷偷在盛北極背後對她用力地眨眼睛,翠翠疑惑地頓了一下。

  接著,她忽然紅了臉,也沒了聲音,瞬間明白了姊姊的用意。

  翡翡是故意安排北極叔叔跟她同房的。

  她將燙紅的臉蛋埋入盛北極的頸間,不好意思直視翡翡眼神中的戲謔及加油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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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9 04:28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房門在翡翡一遍又一遍的道歉聲中關上後,室內隨即陷入一片靜默,翠翠跟盛北極也陷在凝滯沉重的尷尬氣氛中。

  兩人對看了一眼,馬上又不自在地轉開頭。

  本來,盛北極以為跟翠翠同擠一間房無所謂,他可以多要一床棉被打地鋪。

  但是,他絕望地發現,山上的夜晚非常冷,光是脫下鞋,就感到冷意一陣陣地從腳底透上來,而且,由於大量傷患的湧入,已經沒有多餘的被子或毛毯可以給他使用了。

  難道,今晚他們不但得同房,還得……同床?!

  盛北極突然覺得頭好痛,不敢想像今夜要怎麼度過。

  翠翠不安地絞扭雙手,瞪著房裏唯一的一張床,只覺得喉頭發乾,緊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剛剛知道她跟北極叔叔必須住在同一問房間時,心裏還暗自竊喜著,以為這是個將她與他拉近的大好機會。

  但是一看到床,她才突然感受到事情的真實性,不由得驚慌起來。

  同處一室是一回事,若要她跟盛北極同睡一張床,這……這樣的進展也未免太快了吧?她跟他都還沒接吻過呀!

  她壓著激烈跳動的心口,不確定要感謝姊姊藉機幫他們制造機會,還是要羞惱眼前的安排,她現在已經緊張得快昏倒了。

  「翠翠。」他突然開口喚她。

  「啊引」她整個人幾乎驚跳起來。

  盛北極微微吸一口氣,對她露出安撫的溫和笑容。「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今天發生很多事,忙了一整天,你該休息了。」

  「喔,好。」她如獲大赦地點點頭,馬上走到角落打開行李,掏出睡衣後,低著頭迅速走進浴室裏,飛快地關上門。

  盛北極知道她很緊張,但他也陷入同樣的緊繃情緒,深怕自己會一時失控,對她做出什麼有違長輩身分的事。

  「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能跟翠翠睡在同一張床上。」他轉頭,開始四處找尋任何可以讓他打地鋪的東西。

  浴室裏開始揚起嘩啦嘩啦的衝水聲,他忽然停住動作,腦子裏的想像畫面竟然有如脫柙的野獸,開始無法控制地狂馳起來。

  一閉上限,他幾乎就能想像出現在浴室裏的翠翠,正一絲不掛地站在蓮蓬頭下,任溫熱的水柱淋灑在她白膩似雪的肌膚上……

  「我在想什麼呀?」他低下頭呻吟一聲,抬起一只手掌捂住雙眼,厭惡自己竟然對翠翠產生了不該有的邪念。

  這兩年來,他似乎越來越綁不住自己的心了,想要翠翠的念頭也一天比一天強。

  「看來,還是跟翠翠分開一段時間好了。」抬起頭,他望著浴室,下定決心——等山下的道路恢復通車後,他馬上就離開!

  一進到浴室裏,翠翠不敢耽擱太久,快速地脫衣淋浴。

  光溜溜地在浴室裏洗澡,而盛北極就在浴室外面的感覺很奇怪,讓她莫名地有一種強烈的羞怯感。

  從小,他就一直讓她跟姊姊擁有獨立的生活空間,到了中學以後,他幾乎不踏進她們的臥房,十分尊重女孩的隱私,因此就算穿著內衣在臥房裏跑來跑去,也從來都不擔心會被他撞見。

  到了二十歲以後,他甚至為她們買下一層的公寓給她們居住。她知道他是因為他們之間毫無血緣關係,所以一直有意無意地隔出一道墻。雖然他以長輩的身分與她們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長達十年,但在生活上,他從不輕易逾越男女的分際。

  這是他的體貼,也是令人頭痛的拘謹。

  有時候,她覺得他的想法好古董,她的感情之所以遲遲無法有所進展,就是敗在他一板一眼得太過龜毛的嚴肅個性上。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隨意地衝掉身上的泡泡。擦乾身子後,打算穿上睡衣時她才驚覺忘了拿貼身的內衣褲。

  「慘了、慘了……」她絕望地看向已經全被她浸在水桶裏的衣物。總不能把溼透了的內衣再拿起來穿吧?

  她拿高睡衣,在燈光下照一照,還好這件棉質睡衣的布料不太透光,如果裏面什麼都不穿,只穿著睡衣,應該不會讓她穿幫才是。

  猶豫了一下,她硬著頭皮穿上睡衣,布料直接摩擦在敏感的肌膚上,讓她冒出了雞皮疙瘩。

  明明知道盛北極應該看不出她的睡衣底下什麼都沒穿,但她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充滿濃濃的羞怯感,心臟跳得飛快。

  全身上下檢查又檢查,確定所有扣子都扣上了後,她才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打開浴室門。

  浴室的門「喀啦」一聲,慢慢地被推開來,暈黃色的燈光及白霧蒸氣,隨著翠翠走出來時,從她身後洩溢出來。

  盛北極手裏正拿著外套,隨意地抬頭看了一下,竟然一時出了神。

  沐浴過後的翠翠,帶著一身的水氣與香味,從臉頰到手腳的肌膚,全都微微泛著粉紅色,倣佛一朵出水芙蓉,充滿某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魅惑感,既清純又嬌媚,讓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察覺到他變得熱切的視線,她又害羞、又緊張,手腳不知道該怎麼擺放,只好不自在地以雙手護著胸口,紅著臉蛋快快奔到床邊,窩進被子裏。

  她的睡衣底下一絲不掛,讓她別扭極了。她必須等他進浴室洗澡時,才能從行李中翻出內衣褲穿上。

  盛北極回過神來,不讓自己繼續盯著她看,趕快把外套鋪在地上。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的頭發之前沾到了一些臟東西,所以忍不住洗了頭發。」

  「沒關係。」他彎下腰,伸手將地上的外套鋪得更平。

  「你把外套鋪在地板上做什麼?這樣衣服會臟掉的。」翠翠疑惑地看著他的舉動。

  她知道他一向很講究身上所穿的西裝,每一件都價格不低,但他現在卻毫不吝惜地往地上攤擺,實在不符他注重清潔與外表的行事風格。

  「我用外套鋪一鋪,等會兒將就睡一下就好。」

  「你要睡地上?地板又冷又硬的,怎麼能睡?」翠翠皺起眉。

  「只有一晚,沒有問題的。」

  「可是,天氣這麼冷——哈啾!」翠翠話還沒說完,像是要證明天氣有多冷似的,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盛北極皺起眉,發現她的頭發依然是溼的,馬上轉進浴室裏,抽來一條乾毛巾,覆蓋到她的頭上。

  「把頭發擦乾,不可以溼著頭發睡覺,否則會生病的。」他一邊叨念,一邊坐到床邊,伸手用毛巾搓揉她的頭頂。

  「我自己擦就好,你快去洗澡吧!」翠翠緊張地抓過毛巾,擋在胸口。

  「我去洗了。」

  「嗯……」

  她張大眼,傾聽著浴室裏的動靜,確定他開始洗澡了,胡亂地擦了擦頭發,趕緊掀被下床。

  她走到墻角,打開行李袋,掏出貼身小內衣,回頭看了看浴室,接著紅著臉蛋緊張地脫掉睡衣。

  由於越慌張,穿衣速度反而越慢,小褲褲第一次穿上時還穿反了,她趕緊脫掉,重新穿好。接著,她反手伸到背後,想扣上內衣的鉤扣,但扣了好幾次,都沒能把細小的扣子給整齊扣上。

  好不容易,滿頭大汗地扣好背後的內衣鉤子,心情才慢慢鎮定下來。

  沒想到,剛拿起睡衣,才套上一只手臂,浴室的門就在此時打開——

  快速洗完澡的盛北極,一跨出浴室,整個人就 在原地,完全沒料到會看見翠翠衣衫半褪的半裸模樣。

  兩人張大眼,屏息啞口互瞪了三秒鐘……

  「啊啊——」她慢半拍地驚叫出聲,抓起睡衣掩住身子,縮到角落去,臉蛋脹成火紅色,簡直無地自容,丟臉丟到北極去……

  對!真的是丟到北極叔叔的面前去了!

  在她的尖叫聲中,盛北極猛然一回神,飛快地轉過身去,一不小心,轉身的力道過猛,額頭還狠狠地撞到尚未闔上的浴室門角。

  「唉呀!」他痛苦地撫著額蹲下身去,滿天小鳥亂亂轉,後面還有星光閃閃在點綴。

  「北、北極叔叔,你還好吧?」她縮著身子,手忙腳亂地穿上睡衣,一面出聲詢問他的狀況。

  剛才他撞上門時,發出的聲音好大,讓人聽了都覺得好痛。

  「沒、沒事……」他忍著痛回答,克制著自己不要因為太痛而做出捶地板或是踹門板這種有損形象的行為。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脫衣服的,我是、我是……」穿好衣服後,她站在他身後幾步的距離,小手緊緊揪著胸口的衣料,結結巴巴地想解釋。

  「我明白,你不用緊張。」他一手壓著額頭,空出另一只手向後方搖了搖,但是眼前仍然一片黑眩,一時半刻還沒辦法起身。

  「你不明白,我也不是緊張,我是要……我、我是……」她急得想咬掉礙事的大舌頭。

  「真的沒事。」

  「可是、可是……」

  「你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

  「沒……沒看到?」她忽地停下來,驚愕地張著嘴,滿臉懷疑地看著他。

  蹩腳的謊話脫口而出後,他險些拿頭再去撞一次門。

  方才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至少跟她對看了三秒鐘以上,要說他什麼都沒看到,簡直是在講鬼話。

  可是,為了阻止眼前這離譜脫序的事態更加惡化,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選擇繼續睜眼說瞎話,想辦法避開這個話題了。

  盛北極緩緩站起來,轉身面對翠翠那張迷惑的臉。

  「對,我沒看到。」一咬牙,他厚著臉皮否認到底。

  「……噢,是嗎?」翠翠吶吶地說道,不確定該不該選擇相信他的說辭。揪在衣領上的小手遲疑地慢慢放下。

  這個突來的對話轉折,反倒讓翠翠有些不知所措。

  繼續辯解的話,只會讓兩人下不了臺,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話,未免又太鴕鳥心態了。

  「你……你的額頭腫起來了。」

  「是嗎?」他抬手輕輕摸了一下傷處,似乎沒有外傷,但指尖已經摸到了開始腫脹起來的小腫包。

  「我去拿溼毛巾給你敷一下。」她轉身走進浴室去,躲開兩人之間僵凝又不自然的怪異氣氛。

  沒多久,她拿下浸過冷水的溼毛巾出來,細心摺好後默默遞給他。

  他向她輕聲道謝,將毛巾壓在額上。

  「好了,我們已經拖了太久的時間,上床睡覺吧。」話一說完,他發現自己又犯了第二次的錯誤。

  他說的話讓他看起來像是猴急著想拉年輕妹妹上床的色伯伯。

  這一次他不只想撞墻,簡直想咬舌自盡。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這麼口拙的時候,每說一句,就出一次錯,場面被他越弄越僵。

  翠翠明白他是無心之語,卻還是一陣心慌意亂,耳中嗡嗡作響。抬頭望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緋紅的臉蛋變得更加紅燙。

  「呃,我說的是,你上床去睡,我睡地上。」他亡羊補牢地趕忙解釋,擠出來的笑容全是滿滿的不自在。

  老天!他這個單身大男人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年輕女孩在同一間房裏獨處了。

  「噢……」她不再多說話,立即小跑步到床邊,掀開被子躺進去,雙眼緊緊閉上,像個聽話的乖小孩。

  烏龍的脫衣事件,就在詭異又混亂的平靜中倉皇落幕。

  熄燈之後,盛北極和衣睡在地上攤平的外套上。

  天氣實在太冷,地板的寒氣一陣一陣地竄入他的四肢百骸。

  不知躺了多久,他冷得實在睡不著,不只全身肌肉隱隱泛起不適的酸痛感,連頭部也開始一陣一陣的疼痛。

  翠翠躺在床上,聽見盛北極似乎很不舒服地在地板上翻來覆去的聲音。

  她推被坐了起來,看向墻邊地板上背對她蜷臥的身影。

  「北極叔叔,你……你還是上來床上睡好了。」

  「不用了,你快睡。」

  「可是你這樣會生病的。」

  「我很好。」

  翠翠看著頑固地不肯轉過身來的他,想了一會兒後,她拖著被子下床去。

  聽見背後有動靜,盛北極翻過身來,看到她正吃力地卷著棉被。

  「你做什麼?山上氣溫低,你這樣會感冒的。」他倏地坐起來,皺眉瞪著她。

  「既然你不肯到床上睡,那我拿被子給你蓋好了,我睡床,比較不會冷。」她喘吁吁地抱著被子,考慮著是不是要直接拖下地板拉過去給他。

  「翠翠。」他警告地低喚她一聲。

  「如果你真的這麼不喜歡靠近我,那麼沒關係,床給你睡,我睡地板。」

  「地板又冷又硬的,非常不好睡,你怎麼可以睡地上?」

  「是呀,地板又冷又硬,你怎麼可以睡地上呢?」她把他的話又奉還給他。

  被自己的話堵死,他看向她執拗的雙眼,知道一旦她想要做的事,幾乎沒人能改變她的主意。

  想了一會兒,最後他嘆氣地妥協了。

  與其和她在這種令人手腳發冷的寒溫裏爭執,不如乾脆一點地順應她的心意,讓兩人早早休息比較好。

  窗外都已經隱隱約約地看到山頭間的魚肚白了,再過不久天就要完全亮了。等天亮以後,他還得開車下山去,實在沒那麼多體力跟精力和她耗。

  反正床那麼大,只要小心一點兒躺,兩人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

  「翠翠,回床上去,把被子蓋好,我過去睡就是了。」

  他緩緩從墻角站起來,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扶著墻面,他等著不適的感覺退去。

  「北極叔叔,你怎麼了?」把被子拖回床上去後,看到他臉色發白地倚著墻,她嚇了好大一跳。

  「沒有事,大概年紀大了,在地板上躺太久,骨頭已經僵了。」他勉力笑一笑,活動了一下筋骨後,才緩緩走到床邊。

  兩人對看一眼後,各自緊張兮兮地在床鋪兩邊背對背躺下,蓋好被子。床中間隔了一道足足有一人寬的楚河漢界,沒人敢伸展四肢越過界。

  在一室的沉寂中,彼此都能清晰地聽見身後那個人的呼吸聲,而且敏感地察覺對方也跟自己一樣,沒有入睡。

  翠翠雙眼張得大大的,看著窗外深藍中摻雜了一片金橘色的天色,感到自己胸口內的心臟正怦怦、怦怦地大聲跳動著。

  「北極叔叔……」

  「嗯?」他沒有裝睡,也是張著眼瞪著墻。

  「一般男人……如果不小心撞見了剛才那樣的場面,不都會把握機會嗎?」她好奇地問道。

  「不要胡思亂想。」

  「是不是你不喜歡我,所以才不會動念?」

  「我很喜歡你,你就像我的女兒一樣。」

  他的話讓她想掉淚。

  「可是……我並不想當你的女兒……」她低啞地說道。

  盛北極沉默了好久,最後才緩緩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們一直不願稱呼我一聲爸爸。」

  「不是這樣的……」她翻過身來,焦灼地望著他的肩背。

  他打斷她的話,繼續說下去。

  「我一直想要讓你跟翡翡得到最好的照顧,但是十年下來,還是證明了一件事——血緣親情果然是不能代替的,我永遠也當不成你們的父親。」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急地否認。

  「或許,當年我應該早一點結婚,讓你們有一個媽媽可以依賴。」

  她的呼吸驀地一窒。

  她竟然沒想到,他或許早已另有心儀的女子了。

  更或許,那名令他心儀的女子,也已經等了他好幾年,就等她跟姊姊的認同。

  「你……你心裏有……結婚的對象了?」她艱澀地開口問道。

  「現在沒有。不過回想起來,的確是有些後悔放棄了結婚的念頭。」他笑了笑,搖搖頭回答。

  如果當年他能找到一個願意跟他一起收養一對十二歲女孩的女人來結婚,提供翠翠她們更完整的家庭,也許她們會更認同他的父親身分。

  而且……如果他結婚,現在他身邊就會有一個女伴或妻子,跟翠翠獨處時,也許就不會這麼的尷尬,不會需要這麼小心翼翼地維護彼此的關係。

  翠翠不明了他內心的想法,誤會了他承認心裏「曾」有別的女人存在,眼眶酸了起來,心口也疼痛得有如萬針戳刺。

  她怎麼從來沒想過,從頭到尾都只有她在一廂情願呢?

  北極叔叔這麼溫柔地疼她、寵她,原來全是出於強烈的責任感,對她完全沒有一絲絲動、心的可能……

  她失望地翻過身去,重新背對他。

  她無法再繼續看著他的背影,倣佛她跟他之間有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這輩子,她也許永遠也觸不到他、追不上他……

  「那……我跟姊姊都搬了出去,你是不是就能開始打算結婚的念頭了?」她死死地抓著枕巾,咬唇等著他的回答。

  盛北極輕輕笑出聲,沒發覺翠翠千回百轉的愁思。「如果我真的要結婚了,你會怎麼想?」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幾乎不能思考、不能呼吸。

  「我會……祝福你。」

  她困難地從疼痛緊縮的喉頭中,硬擠出這句話。

  「是嗎?那我先謝謝你了。」

  她沒有回答。

  事實上,她已經淚流滿面,心痛得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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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大亮的時候,盛北極沒有按照原定計劃開車下山,反而昏昏沉沉地發起高燒來,嚇得杜艾翠差點哭出來。

  她發覺他的體溫過熱,但姊姊跟姊夫卻還沒回來,「閒居」裏的人也一個都不認識,不知該找誰幫忙,因此她只好慌張地打電話向盛南極求救。

  兩個小時後,盛南極終於搭著直升機來到「閒居」門口,將盛北極跟翠翠一起載回山下,送到醫院去。

  在盛南極的安排下,經過緊急診療後的盛北極,被送進單人病房中。

  盛南極雙手插著褲袋,站在病床前,看著還陷入昏睡中沒有醒來的盛北極,俊臉上充滿戲謔的神情。

  「我一直以為這家夥是個鐵人,怎麼都打不倒,怎麼這會兒居然變得這麼不中用了?原先要我派來救助別人的直升機,沒想到最後也給他自己派上用場了。」

  說完還哈哈一笑,也不知道在樂什麼。

  他不但沒有焦急的神情,反而像在看戲似的,沒啥同情心,讓人懷疑他跟躺在床上的盛北極是不是真的親兄弟。

  「南極叔叔,他為什麼還沒醒來?」翠翠坐在病床旁,噙著水汪汪的淚眼,擔憂不已地看著盛北極。

  「放心,他死不了啦!」盛南極擺擺手。

  「南極叔叔!」

  看到小侄女生氣了,他才稍稍收斂表情。

  「醫生都說了,他只是感冒加上睡眠不足,所以才會一直昏睡,待會兒就會醒過來了,你別慌。」

  「他說病倒就病倒,嚇死我了……」翠翠輕輕咬著指尖,神情像只惹人憐愛的小貓咪。

  「真奇怪,他怎麼會一夜之間突然生病呢?難道他到山上去裸奔了?」盛南極開玩笑地猜測。

  「我……我不知道。」翠翠紅著臉,十分心虛地低下頭去。

  好嚇人的南極叔叔,開玩笑亂猜還給他蒙對了一半的事實。只不過,差點裸奔的是她,不是病倒的北極叔叔……

  「我記得當他告訴我說要上山去找你時,人還好好的,一點兒異狀也沒有呀!」盛南極摸摸下巴,回想他當時的氣色。

  「也許是他昨夜受凍了。早知道我一開始就該堅持他跟我一起睡在床上……」她有些自責地絞扭手指。

  「什麼、什麼?我有沒有聽錯?你們兩個昨夜睡在一起?」盛南極掏掏耳朵,兩道眉毛挑得老高。

  「不是、不是……呃,是、也算是啦……可是我們真的不是……」翠翠先是猛搖頭,接著又猛烈地搖動雙手,滿臉通紅地結巴起來。

  盛南極被她短短一句話裏滿天飛的「不是」、「是」、「不是」給搞得頭暈腦脹。

  「慢著,翠翠,你慢慢講,我才能聽得懂。」他揉揉額頭,想辦法弄清翠翠到底想說什麼。

  「昨晚北極叔叔本來沒有睡在床上,後來我強迫他,他才到床上來睡的。」

  「啊?」盛南極一愣,下巴當場掉下來。

  這……這就更亂了……

  他這個害羞內向的小翠翠,何時學會了「惡羊撲狼三逼一記猛招的?

  「你……的意思是……老哥昨晚讓你吃了?」他小心翼翼地確認。

  「啊?我沒吃。其實我們大家都沒吃,昨天傷患好多,忙得都忘了肚子餓。」翠翠張大眼,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轉移話題,但還是認真地回答。

  盛南極「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聽見她單純到有些無厘頭的回答,盛南極有些放心地松了一口氣。翠翠應該還沒被什麼不純正的思想給污染,也沒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行為。

  「翠翠,我老了,不太能受刺激。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他乾脆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一臉慎重地看著翠翠。

  「嗯。」翠翠不知道為什麼南極叔叔的臉色七換八變的,還要她從頭說明,但南極叔叔要求了,她也只能乖順地點頭。

  「你把昨天你們兩個為什麼會同睡一張床的事情,從頭講清楚。」

  「昨天『閒居 的房間全滿了,我跟北極叔叔只好擠一間。剛開始的時候,他堅持睡地板,後來我看他好像不太舒服,就堅持要他到床上來睡。」

  「這肯定是翡翡的主意。」他知道翡翡那個鬼靈精一直想撮合她的叔叔跟妹妹,遇上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要推波助瀾一下。

  「是呀,南極叔叔你好聰明喔!」翠翠崇拜地看著他。

  「這叫當局者迷。」而且是誰都會這樣安排吧?

  盛南極無奈地搖搖頭。

  明明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人,卻硬是梗在無聊的「叔侄」身分上,不斷地曖昧來、曖昧去,旁人看了都有些受不了了,不如幫忙他們提刀斬亂麻,再順手放火燒一把,看看能不能在他們之間燒出什麼意外的發展。

  翡翡這次的安排,連他都想拍手叫好。

  「然後呢?繼續說。」他好奇地催促她。

  「淩晨的時候,我們有談了一陣子的話,那時他還好好的,後來我就睡著了。接下來當我醒來時,就發現他全身發著高熱,怎麼叫也叫不醒。然後,我就打電話給你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盛南極一臉無趣,懶懶地向後靠到椅背上。

  他還以為悶騷到了極點的兩個人,忽然轉了性呢!

  沒想到同睡一張床,兩個人竟然真的只有「蓋棉被、純聊天」。看來,他老哥當定一輩子坐懷不亂的王老五了。

  翠翠轉頭看著依然沉睡的盛北極,圓汪汪的眼睛裏,布滿化不開的愁。

  「南極叔叔,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你問。」

  「北極叔叔身邊……有沒有一直在等著他的人?」

  「等他的人?你是說女人嗎?」

  「嗯。」

  「當然有啊!」不就是你嗎,翠翠?

  盛南極朝她眨眨眼,故意按住下一句誰都知道的話不說明。

  翠翠並不明了他的暗示,整個心瞬間揪成了一團,幾乎無法呼吸。

  「是這樣嗎?」她低著頭,沒有看到他戲謔的眼神,細微的顫抖感無法遏止地蔓延全身。

  她的存在,原來真的一直是他幸福的阻礙……

  「是呀,所以你要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更成熟一些,這樣才能讓老哥下定決心,早一點追求到他心中那名天命真女。」

  他曖昧不明的話,讓她的心進一步痛到麻痺,強忍的淚水終於掉下來。

  「變得成熟?」她啞聲低語。

  「對,別讓他繼續覺得自己還有當奶爸的責任,否則的話,他的感情想要開花結果,根本就遙遙無期。」

  盛南極完全不知道,自以為可以點醒她的這一席話,竟然變成了她有生以來最令人心悸的惡夢。

  她頭一次強烈的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存在於盛北極的世界裏。

  在他的生命裏,她是個包袱、是個累贅,這個事實讓她極為不堪。

  她之前跟姊姊商量後處心積慮所做出來的那些事、說出來的那些話,全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甚至,她忍不住地想,如果她不是杜艾翠的話,那該有多好?

  她可以當任何人,就是不要當杜艾翠……

  「翠翠?怎麼這麼安靜?你明白我的話嗎?」盛南極從後方戳戳她的肩。

  「我知道……我、從今天起,我……我會努力讓自己成熟、獨立……」然後……離開他……

  她閉上眼,用力呼吸,熱燙的淚水滴落在絞成死白的雙手手背上,覺得心臟已經被人一片片、血淋淋地撕開來,再也補填不回去了。

  「南極……你這個小子……」

  病床上忽然傳來一聲雖然虛弱卻怒氣騰騰的叫喚聲。

  翠翠掛著兩行淚,愣愣地抬頭,見到盛北極不知何時醒來,正死命地瞪著她身後的盛南極。

  「呦,老哥,你不聲不響地倒下去,連醒來也這麼嚇人啊?」盛南極笑笑地跟他揮揮手,完全沒被他駭人的眼神嚇退。

  「你說了什麼,讓翠翠掉淚?」他殺氣騰騰地豎起兩道眉。

  「咦?翠翠哭了?」盛南極驚訝地挑起眉,探身到翠翠前方一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翠翠不知道什麼時候變身成淚娃娃了。

  「翠翠,你在哭什麼啊?」難道是他剛才開導她、暗示她的話太感人了?

  「沒有……我出去裝一下熱水……」

  胡亂抹掉眼淚,不再看盛北極一眼,順手抄起小桌上的熱水瓶,用著她唯一想得到的藉口,轉頭匆匆逃離房間。

  「這丫頭在搞什麼?房裏就有熱水了耶!」盛南極一頭霧水地指了指墻角那臺冷熱水飲水機。

  盛北極瞇眼,無聲控訴著他。

  「喂,老哥,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欺負她,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盛南極無辜地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

  「沒有最好!」盛北極不舒坦地冷哼一聲。

  一醒來就見到翠翠哭得唏哩嘩啦的,讓人情緒實在好不起來。

  「我知道她是你的心頭肉,我哪捨得弄哭她啊!」

  「不要胡說!」盛北極不自在地低斥。

  「是是是,真抱歉。」病人最大,他有風度地退讓一步,平息風波。

  聽見他的道歉,他的表情才緩和了一些。

  「這次要謝謝你。」心情好一些後,盛北極跟他道謝。

  「不用謝我,你還是找個機會安撫一下翠翠比較實際。你這次在她身邊燒昏頭,她受了不小的驚嚇。剛剛翠翠會莫名其妙哭起來,搞不好是因為擔心過度。」盛南極指了指門外。

  「我知道。」盛北極嘆了口氣,點點頭。

  「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他抬手看了看表,打算離開。

  「等一下,你先幫我辦出院。」盛北極開口叫住他。

  盛南極走到床邊,低頭笑看他。

  「噢,這個呀?醫生提醒我,你這幾年忙得一直抽不出時間來醫院做健康檢查,既然這次病倒了,我就作主幫你決定,乾脆多留個幾天,好好地做個詳細的全身健康檢查再走。」

  「南極,你搞什麼?我沒那麼多時間,公司還有很多事。」盛北極皺著眉要坐起來,不耐煩地拉扯吊在床頭的點滴管線。

  「喂喂!別亂動,小心手背上的針頭跑掉!公司有我坐鎮,你難道不放心嗎?」仗著自己的力氣比病人大,他一只手掌就把盛北極壓回病床上。

  「南極!」身體還很虛弱的盛北極,警告地瞪著弟弟。

  「老哥,為了讓翠翠安心,你還是在這裏休息兩天,順便乖乖檢查,讓翠翠相信你的確身強體壯,而這次會病得這麼鳥,只是一時的意外。否則依她那愛鑽牛角尖的個性,你大概會有一段日子很難過嘍!」盛南極刻意抬出翠翠要他屈服,還裝出一臉和他站在同一邊、手足情深的表情。

  盛北極想了想,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算了,那就做健檢吧。不過檢查一結束,我馬上要辦出院。」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躺回床上。

  「沒問題。那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給我,我會隨傳隨到。」他非常體貼地拍了拍盛北極的肩。

  「謝謝。」盛北極有些感激地點點頭。

  一轉過身,盛南極忍不住嘿嘿一笑。

  他沒有告訴老哥,這回他很「好心」地幫他多加了好幾個項目,這幾天夠他忙著「詳細檢查」了。

  在醫院裏住了三天後,一向不易動怒的盛北極,因為太過繁復的檢查項目,難得地發了幾次小脾氣。

  「搞什麼?南極那家夥是不是在整我?健康檢查的項目為什麼會包括照胃鏡?」他一臉不痛快地發著牢騷。

  想到等一下要進行的檢查,他就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以前曾經因為胃部不適做過胃鏡檢查,將管鏡吞進胃裏的過程不怎麼舒適,不悅的經驗讓他一直對這項檢查十分的排拒,所以之前做檢查時,他都會刻意避開這一項。

  他煩躁不已地直皺眉,還沒進入檢查室,胃部已經因為緊張而開始隱隱悶痛。

  「南極叔叔說你因為壓力太大,胃部又曾有潰瘍症狀,所以最好也檢查一下。」翠翠扶著他,對他的情緒沒有太大的反應。

  「等做完這個檢查,其他的就不做了,明天我就要出院!」盛北極揉著胃部,濃眉已經快攏成一片。

  「可是南極叔叔說他幫你安排的健康檢查十分昂貴,如果你不做的話——」

  「我付錢,叫他別來跟我囉嗦!」

  「但是……」

  「我的身體很好,而且公司很忙,沒那麼多時間讓我耗在這裏。」他態度十分強硬,不容轉園。

  翠翠看了他一眼後,也不再說話,沉默地坐在他身邊。

  盛北極看到她無辜的表情,情緒慢慢軟化下來。

  「抱歉,我的語氣很差。」

  「沒關係,我了解。沒有多少人會想在醫院裏待這麼久。」翠翠對他笑了一下,輕輕地搖頭表示不介意。

  他看著她的臉,發覺她眼下的黑影有些嚴重。

  還有,她的笑容似乎也少了很多。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呀。」她搖頭否認。

  「有什麼事,盡管開口跟我商量。」

  看著他溫柔的臉,她突然一陣心酸。

  他再溫柔,終究是因為他自認對她有份照顧的責任。

  如果她不是他的責任,他還會不會這樣溫柔地對她笑?

  她低下頭,眨掉眼中不該讓他看到的淚水。

  過了一會兒,她重新笑著抬起頭來看他。

  「北極叔叔……」

  「什麼事?」

  「我……我想去學開車。」她輕聲說道。

  「沒問題。」他先是訝異了一下,接著很快地點點頭,但是看著她的眼神有一些好奇。

  「謝謝你。」她笑了起來。

  「不管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開車接送你,或是請司機載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學開車呢?」

  「因為……我想學著獨立。」

  「獨立?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他的笑容僵了一下,語氣有些乾澀。

  她已經開始計劃著要離開他身邊了?

  不知為何,濃濃的失落感驀地冒上心頭。

  「有人跟我說,女孩子想要學習獨立的第一步,可以先去學開車。」

  「這是誰告訴你的?」他皺起眉頭。

  「楊維明。」

  「誰?」陌生男人的名字,讓他的心中忽然泛出一種怪異的敵意。

  「他是位醫生,是一個很好的人。」她笑了一下。

  「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就在幾天前而已。在『閒居 時,有一支由醫院社團所組成的登山隊,幫忙大家緊急醫療車禍的傷患,楊維明醫生是那支登山隊中的一位隊員,他那時教了我好多急救的常識。」

  「也順便教你,女孩子該怎麼樣學習獨立?」他有些嘲諷地問。

  「不是,他是昨天跟我聊到的。」翠翠沒有察覺到他暗潮洶湧的情緒,一五一十地回答。

  「昨天?!你們還有繼續聯絡?」他忍不住追問,心裏不痛快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他就在這家醫院工作,昨晚我去買晚餐時跟他巧遇,我們在餐廳那邊坐著聊了一陣子。」

  這麼巧?他在心中冷哼。

  難怪她昨晚去買東西的時間,比平常要久。

  但是,她回來後並沒有告訴他。這讓他十分的介意,渾然不覺自己的佔有欲已經強得有些過了頭。

  「噢。」盛北極點頭,表情有些冷淡。

  聽著翠翠口中談論著另一個男人,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

  「盛先生?盛北極先生?」

  不遠處的檢診間門口站著一位護士,正在叫喚著他。

  「在這裏。」盛北極臭著臉回應。

  「輪到你檢查了,請進來。」護士一見是個斯文英俊的男人,眼底瞬間開了好幾朵欣賞又心動的小花。

  翠翠看到了護士的眼神。

  她坐在原位沒有站起來,眼神黯然地看著他挺拔修長的背影。

  她從來沒有正視過,盛北極其實是個十分有魅力的男人。

  「……所以,有人等你、傾心於你,是必然的吧?」她喃喃地問道。

  他忽然回頭看她,她的心口猛然一悸,以為他聽見了她的問話。

  她幻想著他是正要對她開口否認,說他的心中沒有別人,只有她翠翠一個人

  「翠翠,你坐在那裏做什麼?進來陪我。」盛北極向她揮揮手。

  雖然不是她想聽到的話,至少此時他表現出似乎很需要她陪伴的感覺,仍然讓她喜悅了一下。

  「我來了。」

  她笑著回答,像只小蝶兒,翩翩起身,朝著有他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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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開始從喉頭插送胃視鏡管時,盛北極緊張得渾身僵硬,表情十分痛苦,甚至還頻頻作嘔。

  翠翠在一旁握著他的手,忍不住哭出聲來。

  「有沒有更細、更軟的管子?他很難受啊……」她心疼地低嚷著。

  難怪他的情緒從知道要做胃鏡檢查後,就一直很不穩定。

  他的身體感覺比常人較為敏銳,因此視鏡管一直不容易通過喉部跟食道,每做一次,對他就是一次折磨。

  「小姐,現在的視鏡管都已經很細、很軟了,是盛先生太緊張了,身體放松一點兒的話,管子會比較好通過。」護士在一旁解釋。

  翠翠還是哭,讓診察師一度停下來,苦惱地看著她。她的哭聲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正在施行滿清十大酷刑的劊子手,害他幾乎做不下去。

  護士連忙過來拍拍她的背,輕聲地勸告她。「小姐,你這樣哭,會讓你先生更緊張的。」

  「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著,不停地道歉。

  「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等你先生診察完了後,你再進來把他扶回去?」護士小姐一臉無奈地問。

  她的哭泣驀地停住。

  她……她先生?

  她紅著臉,咬住唇,下意識地看了盛北極一眼後又轉開頭,尷尬得不知道是否要開口解釋這個誤會。

  忽然間,她感覺到他握緊了她的手。

  她低頭看他,他的眼神急切地透露出希望她留下的目光。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吸吸鼻子,強打起精神。

  「我、我想留下來陪他,我會控制情緒的。」她抹抹眼淚,向護士表示。

  診察師跟護士對看一眼後聳聳肩,繼續跟盛北極緊繃的食道對抗。

  這一次,她努力忍著不哭泣,他也盡力地放松身體肌肉,好不容易終於完成了檢查。

  折騰了好一陣子,做完胃鏡診察後,盛北極虛弱又狼狽地回到病房去休息。

  翠翠一直淚眼汪汪地陪伴在他身邊,想到他剛才吃的苦頭,再看到他現在死白著臉,緊閉雙眼躺在床上的模樣,她就覺得好難過。

  過了好久,盛北極終於有力氣開口,第一句就是火大的開飆。

  「可惡!我要殺了南極那臭小子!明明知道我最討厭照胃鏡,還故意給我安排這一項!」

  盛北極虛弱地怒罵,很想幼稚地抓起熱水瓶往墻上砸。

  「護士小姐說照X光的話,有時並不能看得很清楚,如果要診察胃部是否有病變,胃鏡是比較準確的方式。」

  翠翠把護士對她說明的內容,轉述給他聽。

  「我知道,我只是很不喜歡胃鏡這個東西。」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胃部。

  不知道是不是緊張過度,直到現在,他的胃部依然隱隱灼痛著。

  門板上響起幾聲敲門聲,翠翠走過去打開門,驚喜地看見翡翡跟姜明站在門外。

  「姊姊、姊夫!」

  「嗨,翠翠,我們是來看北極叔叔的。」翡翡將手上的花遞給翠翠,笑著跟姜明手牽手走進來。

  翠翠捧著花,忙著尋找可以用來裝花的花器。

  「翡翡?你們怎麼來了?」盛北極露出一抹笑容。

  「我跟姜明本來要早一點下來看你的,可是搜救的善後工作一直到昨天才全部結束。北極叔叔,你還好吧?我一聽到翠翠打電話給我,說你也被直升機送下山時,嚇了好大一跳呢!」

  「沒什麼,只是年紀大,所以抵抗力差了一些。」盛北極自嘲地說。

  「北極叔叔,你才不老,沒事不要常把『老 字掛在嘴邊。」翡翡不以為然地揮揮手。

  「山上的事怎麼樣了?」盛北極笑了一下,接著詢問。

  「多虧有你跟南極大方提供物資,搜救工作都處理完了,摔到山谷下的那輛車子找到時,死傷人數比想像中的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姜明十分感謝地伸出手跟他相握。

  「這沒什麼。」盛北極搖搖頭。

  「我們昨天有在報紙和新聞上看到報導,你們兩個成了英雄耶!『閒居 也跟著報導的大量曝光而聲名大噪呢!」翠翠拉著翡翡的手笑著說。

  翡翡一聽,不但沒有浮現興奮的表情,反而還重重地唉了一聲。

  「唉唷,別說了,『閒居 才剛清理完畢,大夥兒都還沒休息夠,就突然湧來一堆採訪記者跟專程來看熱鬧的遊客,害我們幾乎沒時間休息,所以今天乾脆公休,讓整個『閒居 的員工都好好地喘一口氣。」

  「昨天是我們原本預訂要出國去度蜜月的日子,翡翡她哭得唏哩嘩啦的,傷心得不得了。今天早上要出門時,眼睛都是腫的,她還匆匆忙忙地做了兩個冰茶袋,一路上都在敷眼睛呢!」姜明嘲弄地彈了彈翡翡的鼻於。

  「我不是叫你不要說出來嗎?」她抓住他的手,半開玩笑地在他的手臂上咬一口。

  「嘶——」姜明突然痛叫一聲,反射性地縮回手臂。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這裏有傷。」翡翡大驚失色,馬上卷起他的袖子,露出一截包著長長紗布的手臂。

  「還好你這只小母老虎口下留情,不然我整塊肉都要被你咬下來了。」雖然臉色發白,他還能開玩笑。

  「姊夫,你受傷了?」翠翠驚呼一聲。

  看紗布纏了整條手臂,應該傷得不輕。

  「小傷而已。」姜明很有英雄氣概地回答。

  「誰說是小傷?那道傷口有夠長的,我看了都快要昏過去了。既然來到醫院了,你就給我再好好地給醫生看一次。」翡翡用力地吐他的槽。

  「這傷口真的不礙事。」

  「可是很礙我的眼!走啦,去看醫生,確定傷口不會發炎爛掉,我才會放心。」她拉住他的手臂。

  「喂,你這女人……」姜明不耐煩地皺眉。

  「受傷就是受傷了,還要什麼酷啊?」她不由分說地拖著姜明沒有受傷的另一只手臂出去,打算直奔櫃臺掛號。

  「姊姊……」翠翠啼笑皆非地看著熊似的大男人被嬌小的姊姊拖著跑,一臉的無奈及寵溺,倣佛甘願被吃得死死的。

  看著看著,她的內心百感交集,又開始想流淚了。

  關上門,她背對著盛北極,偷偷把淚眨回去,拚命暗斥自己不要哭,覺得最近實在是太多愁善感了。

  盛北極輕輕地笑嘆一聲,似乎十分欣慰。

  「怎麼了?」翠翠好奇地轉頭看他。

  「翡翡找到了一個好男人,雖然脾氣像只熊,為人倒是熱血又正直。」

  「嗯。」她從門邊走回床畔,心裏也覺得好羨慕。

  她的感情歸屬,不知道有沒有結果的一天?

  想著想著,她沮喪地偷偷嘆了一口氣。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另一半是要什麼樣子的人?」盛北極看著她,突然問她問題。

  她望向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開口。

  「……跟北極叔叔一樣的人。」說完,她的雙頰微微泛紅。

  「我?」盛北極的心跳忽然加快,沒預料到會聽見她這樣的回答。

  她坦然地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會說話似的,傾訴她所有難言的心事。

  他忽然無法直視她的眼,覺得整個靈魂都在震蕩著。

  她的眼神,讓他有種即將被灼傷的威脅感。

  「我又悶又無趣,南極老是說我太過一板一眼,你會喜歡我這種無趣的男人?」他轉開眼,輕輕地笑道。

  翠翠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你不是說認識一個名叫楊維明的男孩子嗎?」他對這個男人還是很感冒,男人的名字像根刺,時時梗在他的胸口。

  他曾經試圖回想當時那支登山隊的隊員裏,有哪幾個年輕人。

  不過當時的場面太過混亂,他根本無心去記住那些放棄登山計劃,臨時成立義務醫療隊的成員們長得什麼樣子。

  「他是醫生,不是什麼男孩子。」翠翠蹙眉回答。

  「我知道。女孩大了,總有交朋友的自由。我不反對你交男朋友,不過,交往之前能不能先帶給我看一下?」

  「為什麼?」翠翠問道。

  「我在商場上見過不少人,多少能幫你判斷對方的人品。」他像個開明的父親,正試圖跟女兒交心換條件。

  「我沒有交什麼男朋友。」

  「男女交往不是壞事,不必隱瞞我。像那位楊維明,就可以帶過來給我認識、認識。」

  「楊維明是醫生。」

  「很好啊,醫生是個好職業,只是如果嫁給了醫生,可能會比較寂寞一些,因為常要獨自待在家裏。」

  翠翠聽了老大不高興,覺得他好像急著要把她給推銷出去似的,小嘴不由得嘟了起來。

  「你真囉嗦……」她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

  「翠翠,我是為你好。」

  盛北極皺起眉,不太喜歡她的反應。

  「你是因為我是爸爸留給你的包袱,你的責任心讓你不得不為我好。」

  翠翠說話的音調很輕、很輕,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你胡說什麼?」盛北極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說的是實話。」翠翠嚇了一跳,微微地後退,卻依然嘴硬地回答。

  「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是發自內心地疼愛你們,盡心盡力照顧你和翡翡兩姊妹,並不是基於什麼責任心還是什麼包袱。就算你爸爸沒有在臨死前將你們交托給我,我也一樣會心甘情願地照顧你們!」她的話讓他微微動怒。

  她懷疑他的動機,將他呵護了她十年的感情全都歸結到所謂的「責任感」上,讓他覺得自己投注在她身上的心力,廉價到一毛不值的地步。

  「那麼你打算要照顧我跟姊姊到什麼時候?」翠翠直直地望著他的眼,倣佛想從他的眼中確認他的真實感情。

  「當然是到你們足夠獨立,不需要我操心為止。」他沒好氣地說。

  「你能不能告訴我,什麼狀況之下,才叫做獨立?」

  已經在發怒邊緣的盛北極,看見翠翠執著的眼神,知道她不得到心中想要的解答,是不會罷休的,只好勉強地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回答她。

  「就像是翡翡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後,我就能將她的負擔卸下。」

  「……也就是說,等到我也嫁人了,你的責任就可以終了了?」

  「我說過了,不是責任感的問題。」他揉著額頭,直想嘆氣,不明白翠翠的想法怎麼會變得這麼偏執?

  「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嫁人?」翠翠再一次追問,不理會他的努力澄清。

  「……差不多可以這麼說。」盛北極遲疑了一下,最後艱澀地點點頭。

  想到翠翠嫁人的念頭,再一次刺得他胸口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姜明曾經嘲諷他的話,說他面臨了子女紛紛離家獨立的「中年空巢期」。

  難道他對翠翠所有的不捨及佔有欲,都是因為他捨不得放女兒離開身邊的心態在作祟?

  但是他三番兩次情不自禁地想要親吻她甜潤嘴唇的反應,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他在山上面對翠翠衣衫半掩時,體內深處那異常熾熱的騷動感,又是怎麼回事?

  他面對她的時候,到底是將她當作一個女兒似的晚輩在看待,還是在他眼中,翠翠的存在早已變了質?

  自己滿口的正派道德、滿口的父女親情,其實竟潛藏著猥瑣得令人作嘔的邪惡意念嗎?

  他茫然地轉過頭去,瞪著一片慘白的墻,腦子裏根本已經混亂得無法思考任何事了。

  而翠翠在聽到他的回答後,幾乎崩潰地低頭掩住臉,無法再承受他更多傷透她的回答。

  有一天她嫁了人,他對她的責任就可以結束……

  她在他心裏,為什麼不能夠佔有更大的地位?為什麼不能重要到讓他一輩子捨不得放開她,也絕不會放開她?

  他倣佛隨時都能將她交給另一個陌生的男人,甚至還會在她離去時為她高興地拍手慶賀……

  什麼時候……他才能看到她那顆十年來已經滿載著對他的所有感情,根本無法再愛上別人的心呢?

  得不到他的回應,她的心會不會死去?

  「北極叔叔,如果我不再叫你叔叔的話,我們之間會變得怎麼樣?」翠翠拾起淚眸,殷切地望著他。

  「你在說什麼?」盛北極愕然回頭看她。

  「我們之間會不會改變?」她不放棄地繼續追問。

  「 丫頭,我是你叔叔,這個關係是永遠不會變的。」盛北極笑得有些緊繃。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我還是你的監護人。」

  「我滿二十歲那年,就已經不需要監護人了。」她辯解著。

  「我還是你爺爺正式收養的兒子,是你父親的兄弟,是你的長輩。這些都是事實,你並不能忽視或否認。」

  說到最後,他不知道是在說給她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胸口忽然蓄積著一股暴怒得想要破壞一切的情緒。

  耳裏聽著自己說出的話,幾乎要將他的喉頭勒斷,胸腔也痛得快要裂開來。

  「那又怎樣?」翠翠輕聲問道,語調有些不穩。

  「翠翠,人言可畏。如果我們太過親密,別人會認為我們……」他徒然地想阻止兩人之間那道似乎開始崩毀的墻。

  他們的關係若是改變,接下來,他們會朝向哪個方向飛奔,便無法在他的掌握中。

  對於這種無法預測的未知變化,他感到十分的惶恐及害怕。

  他承認,他是個十足的膽小鬼。他怕兩人一旦失去了控制後,很可能會永遠地失去她。

  這種結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認為我們怎麼樣?」她張著水眸,楚楚可憐地瞅著他。

  盛北極閉上眼,吐了一口氣後,沉痛地回答她。

  「十分不堪。」

  他的回答,等於將她所有的試探及暗示,全都狠狠地砸回她的臉上。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啊……」她絕望地抱著自己的身子,整個人不由得微微顫抖著。

  「但是我在乎。」他沉重地回答。

  翠翠一窒。

  他的話也就是說,這輩子她對他的感情,永遠只能是奢想?

  「有時候,我真恨你平時為什麼可以這麼地疼我、寵我,但在重要關頭的時候,卻又囉囉嗦嗦地拿出千百個理由讓我死心……」

  「翠翠……」看著她傷心的臉,他的心比誰都絞痛。他伸手想要觸摸她,最後卻遲疑地在半空中停住。

  她茫然地看著他伸出來卻不觸碰她的手。

  明明是這麼接近的距離,為什麼卻覺得這麼遙遠?

  「如果我有一天真的獨立了、成熟了,你是否就能去尋找你的幸福?」至少,她不願當個罪人,讓他為了她而放棄一切。

  「也許吧。」盛北極緩緩地躺回床上,瞪著天花板。

  「或許,我該找那位楊維明醫生,問問他……我有沒有機會嫁給醫生,當一個醫生娘?」她輕輕笑著,眼中卻噙著心碎的眼淚。

  盛北極的心臟忽然一痛,只能無言以對。

  門板突然砰砰砰地被敲了好幾聲,還伴隨著一陣吵雜的交談聲。

  「翠翠、翠翠!有個認識你的人把我誤認為你了,可是他不相信我耶!」翡翡的聲音在外面高揚著。

  翠翠馬上站起來,抽來幾張面紙胡亂擦掉掛在眼角的淚水,用力吸了幾口氣,希望自己的氣色能恢復正常一些。

  「唉呀、唉呀!你的力道別這麼大,我的手會疼呀!」門外也響起一位老先生的哀叫聲。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太心急了嘛!」翡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我就說我已經相信了呀!你是『閒居 的老板娘,我住『閒居 的時候有見過你啦!」老先生又唉了一聲。

  「咦?你曾經來『閒居 住過呀?」翡翡—邊說,—邊從外面推門而入,後面還拉了一位穿著白袍的禿頭老先生。

  翠翠驚訝地看著老先生。

  「我跟姜明坐在候診間的時候,這個老先生突然走到我面前,說我怎麼不跟他打招呼。我直覺地想到他應該是你的朋友,所以就直接把人給帶過來啦!」翡翡解釋著來龍去脈。

  「杜小姐,你姊姊還真活潑。」老先生抽出手帕擦擦滿頭的汗。

  「你看吧?我跟翠翠是雙胞胎。」翡翡驕傲地拉著翠翠站到她身邊,炫耀地挽著她的手。

  「我相信、我相信了。」老先生無奈地苦笑道。

  「翠翠,這位老先生是你的朋友?」盛北極下床,好奇地走到翠翠身邊。

  翠翠面無表情地轉身跟盛北極介紹。「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楊維明醫生。」

  盛北極愣愣地看著醫生。他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楊維明」?

  原來他一直誤會了翠翠。

  他眼神復雜地看向翠翠,她卻轉開頭不看他。

  「你是盛先生吧?你好你好!」老先生熱情地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搖晃。

  「呃,你好。」他擠出笑容來,心中不知怎的,覺得好像挪開了一塊壓了好久,讓他一直很不舒坦的大石塊。

  「在『閒居 的時候,多虧你托人緊急調運物資上山,救了好多人哩!杜小姐也好熱心,一直在我身邊當助手。」

  「哪裏。」盛北極客氣地笑道。

  「呃,聽說你是杜小姐的叔叔,既然見到你了,那我想當面跟你請問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請說。」盛北極點點頭。

  「我有個兒子,今年二十六歲,下個月就要完成學業,從美國回來。我很喜歡杜小姐,越看越中意,想讓杜小姐跟我兒子交交朋友。不知道盛先生可不可以安排個時間,讓我兒子跟杜小姐見見面呢?」紅光滿面的老先生猛搖著盛北極的手,積極地想幫兒子相親牽紅線。

  翠翠跟翡翡同時張口結舌。

  盛北極的臉色則是黑了一半,僵硬地瞪著老先生發光的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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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9 04:3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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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盛北極沒有等健康檢查的結果出來,很快的就辦理出院。

  翠翠在私下拒絕了幾次老醫生的相親安排後,也陪著他一起回去。

  雖然生活上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倣佛翠翠離家出走及盛北極病倒住院時,兩人之間發生過的風浪都不曾存在過。

  但是,翠翠又變回了往日安靜沉默的乖巧女孩,而且她不再時常下樓來窩進他的書房看書,也不再時常找尋他,像只黏人的貓咪般跟前跟後的,就只是安安靜靜地待在樓上的房子裏。

  由於翠翠依照計劃,開始每天下午去學開車,並且總是吃過晚飯才回來,所以兩人之間相處的時間突然少得可憐。

  莫名的失落感,讓他做什麼事都不順手,連胃部都一直悶悶熱熱的,幾天下來幾乎沒有什麼食欲,迅速消瘦了下去。

  「你最近怎麼回事?瘦得這麼厲害,還開始偷拿我的菸盒抽菸,這樣子反常很嚇人的。」盛南極從他身後走過來,一臉的稀奇。

  盛北極吐了一口煙,冷冷地瞟他一眼後,把菸頭輕輕捺熄。

  抽完菸後,他感到胃部那沉沉的不適感微微加劇了。

  他不以為意地揉了揉腹部,轉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老哥,你要下班了?」

  「對。」他動作俐落地將文件收進公事包裏。

  盛南極很瀟灑地倚坐在老哥的桌沿,從桌上拾起屬於自己的菸盒,抽出一根菸,含在唇邊,點上火。

  「你的檢查報告今天就可以去拿了,要不要到醫院看看?」盛南極叼著菸問他。

  「這個健康檢查是你安排的,檢查結果就讓你去幫我拿回來吧。」他一點兒也不關心這件事。

  正確一點兒地形容,只要一想到這件事,他就想扁人。要不是南極攪局,他不會在醫院白白挨罪受,也不會讓翠翠跟那個楊醫生認識,更不會讓翠翠被人熱情地拉著要去相親,讓他身心都緊繃得不得了,情緒壞到最高點。

  「好吧、好吧,我去幫你拿。真是的,我是好心好意,還自掏腰包地給你買了一套貴賓級的全套健康檢查耶,你竟然不領情。」他一邊吐煙,一邊碎碎念。

  「你真囉嗦!」盛北極斥了他一句。

  「是,我囉嗦,但再怎麼囉嗦,也比不上你對翠翠的嘮叨。」

  「我跟翠翠……最近很少說上話,想對她嘮叨也沒什麼機會。」想到了翠翠,他的眼神一黯。

  對於她刻意與他日漸疏遠的狀況,他有些無能為力,就算想改善,也力不從心,不知要如何下手。

  「怎麼會這樣?翠翠在忙什麼?」南極挑挑眉毛。

  「忙著獨立。」他悶聲回答。

  「獨立?這很好啊!」南極點點頭。

  翠翠一定是聽了他的話,要開始發憤圖強,讓盛北極更加的愛她,所以才會開始學習獨立的。

  「她現在正在學開車,等拿到駕照,她說要開始出去找工作,甚至還說可能會搬出去住。總之,就是不想依賴我當一輩子的米蟲。」

  「啊?怎麼是這樣?」盛南極搔搔頭。翠翠如果真的這麼做的話,反而是離盛北極越遠啊!

  他開始認真地思索,翠翠是否誤會了「獨立」的意思了?

  「所以,她現在一天到晚忙得不見人影,幾乎沒來找我。」盛北極苦笑一聲。

  「就算她忙,沒來找你,你也可以去找她啊!是男人的話,就要敢做敢當,別逃避。」盛南極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不認為這是什麼大問題。

  「姜明也說過同樣的話。你們都認為我在逃避?」盛北極皺起眉。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盛南極一臉理所當然地瞥了他一眼。

  「我自問我該負起的責任與義務,從來沒有逃避過。」

  「你不逃避責任,但是你逃避翠翠。」盛南極哼笑一聲,向空中慢慢吐出煙圈。

  「你在說什麼?我如果逃避她的話,會花盡心思照顧她十多年?」盛北極的臉色有些難看。

  「你難道不知道翠翠喜歡你?她的心意,全天下的人都看出來了。但是你自己捫心自問,你是如何回應她的?」

  「我……」

  「責任、輩分,還有世俗眼光,對不對?你告誡她,也告誡自己,你們應該謹守分際,不能越雷池一步。但是你的感情呢?以一個男人的立場,對於翠翠的感情,你會如何回應?」

  盛北極被問得啞口無言。

  「當你看到有別的男人靠近翠翠時,你會不會吃醋?會不會嫉護?會不會難受得想把對方抓來狠狠痛咬?甚至只要想到要親手把她交給別的男人,就會痛苦得想挖出自己的心臟?」

  「……痛咬是不至於,我比較想動手開扁。」他默認了。

  老弟連珠炮的問話,雖然狗血,他卻無法不承認,那些症狀他通通有。

  當那位楊醫生想把自己的兒子介紹給翠翠時,他氣得幾乎想把楊醫生的頭給扭下來。他想大聲地警告他,翠翠是他的,別對翠翠有妄想!

  此刻他震驚地發現,原來他早已陷入得這麼嚴重而不自知……

  「老哥,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不是老古董時代了,誰會鳥你是不是翠翠的監護人啊?你養了翠翠十年又怎樣?不是親父女就不是親父女,喜歡翠翠又不是亂倫。人要為自己而活,否則不但自己痛苦,連你心愛的人都得跟著受罪。」盛南極語重心長地告訴他。

  盛北極心煩意亂地嘆了一口氣。「讓我好好想一想。」

  提起公事包,他慢慢走出辦公室。

  「你慢慢想吧。你的健檢報告我會幫你拿,順便幫你看看有沒有因為感情憋過頭而生了什麼隱疾。」盛南極在背後跟他揮手。

  他不理會弟弟嘲諷式的玩笑,走進電梯坐到地下室停車場去開車。

  駛上道路後,跟著車潮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行進。

  一路上,他茫茫然地開著車,心頭卻像是被敲開了某個部分,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

  「是啊,我在逃避什麼呢?」他撫額笑嘆,自己的愚蠢與迂腐,竟然蒙蔽住他的眼睛。

  他明白翠翠近來所有的不尋常言行,是在努力地對他表達她的感情,而他卻像只烏龜似的,縮在又醜又重的保護殼裏,不肯面對她。

  重重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他的腦中開始在思考著,從今天開始,要換他來回應翠翠的感情。第一步,就是想辦法解開目前他們兩人之間這種有些冰封的互動狀態。

  不知不覺,居住的公寓大樓已出現在眼前。

  本來要將車駛進停車場的,但忽然心血來潮,他將方向盤一轉,駛離公寓的停車場入口,往翠翠學開車的教練場方向開去。

  到了教練場,詢問了一下教練場的辦公室後,在幾個熱心年輕人的指引下,他找到了翠翠正開著車練習S彎道的身影。

  當他慢慢走過去時,發現她的練習車周邊站了好幾個年輕人,不時地幫她加油,吆喝著方向盤要左轉幾圈、右轉幾圈,喊得不亦樂乎。

  「啊!快壓線了、快壓線了!」

  「修正、修正!」

  「向右打、向右打半圈再倒退——」

  「鈴——」刺耳的警告鈴聲跟大紅色的閃爍燈很不賣面子地發出震天價響,回蕩在整個教練場上,倣佛在宣告著要場上所有人都照過來,好好地用愛的眼神痛鞭輪胎壓線的肇事笨拙初學者。

  眾人一陣扼腕,紛紛掩面低吟。

  一堆教練級的師父聯手,還是無法保住弟子無事過關。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笨,聽了好幾次,還是沒學會。」翠翠趕緊下車,靦 地跟他們彎腰致歉。

  紅通通的甜美小臉,霎時迷住了一群年輕又熱血的小夥子。

  「沒啦,常常練習就會了啦!」年輕人個個摸頭 笑。

  盛北極默默地在一旁觀看著這一幕,心裏百味雜陳。

  她無意中一轉頭,發現了他的存在,驀地驚訝地張大眼。

  「你、你怎麼來了?」她跑到他面前,粉撲撲的小臉上有一絲掩不住的喜悅。

  他低頭看著她,突然發現最近也不再聽她喊他一聲「北極叔叔」了。

  難道,她說不想繼續喊他「叔叔」,是真心的?

  「你的上課時間不是結束了?」

  「是啊。但是學了一個月還學不太好,快考試了,所以上完課後會留下來繼續練一下,然後跟那些很熱心的教練朋友去吃個飯。」她指了指身後那些眼巴巴地望著他們的年輕人。

  「難怪你最近很少回家吃晚飯。今天晚上可以跟我吃一頓飯嗎?我請客。」他微微一笑。

  「我……我去跟他們說一聲。」她咬唇想了一下,紅著臉點點頭,馬上回頭跑向那群人。

  遠遠地,盛北極看到那群年輕人有些失望的臉,而且紛紛轉過頭來,目光化成一支支利箭,嫉妒萬分地朝他猛烈射來。

  他有些想笑,也有些驕傲,自豪著翠翠將他擺在他們所有人的前面,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誰也比不上。

  接著他渾然一愣,驚覺自己強烈的嫉護心及佔有欲又在作祟。

  他怎麼沒發現,他的心從很早以前就一直很誠實地告訴他,他有多麼的在乎翠翠?

  看著翠翠一一向場中的人打招呼後,拎著隨身小包包跑了過來。

  「好了,可以走了。」她笑著跟他說,率先向教練場門外走去。

  盛北極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輕快的背影,突然覺得他跟她之間的距離太過遙遠了。

  他一個大步,來到她的身側。

  「怎麼了?」翠翠有些迷惑地抬頭看他。

  「沒事。」

  他不動聲色地伸手扶著她的手肘,護著她越過馬路,刻意忽略她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

  她迷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及觸碰是怎麼回事?她努力想尋找蛛絲馬跡,但他的臉上除了溫溫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其他的思緒。

  「上車吧。」

  走到車旁,盛北極幫她打開車門,她乖乖地坐進車裏。

  他從另一邊上了車後,翠翠好奇地看著駕駛座上的排檔配備和儀表板。

  他看到她的表情,不急著開車,反而開始解說每個指針、每個記號的意義與功能。

  「你想不想試著開一段?」他看著她興致勃勃的臉蛋,脫口問她。

  「可是我還沒有駕照耶!」翠翠愕然地張大了眼。

  盛北極笑了起來。

  翠翠沒有笑,靜靜地看著他。

  「你在開我玩笑對不對?」她似乎不太相信,他會陪著她做這麼大膽又危險的事。

  「車子撞傷了,我會負責修理。」

  翠翠研究地看了他好久。

  「你是說說而已吧?你怎麼可能會鼓勵我做冒險脫軌的事呢?」翠翠擺明了不相信他,失望地嘟唇,轉過頭去不想看他。

  他啼笑皆非,這才知道他在她的心目中,是多麼古板的人。

  本想開口說話,手機卻突然響起,他接起電話。

  「喂。」

  『哥…… 電話裏響起盛南極嗄啞的嗓音,情緒有些不穩。

  「發生什麼事了?公司出了什麼狀況嗎?」一聽他語調不對,盛北極馬上嚴肅地詢問。

  『不是公司出狀況,是你。

  「我?我怎麼了?」盛北極聽得一頭霧水。

  『你今天有沒有感到什麼地方不舒服?尤其是……有沒有……有沒有問題?

  「我一切都很好。你說話幹麼吞吞吐吐的?」

  盛南極在電話另一端,明顯地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後,才勉強把話說完。

  『……總之你趕快回來。還有,記得把翠翠送回樓上,別讓她跟著你一起過來。

  「為什麼?」他疑惑地擰起眉。

  南極這麼神秘兮兮的,到底要做什麼?

  『有件事……我想先讓你一個人知道會比較好。

  盛南極沉重的語調,讓他心頭浮起了十分不好的惡感。

  「好,我馬上就回去。」盛北極擰著眉頭,收了線。

  「怎麼了?」翠翠關心地問道。

  「南極要我趕快回去,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他心神不寧地想著南極不尋常的語氣。

  「很要緊嗎?」看他凝重的表情,讓她也跟著擔心起來。

  「不清楚,南極也講得模模糊糊的。」他搖搖頭。

  「那我們趕快回去吧,南極叔叔一定正焦急地等著你。」她催促他。

  「真抱歉,本來說好要吃晚餐的。」盛北極望著她,感到強烈的失望。

  「沒關係,家裏還有菜,熱一熱就可以了。」翠翠笑著說,也掩住失望的情緒。

  「回去之後,我可能要單獨跟南極談事情,你……」

  「我明天要考駕照筆試,我想先回去背一背交通規則。聽說筆試成績在考完後會公布,我怕分數會太丟臉,需要惡補一下。」她善解人意,馬上說道。

  盛北極望著她,覺得眼前的女孩很成熟、很體貼。

  他怎麼會一直認為她仍然沒有長大呢?

  「那麼我們回家吧。今晚的約會改到明天晚上,好嗎?」

  「約會」兩個字,讓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嗯。」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臉頰兩旁浮出酡紅的色澤。

  他的言行雖然讓她迷惑,但是,她不計較了。只要他能多對她好一些,她就知足了。

  「SURPRISE!」

  當電梯門一打開,盛北極跟翠翠就被埋伏在電梯門口的人給嚇了個結實。

  「哇——」翠翠嚇得花容失色,轉身抱住身後的人。

  盛北極也下意識地伸出手,護住往他懷裏躲的翠翠。

  「翡翡?你在鬧什麼?」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像是吃了興奮劑的翡翡。

  「我帶酒來了,想找你們慶祝一下。」她揚高手中的香檳。

  「全是她的主意,不是我。」站在她身後的姜明忙著撇清關係,但是臉上也有著掩不住的喜悅。

  「慶祝什麼?」盛北極挑挑眉。

  「老哥,你們要不要進來再說?」盛南極站在門邊,一臉無奈及沉重。他在這裏等著男主角,有急事要趕緊跟他說清楚,沒想到男主角還沒到,倒先來了兩個鬧場的小配角,讓他始料未及。

  「走走走,我們先進去。」翡翡拉著翠翠走進屋裏。

  「姊姊,什麼事這麼開心?」翠翠等不及地頻頻追問。

  「我們要慶祝姜明的奶奶終於認同我們的民宿,還打算幫我們的『閒居 成立分店!」翡翡笑得合不攏嘴。

  「哇!姊姊,你們的事業越做越大了耶!」

  「對啊!我好高興哦!這樣姜明就不用回姜家的公司去,我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我們想做的事了。」她只要一想到那個頑固的姜家老奶奶肯點頭放姜明回山上,就忍不住高興地抱住翠翠直尖叫。

  翠翠為翡翡感到高興,情緒也被感染了不少興奮。

  「我們今天要不醉不歸!」翡翡舉高香檳,豪邁地放話。

  只有翠翠在一旁高興地猛點頭,其餘三個男人則看著那瓶酒精濃度非常低的酒,全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想要暍醉,恐怕要再多叫個兩打來喝還差不多。

  「我看我明天再來好了。」一直站在一旁不出聲的盛南極,冷著臉拿起外套還有一疊資料,慢慢走出大門。

  「等一下,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盛南極看看屋裏興奮的人群,不知該不該在此時透露那一樁要命的事。

  「算了,等明天只有我們兩個人時,我再跟你說,反正不急著在今天講。一他的語氣沉重得十分不尋常。

  盛北極看看他的表情,望了一下身後鬧烘烘的幾個人,趁他們不注意時,一把捉住他的手,迅速將他帶到門外去。

  當門關上時,翠翠正好不經意地轉過頭,看見他們兩人鬼鬼祟祟地離開。

  關上門後,他帶著盛南極到樓梯間。「有什麼事,你現在說吧。」

  盛南極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挫折地用力猛搔頭發。

  「到底什麼事?」

  盛南極猛吸一口氣後,再以最平靜的表情看著他。

  「老哥,今天下午我去拿了你的體檢報告。」

  盛北極覺得頭頂忽然一涼,顫意疾速地竄過整個背脊。

  「……是檢查出有什麼問題嗎?」

  「醫生說,胃視鏡檢查時,發現到你的胃潰瘍一直沒痊愈,而且……惡化為胃癌。」

  「……胃癌?」有如晴天霹靂一般,盛北極足足被震 了好幾秒,幾乎無法思考任何事。

  下意識地抬起手撫上胃部,覺得一陣反胃欲嘔,手腳瞬間冰冷,胸腔中的心臟也冰凍得感覺不出任何跳動的感覺。

  「醫生說發現得早,也許有治愈的可能。但是從今天開始,你最好開始注意飲食習慣,等一下就別喝酒了。」

  盛北極閉上眼,肩膀猛力地向墻面一撞,然後將額頭重重抵在墻上。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為什麼就在我打算要好好地開始愛翠翠的時候……」他痛苦得不停喘息。

  盛南極忍住哽咽,走到他身邊,重重地抱住他。

  「不要告訴她……不要告訴翠翠……」他反手抱住南極,在他耳邊不斷地低哺著。

  盛南極閉上眼,用力地吸著氣。

  「我知道。」他點點頭。

  兄弟兩人太過專注於壓抑情緒,因此沒有發現到身後的大門曾經悄悄地敞開,又再度無聲無息地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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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雙胞胎姊妹明顯地屬於一杯倒的酒量,但因為香檳酒精度不高,所以才能又多暍幾杯,現在兩姊妹已經滿臉通紅、滿眼醉意地憨憨 笑。

  至於姜明,他是千杯不醉,喝起香檳簡直像是在喝無味的汽水。盛北極則是一口也沒喝,頂多只在大家乾杯時沾沾唇而已。

  「你怎麼不喝?」姜明好奇地看著盛北極滿滿的一整杯酒。

  「我不喜歡喝。」

  「你怕酒後亂性嗎?」姜明挑眉,好奇地問他。

  「我怕喝酒穿腸會早死。」他垂眼回答。

  姜明聞言大笑。「搞什麼?喝酒時說這種話很掃興耶!要不是看你是翡翡的叔叔,我肯定要狂灌你三杯烈酒!」

  盛北極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接著眼神十分復雜地望向雙胞胎。

  「姜明。」

  「怎麼樣?是不是要跟我單挑高梁?小米酒也行啦!」

  他沒有理會姜明的玩笑,依然深深地注視著將頭靠在一起喁喁私語的雙胞胎。

  「將來……如果我真的沒辦法照顧她們姊妹時,她們就拜托你了。」

  「 ,這可不成。翡翡是我的,翠翠是你的,我們一人照顧一個,剛剛好。」姜明搖搖頭拒絕。

  雖然翡翡跟翠翠長得一模一樣,但他還是比較愛翡翡。

  「是嗎?」盛北極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啊,我想到一個遊戲。姜明,我跟翠翠如果穿上同樣的衣服,你能不能認出我們兩個?北極叔叔很厲害,不管我們怎麼互相假扮,他都可以輕易地認出我們兩個哦!」翡翡突然靠過來,笑咪咪地問。

  「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我通常都是先認出翠翠,才會認出翡翡。」

  「唔,如果你們什麼都不穿的話,我應該很有把握認出翡翡的裸體。」姜明沉吟了一會兒,一臉認真地回答。

  「你這只大色熊!」翡翡脹紅臉大叫,一掌向他巴過去,重重地打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你敢叫翠翠什麼都不穿,我馬上用勾拳打爆你的頭!」盛北極冷冷地瞪著他,握住雙手開始扳手指。

  「開玩笑而已嘛!你們這一家子真奇怪,怎麼喝了酒之後,還是這麼拘謹?」姜明無奈地舉手投降。

  「這叫有其叔必有其侄嘛!北極叔叔,對不對?」翡翡憨笑著,想要伸手攬住盛北極的頸項,結果姜明迅速地提著她的領子,把她撈回自己懷裏。

  「老婆,你的酒品真差。你以後就算喝醉了,也只能抱我,即使是叔叔也不能亂抱。」姜明嘆息地對她警告。

  翡翡反身乖巧地抱住他。

  「老公我最愛你!」她像只貓咪,將頭靠在他胸膛上親密地撒嬌磨贈。

  「我也愛你, 丫頭。」姜明的表情軟化,露出憐愛的笑容,兩人墜入粉紅色的世界中。

  盛北極看著他們兩人,胸口竄過一絲痛苦。

  他下意識地轉頭尋找翠翠的身影,發現她也正看著他們,眼中流露出既羨慕、又傷心的神色。

  他看著她線條優雅的側臉,心口痛得無以復加。

  從剛才盛南極離去前丟下一枚震得他魂飛魄散的炸彈後,他就用盡心力壓抑住所有的絕望情緒,就怕被翠翠知道後,她會脆弱得承受不住打擊。

  他眼前的世界忽然變得一片朦朧,看不清她的模樣。

  此刻,他多麼希望時間能倒流,早一些承認自己已經愛了她好久,早一些像翡翡跟姜明一樣,大大方方地向眾人昭告他的愛情。

  可是,他卻執著地浪費了許多時間,在無意義的掙扎與周旋上。

  他現在好想、好想伸出手,將她攬在懷裏,輕聲地呵護她,溫柔地親吻她的唇,問她現在為了什麼事在傷心,然後用他所有的愛意,努力地抹去她臉上那抹讓人看了心碎的憂傷表情。

  這一切,幾乎要成了無法奢求的空想……

  「喂,我要帶翡翡回樓上去休息,她已經醉到搞不清東南西北了。」姜明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翡翡現在像只黏人的小猴兒,整個人長手長腳地圈抱在姜明的身上,鬧著不肯下來,搞得姜明苦惱不已。

  「翠翠要不要一起回去?」姜明反手抱起翡翡,回頭順便問問小姨子。

  「我還不想上去。」翠翠搖搖頭。

  「我等一下再送翠翠回樓上,你們先走好了。」盛北極起身幫他們開門。

  「老公,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哦!」翡翡在姜明的頸間低語撒嬌。

  「好,不分開,但是你先抱好,摔下去的話不要怪我。」姜明不太解風情地回答。

  「那我抱好,可不可以一個禮拜不用早起晨跑?」她雙手將他的頸子摟得緊緊的,乘機討價還價。

  「懶豬,你想得美!」姜明酷酷地拒絕。

  「嗚嗚~~你是壞老公!」

  兩人一路打情罵俏地走進電梯裏。

  盛北極看在眼底,唇邊想笑,卻痛徹心肺。以前翠翠曾說,她羨慕翡翡跟姜明之間的關係,坦白、直接,而且令人心動。

  她一直都在怨他,怨他明明對她有情,卻始終不肯表現出來。

  當他低嘆一聲,回過神時,發覺翠翠不知何時也轉過頭來,正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她的眼眸中,噙著一抹堅定得令他心驚的奇異光芒,讓他不由得心神為之一震。

  「翠翠,怎麼了?」他強迫自己擠出輕松自若的微笑,回到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你的胃……不舒服嗎?」她輕聲地問道,垂著眼睫看向他的腹部。

  他的臉色忽然一白,驚愕地瞪著她,背脊間泛出一道冷汗。

  她濃長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目光,讓他看不清她此時正在想些什麼。

  「你說什麼?」他乾澀地笑問。

  「你從剛才就一直撫著胃,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她指了指他的手。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低下頭,才驚覺自己的手竟然擱在胃部上方,無意識地揉著。

  「哦,我沒事。」他迅速放下手,放心地松了一口氣。原來是他多心了,她此時絕對不可能會知道他的病情的。

  「你……我曾經問過你,如果不再叫你北極叔叔,我們之間,會有任何改變嗎?」翠翠開口問他。

  聽見她的問話,他悲哀得只想撫額一笑。

  事到如今,他能說些什麼?不管回不回應她的感情,此刻似乎都已經是多餘的煩惱了。

  「隨便你想怎麼叫我,我不會有意見。」他微微一笑。

  「那麼……我想開始叫你北極哦!」她笑咪咪地拾起眼來凝視他。

  他還是笑著,沒有回話。

  「北極、北極、北極、北極……」她像是要讓自己習慣似的,不斷地重復默念他的名字。

  她的嗓音輕輕柔柔,喚著他的名字充滿了感情,幾乎讓他的心承載不住。她愛了他多久,為什麼他現在才完全明白?

  「翠翠,你醉了。」盛北極沙啞地說道,努力吞下喉間的硬塊。

  他想對她揚起溫柔的笑容,眼眶卻灼熱了起來。

  她忽然站起來,向他走去,一個踉蹌,她竟然向他跌了過去。

  他反射性地伸手接住她傾倒過來的身子,她剛好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雙手摟住他的頸項,格格地輕笑出聲。

  「這樣好好玩,像是小時候你抱我的姿勢。」

  「是啊……小時候的你真可愛。」

  「現在的我呢?」她的小臉忽然靠近他,一雙含羞帶怯的水眸,直勾勾地瞅著他。

  兩人的呼息交融在一起,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嬌柔馨香的身子正緊貼著他,讓他的意志幾乎把持不住,就要開始意亂情迷……

  胃部泛出一陣悶灼感,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翠翠,你該回去了。」想起自己的病,他用盡所有意志力,將她輕輕推開。

  「吻我。」

  「翠翠?」

  「吻我……」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為什麼還不肯吻我?難道你真的要等到我們彼此再也沒有機會了,再流著淚跟我說對不起?」她捶著他的肩,用力泣喊。

  「翠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用力抓住她的肩,驚慌地問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你是一個大懦夫!」她低頭掩面哭泣。

  「我的確是個大懦夫,所以現在遭天譴了。」他閉上眼,自嘲地低語。

  「我求你吻我一次……我只求一個吻……」她揪著他的衣領流淚哀求。

  「翠翠……我不想害了你……」他終於露出痛苦的神情。

 如果他是個身心健康的男人,他會立即吻她,甚至有可能毫不猶豫地帶她上床,與她立下一生忠誠的誓約。

  但是她還年輕,而他卻如她所說,已經失去了愛她的時間和機會,除了對她說抱歉,放她自由,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他告誡自己,如果心軟的話,便會害她陪他墜入苦海。

  天知道他的胃癌能不能治愈,萬一他的病好不了,怎麼能殘酷地讓她陪著他傷心斷腸,直到他死亡為止?

  「只要一個吻,我會永遠割捨所有的一切,此生此世,不會再向你多求什麼……」她哭著低語,來不及說完,剩下的話語全數沒入他的唇中。

  他不顧一切地吻住她的唇,無法再忍受從她的口中聽見任何撕扯心肺的話語。

  他是個意志不堅定的懦夫,害怕自己會抱著遺憾而死,所以他還是忍不住地吻了她。

  他也只求這一吻,一吻過後,他會讓自己對她完全斷念。

  她先是驚愕得忘了哭泣,接著閉上眼,全心全意地投入他激烈中帶著絕望的親吻。

  求得了一吻,她的淚依然沒有止住,水珠落得更兇。

  她死命地抱著他,完全不想停止這一次的親吻,像是深怕她一放手,他就會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戲有散場時,再濃切不捨的親吻,到最後也不得不結束。

  當他放開她時,他極為狠心地對她說了一句話——

  「請你謹守誓約,從此以後……不要再對我存留任何的愛意。」

  翠翠一怔,接著倣佛全身失去了力氣,倒進他的懷中。

  「你真殘忍……真殘忍……」她哀哀低泣不已。

  他用力閉上眼,仰頭止住差點泛濫而下的淚水,憐惜又溫柔地抱住她,讓她倚進他的懷裏。

  他對他自己何嘗不殘忍?他只允許自己再抱她這麼一次。以後,也許再也沒機會這樣抱她了……

  她在他懷中放聲哭泣,用流不盡的淚水控訴他的無情。

  最後,她哭累了,在他懷中極不安穩地睡著。

  而他就這麼靜靜地抱著她,一動也不動,直到天明……

  在盛南極的安排下,盛北極瞞著眾人進醫院做了一次更詳細的復診,醫生再次確認了胃癌的事實。

  當他得到最後的檢驗結果後,平靜地對醫生道了謝,什麼話都沒說,連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

  「醫生說,胃癌一開始時,根本沒有什麼感覺,所以很多人因為胃部不對勁而求診時,才發現已經是胃癌末期了。你十分的幸運,竟然在病變初期就被診察出來了。」

  回到辦公室後,盛南極坐在他身邊,一面翻著手上厚厚一疊有關胃癌的資料,一面復述著醫生說過的話。

  「嗯。」盛北極點點頭,坐在辦公桌後方閉眼沉思。

  「他們還說,只要發現得早,再加上癌細胞沒有轉移現象的話,治愈的機會很大。」盛南極唰唰唰地不停地翻閱資料。

  「嗯。」他仍是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盛南極放下資料看著他,發覺他並未將心神放在病情上。

  「老哥,你是不是在想,接下來要怎麼打算?」

  他張開眼,望向心思敏銳的弟弟。

  「我想讓翠翠進公司,由你輔佐她、教導她,訓練她的能力,讓她接掌這間食品公司,你覺得如何?」

  「你要把公司交給杜家人?公司原本負債累累,幾乎到了破產邊緣,是你用了十年的精力,把公司扶起,並且擴大到現在的規模,它等於是你花盡心力,一手養大的孩子,你捨得就這麼輕易地放手嗎?」

  「這間公司本來就是杜家人的,我只是暫時幫忙雙胞胎接管而已,沒什麼捨不捨得。」盛北極輕聲一笑。

  「我還是覺得你實在太沒有野心了,就這樣幫杜家做牛做馬一輩子,最後什麼也不求。要不是看在你的分上,我早就把公司吞為私有,冠上『盛 姓了。」盛南極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面臨生死的時候,再執著、再放不下,最後也都必須全部放手。你覺得現在面臨這種煩惱的我,還會在乎這間公司嗎?」

  「說的也是。」想想也對,如果是他,他大概也會把所有的東西全都捐出去。

  一想到哥哥的病情,他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了。

  「翠翠曾說她想獨立,我想就讓她從進入公司工作開始做起,測試一下她的能力,如果她對商業有興趣、有天分,那就幫助她接掌公司。如果她對經營公司實在不行,那就替她找一個能依賴的男人,幫她打理公司。」

  「幫她找個丈夫?」

  「如果必要的話。」

  「其實我比較希望她是為了你披上嫁紗。」盛南極重重一嘆。

  盛北極露出苦笑。「我何嘗不想。」

  他驀地看向窗外,似是忍著什麼情緒。「我何嘗不想……」

  他比誰都希望能讓翠翠為了他而穿嫁紗,然後看著她從紅地毯的另一端慢慢地走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臂,一同向神起誓一生共福共患……

  想著、想著,最後竟然出了神。

  盛南極無言地低嘆一聲,上前從後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後,靜靜地走出辦公室。

  當他關上門時,還特地把門反鎖住,以免其他的人貿然闖進來。

  聽到身後體貼的落鎖聲,整間辦公室裏只剩他一人時,他終於一臉崩潰地埋進雙掌中痛哭出聲……

  本來以為他必須費盡唇舌,花盡心思,才能說服翠翠進公司去的。

  沒想到,她的反應十分的平靜,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盛北極愣愣地望著她。

  「你……你真的答應?」沒有哭鬧,沒有抗議?

  「對,我答應。明天我什麼時候需要到公司報到?」她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瞧著他,清澈的眼底無風也無雨。

  那一夜的心碎、淚水,還有那一個親吻,突然變得十分不真實,好像只是他作了一場混亂至極的夢。

  難道她真的謹守承諾,收回對他所有的感情了?

  雖然明知他該對她的態度松一口氣,放下心來,但他的心仍然像被尖刀狠狠地刺了好幾遍般,既疼痛又狼狽。

  「明天早上八點,你坐我的車出門,我們一起進公司去。」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

  「你……」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仰頭看他。

  他忽然一陣不捨。

  從她十二歲起,他就一路呵護她到成年,從來沒讓她吃過苦。

  看著她纖細瘦弱的肩膀,他開始懷疑她是否太年輕了?讓她擔上那麼重的責任,他的期望是否太過度?

  「學習經營一間公司,可能會面臨很多的壓力與挫折,如果真的學不來……」他開始口拙。

  「你真是囉嗦,我都還沒開始,你就擔心這麼多。我不是瓷娃娃,一壓就碎。我也想試試自己的能力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所以我願意進公司去學習,沒有任何勉強。」她輕聲地嘲弄了他幾句後,語氣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願。

  眼前的翠翠,似乎十分明白自己的目標是什麼,眼神堅毅得不可思議,勇敢得令人心折。

  他覺得她全身泛著美麗的光芒,竟讓他有些不敢逼視。

  「那就好。明天開始,南極叔叔會以特助的身分跟在你身邊,輔佐你了解公司所有的狀況。」他對她點點頭。

  「那你呢?」她凝視著他,忽然開口。

  「我?」他愣了一下。

  「你不教我嗎?」她追問著。

  「我……我可能沒有時間……」他回避她的目光,有些支吾。

  「我知道了。」她垂下眼輕聲說道。

  「你放心,南極的輔佐經驗十分豐富,他會知道該如何帶領你學習,教你所有你需要知道的經營技巧。」他趕緊向她保證師資的優良,不必煩惱。

  「你放心,明天開始,我會努力學習。你則盡量找時間好好休息,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太勉強了。」她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說什麼?」他心頭一驚,呼吸也窒了一下。

  「我在你的書桌上發現一大包的藥。」她朝書房的方向指了指。

  「呃,那是……」他的額頭冒出一片冷汗,心臟不停地狂跳,害怕她看出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記得按時吃藥,這樣身體才會好。」

  她似乎對他桌上出現一大包藥的理由沒興趣,打斷他的話,逕自說完後,便轉過身去,似乎準備要離開。

  他先是一愣,隨即出聲喚住她。

  「翠翠?」

  「還有事嗎?」她轉回頭挑起雙眉。

  「你……你要去哪裏?」他被她的話嚇得有些心慌,只好隨口一問。

  「回樓上啊。我得開始整理一些上班的服裝,以免站出去時,人家嫌我打扮不合宜,被人看輕,讓你丟臉。」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呃,也好,那你去忙吧。」他胡亂地點點頭,驚訝她的思慮竟然比他還周到,早已想到了其他的細節問題。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她凝視著他,忽然不急著走了。

  「呃,你想聽什麼話?」

  「……沒有,沒什麼。」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小臉上的表情似乎十分失望。

  盛北極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默然地靜立著。

  相對無語了一會兒,翠翠才微微嘆了一口氣。

  「我回樓上了。」她對他笑了笑。

  「……嗯。」他低啞地應了一聲。

  翠翠看了他一眼後,靜靜地走出門外。

  走回樓上的公寓,關上大門後,她吁了一口氣,背靠著門板,覺得雙腿幾乎虛軟得站立不住。

  看著他日益消瘦的臉頰,她的心就一陣陣地縮緊。

  那天無意間聽到南極叔叔說出他有胃癌的消息時,她幾乎不敢相信,差點當場崩潰。

  偷偷在他們身後關上大門,她震驚得無法思考。接下來的記憶就變得零零碎碎的,倣佛散了靈魂的軀體,行屍走肉般地憑著本能行動。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維持正常的表情,跟姊姊暍香檳,咧著嘴 呵呵地聊天笑鬧的?

  直到最後剩下他們兩人時,她才義無反顧地將心底的話全都對他掏出來,就怕那時不說,將來就再也沒機會了……

  「翠翠,堅強一點兒。你需要更堅強,他才能放心地專心治療,不能讓他繼續擔憂煩心。」她努力地對自己打氣。

  下一秒,不爭氣的淚水,還是違背了她的意志奪眶而出。

  「嗚嗚~~」她縮在門邊,低低切切地哭了起來。

  「不行,不行哭……我得好好地想一想辦法……」

  哭了一陣子後,她抹抹淚,從地上站起來,走進房裏一邊整理衣物,一邊想著該如何走下一步。

  「你……你知道了?」

  盛南極張大嘴,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的美麗瓷娃娃。

  當他帶她進去專門為她而設的辦公室時,還一直苦苦思索著要說些什麼當開場白,才不會讓她覺得他因為心虛瞞她許多事而顯得很僵硬。

  沒想到,她不但早已經把兩人見面的開場白先準備好了,而且還把他震得暈頭轉向。

  「你來找北極時,我偷偷聽見的。」她坦白地對他承認。

  「啊?那我們這些日子以來,偷偷摸摸的辦事、看病,到底是在忙個什麼勁兒啊?活像兩個蠢斃了的豬頭!」他癱坐在椅子上,蒙著眼睛用力呻吟。

  他這陣子還為了即將面對她,擔心自己會不小心露出馬腳、或是洩露口風而緊張失眠了好幾個晚上耶!

  結果,一切都是他在庸人自擾。

  「這位姊姊,你怎麼不早一點兒招呢?我的心臟都快麻痺了!」他又哀了一聲。

  阿彌陀佛,他不用再當說謊的壞孩子了。

  「本來我想等他親口告訴我的。不過我覺得,他可能到了最後,還是不會告訴我,所以我只好先來找你了。」翠翠的表情十分無奈。

  盛南極拍桌大笑。「最了解大哥的,還是只有你啊!」

  「我一直努力地表現堅強,就是希望他能信賴我、倚靠我。可是,我實在不知道他的實際病情到底怎麼樣,好怕我這樣做只是在浪費時間,所以忍不住來找你商量。」

  「據醫生的診斷,他是初期胃癌。」

  「初期胃癌……那治愈機會是不是很高?」她回想著這陣子所看過有關胃癌的資料。

  「醫生的態度是比較傾向樂觀。」盛南極點點頭。

  「那個呆子是在顧慮什麼?又不是確定無藥可救,只有十天半個月可以活,為什麼要這樣苦苦瞞我?」她又氣又傷心地重重跺腳。

  「老哥那家夥一向悲觀,所有事全往最壞、最背的方向打算。我是心地善良的好弟弟,哥哥有痛苦,我這個做弟弟的,當然要義不容辭地為他完成所有的心願。」盛南極慢斯條理地抽出一根菸咬在嘴邊,表情誠懇又無辜。

  換句話說,有怨氣請找原事主,不要找他算帳,謝謝。

  「南極!你為什麼告訴翠翠?」一聲暴怒從門邊傳進來。

  兩人驚愕得雙雙轉過身來。

  盛南極原本啣在唇邊的菸,還因過度驚嚇而掉到地上。

  「老哥,不是我、不是我!是她呀!」盛南極用力搖頭否認。

  「翠翠?」

  盛北極渾身發冷,驚愕不已地站在門口瞪著她。

  翠翠先是被他嚇人的目光逼得低下頭,想了想,又再度抬起頭來,張大眼跟他充滿驚怒的眼神對抗。

  「我是在你知道消息的時候,同時知道的。」她輕聲向他坦承。

  「盛南極!我不是說了別告訴翠翠!」他不再看她,反而殺氣騰騰地走向盛南極。

  「我就說了不是我啊!」盛南極立即跳起來繞著桌子逃。

  他覺得欲哭無淚,無辜到了極點,簡直想擊鼓狂喊三聲冤枉。

  「你不要遷怒南極叔叔。真的是南極叔叔來找你的那晚,我無意中聽見你們的對話。」翠翠奔過來攔在盛南極的身前。

  他又驚又疑地低頭瞪視著她。

  「你……那麼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在等,你何時才會告訴我……不過你真的很被動,竟然打定主意要瞞住我。難道你沒想過,有一天紙包不住火的時候,我受到的打擊會有多大?」她的眼中有怨,怨他對她一直這麼的狠心。

  「翠翠……」她的眼神讓他心悸,竟然一時啞口無言,微微退了一步。

  「你為什麼不能試著重新正眼看看我?我已經長大了,不是當年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我承受得起挫折,承受得起悲傷,但是我無法承受的,是你對我一再的逃避。」

  他後退一步,她就向前更靠近他一步,一直逼得他退到了墻邊,再也無路可退為止。

  「我只是不想害你,你還那麼的年輕……」靠著墻,他憐惜萬分地抬起手,想撫上她又開始爬滿淚的水頰。

  「你如果疼我、愛我的話,就別那麼囉嗦。不管最後好壞,讓我陪著你,好不好?」翠翠握住他的手,貼上自己的頰邊。

  她的淚沾染到他的手背,刺得他的心窩泛起一陣又一陣的劇痛。

  「我從來就不想讓你哭,可是我一直都做得不夠好……不,該說我差勁到了極點。你怎麼會願意陪著我一起吃苦?」他捧住她的臉,心痛又自責。

  「廢話那麼多做什麼?寵我就別囉嗦!」她帶著淚笑罵他,明白他已經接受了她。

  盛南極靠在窗邊搖搖頭,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相擁在一起……

  喂喂喂,還當著他的面舌吻?!

  就算是憋了很久,也不能瞬間就乾柴烈火演起來啊!

  萬一被未滿十八歲的小孩看到了怎麼辦?

  唉,隨便啦,這個結局還算差強人意。

  要是老天仁慈的話,就保佑老哥的疾病能夠痊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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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臉頰清瘦,氣色卻十分健康的盛北極,緊張萬分地站在大廳中,低頭拉一拉西裝,仍然不放心,轉身問了問站在他身後的姜明。

  「喂,你幫我看看,我的衣服有沒有整齊?」

  「大帥哥,在場所有的男士,沒有一個服裝比你還整齊了。你放心,胡渣乾凈,頭發沒亂,扣子都有扣,拉鏈都有拉,還有婚戒我也捧得好好的,一絲灰塵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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